嫁于沈暮多年他始终嫌我上不得台面女儿出嫁那日我递上一纸和离书

小姐姐聊体育 2024-11-14 16:28:32

《旧时少年郎》

嫁于沈暮多年,他始终嫌我上不得台面。

像抚琴吟诗这等风月事,白月光做来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我学来,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女儿出嫁那日,我平静递上一纸和离书。

他瞳孔微震,问:「为什么,我待你不好吗?」

1

为什么?

世人眼中,沈暮应是待我极好,功成名就,却并未抛弃糟糠妻另娶贵女。

我转动手中琉璃佛珠,望向这个我叫了十九年夫君的男人。

沈暮皮相极好,我一早便知。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优待,如今除了鬓边稍染霜白,一袭绛红色衣袍,恍惚还是旧时红着脸唤我桑娘的少年郎。

我掀起眼皮,无波无澜:「沈暮,你还记得有多久没有唤我桑娘了吗?」

他一时有些迷茫,像是陷在遥远的记忆中。

桑娘,桑娘,这是刚嫁于他那三个月,他才会唤我的称呼。

彼时,他只是云村一破落户的小儿子,我是杀猪匠的女儿,彼时少年尚不知天高海阔,以为眼前所拥便是所有。

情动之时,一声声桑娘,惹得我脸红不已。

后来,他离家三年,高中状元郎,接我们母女入京,繁华迷人眼,只会沉着脸训我:「京城不比云村,夫人,不可再言行无状。」

有时我在贵人面前闹了笑话,他压着我赔罪过后,会咬牙切齿唤我本名:「叶桑,你行事如此粗鄙,如何配得上我?」

后来他另有娇妾在怀,更是不再踏足我院中。

新婚三个月,短暂得像是一场梦。

沈暮眯起眼,轻嗤一声,似是在嘲笑我自不量力:「就因为这?叶桑,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年岁,还要学女儿家拈酸吃醋的本事,你是沈府主母,行事不可如此浅薄。」

胸口积郁一口浊气,久久未曾消散。

对啊,因为给了我主母的地位,所以这些年,他流水一般的珠钗玉环送往妾室院中,我不能有一句怨言。

那年我向他讨要一副白玉耳环,他刻薄开口:「白玉白玉,肤白戴上才好看,你瞎凑什么热闹,跟一个妾室抢东西。」

言语之间,嘲弄我人老珠黄,不比妾室貌美。

他一甩绛红衣袖离开,去了西园,我估摸着,应是去了哪位娇妾院中。

我估摸鬓边几缕白发,经年过去,无波无澜。

我长沈暮五岁。

能与他成婚,纯粹是因为,我娘看中了他的皮相:「闺女,娘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跟了你爹这个貌丑无颜的杀猪匠,你得争点气。」

二十两纹银,沈暮爹娘就把他给卖了,他们用这二十两银子给沈暮大哥娶了媳妇,又买了几亩地,还给全家购置了新衣,唯独没有沈暮的份儿。

我握紧沈暮的手,学我娘套路我爹的本事,摸着他的头:「夫君,不碍事,以后有我疼你。」

十六岁的沈暮看着我,穿着一身破布丁草编鞋,哭出了声。

其实我长得并不丑,能熬到二十一岁高龄还没嫁出去纯粹是因为,我爹杀猪匠的名头不好听,加上我娘比较挑。

所以我跟沈暮的新婚夜非常和谐。

和谐到沈暮有点食髓知味,少年初尝情事,常缠着我胡闹到日上三竿,一声声嘶哑的桑娘,唤得我害羞不已。

婚后,沈暮爹娘以及大哥大嫂经常找我们麻烦,沈暮愚孝,不敢违逆他爹娘意思。

每每我撸起袖子扯起嗓门跟他老爹老娘一家干架,沈暮都耷拉着脸,一语不发。

晚上,他又抱起我,像只潦草小狗,柔声哄我:「桑娘,委屈你了,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知道,你想要白玉耳环,等我赚钱了,我一定给你买来。」

