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贵妃,最近不知皇帝抽的什么疯,把我册封皇后了

雨灵看小说 2024-04-20 00:57:04

作者:当宗1

我是贵妃,最近不知皇帝抽的什么疯,把我册封皇后了。

还有几天国快破了。

宋国的人已经占领了百分之五十的城池。

他将自己的心肝护送去他国,随后我封为皇后。

优秀,实在太优秀了!

鬼都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2

夜里火光冲天,后宫之中哭闹一片。

唯有十月大肚的淑妃拿着陛下御赐的如意,摸着黑跳崖自尽。

那位深情的君王,到底葬送这后宫千千万的女子,为了他的寡情买单。

我看着淑妃良久,转身奔向了河口。

她上月偷吃御膳的鹅腿却污蔑于我,我可不想同这货死在一块。

……

私以为梁祝唯一的文学价值,就是让我知晓了,一起死难免有纠缠生世的嫌疑。

3

宋兵到时我正在投河自尽。

正将脑袋埋进河水时,一只手将我扯了出来。那人问我,“小子,你可知后宫之中,那皇后去哪儿了?”

我操着蹩脚的宋话,哆哆嗦嗦道,“回大人。黄喉讷睡觉吧?”

下一刻,我与那人四目相对。他默了默忽而挑眉道,“哟,怎么这么黑。莫不是涂料吧?”

说完手贱地朝掌中吐了口吐沫,随后拿大拇指摁上我的脸。轻轻啧了一声,“果真如煤炭一样黑。”

“……”我眼泪哗哗往外流,“大人,你缺佞宠么?”

那男子嫌弃的松开手,难得好心好气解释,“你大爷不缺佞宠,也不是看中你。是怀疑你是女人伪装的小子。”

“……”不,我没有伪装。我压根就是女人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套上的旧衣衫。

正当我自我反省时,对方耸了耸肩,自顾自遗憾道,“想想也无甚可能。即便一个女子装成男子,这偌大的宫殿,在百万官兵面前早晚也只有被虏获的份。女子被发现兴许贞洁也不再——”

我顿时沉默了。十分庆幸他眼瞎,既没看出我是皇后,也没看出我是女子。

“喂,黄次,你可问到了皇后在哪里?”身后豪迈的大汉忽而嚷嚷,“这后妃都攒齐全了,偏偏只剩下皇后不翼而飞。”

“只抓到一个准备投死的宫内侍从。”眼前这名叫黄次的年轻男子吊儿郎当笑了笑,而后敲了敲我脑袋,“喂!你放才的话再同他说一遍。”

那壮汉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看上去能吃两个我。

“……”我几乎快记不得我放才是哪种口音,因此憋了许久才压着嗓子说,“皇后怕是在碎觉。”

“你怎知道的?”

“……我听说有钱人都会午睡。”

那大汉满脸怒容,“黄次!你找的什么玩意!”

却听那拎着我的黄次抖了抖,忽而闷声笑起来,“似乎只是个没脑子的乡下人。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低头,蚊子哼的道,“伙房。”

“看样子什么也不知道。”那黄次兴趣缺缺转头,语调漫不经心道,“你便自己找吧!皇后一介娇弱女子,向来娇蛮惯了,必然不会跑远。”

那糙汉啐了一口,“他奶奶的如此狡猾,叫我找到了定叫她好看。”

另一彪悍副军嘿嘿笑了,“听闻这后宫女人如花似玉,兄弟找到了可是福气。”

我打了个寒噤。

那黄次打了个哈欠,懒散而无奈道,“虽说谁找到了就归谁,可不要玩的太过分。好歹还是宫廷之女。或许可以当做人质换些钱。我可警告过你了。别等宁阙来了再教训你。”

“那这小子呢?”那彪悍男子走了过来。

“啊……咱们后备军不是死了两百个新人?就让他替补好了。”那黄次想了想,从靴里抽出匕首来,旋即笑意盎然居高临下道,“小子,既是奴隶就先来画个“妆”吧?”

这怕不要给我脸上添个刺青?美貌已经没了,在填个妆那岂不是一辈子就毁了!

前皇后也是要脸的啊!

我噗通一声跪了过去,嚎啕大哭道,“爷爷爷爷,不要哇!我还没娶亲呢!”

那黄次再次噗嗤笑了,“好小子。大爷变成爷爷。你倒会捧臭脚。”他忽而低下了头亲昵道,“丑成这样也是独一份了。难得机灵点。这样,我同你做个交易吧?”

3

“太黑,不要。”

白绸轻漾的凉亭内,一位相貌清隽入骨的白衣男子在案桌上拿笔挥毫,瞥我的一眼里尽显嫌弃。

“这样啊……”

那衣着华丽的黄次侧过身,转头在我耳畔,好心好意解释道,“难得我将你打扮的人模人样。可你这‘机会’还是不要你。强扭的瓜不甜,你既无法说服他……那只有随我去烙印了。”

我的脸白了。

那黄次掩着扇子,替我惋惜道,“可怜你无父无母,颠沛流离了半生连奴婢都没资格。却只得去宁古塔大西北戈壁滩做奴隶了。这只能怨自己命不好吧。”

……无父无母么?

“你不要妄想可以利用我的同情心达成什么目的。”那头白衣人长身玉立,声音凉凉道。

那黄次收了扇子,好脾气地颔首,“你打出生起就没什么同情心。这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接着黄次转向我,无奈道,“喂!煤球,我们走了。”

这一走可是山穷水尽了。

眼泪瞬时簌然留下,我转向那白衣人道,“听闻宁大人名垂青史、驰名中外。求宁大人救我一命!”

“……”那姓宁的一言不发。

可那姓黄的却抖着肩道,“名垂青史那是死掉的人。驰名中外那是百年老店。你是夸他还是咒他哈哈哈……”

话未说完他已笑到十分开怀,整个人不能自己。

“……”看到那一静一动,我眼泪流的更凶了。

都怪当年贵族生活太过奢靡,聚会多到甚至没有时间供我读书习字。虽然位居高位穷奢极侈华冠丽服但脑子还是如刚出生一般的质朴无华,世间的什么都没有印在我这张白板纸上。

那白衣美人看了看我俩,最后毫不客气留下一句话,“滚出去!”

4

由于储备军满了。

最后贵为皇后至尊的我被扔进了伙房,开启了我崭新的事业。

既然被误打误撞成为了敌方队友。我决定,在这里苟够了钱再慢慢离开。毕竟被发现我的真实身份,那就是十个头也不够杀。

听闻哥哥一家逃到了杞县,无论真假我想去投奔这唯一的血亲。

毕竟皇帝这种东西,明显靠不住。

从他风驰电掣携妃逃跑那天,我就知道《法苑珠林》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是出自现实故事里。

如今蒙他所坑,我……

我。

我居然实现了阶级跨越。

深入基层与同志们打成一片。

6

伙房大娘对我十分热情。

因为入伙房四个月,她对我有后台深信不疑。

导致她产生这一错觉的有两大因素——

第一,我是黄次专门带过来的,他表明了我曾是‘伙房小厮’的身份。

第二,然而这四个月我始终坚持本性,没有将一道菜烧熟。

这说明了什么?

