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一座桥洞下,有一首悲伤的诗,感动了很多人。
在互联网上,这首诗歌和一个胡子拉碴的流浪汉式的人相伴流传,于是自然而然被默认是一个流浪汉的作品。
赤脚的流浪汉,也许暂住的桥东下,手写的毛笔字,悲伤的诗歌,自然而然地,具备这些要素的这首诗,也被认为是某种现实的写照,某种疾苦的呐喊。
拳打贾浅浅,脚踏余秀华,大师在民间,这样的认定使得这首诗的魅力达到了顶点。
而最近,这首悲伤的诗,被一层白漆覆盖了,这又给它赋予了本不属于它的许多无形价值。
就比如有人说,这个墙壁一刷,便完成了诗的后半部分,这首诗才完整地呈现了出来。
<img src="https://pic1.zhimg.com/v2-bf7772e003ade6742791da6b36f5cb14_b.jpg" data-caption="" data-size="normal" data-rawwidth="1080" data-rawheight="1620">但恐怕这些,都是误会,而且是多重误会。
第一重误会,这首诗并非是流浪汉所作,而是一个叫“张伯翼”的人所作,但他可不是什么流浪汉,而是一位书画家。
在抖音上,他有22.4万粉丝。这首诗歌,是他在今年5月13日发布的,因为被误会成流浪汉,他在8月12日还专门发了一条视频来澄清。
在知乎上,有人扒出来,他不但有自己的冠名公司,而且这家公司的法人,还是另一家传媒公司的高管。
他的抖音,几乎所有内容,都是他和妻子小娟的“神仙爱情”,3月份刚在抖音上刚发,就火了一次。还被人质疑这样的神仙爱情是不是假的,且他是不是在PUA妻子小娟。
而巧的是,在3月刚发了两个爆款抖音视频后,他就注册了“张伯翼”这个商标。
换句话说,张伯翼就是想红。
本文无意八卦,我也不认为想红有什么错,说这些就只是为了证明,这首诗和流浪汉没什么关系,甚至可能还是想红想出的招数。
<img src="https://pic4.zhimg.com/v2-da3a65c18daea36583369f3235bf6ebb_b.jpg" data-caption="" data-size="normal" data-rawwidth="1080" data-rawheight="1648">既然诗的作者不是流浪汉,那因作者身份而强加给这首诗的“民间疾苦”的特质,便多少是另一重美丽的误会。
而且,作者是不是想红,也并不影响,也不该影响诗歌的动人程度。
仔细读读这首诗,就不难发现,这是一首关于时间的诗。觉越来越少,梦越来越长,这是典型的人到中年的征兆,岁月让“我”的身心受到极大的煎熬,这时,我想到了最温暖的港湾——妈妈。妈妈是生命的来处,也是苦难的解药。
在痛苦的时候想念妈妈,这样的论调,并不鲜见。类似的形式,国外的有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Mama, just killed a man……Mama, life had just begun”;国内有我所在城市市民李先生的“妈妈,这种失落会持久吗?这个世界会好吗?”
但和这两首作品不同的是,张伯翼这首诗,更多的是描写了内心的一种痛苦的状态,而没有解释造成这种状态的原因;它指向的,是内心的状态,而非外在的现实。
正是因为如此,经济下行的当下,活得并不如意的人们,便可以将各种各样的自己,代入这个情绪。虽然大家境遇不同,但殊途同归,人们的心灵,集体沦为了诗歌所描绘的烂样子。
但本质上,这首诗和城市民谣,和工业时代,和“在路上”更近,而不是和流浪汉、贫困更近。
它属于后现代的颓废,而不属于现代的、甚至前现代的苦难。
正因为它无意指涉现实,说“这个墙壁一刷,便完成了诗的后半部分”,便没有依据。但这样一来,赋予了这首诗本不具有的特质,却是让人没想到的。
而且,照片中诗歌旁边的作者,太像流浪汉了,他以一种定海神针般的作用,锚定了人们感受的方向性。
而这,也就要讲到第三重误会了。
人们普遍认为,是官方派人把这首诗给抹去了,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
如果真是官方所为,我想,他们更害怕的,应该是有人对号入座,引发不必要的联想。
正如知乎网友@倪明 说的,“维持住中庸的状态,不要成为焦点和热点,无论是表扬还是批评,都不要有。”“看到这首诗被涂掉,仿佛就看到郑州的领导看到舆论的聚光灯射向郑州时的恐惧:你们别看过来啊!”
但,无论是谁抹掉的,这种行为都是一种无趣对有趣的扼杀。
这首诗,是一首诗,更像是一种行为艺术。它遵循的,是文学的逻辑,艺术的逻辑,甚至是流量的逻辑,这些都不排除有趣。
但抹掉一首诗不是,这是一种规范的逻辑,一种排斥的逻辑,一种仇视的逻辑,总之,是一种行政的逻辑——无论这首诗是不是官方抹掉的。
而如果不是官方抹掉的,那则是更可怕的一件事情,因为这就意味着,这种逻辑,已经成为了民间的自觉行为模式,那更让人绝望。
一首人畜无害的诗,静静地躺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妨碍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诗,就是诗,一首诗的分量,没有有些人想象的那么大。
这恐怕是人们对这首诗最大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