我望着茅草屋破书桌上满是标记的书卷,默默抱紧了他。

沈暮有凌云志,我一直知晓的。

是以每每我拿娘家银钱补贴给沈暮买笔墨纸砚,我娘都抄起扫把揍我:「死丫头,你就不怕你夫君出息之后不要你了?」

我爹也不住扶额叹息,边磨刀边劝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丫头,你懂不懂啊?」

我噘起嘴死犟:「夫君才不会呢,我信他。」

2

沈暮啊,不算是个坏人。

最后一次,我偷拿了家里一百两,给沈暮做路上赶考的盘缠,他眼尾泛红,承诺此生绝不负我。

那时,我们新婚不过三个月,我没想到他一去三年不回。

三年时间里,爹娘相继病逝,我固执守着破旧的茅草屋,忍受沈暮爹娘大哥大嫂一家的尖酸刻薄,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

云村的人都嘲弄我:「桑丫头,自己把自家小夫君送走了,蠢不蠢,你家夫君去外面过好日子,不会回来喽。」

每每,我都气得抄起扫把追着他们跑。

好在,沈暮回来了,一袭青衫,眉目倦怠,执一把油纸伞,身姿如松,站在门口遥遥唤我:「桑娘。」

窗外雨幕如帘,雷声轰隆。

回忆至此,我拿起案牍上亲笔书写一纸和离书,吩咐丫鬟带上一碗安神汤,敲开了沈暮书房的门。

沈暮出自乡野,不比达官显贵有靠山,是以处理公务极为勤勉,不敢有丝毫倦怠,常伏案到夜半三更。

看到那纸和离书,沈暮揉揉眉心,很是不解:「叶桑,你是认真的?我哪里对不起你?

「怨我纳妾生子?这不都是你默许的?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我又未动你正妻的地位。

「你现在究竟跟我闹什么?

「女儿现在刚刚出嫁,你让她怎么做人?这个时候和离,你让京城人怎么笑话我们?」

我平静道:「静殊如今是宫中女医,授有官职,女婿也通情达理,我们和离,波及不到他们。

「沈暮,是我不要你了。

「留在沈府的每一日,我都痛苦不堪。」

绣鞋上沾满了水珠,书房地上,晕染了大片水渍,沈暮不出意外黑了脸。

这些年,在他面前,我很少再如此言行无状过。

少顷,他盯着我的脸,似有所感:「叶桑,你就在等这一天,等着女儿出嫁,跟我和离,是不是?

「所以你给我纳妾,看着我跟别的女人调笑生子,将我拱手让人,满不在乎。」

急风骤雨,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沈暮那张依然丰神俊朗的脸。

我没有言语。

没有回答,已是答案。

沈暮登时恼怒,拿起砚台砸了我额头,血流如注。

他有些错愣。

自沈暮涉足官场,沉浮十五载,明枪暗箭,早令他练就一手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如此失态,是第一次。

盛怒之下的尚书大人洋洋洒洒签下那纸和离书,不忘咬牙切齿嘲弄我:「叶桑,留在我身边,你是风光无限的尚书夫人,离了我,你不过是个年华逝去的老妪。」

我捡起那张和离书,望着他的眼睛,怅然一笑。

「沈暮,我知道,十五年前,你原本就是想与我和离的。

「听闻宋小姐前些日子刚刚丧夫,你不是想与她再续前缘吗?」

沈暮有片刻愕然,他在疑惑,疑惑我为何知道。

风月往事,多是藏不住的,京中流言蜚语,我不欲知晓,自然也有人抢着送到我耳边。

3

十五年前,沈暮回来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我欣喜扑到他怀中,浑然不觉他通身僵硬,我只傻傻以为他被冻坏了,忙着为他更换衣物。