在黄次撒谎与我有后台中,大娘选择了后种。

后四个月里,我终于学会了如何不烧糊一道菜。正在我职业的巅峰,我又被调离了岗位——

听闻有位军师的小厮被刺杀。

而军师深中奇毒,需要有人照顾。

伙房大娘将我推举到了上面,不仅帮走了后门,还用生命担保我的优秀品质。

6

“太黑,不要。”

那位熟悉的白衣男子这次坐在轮椅上,轻轻支着肘,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副鬼魅。

男子模样疏朗秀雅,依旧连看都不看就拒绝了护送我来的侍从。

一旁同他下棋的贵族女子同样面无表情看着我,偏头问侍从,“这块黑炭是哪儿找来的?”

“自是我专门为他寻来的宋国特色。”忽而有人撑着素伞大笑而来。笑容绚丽无比。

那贵族女子眼波一转,看到来人陡然嗤笑道,“黄将军,你同宁阙有仇么?”

“公主殿下说错了。我同他情同手足,何来的仇恨。”那黄次微微一鞠,见到我拢着袖子悠哉悠哉笑道,“哟,小煤炭。几日不见你升迁了?宁阙不是不要你么?”

“奴才刚被举荐到这里。大人说——”

“不要。”那白衣美人淡淡斜一眼。

“……正是。”我站如鹌鹑。

“噗嗤!”看着我二人双簧,那黄次乐得坐了下来,同我寒暄道,“那在伙房过的可好?”

我低着头如捣蒜,跪下道,“好的很好得很。托了几位主子的福气,小的深感荣幸。”

我学着从前那些个太监,将听过的话拼凑了一番。

那名为宁阙的白衣男子闲闲朝我瞥过一眼。

“哦,荣幸在哪儿?”那黄次粲然一笑,拎着酒壶直接倒入喉中,“说个具体出来。”

“……”我平日从来没有向太监问过这么缺心眼的问题。

从当权者转为服务人员的我,因为不会拍马屁脑子当机了。

“好在大人方方面面都很——”正当我搅尽脑汁时,忽而面前出现一道阴影。

那白衣胜雪的男子俯视着我,眼波闪了闪。

我抬头,“?”

他忽而伸出苍白到几乎透亮的手指。

我忙避了避,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唯有瞎喊道,“大、大人!我这是真皮肤!天生就黑。”

他仍旧不言不语,继续将骨节分明的手伸入我的脖颈。

我打了个哆嗦,莫非这位是重口爱好者?

却见他摩挲一圈,从我脖颈伸进去,凉凉气息激灵地我一抖。

片刻,纤纤食指将我玉佩勾出,看向我的眼神清清淡淡道,“这东西,谁给你的?”

那琉璃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透着浅浅幽光。显出有些清冷和孤傲。

这是身为辽国皇后的标志,宫中见玉佩如见人,何人不认得?

倘若此时不幸被戳破,我怕不是生擒就是活剥,何况死的还可能特别惨。我望着自己贴身玉佩。看着敌军犀利的目光,眼下几乎暴露之际——

我一个激灵道,“我、我相好小红送给我的!”

男子凝眸抬头,就那么静静盯着我,表情有种神思恍惚的迷离。

我露出真切而憨厚的神情回望过去。

8

那拢着袖子的黄次也将头探了过来,目光犀利而认真,挑眉道,“咦,好熟悉的玉佩。这是谁的东西?你认识?”

我有些崩溃了。

我辽国的玉佩!你们都熟悉个什么鬼!这宋国的探子工作都这么事无巨细的么!

白衣男子斜了他一眼,便将我玉佩放入袖中据为己有,“年前我吃饭没付钱,有人替我付了。于是我将玉佩作为答谢给了对方。”

良久,他垂下眼眸。目光恢复了平静无波,“这个人我要了。”

他是相上我玉佩,继而收留我了?

但这人为何对我玉佩执念这么大?

我陷入了沉思。

莫非……我这玉佩是磷叶石做的?

而后黄次的话,令我更加迷茫。他说,“这位定然不会那么容易猝死,你大可放心使用。”

宁阙没有答话。

我又陷入了沉思。

……这宁府小厮都干啥了?这么容易过劳死?

算了。我只要打两个月零工,就能衣食无忧的捱到杞县。

8

经过我多方考虑,我怀疑那枚玉佩曾是一个定情信物。

理由有很多。

最重要的是,要不那姓宁的不会一脸便秘而忧伤,痴痴看着我的贴身玉佩。

如果这是言情小传——

搞不好我从小可能和他发生过什么,最后他将玉佩送给了我。

多年后我们再次相遇,终成眷属。

但这里有个漏洞——

那就是我并未记得曾有过这么一份养成式爱情。

……

我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和我母辈之间有什么关系。

念及他目光这么忧伤,大胆猜想一下也有可能是他曾经爱慕过我的母亲,等我母亲去世之后在我身上发现了这枚玉佩——

看到和母亲极为相似的我,就忍不住怀念上了。

但这也有个漏洞——

那就是这块玉佩是我爹的传家之宝。

……

我觉得还是不要往下想象的为好。

这世界有很多感情嚒,也、也不一定统统归结于爱情。

9

打工第十日。

本来作为皇后躺在贵妃塌上,展现贵人柔弱姿态、吃喝享福、向着下人指点江山的我——

正以打工人的身份,扛着一位白衣男子奔向中医馆。

这是宁阙这月第三次吐血昏厥了。

幸而我从小习武。

身姿绝群。

否则宁阙就早早香消玉殒了。

……

宁阙在太医院昏厥了五天,我在他身边陪了五天。

第六天他终于醒了。

月光照射在他一袭磊落白衣上,如墨浓稠的长发披散开来。

他看了看病榻上的自己,与趴在病榻边睡着的我。鸦羽似的睫毛轻轻垂下,然后幽幽问我,“……如果我死了会不会轻松点。”

何止轻松一点,我辽国都要普天同庆了。

他不想活自是好的。

但介于现在我存的钱还不支持让我离职的程度,因而我好言劝道,“公子不要妄自菲薄。这世上每样东西都有自己存活的意义!”

他默了默偏头道,“你是骂我不是东西?”

“……”这道路倒是从未设想过。

10

宁阙是个挑剔的完美主义者。

我倒的水必须达到能烫死猪,但能让树叶上浮的境界。

研磨的墨汁必须达到浓度百分六十八左右。

我从前当皇后,要求都没这么变态过。

真是长江后浪拍前浪,一浪卷死一浪人。

这也就忍了。

最重要的是宁阙只吃素不吃荤,主张清淡饮食、而清心寡欲。

因此全宅子的人都跟着‘清心寡欲’。

且听闻宁阙的前任小厮高达二百五十位。我觉得我愿意成为这二百五十一位前任。

干到第十五天,我申请回伙房。

被宁阙一票否决了。

啊!这万恶的封建主义。

我悲痛欲绝。

11

打工第十八天。

我发现宁阙是个极度缺爱的人。

譬如他睡眠极浅,每晚都要有人守在身边,才得已安眠。

并且时常容易惊醒。

这让我想到我年幼的侄子,因此我提议给他唱安神曲。

宁阙瞥了我一眼,不拒绝也不赞同。

我清了清嗓子,压下羞涩学着祖母唱了一段《玉堂春》。

宁阙披着华衣外衫,只是看着窗牅外的月亮。面不改色的像在忍耐什么。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

月辉照在他精致夺目的容颜上,牅外的繁星点点黯然失色。

……

没过几日,听闻宁府闹鬼了。

那鬼每晚似哭似喊,如穿云裂石,声音十分凄厉。

十分摄人心魂。

12

打工第二十天。

听闻大梁的长公主回来了,然而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见宁阙。

长公主对宁阙呵护倍加,倍加到让我有些怀疑宁阙暗地是不是还有一层身份。

譬如公主的旧情人?

