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娟给男人田银库还没有收拾完,男人便睡着了,她又看了看趴在男人面前睡着了的女儿,叹了口气,抱起女儿,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白玉娟的男人田银库,是县城后街人,原本两口子开了这家叫鸿福阁的酒店,还能生活,可一年前,男人却得了一种怪病,昏迷不醒了,就躺在床上,虽说没有死,可也不见他活过来,吃喝全靠白玉娟给喂食,拉撒全靠白玉娟给收拾,日子也就难了点,白玉娟也只好找了个帮工,这才勉强把生意给支撑下来。
白玉娟的鸿福阁酒楼,用的就是石俊妮的旧主人、石家的少爷石楠渡的临街门面房,一长溜六间,白玉娟用了四间,另外两间是石先生开的书社,叫做“楠渡书社”,而后院是用来住人的,两家并没有隔开,是连通在一起的。
白玉娟感激地看了石楠渡一眼,说道:“又麻烦石先生了,我到俺哥家串个亲戚,都好像失火了一般,苗他爹这个样子,又是屎又是尿的,真对不起先生。”石楠渡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玉娟姐,左邻右舍的,谁还没有个着急的时间,举手之劳,算不了什么。”说着,向书社走去。
书社内,纪文学正在认真地看着书,石楠香在清理着人们刚刚翻阅过的书籍,石楠香是石楠渡的妹子,小户人家的女孩,十几岁就快长成人了,平常打理着书社,来看书的也多是些年轻人,最多的是黉学里的学生。这里离黉学很近,纪文学是石先生的偏爱弟子,他没事的时候就过来看书,和石楠渡兄妹关系最好,或许是上一代人的缘故吧。
纪文学抬头看见老师,急忙站起身来,鞠了一躬,说道:“先生好。”石楠渡笑了笑,问道:“文学,今天读的是什么书啊?”纪文学站好了,说道:“先生,我今天没有看书,刚刚看了你捎回来的报纸。先生,我有个问题要问先生,朝廷要废除科举了,我们读书还有什么用呢?”
“那,文学,你说说,除了科举入仕,读书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用途?”对于纪文学,石楠渡从来是高看一眼的,不惟是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出于同情心,而是文学这孩子读书刻苦的精神,是其他孩子所不能比拟的。他的同学中,无论是田银根家的田承业和白千秋家的白耀宗那两个捣蛋鬼,还是纪文论家那个喜欢打抱不平的纪德彪,都没法和这个纪文学相提并论的,他不仅学习成绩好,而且善于思考。
纪文学想了想,这才说道:“除了入仕,恐怕也就只能算个账,当个先生之类的了,还能会有什么其他用途?”纪文学说着,看着石楠渡。其实,他幼小的心里,一直不理解,老师为什么不去参加功名考试,以先生的本领,博取个把功名,恐怕不是问题,连田教谕那老夫子,也常常夸奖先生呢。
“那,你的母亲希望你读书干什么?”石楠渡并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对于纪文学这样的出身,他能理解他们母子的苦衷,因而他决定从亲情上说服他的学生。
“她,当然希望我如父亲一样,考取功名,做得朝廷命官,最少也得赶上纪典史。”纪文学认真地回答着老师的问话,看来他说的是对的,在她母亲石俊妮的眼里,纪家这对父子才是儿子所要追求的目标。
“噢,看来你母亲已经为你定下了人生目标,不过,老师还要告诉你,除了当官之外,还有一种官员是要做事的,比如修铁路,开矿山,办实体,促进国家进步。当然,他们要学习的,则是西学。”石楠渡认真地开导着他的学生,他从来不愿意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
“做事的官,还是官吗?学习西学,怎么考试啊?难道让我们去修座桥吗?”纪文学说的,也正是田鸿儒教导给他们的,纪文学尊重田鸿儒这样的大学问人,对于他的言行,是很认可的。
“不,你的认识还是很肤浅的,西学,做为一种学问,同样是一个成体系的学问,它包括研究数的学问,研究天地万物间物体变化的学问,当然,还有研究社会的学问。”石楠渡给他的学生认真地解读着,随手拿出了一本书,说道:“这本书叫《海国图志》,是介绍西方各国情况的,你但可一读,如有不理解的地方,我们共同诵读。”
纪文学接过那本书,认真地阅读起来,石楠渡笑了笑,也抽出一本书,读了起来。石楠香早已端过来两杯水,放到了他们面前,她喜欢哥哥认真读书的样子,她也喜欢纪文学认真读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