「叶桑,我有话对你说……。」

「阿娘……。」

然话未说完,便被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

沈暮走时,并不知我已怀孕一月有余。

静殊的存在,那三年,他是不知的。

乡下举子入京赶考,凭借一身才华入了当朝太傅的眼,成了太傅门生。

又因着一张英俊的脸入了太傅千金的眼,痴心不改,非卿不嫁。

这本是一桩佳话,前提是,没有我这个糟糠妻。

太傅到底疼爱女儿,告诫沈暮,若能与我和离,便准他娶宋安然。

他唯独没想到,我们有了女儿。

血缘,斩不断的。

是以,屋中父女团聚,屋外我为沈暮整理衣衫,待发现那纸揉得发黄的和离书,还有那一沓银票时,最初的愣怔过后,我只颤抖着双手,佯装不知。

云村三年,我与静殊孤儿寡母,举步维艰,我清楚知道,若沈暮狠下心,母女分离,或母女皆弃,于我们而言,都不是件好事情。

好在,好在,沈暮不算是坏人。

他咬牙放弃了宋安然这座登天梯。

走出书房,我闭上眼,眼中氤氲了雾气,这十五年,我何尝没有给过我和沈暮机会。

我以为,至少他心中是有我的。

我拼尽全力迎合他,努力学着做他心目中的沈夫人,力争不让他难堪。

簪花,刺绣,识文断字,抚琴吟诗,我一一学来。

可他始终嫌我上不得台面,憎我怨我。

我学着抚琴,他黑脸告诫我,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三年而已,却是我始终无法逾越的一道鸿沟。

直到见他常对着一条腰带落泪,我方明白,那位宋小姐,不是登天梯。

他是真的爱上了宋安然。

那三年,他们一起,游湖吟月,品茗赏菊,夜半方归。

他二人在太傅授意下创办暮安诗社,招揽天下读书人云集,读书泼墨,好不自在。

他曾亲画图纸,磨破双手,为宋安然做了一支玫瑰玉簪,为选一块好玉,跑遍了长安街。

宋安然亦是红着脸,为他亲自绣了一条腰带以作回礼。

才子佳人,才子佳人,好一段风月佳话。

我与他成婚十九载,他从未送过我一件礼物。

这位宋小姐出嫁前一日,我曾见过她,青石桥上,桂花树下,一袭蓝衣的柔弱女子与沈暮遥遥对望,落花簌簌,盖不住二人深情的眼眸。

那晚,沈暮喝得烂醉,我守在床前,流着泪,听他唤了一晚上宋小姐名讳。

命运的残忍之处在于,宋安然与沈暮并未对我一势弱孤女行什么实际上的坏事,倒让我,怨也无处怨,恨也无法恨。

只能叹一句,物是人非,造化弄人。

而如今,宋安然丧夫回京,日日守在暮安诗社,沈暮每日下朝,身上总有淡淡栀子花香。

那是宋安然身上才会有的香气。

十九年来,头顶那片阴翳终于散去,我呼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

离开沈府那日,天光大好,女儿女婿闻此消息,赶来送我。

静殊红着眼:「阿娘,这些年,谢谢你。」

生静殊时难产,我膝下唯此一女,为她殚精竭虑,庶子环绕的情况下,我竭尽全力,想护她一世无虞。

我拥紧她,附在她耳边低语:「若有一日,女婿靠不住了,就来江南寻阿娘,听到没?」

静殊低下头,瞥向一旁任劳任怨的大理寺卿夫君,脸红不已:「阿娘,不会的。」

我满心苦笑,抹去她脸上泪痕,坐上了南下的乌篷船。

此后余生,再无沈暮。

我想,前半生已矣。后半生,我也该为自己而活。

4

沈暮曾在江南任职。

他不知的是,那些年,我用阿爹阿娘留下的银钱,在江南开了间铺面,乘风起势,经年过去,我俨然已成为江南数一数二的富商。

这也是我始终不与他撕破脸的原因,无沈暮,便无今日的我。

士农工商,本朝商贾为下九流,我不能让静殊跟着我被人指指点点,沈家嫡女的身份,再好不过。

沈暮在朝为官,身为他的夫人,我无可避免会与一些达官贵人结交,学着管家算账,拓宽见识,经商致富。在云村,我至死都只是个杀猪女,守着一间窄窄的院落,以杀猪卖肉为生。

时西域与周朝通商,我趁此机会组建商队,将周朝丝绸瓷器运往西域贩卖,又从西域运来批量香料,制成达官贵人喜爱的脂粉香膏,大人们公务繁多,多有头疾,我寻访医者往香中加了缓解头疾的药,自此,我云记香坊在江南独树一帜。

此外,还有云记瓷器铺,云记珍馐阁……

只不过,无人知晓云记幕后东家是我。

日暮时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船已靠岸,江风赫赫,我裹紧披风,但见一玄衣男子背手立在江边,眉目柔和,嘴角含笑,偏偏言语粗犷:「叶桑,终于回来了,小爷等了你十年。」