抑或是饲养已久的小白脸。

因为从早到晚,这公主几乎一天来三趟。

并且两人长期在殿中足不出户。即便出来后宁阙的脸色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可那公主仍旧笑脸相迎——

但仅限于宁阙,和我。

每次临走前,公主总会笑着看我点了点头。

仿佛在说——

你长得很让我满意。

我想了想后,回给她一个“不要爱上我,性别会让你痛苦”的表情。

希望她知男而退,不要一时糊涂。

13

晚上正当我照例给宁阙掌灯时,他握住了我的手。清冷疏离的眼眸自我身上略过,良久才开了口——

我以为他说今晚不用唱安神曲了。

没想他定定盯着我,眼神一直纠缠着我。且身体前倾面向我,衣袍内温婉如玉的肌肤与前胸一览无余。墨色青丝顺着衣袖蜿蜒而下。

暧昧的滑落在我手背。

正当我以为他要潜规则我时——

便见他欺身上前凝眸望着我,不紧不慢说道,“朱曦,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谁?”

“我在这个世上最恨的人。”

“一天到晚只会烧萝卜的王大娘么?”

“……非也。”宁阙顿了顿,语气分外淡漠道,“是长公主。”

“噗——”那人有权有势,我杀了她还能活下来么?

“怎么,不愿意?”宁阙斜着眼睛看我。

我结巴,“自打跟着您吃素。我便一心向善。都不忍杀生了。”

“你昨日在我后山偷烤羊腿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造作的慈悲样。 ”

“……”

“那羊味儿都快冲到我屋子来了。吃我的喝我的,却完全不考虑主子的心情呢。”宁阙慢条斯理撩开耳边青丝,深若寒潭的目光中,一遭一遭控诉我的罪行。

“……?!”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宁缺淡淡反问道。

“没、没有了。”

“那刺杀时间你来定。”

“主、主子!”

“嗯?”

“我的安葬费怎么算……?”

“……”

14

如果未来有人给我写史传。

我觉得他们一定不能理解我的职业生涯,是如何从皇后转化为小厮、然后跳槽成刺客的。

但是他们一定对封建社会的再就业跨度大为震惊。

15

黑衣、黑罩、白粉。

我换上职业套装之后,在大街上莫名格外鲜艳。

大家都穿的五颜六色,唯我一团漆黑。

我有一些迷茫。

16

第一次作案,我的手法有些生疏。

我在那长公主包厢外掏啊掏,半个时辰后才在竹窗外凿了个洞。

我默默拿出针管。

抬头忽见另一个刺客盘踞在梁顶。看了我许久。

遇同行了。

我不得不解释道,“我也是刺客,是来刺杀长公主的。”

“你走错门了。”那人登时下来,冲我和蔼笑着道,“我可以带你去正门。”

果然专业的和业余的就不一样。

我颇为感谢的望着他。一边跟在身后走,一边询问这位身经百战的前辈道,“你是?”

他打开隔壁一扇门,笑吟吟,“长公主的护卫。”

“噗……”

16

屋内那长公主斜倚在贵妃榻上,瞅着我们道,“清初,这就是在我房内‘凿壁偷光’的小子?”

“……”

“那声响,我还以为地震了呢。”长公主噗嗤一笑,掩着茶盖喝水,“说吧,谁派你来的?”

比起屈打成招,我觉得伏法认罪更有效率些。

因此我噗通跪倒在地,“宁——”

侧头正巧看到宁阙,从茅厕侧门掀开帘子走来。

他丝毫不为所动,看也不看我一眼,轻轻巧巧的坐在席间。

那一袭轻柔白衣,好似纤尘不染。

我心里淌着泪,面不改色梗着脖子又站了起来道,“……宁愿死也不告诉你 。”

这位公主阴晴不定,我还是保一头为好。

再者说。

宁阙看起来一点也不慌,我觉得不是倒戈的时机。

17

最终,我居然是竖着离开了包厢。而宁阙将自己留在了虎口。

我不知他是怎么说服那公主将一个刺客放走,但我没想到看似尖酸刻薄的他,能为一个下人奉献自己。

我忽而对他多了些感动。

18

深夜。

待他风扑尘尘回来后,我哽咽看着我那‘舍生取义’的新主子,道,“无论您受了什么样的……您都是我心中的英雄!”

一身酒气的宁阙换下华服,按着额向我瞥来一眼,“……你到底想说甚么。”

我更加泣不成声,“下辈子我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人!”

“……”他叹气,“不用下辈子了,朱曦,先给我准备些洗澡水吧。”

“是。”

……

待我端盆回来后,却发现宁阙不在殿内。

我忽而有些恐慌,这心思细腻之人,莫非是……

表面不在意。实际因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拖着残缺的腿自行跳河了?!

我一时大悲,放下盆子便狂奔了出去。

举目而去,冰冷如水的清辉洒满庭院。唯枣树下的石桌独坐着一青衫男子。

墨影铺地,花色朦胧。

那青衣背影如高山清雪,冷漠寡淡。

我忽而止步了。

这背影实在熟悉的紧……

在哪里看过呢?

我还在沉思中,却见宁阙忽而眺望着远方,迷离道,“你看着那树梢的黄雀——”

“大人,是想吃树上那两只黄雀?”我抬眸,恍然,掏弹弯弓道,“小的这就准备打下来。”

“……”

宁阙蹙着眉,“我是让你看它俩成双成对的模样。”

我点头,“确然!正好一箭双雕。”

“……”

宁阙面无表情看着我,质疑,“……这辈子怕没人喜欢过你吧?”

这话实在过分了,我好歹也是一介皇后,如何没人喜欢。

我在心底沉思片刻,翻找了许许多多的人。最终翻得一人,最终我抬起头,铁板钉钉道,“我那未婚妻小红喜欢我。”

宁阙忽而噗嗤一笑,道,“你那叫小红的相好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愣。而后现编道,“……肤白、貌美、大长腿。”

“是么。”原本面无表情的宁阙忽而轻笑,眸光潋滟中,他轻轻朝我诉道,“不妨告诉你,其实我亦有这么一个心上人。”

难得见他吐露心身——

我端坐于石凳上,忽而有些八卦,“那必然是个美人吧?”而且必然还是一个心肠极其善良的美人,才能忍受他这人设。

“非也。不仅不是个美人,且满嘴谎话。毫无底线甚至不择手段。”他的声音有股冷玉清霜的质地,那双秋水剪瞳恍惚看着我,“你说,我应当娶她么?”

这是什么奇葩的人设?世上竟有如此之人,竟然也有喜欢这口的人。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由咋起舌,“大人,这如何娶的?”

“如何娶不得?”他一双明媚而迷离的眸子利刀的看来。

“……”罢了。个人有个人的喜好。

这宁阙平日便要是这么重口,我亦不好阻拦。

我沉默,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宁阙。转而敷衍道,“那殿下喜欢,那便娶了吧。”

“可她不愿意。”

“为何?”

“她已嫁了人。”他顿了顿又道,“但她夫君失踪了。”

“那她喜欢你么?”

“她似是记不得我了。”他低声。

啊这……

“那她喜欢自己的夫君么?”我又道。

“不知。”

我噎住。他选的都是什么乱八七糟的人。

“倘若她对自己夫君一心一意。你如何能插足。既这样那便算了。你俩遇到的时机不对。”时机不对终难成事。

那确是没办法的事情。

宁阙那纤长密集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后脸色越发幽暗,身上那股冰封似的气压仿佛慢慢下降。

“未嫁未娶也就罢了。”我一怂,实诚道,“可你非昔日你,她也非昔日她。实在着嫁不起,娶不起。”

又不是戏本子,爱了便能解决一切。上天能捅玉帝,下海能捉阎王。

他那半张脸浸染在月色里,抬头凝视着我,声音安静又疏离,“……可她早在我心中生了根。”

夜光之下他的青丝随风舞动,似是飘然若仙。眉目如同一块易碎的玉,脆弱而无助。

我不忍破坏这份美感,亦轻声言语道,“那便再种一个吧。”

他,“……”

31

清风徐来,修竹婆娑起舞。

黑幕中的厚云遮挡着万物,星光倾泻入院,好像蕴藏着无限哀愁。

良久宁阙都不愿同我对话。

直到我起身准备睡了,他忽而拉住我的衣摆。

思索片刻后,趴在桌上的宁阙抬起醉眼,“倘若你是她——”

他的眼神缱绻缠绵,直直向我望来。好似我俩有过什么……我的眼皮一跳,忙道,“大人!我是男子!”

“我知晓,只是若让你选,你会选择跟着锦衣玉食的我抑或追寻那逃跑的夫君?”他眼里盛满了万点星空,仿佛这夜色一般灼灼生华。又仿若溺水之人想抓住最后一根浮萍纠结。

“……啊这,有夫之妇能怎么选?”我讷讷。

他眼中的繁星寂灭下去。

“……罢了。”他忽而扶着上额,挥着袖,眼里布满拒人千里的冷漠道,“你滚吧。我要睡一会。”

原本惹人怜悯的气息忽而变得冷若冰霜。

这货固执的像千年顽石。

却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自他袖中掉了出来。我定睛一看,却见两枚看似十分熟悉的玉佩正平躺在地上。

一枚看似十分熟悉的玉佩是他自我手中抢的,另一枚——

另一枚玉佩,我竟也分外熟悉。

19

似乎感应到了我死死盯着玉佩,宁阙的目光直视过来——

脑海猛然闪过同一张孤寂平淡的脸。

那张脸与宁缺无异。

只不过更为年轻。

……

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宁阙那双迷离明眸忽而睁大,失声喊着我的名字,“香冬!”

下一刻,我的背后遂传来噗嗤地一声——

21

背上的刺痛,正巧在我旧伤上。

我闷哼一声,往前倾时死死揪着宁阙的衣衫,张口努力挤出字却说不出话。

妈的,我终于认出他是谁了!

……

这位看似柔弱整日嗑药的宋国军师,实际上就是早年宋国的三皇子。

十年前他曾到我辽国做过质子。

21

十年前,他只不过抬袖“整衣服”,辽国先皇便在我面前死去了。

这位看似柔弱的宁阙,暗杀的技能丝毫不逊.色于专业人士。

除了地上的尸体,他的身上找不到一处血迹。

……

后来我才知道,虽说这位是质子,实际上是打着质子旗号来刺杀的凶手。

22

犹记十年前。

那个我辽国政治繁荣昌盛之时。

那时来朝拜的学者络绎不绝,来‘外交’的质子,也只多不少。

听闻宋国来的质子因美貌过分,而被先皇扣在内殿侍寝。

因我姑姑是当今太妃之一,那年我能自由出入宫殿。听了这桩子宫闱乱事,我与姐妹都具为唏嘘。

每每进宫我们几个都翘首望着先皇的乾坤殿门,期盼看到那一抹圈禁在深宫中的绝艳之花。

后来……

后来这名质子因刺杀先皇,人没了。

深宫秘闻的香艳故事戛然而止。

再后来,我爹将我许给东宫,我即便毒黑了自己也未逃脱命运。

22

说来,我曾目睹过这位看似柔弱的宁阙,实行暗杀的样子。

……

那是初夏时分。

我只是李家一介不起眼的庶女,还未曾代替嫡女嫁入后宫。正值先皇在我家做客,也因此来了不少青年俊才。年少青春的我捧着一颗悸动的少女心,梳妆打扮后带上礼物赴宴。

抄近路的我偶然踏进那九曲回廊,却撞进了一整个地狱——

月色昏暗,星稀惨淡。

一位红着眸子的翩翩白衣少年手提玄剑立在暗处,喘着气面色有些难看。骨节上青一块紫一块,仿佛经历了一场互殴。那衣服单薄,外套甚至有些破败。清风吹起那胜雪衣衫,露出那腰间系着一块和田玉玉佩。

而地上那滩血红腥气却惊心怵目——

一如我为张家公子煲好,却失手打翻在地的红豆汤。

少年看了看吓傻的我,眯着狐狸眼,袖中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我那时处境十分艰难,因而性格也十分感性,看了看衣衫不整落魄褴褛的他忽而有些感同身受道,“……你也是被大小姐揍了么?”同情心泛滥的我忍不住想到自己,望了望地上又哽咽心疼,“你这流的血……够灌三天的鸭血肠量了。”

“……”

却没想那日地上的并非宁阙的血。

见对方有些无言,我又道,“你别怕。大小姐不会来我院中。我这常年备着许多的药膏,你不如随我来处理一下伤口吧!”

那看上去颇为羸弱的少年眼底戒备森然,“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要帮我?”

我抬眸,光明磊落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看上你那玉佩了。”

原想之后骗回院,试探下能不能买下来,给远驻边疆的阿兄换身合适的衣衫,毕竟冬日快到,但身为庶子扔到边疆的阿兄必然也不会与嫡子一般待遇。

我望他好似并非是有钱公子,大抵是什么主子赏赐与他,或许不会知那价格不菲。

但到底良心难安,索性与他摊开说了。

他松了口气,伸手毫不客气将那贵重玉佩摘下,扔到我身边,“劳烦了。”

我老老实实捡起玉佩,吹了吹,“哦对了,我叫香冬,你呢?”

“宁赋。”背后那人声音紧绷道。

“哦,”我想了想回眸笑道,“这名字好。和宋国那绑过来的小可怜三皇子一个名儿呢!”

“……”

“啊,我不是讽刺你。而是真的夸你。毕竟那三皇子据说貌若天仙,说不定你也能沾点运气。”

“……”

“不过貌若天仙这个词,好似形容女子的……你说天仙都是女的么?罢了,我重新想个词吧。”

“……”

“……………………”良久,我抬眸,“……你还知晓什么夸人的成语么?”

“……”

我摇头,“罢了,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会读书的人。”

“……”

“说回来,其实我也未曾看过那皇子。他们都说那皇子美丽的像天仙一样。”许是许久没有同人说过话,深思熟虑后我忍不住碎碎念,“……往深了想一想。你说他实际会不会是丑不可见?只不过“黄鼠狼夸儿香,刺猬夸儿光”,在父母眼中自己儿女永远都是最棒的,因而被吹上了天。”

“……”

“咱们在背后说人家是不是不太好。下次还是少说坏话吧。要是人家听到多尴尬啊!”