同样三十出头的年岁,与沈暮的儒雅之气不同,江朔一身英气,大概与他做过土匪有关。

我抿唇,不置可否:「江朔,你该唤我一声东家。」

「我交代你的事情可有办好?」

江朔将我搀下甲板插科打诨,眼神明亮,冲我作揖,江风吹起他蓝色发带,有些许少年气:「叶东家吩咐,江某自然无所不应。」

我淡淡推开他的手,骑上路边他早备好的棕马,前往城东。

那里,早有连绵不绝的车队,打上云记的卷纹旗帜,将大批棉衣、粮草、药材经陆路送往北疆。

近年来,突厥屡屡犯我北地,侵扰百姓,陛下震怒,早有意将其一网打尽,沈暮身为户部尚书,每每为筹备钱粮之事发愁,头疼不已,云记适时递上橄榄枝,虽无女娲补天之力,但在朝中打响云记名号,绰绰有余。

朝中有军官前来接应,盯着江朔身形,若有所思,江朔一把剑提在胸前,流里流气:「看什么看,想看老子这张俊脸,没门!」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我没有拆穿,只低头轻笑一声。

亦如这十几年,每当这时,他都要以帷帽遮面,说是匪怕将,就像耗子见了猫,理所应当。

比女子还娇羞,倒是不多见。

「你不许笑我!」

5

车队缓缓驶离,江朔摘掉帷帽,目眦欲裂叉起腰:「老子堂堂一个山大王,威风凛凛,给你白打十年工不算,你还笑话我。

「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正值深秋,落叶簌簌,我抬手拂去他肩上一片落叶,眉目浅笑:「府衙就在城东,离这里不过十里地,江大王,你敢去击鼓鸣冤告诉官爷,你曾经是土匪吗?」

江朔在我身后鬼哭狼嚎,我嘴角微微勾起,没有理会,翻身上马,多日不归,云记事务繁忙,我不能倦怠。

至于我为什么会遇到江朔,说起来,也是拜沈暮所赐。

我眼神一黯,终究,都是段痛苦的回忆。

十年前,沈暮在江南任巡抚,官场之中,利益之争,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陪他巡视农耕回府衙之时,遭人刺杀。

我替他挡下那一箭,推他下灌木丛隐藏身形,驾着马车诱敌深入。

是江朔救了我。

颇为好笑的是,江朔身为山大王,那日听闻有官员经过,本欲行打劫之实,没想到几番周折干掉所有刺客,只在马车里发现奄奄一息的我。

「亏大发了,老子年岁二四,还未曾娶妻,你得留下给我当压寨夫人。」

江朔守在我床边,胡子拉碴,双眼弯成一道月牙。

我毫不犹豫拿起药碗泼了他一脸。

「恩人看不出,我挽的妇人发髻吗?」

江朔随手用衣袖擦擦脸,满脸无所谓:「你说巡抚大人沈暮?沈暮今日另娶新妇,你不知道吧。」

他握紧我的手,嘴角浅笑:「你看,你不过丢了一个月,生死未卜,他就另娶,你另嫁,你俩扯平,有何不可?

「更何况,小爷我也不差啊,娘子以为如何?」

末了,他摸起下巴琢磨一会,似是自言自语:「我知道,你放不下你闺女,只要你松口,我一声令下,今晚就让弟兄们把你闺女从巡抚大人院子里抢回来,怎么样?想来那个负心汉他也不在乎。」

时至今日,我已经忘记当日是如何反应,只记得,回府衙那日,张灯结彩,人人皆在恭贺沈暮与总督之女新婚。

在我为救他生死未明时,他迫不及待另娶他人,纵容那位新夫人将静殊关在屋中一整夜,滴水未进。

新夫人眉眼之间,像极了宋安然。

哪怕不久之后总督全家入狱,新夫人自尽。

开了这个头,马上有其余妾室进门,云姨娘、苏姨娘、秋姨娘,或出身官家,或风尘之女,只要沈暮看得上的,照单全收。

也是那时,我对他彻底死心,一心扑在壮大云记上。

我再度找上江朔,让他带弟兄们加入云记去西域经商时,他颇为意外。

山上待了那些时日,我早看出来江暮他们揭不开锅了,给我买药的钱都是裹紧裤腰带凑出来的。

是以我承诺给他们一碗饭,吃住全免,无一人反对。

他们甚至十分感谢我的收留。

后来江朔鼓起腮帮子骂我奸商,我拿出当日字据,字字珠玑:「你们自愿的。

「读书少,怪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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