“……”

咚——

一阵闷声后,我诧异回头。

只见那人仿是体力不支已然倒地。

于是好心肠的我便将这匹夹着尾巴的狼抱进了院中,他并不重反而有些瘦骨嶙峋。藏匿了十多天,浑然不知这宫里翻了十天,在寻那杀人凶手。

我却只以为自己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公民。

……

只是自宁赋来后,我发现他从未笑过。我猜他被大小姐伤的不轻。由心到身都已然颓了。

第二日我带他去看星星看月亮、看遍后山景色。

告诉他这世上并非只有可怖的李家大小姐,还有许许多多的美景美酒美色——因而断不可只为那骄横跋扈粗暴专横的李家小姐郁郁寡欢。

晚饭时见他依旧郁郁寡欢,不由给他夹了快蘑菇,安抚道,‘你知道屎壳郎么?”

宁赋捏住筷子的手一顿,而后眉毛一抖。

“屎壳郎每日都要推着比自己大十倍的粪球在人生的路上行走。连那屎壳郎都能如此百折不挠,因而我们不能如此脆弱。’

我如此以物喻人鼓励他时,他并未说话,但能看出来他的笑容有些动容。

经过了这几天教化。

想来,他已然悟到了。

24

没料第十一日他又满身是伤倒在了我院门口。

宁赋晕了三天三夜。

我亦照顾了他三天三夜。

待他醒来后,却十分防备,拉起被褥努力盖着自己赤裸的上身。我一脸倦容地替他倒了杯茶,“别矫情了。这几日你身上药物都是我换的。”

那琉璃似的纤弱少年默然无语,轻道,“这次我没有玉佩与你换这条命了。”

“……无事。”我笑道,“我知。三日前我就已搜便了你全身。”

“……”

他一时哑口,蹙眉道,“那你为何还对我如此之好?”

他那清澈如水的黝黑眼眸,十分认真的望向我。好似对一个人好定然必要有什么天大的理由。

看人家这么执着,因而我斟酌片刻,给了他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以图卸下他的防备,“大约是我喜欢上你了。”

他侧头,耳侧微微泛红,“可我听闻李家二小姐对张家公子一见钟情才是。”

我愣了愣,他竟知道我是谁?

于是转而换词道,“诚然,我是个十分博爱的人。”

宁赋脸面似是一黑,而后接过茶垂眸抿了一口,“却不知李大人是否知道此事。”

“你是这么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的么?”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的茶杯。

一秒。

二秒。

“……”宁赋将刚喝下的水又吐了出来。

25

宁赋在院子里休息了十多天。正值台风来临,顺带与我一起搭手将这漏雨的偏房修葺了一番。

尽管整日对我的炭烧厨艺挑三拣四,但也能忍气吃下。

这季节正是采摘春枣的时候。偶尔他也能帮上些忙。

吃饭时他会问些奇怪的问题。譬如问我那日为何要救他,是别有用心还是另有所图。

我道,“我原先也是不喜救人的,毕竟我以为这世上没有几人能对我伸出援助之手。为何我还要费尽心思去救他们。”

“如今我却是想,多救一个人也是好的。”

“其实你和我兄长一个岁数。十三岁那年他早早被扔到了战场。倘若……倘若有那么一日,他碰到他的人与我一样性情,那可就完犊子了。”我坐在树上一面摘着春枣,一面同他实话实说道。

“因而我今日救了你,也希望哪日他倒在战场亦会有一个好心人救了他。”望着那天际的飞鸟,我苦笑。

只希望往后这世上能多个与我一般的好人。

后来。

宁赋从我院中消失了。

23

再后来。

听闻那贵重的质子寻到了,因刺杀我辽国先皇,被太子下令腰斩。

我自刑场观望,驻足了良久。

方知自己才从地狱捞回的人,正是官家的仇人,想来我救了个寂寞。

24

再后来的后来。我便嫁入了宫中。

26

出嫁那日清晨。

我盖着大红盖头,忽而有些惆怅。惆怅这辈子怕是不能嫁与喜欢的人了——

朦朦中,我回想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喜欢上宁阙的呢?

大约是昨日我正一面捏着毒药,一面在后院庭中喂马。余光忽见瞥见枝繁叶茂的枣树下,立着一位身穿华服的少年。

他侧倚在暗处,似是站了良久。

我原以为是贼人。

待握起袖口剑柄,定睛一看却发现是宁阙。

宫中之人都在搜寻他的踪迹。然而他竟未逃出宫殿。

我愣愣望着他——

夜光之下他的青丝随风舞动,似是飘然若仙。

稀碎月光透过缝隙,投射在那倩影中。而那一方染了霜雪似的眉目,越发显出清冷脱俗。他身披一件白色纱衣,清冷如霜的面容对着我——

问我要不要私奔的时候。

……

那日月黑风高,天色正好。

分外适合动心。

11

可惜那日我张了张嘴却道:你这在辽国是什么行径你知道么?

我说,我不去,你这叫诱拐妇女。

他:……

我其实极想跟他走的。

可是我姓季。

自那林中伸出的阴影里,有一大片盘庚错节的亲友手足,那是我的家族。

养育之恩大于天。

……

阿姐给了我一粒药,说服下后就能忘却烦恼。

我没有拒绝。

我想我定能忘记他,即便没有药。

我自小脑子健忘,古词诗文过耳不过脑。背诵全文常常写了上文忘下文。对我来说最为引以为傲的大概就是我那健忘症了。

因而与我而言忘记一件事并不算很难……

25

尘封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恍惚中我感到了呼吸变得笨重。

远远听到有人道,“救治……困难。何况她身份特殊……如何能。”

遥远又如咫尺的地方传来了谁的呼唤。

25

身份特殊……

特殊。

头顶忽而有千斤顶。

我摸了摸却发现自己凤冠金钗,身披凤袍。

啊,对了,我是皇后呢。

身下万人高贺。

一时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幽深的宫殿,端坐在高台上,看着众位嫔妃。又听到了芳华殿太后与嫔妃的叫嚣、侍从们的悲鸣、以及横飞的血液与脑花。

思绪却陡然中断了。

转眼河口深幽的水又变为苏妃,她派嬷嬷给我灌避子药。

苏妃是个一视同仁的妃嫔。

但凡宫里的女子,无论有无得宠,只要地位比她低,都被她无差别灌药。

堪称后宫公平公正第一灌药师傅。

只见那老嬷嬷双手十分熟练地捏着我的鼻子,给我灌着苦涩难喝的药水。我咕哝了一句老妖婆,她竟停了手。

“彭”地一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身湖色锦纱的宁阙端坐我身前。我愕然看了看周身。发现自己正躺在宁阙那张金花梨木床上,“大人,我怎么在这里——”

宁阙并未理会我。

见我悠悠转醒,他撸起袖口优雅地将手放入一旁的木盆中清洗干净,随后侧头唤道,“宋奇。”

“是。”墙根旁闪出一个暗士。

他淡道,“——将她扔到城门口的护城河里。”

我,“???”

26

后来我才知这宁阙竟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屏蔽了下人,自己不休不眠亲力亲为照顾了我三天。

护院朱老大将宁阙照顾我的故事,说的十分动容。

在他的眼里宁阙仿佛是正义与风骨的化身,仿佛是慈悲为怀的菩萨。

仿佛……

被人附了体。

我沉思熟虑了片刻,此时才知晓,他大约早已认出了我。

因而,他那日叫的是香冬,而非朱曦一名。

但我此时自爆也有些不妥。相认是不能相认的,但试探倒也未必不可。

何况我还有一事未了。

虽然不知我为啥躺着也能得罪了宁阙,然而道歉还是要道歉的。

夜深人静我端着一碗酸梅汤,潜入了宁阙的书房。

屋角黄花梨木上,置着一张太极陶瓷石香炉。缓缓地、细细地、吐着檀色烟雾。

宁阙披着外衫侧躺在贵妃塌上,一手拿卷一手支头。

我勾头悄然,“大人——”

他挪开经卷。懒懒一笑,望向我的淡漠笑容达不到眼底,“伤好了?”

“好了好了。”

“你今日得闲过来了?”

“这几日天天惦记您。”我语句诚恳,“今日是特地过来向您请罪。”

“哦,你何错之有。”他挑着灯,蹙眉。

这话我也想问。

但说是不能这么说——

“错在我错我之前还没发现,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发现了。”我深刻检讨,“这个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我没有深刻渗透其中关键,导致我不得不面对这关键问题。最后以至于将这一问题变成了迫在眉睫的关键问题。”

“……朱曦。”

“是。”我低眉。

宁阙慢条斯理接过我的茶,好整以暇看着我微笑,“——我更想把你扔进河里了。”

“……”

……

最终宁阙还是让我走了。因那侍从来报,长公主寻他去踏春。

宁阙整了整衣衫,踏出门时忽然转头状似不在意问道,“ 你还是喜欢吃春枣么?”

“……”

我诧异,抬眸随后笑道,“大人说什么呢,小的最喜欢苹果。”

他定神望着我。随后侧过头去,淡漠道,“……也罢。”

26

我侧头偷偷观察力下宁阙的神色,显然他已经平静了许多。

因而心底的石头慢慢放了下来。

虽不知他留下我到底要报恩,还是为了引诱我那便宜夫君,随后便卸磨杀驴。

但此刻能心平气和说话,那便是无碍了吧。

……

我亦又恢复了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侍奉着宁阙。

闲暇的时候,我会去码头搜刮有关哥哥的讯息。顺带还有我那安静如厮的前夫君……

顺带求个签愿他早日投胎。

27

不过,自此之后我感觉睡觉很不安稳。

总感觉半夜有东西在我屋内。

半醒半睡中,我甚至能感觉有声音低哝,“你果真……”

随即如瀑的长发擦过我的脸颊。

我摸到金丝卷边的宽大衣袍从我肘边滑落。一只手自我发梢拂过,然后忽而停顿了下来——

我握好了袖口的匕首,屏住了呼吸,等待对方的行动。

第二日醒来,我发现屋内果然变了。

原来杂乱无章,甚至纵横错杂的垃圾,全都被人收走。而原本到处扔下的瓶瓶罐罐整齐划一的摆放在该在的位置。

看来……

我沉默。

这来的怕不是个田螺姑娘吧。

28

翌日。

长公主约宁阙外出赏花。

拎着一罐女儿红寻宁阙的黄次扑了个空,只得怏怏离开。踏出门槛时却见他又折回问我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

“先前你是否说自己是廖国伙夫?”

我迟疑,“……是。”

“名唤朱曦?”

我提起警惕,“……是。”朱曦此人我见过一次,确实是伙房真实存在的人,应当没什么问题。

却见黄次忽而勾起唇角,大咧咧哼笑,“我查过确有其人。”

我刚松了神,看他捻着从门外飘进的一瓣梅花。轻而缓地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你可知,那人背地应当是辽国陛下养的刺客?”

我的血一下凝固起来。

想必让我刺杀那劳什子公主,并非说当真刺杀,只是想试试我的身手。

……难怪这么容易全身而退。

想必宁阙也是在那时想试探与我,而后才确定了我的身份。

不容我多想,面前那目光早已灼灼盯着我。

抬头,我谨慎而惶恐道,“这年头同名同姓何其多!我这朱曦并非那朱曦,不知大人从何听到如此虚假传言!何况父母给的姓名如何能换,今日我就算死在这里,也行不改名做不改性。”说道最后我涕泗横流。

毕竟既然是皇帝的刺客,按理说只服务一人,无人有权限知晓才是。

如今陛下找不到,这黄次多半是诈我。我只要咬死这根线索,必然比承认好的多。

“原是如此,看来传闻确然不可信,只是——”却听他越过我的视线,忽而笑,“可凑巧!朱曦。你老娘来看你了呢!”

27

下一刻。

我看到一个老眼昏花的白发老人以八百里时速敞开怀抱向我奔来。

我在她扑来之前,先下手为她哭道,“——娘啊!!!”

见我跪抱着那妇人,双双哭泣。黄次淡淡问那妇人道,“……你认得他么?”

“认得认得。”老妇抹着眼泪道。

黄次忽而怔了怔,再次开口时便是打着圆场道,“既真如此相认,倒是我错怪了你。罢了,你们好好聚聚吧。”

28

见他们消失在九曲回廊中。

我自老太太怀里挣脱出来。将刚刚抵着她腹口的刀撤了回来。深深施礼道,“……权宜之举还请见谅。”

刀剑微微晃动。

我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的手已抖的不成样子。

我定了定神,用左手按住那颤抖的右手,努力将剑柄收入袖中。

方才那一瞬。

……还以为自己当真要惨死在这异国他乡。

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她刚缓过一口气,刚要怒骂抬眼看到我的脸又呆了,“——皇后娘娘?!”

我低头整理衣袖的手一滞。

血液再次冻结了起来。抬头,看着她不得已苦笑起来,“您老可真是好眼力。”

这下真是……

柳暗花明复又穷途末路了。

29

那妇人确定是我后,忽而抓紧了我的衣衫。哭的更厉害了,“娘娘!求求你救救我儿吧!”

“朱曦?”

“他被卖入了青楼之中。”

我迟疑,“……烧饭么?”

那妇人嚎啕大哭,“接客。”

一八米的汉子,那样力大如牛的人,打死几个也不在话下……

我呆了。

那妇人的哭声犹如死在城墙外的丽妃。猫爪一样挠着我的心扉。我在杀了这名老妇与放过她之间挣扎许久,终究败下阵来。

前一场屠杀方才结束。

倘若我若也下了狠手,恐怕与宋人他们无异。

我张口呆呆道,“借多少?”

“五十两。”

我一怔。

恰巧是我这几月的全部薪水。

下一刻,犹豫片刻捏了捏袖口几欲存满的零钱,我却沉默了下来。

那妇人依旧在哭。

而我却只想逃跑,“我……”

到底是一国之胞……

她如我娘一样大的年纪,手指却伤疤斑驳。指节枯如树杆。

也不知怎的,我忽而转了口,“我待你去问问。”

30

宁阙去赏春没个几日回不来,朱曦的开门之日便在明日。我问了一日也没有人肯将这‘巨款’借与我。

而后思来想去,想来思去。

最后终究朝远处叹了一声。

罢了。

毕竟我那一路里,找不找的到兄长还是未知迷茫。

而她的儿子,就在前方。

32

隔日。

我拿着自己挣了数月的钱。同那妇人一起上了百花楼赎人。

妇人将我领进一座小楼,随即将院门打开,退在一面好让我跟主人谈生意。

余光忽见瞥见枝繁叶茂的枣树下,立着一位身穿紫衣锦绣的倩影。

那人侧倚在暗处,似是站了良久。

我上前和声道,“这位大姨——”

“我有这么老么。”那人立在桃树之下转过身来。

“陛下?”我整个人陷入了震惊。而后迅速淡定下来。叹了口气道,“……我大抵是被诓骗了吧?”

“抱歉,宋人追得急,我总是需要用些手段。”肖齐这人向来十分实诚,将所有计划托盘而出。

33

随后几个壮汉将我我拴在了木凳上。

肖齐目睹这一切,见我无奈他亦无奈,“其实,我也没想到向来不可一世的你居然会被骗过来。真不像你哥哥的血亲呢。”

“为什么反倒是你对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低头看了看将自己紧紧绑住的椅子,哑口无言道,“装好人也该有个度罢。何况即便这次未能成功,下次你还有千百的方法将我诱引出来吧?”

“这倒是。真是难为你了。”他温柔地笑了,而后道,“只是没想到卿卿是这么善良的人。”

我亦笑,垂眸道,“毕竟咱们辽国的君主将他们子民的土地输光了,辽国曾经的主母总不能看着他们子女去作践吧。无论真假我的行为都只有一个原因,不过是归还我作为皇后时亏欠于他们的庇护而已。倘若我也同你一样熟视无睹,下次我见了你又该如何唾弃你呢。”

肖齐看了看我,默了默,眼睛里多了一份唏嘘,“你变得更加能说会道了。”

我谦虚,“还是多亏了陛下将我丢在火堆中练就出来的。”

30

身边有人抬过火盆,肖齐转过身举起一旁的火把。同我亲切道,“话不多说,那么现在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可知李家虎符在哪儿?”

缚在梨花太师椅上的我一愣,“虎符?”

“这可是朕唯一复国的希望。”肖齐捏着火把的手有些紧张,声音透着些悲怜看我,“你李家的虎符既不在你父亲身上,亦不在哥哥身上。总不会在你那去世的姐姐身上……还是说,爱妃该不会说你不记得放哪儿了吧?”

我沉默片刻抬头道,“倘若我说不知道,你这手上的火把是不是直接怼到我脸上了?”

肖齐默然望着我道,“……只望你能说出真相。”

这人狠起来是真的狠。

我唏嘘,“别人夫妻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想到殿下您竟然还会杀个回马枪。可真是——”

门口忽而有红衣人扛着一柄凤嘴刀,大笑着踹进院来,“原来这便是大辽帝后之间相爱相杀的模样啊!”

我抬眸,黄次正喜盈盈的望着我们。

那神情,仿佛是丰收季节的老伯看着地里的萝卜田。

另一人身着明衣华服,长身玉立清雅高华——

宁阙站定在院中扫视一圈,眯着狐狸眼。语调平缓的音色有种熟悉的淡漠与冷冽,“真让我们好找,没想到辽国的陛下竟躲在这种犄角旮旯。”

我看了看闯来的两人,侧头对肖齐吐槽道,“……好了,你也不要追逐什么梦想。这下一锅端了。”

肖齐,“……”

34

我数了数,前方加上宋国太子,起码有十三位高官。而这群高官的身后,起码有百万大军。

怕这次不是能用口舌之争救的了自己了。

这时候我又免不了想说点什么真心话——

“还有一事我忘了告诉你,”我侧头,看向身旁的男子。说出当年成婚时未曾说出的话,“陛下,其实我叫香冬。而非你口中的卿卿。”

这家伙但凡记不得人名,就总会叫人卿卿。

我忍了多年,好歹临终该让他认清我是谁了。

3

侧眸。

稀碎月光投过缝隙,投射在那月白倩影中。月白色的衣衫犹如第一次相见,衬的他如兰枝玉树,风光霁月。那清冷姿容,比从前那副落魄多了份尊贵雅致。

‘三殿下是如何寻来的?’我本是想如此做问——

然而叹了口气,被缚在椅子上的我终究十分坦然剥开真相,“我果真是殿下的诱饵吧?”

那华服太子遥遥而立,墨玉色的青丝随风扬起。眼底藏着些许情绪的他直白道,“老实说,我等未曾将你放在计划中。”

我信……

我闭上了眼。

我信他个鬼呢!

罢了。

……看来我与肖齐俩即便有缘无分,也捱不住要一起化蝶了。

3

我逃了半辈子。

最后面对那将近百万的士兵,却忽而已经无所谓了。

到底是多活了几个月,东躲西藏的日子终究结束了。生与死好像倒并非那么重要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约是为了生存委曲求全的那天,开始像那在诸国之间到处流窜的孔子,谓似丧家之狗一样东奔西躲的时候……

罢了。

虽说没欣赏到江南锦绣,但躲了多月已赚到许多光阴。

既成定局,我便从不悔棋。

……

毕竟。

我也跑不掉。

34

当夜,玉栏绕砌的青楼陷入一片红海。

一如当年那崇阁巍峨的大辽宫殿。

……

灯火通明,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女主番外)

1

宁阙与我而言,大概是一场孽缘。

毕竟我与他见第一面时,正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奔赴我心爱李侍郎的宅邸,只为送去我亲手……嗯,加热的红豆莲子羹。

那日大雪纷飞。

皑皑银霜落满枝桠,砌一层玉树银花。凛冽北风怒号而过,冻的人伸不出手。

仿佛察觉到我的余光,宁阙抬头。

于我隔廊相望。

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摇摇欲坠。但也抵不过那好相貌。

下一刻,我咚——的撞上了柱子。

2

后来再次与宁阙相见,是在他的府邸。

我是小厮而他是主子。

彼时他正让我将肉和花椒一块一块从那盘大葱里挑出来。

我挑灯选了一天一夜。

他抿唇又道——

“不吃了。”

我觉得他这幅泯灭人性的样子,很像从前某个从前一起吃过饭的毒舌少年。

但依稀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毕竟这后宫之中,泯灭人性的实在太多了。

3

自打进府后,我一直很好奇宁府缺小厮的原因——

令我没想到的是,没多久我就找到了原因。

记得那日天刚刚破晓。

我顶着寒风,看着黄次与宁阙吃茶。

亭台中,黄次捻着香炉中的一缕灰道,“这次攻城后,我上下搜了五十遍,依旧找不到新任皇后。”

我顿时清醒过来,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精致眉目。黄次耸肩道,“金屋藏娇也不过如此。看来那位皇帝将她藏的够深。”

“……”我低着眉宇没吱声,觉得他着实想多了。

要说藏,也的亏他能藏了起来。

刚刚沐浴完的宁阙身披一层水湖色锦缎,端坐于古琴面,他无动于衷喝着茶,“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黄次懒洋洋坐在亭中,轻笑一声道,“您不是军师么?”

“我是军师不是军犬,找人这种事帮不上忙,还请将军自便吧。”宁阙眼皮亦未抬,寥寥几句打发了他。而后撇头朝我淡淡道,“叫你勘茶,是叫你看戏么?这半个时辰茶盏中毫无茶水。你便是这样怠慢主子的么?”

我一怔,而后在他的眼刀之下,忙站起了身。

下一刻我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宁阙。

我,“???”

面前是宁阙那张白玉色微微错愕的脸庞,以及身后悲愤的怒吼,“宁阙!受死吧!”

背后一阵刺疼,我垂死挣扎着起身,却感觉身后一片湿润。

……

身后的大哥,你是不是刺错人了。

……

下一刻,原本毫无波动的宁阙猛然抬手,白袖中的利剑便疾速飞出。

身后顿时弥漫出一丝浓重的血腥味。

我支撑不住,伏在这位宁大人肩上大口喘气。

闻着肩上那股清冽的馥郁药香,我感觉背后钻心的疼,眼泪不由自主迸发了出来,“……大人,我怕不是要英年早逝了吧?”

宁阙抬手压在我的伤口,顿了许久后,而后轻描淡写安抚了我道,“无妨,只是割到腰子了。”

“……”

黄次在身后伸着脑袋看来,拢着手补了一句唏嘘赞叹道,“宁府小厮们死法千千万,看来你是最得善终的那一个呢。”

“………………”

签约前我是真没想到,我前面的就业基数竟是这样递减的。

就在我一时如提灌顶、大彻大悟、悔恨交加想卷铺盖走人时——

那黄刺看着我的伤口,依旧啧啧称奇,“阿宁,你看我多有眼光。当初就同你说过这小厮定然不会那么容易猝死。这等肤色几乎完美融入了夜色,如今连那位殿中首屈一指的歹徒都没看清。”

我颤巍巍伸出手指,试图张嘴问候黄次他的亲朋好友。

然而还未张嘴,便疼得晕了过去。

5

后来我还是没有辞职。

因为我送到沿海的信,终于得到了回应。

宁阙原是想让我休息一个月,可我养了半月的伤便恢复了职位。

这份执念源于缺钱,以及想脱离苦海的急切心情。

6

然而没曾想,这一拖便拖到了身份暴露。

在我被肖奇骗走前一晚,那时宁阙醉酒后,曾让我二选一。

现在想来,这是他发觉我身份后给我的唯一暗示。也是他唯一一次,冒着风险向我伸出的援助之手。

选了他我大概就不用去肖齐那鬼地方了。

即便如此但我没选择他。

因为当时我真的……

没听懂他的暗示。

TNND。

7

可如今想来,即便选了又如何。

当初他保了我又如何。

我已淌过一座后宫血淋淋的桥,难不成又要进另一座山。还是我要过去问这宋国太子:您这二选一还有保质期么?我想重选一遍。

……

况且。

那位曾经的质子,应当是极其想救为他疗伤的辽相女儿。

可身为宋国的太子,大抵一定不想救敌国的皇后。

8

我攥着私心放在胸前,透过光火看向对面的男子。

那一方染了霜似的眉目,越发显出纤尘无瑕。他身披一件月色纱衣,一如当年在血泊中站立那般。

他问我是否信他。

我自然是不敢信的。

倘若信了那心便会更加摇动。

我与他毫无未来可言。这时候信了不是折磨自己么,我信个p啊信!

我不信。

9

漫天星辰,银光灿灿。

那门内门外的三百大军正待一声令下。

如今他们已是胜券在握。

可宁阙却并不下令。我自作多情的猜他大约还是想招救我。

他向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主,当年能一招将那先帝毙命的人,如今只是静静立在原地。

我想。

好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应当主动一点。不能光让人家替我选择。

更何况。

我滩过这深宫数十里,可却依旧过不习惯。想必年少时的噩梦,已经驻扎在我心底里吧。

下一刻,我自己撞向刺往肖齐的剑口——

这要先刺他,再刺我,我怕得上花柳病。毕竟他在这青楼之中,总不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

10

当看到我挡在面前,肖齐显然比在场的任何一位都要吃惊。

下一刻,他仿佛一个痴情男子抱着即将跌下的我,满目震惊与哀愤,“卿——啊你醒一醒!”

“……”显然这二货忘了我刚刚报上的名字。

我摸上他的衣襟,深吸一口气。

袖口轻轻一动。

噗呲一声,我的匕首扎上他厚实的胸膛。我费力伏在他耳边道,“你那日跑的飞快,只留我大哥一人抵御金人。三百米的城墙,他被高高挂在门口。”

他一愣。

明显知道我说的是年前那场抵御金人的仗。

“我二哥为了你如今不知死活。如今你又为夺我季家军的兵权而想加害我。思来想去我好像都不是你的战友,而是仇人呢——”

“我原有两个梦想,一个是和哥哥一起活下去,一个是为了杀你活下去。”

“我统共只有两个哥哥啊,都被你霍霍完了。”

来时我便早已想好。

既然找不到了,那便不找了——我喘了口气苦笑着继续道,“如今能看着你死,也算是圆满了………我不想让他人杀了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我想杀的人。”

话未说完我已困了。

我阖上了眼。

如今大仇得报,也该休息休息了。

11

只有亲手铲除了他。

我才能放下心来。

如今,我那二月怀胎的嫂嫂,也该安心些了。

12

后来。

我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再后来。

我在边陲小镇上开了家店,周边的人都说这是家黑店。

我没有委屈,也没有否认。

这年头挣钱不容易,黑吃黑也并不少见。

翌日,店中来了一华服贵族。那华服女子望见我笑了笑,“掌柜,要件没有刺客的厢房。”

“……”我一噎,面无表情抬头道,“说好了此生不见。长公主来作甚?”

“踏春。”

“……自这边陲沙漠里踏春?”我无言。

她勾唇一笑,显然心情大好道,“可不是。”

后来我才知,此处有作储量巨大铁矿,她是来探寻信息的。

后来每年三月她都会前往此地,忙于开采事务。

偶尔闲聊时,会说到往事。

长公主殿下同我说,宁阙当年确然没有将我考虑在计划中。

我问,“为何?”

“毕竟据我得消息所知,你在破城前一天将将被封为贵妃,破国前一日才将将封为皇后。想来有了这层感情基础,他纵然是将你拉出去在墙头挂个三天三夜,那大辽皇帝横竖也不会看你一眼吧。”

“………”

我思索良久忍不住挣扎问道,“那先前黄次将军为何要执意找我?”想来我还是有点价值的吧?

长公主望我一眼,沉吟片刻随即据实以告,“大概是他自幼便有收集完整周边的癖好。何况这是黄次第一次攻打大辽主力军一举获胜,自然想将一整套后宫人物完整交给父皇。”

“……”tnnd。搁这卡牌收集呢。

“没想三年了你还是如此惦记呢!”长公主笑盈盈说完,捻起一块糕点道,“小芳,倘若你哪日想去宋国做贵妃享尽荣华,便来找我吧。如今宁赋继位了,后宫暂且空置。”

我递了杯水给她,听她道,“春日正是选妃的好季节。我与他兄妹情深,给你留个位置也不是问题。”

“我不叫小芳。”我偏头嫌弃。

“小兰?”她沉思,“小绿?小黑?”

“……”

“……看你一脸难色,该不会是小卞吧?”

“……”

我忍无可忍,桌上算盘一钝。

x的!

这难不成是贵族通病么!

走了一个肖齐又来一个姓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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