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能说会道,他仗恃着那张绕电光之舌、驰波涛之辩的利嘴,曾把战国七雄中除秦以外其余六国的相印都一齐揽到了自己手里,确实风光了一些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没有多久,他便又在那尔虞我诈、彼此勾心斗角的复杂政治斗争中渐渐失势,直到把六国的相印一一丢光,最后,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乡去了。
苏秦是个既闲不惯又不甘寂寞的人,总得找点事情来干干,藉以混混这无聊的日子,同时也可增加点收入,让生活过得像样一些,可他除了有一张能说善辩的利嘴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一技之长了,他还是只在嘴皮子功夫上来做文章。经过几天苦思暝想,他终于想出了个发挥自己优势的点子:摆擂抬杠。
这“抬杠”一词乃是当地土语,含有争辩之意,但又不是指一般正常的争辩,还带有强辩加顶牛的意味。
苏秦主意已定,于是便立即拿出一些积存的金银,把自己那座已经显得破旧寒酸的故居重新修建一番,使它不仅变得富丽堂皇,而且在豪华中还显露出一种威严气象,让它和自己曾经有过的相国地位相称,并借以多少保持一些自身的份量。修建刚一完工,他便把这座府第取名“抬杠府”,并做了一块大大的贴金匾悬挂在大门上方。
此外,苏秦还在大门旁边的八字粉墙一侧贴出一张傲气十足而又咄咄逼人的告示:苏秦辞相归里,愿与天下诸子百家、四海九流三教斗舌抬杠,有能胜得我者,愿奉黄金百两为酬;如败在我口,来者身边有啥留啥。
告示贴出多天,门前却冷冷清清,并无一人前来抬杠。这也难怪,天下谁不知苏秦是有名的利嘴,谁还敢来和他抬杠,这岂不是自讨没趣!
过了一些日子,正在周游列国的孔子带着他的几位得意弟子打从苏秦府第门前经过,身任孔子随身护卫的子路,一眼就看到了大门上方那块匾额,他怀着好奇的心情,又停下步来看了看粉墙上张那告示,心里不禁又是愤怒又是高兴:愤怒的是苏秦竟敢如此目中无人,这般狂妄自大;高兴的是他师徒几人因盘费用尽,已经是三月不知肉味,每天只靠啃两个干窝窝头来充饥,正好借此机会去赢百两黄金来做路费。
于是,他便快步来到孔子车旁,向孔子禀报了他从告示上所看到的内容,并怂恿孔子去和苏秦抬杠。孔子也是自尊自大惯了的人,一听苏秦竟敢如此狂妄,心中也不免有些怒恼,再加上又有百两黄金的赏额,也就欣然应允。于是便在路旁一株柳树荫下停下车来,让弟子们就在那儿坐地歇脚,他独自一人大摇大摆地向苏秦府第走去。
苏秦闻报孔子来到,心里不免暗吃一惊。他已久闻孔子大名,知道这位老夫子不仅满腹诗礼经论,一身道德正气,而且也有一张悬河利口,自已得小心应付才是。他将孔子迎进府去,礼毕坐定,便躬身问道:“夫子远来,不知有何见教?”
孔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来和阁下抬杠的。”
苏秦“哦”了一声,立即沉下气来从容问道:“既然如此,那可真是幸甚,幸甚!敢问是夫子先发话,还是苏秦先发话?”
孔子危坐拈须,意态从容,满不在乎地说道:“就让你先说吧。”
苏秦略一筹思,问道:“请问夫子所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应以何为本?”
孔子:“以仁孝为本。”
苏秦:“奈何夫子就自行不孝?”
孔子不禁失色,含愠问道:“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又有何为据?”
苏秦:“夫子不是曾向你的弟子们说过这样的话吗:‘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孔子:“说过,那又怎样?”
苏秦:“夫子把女子与小人一概等同起来,并且不加区别地一起进行诋毁、责骂,夫子难道忘了你母亲也是女人,这岂不是把你的母亲也等同小人一起来责骂了吗?”
孔子一下竟被问得张口结舌回不上话来,只得涨红着脸,低头认输。
苏秦一下站起身来高声向门外问道:“孔子身边带有何物?”
看门人答道:“只有一乘破车。”
苏秦:“就把破车留下。”
孔子垂头丧气地走出府来,和弟子们一起坐在柳树荫下唉声叹气。
不一会儿,正在云游四海的铁拐李大仙恰好路过这儿,他见孔子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感到有些诧讶,便上前问道:“夫子为何愁眉不展,莫不是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孔子便把和苏秦抬杠丢车的事告诉了他。铁拐李虽已修炼成仙,却仍爱动肝火,一听便愤然说道,“苏秦这小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让我去教训教训他,把车子给你赢回来。”说完便一跛一跛地朝苏秦府走去。
苏秦闻报铁拐李来到,不禁又是一惊,心想:这坡子乃是八洞神仙之一,不仅神通广大,且能未卜先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还须小心对付才是。他将铁拐李迎入坐定,便启口问道:“大仙驾临敝舍,不知有何见教?”
铁拐李:“听说你把孔夫子的车扣下了,我是路见不平,特来找你抬杠的。”
苏秦:“原来如此,请问是大仙先发话,还是苏秦先发话?”
铁拐李一挥手:“你尽管先说好了。”
苏秦将铁拐李打量片刻,然后不慌不忙地举起手来指着铁拐李背上背的葫芦问道:“敢问大仙背上背的何物?”
铁拐李:“葫芦。”
苏秦:“里面装的什么?”
铁拐李:“仙丹。”
苏秦:“有何妙用?”
铁拐李:“不但能治百病,且可起死回生。”
苏秦随即又指着铁拐李的跛脚问道:“仙丹既然如此神妙,大,仙为何不用来把你自己的跛脚治好?”
铁拐李愣着双眼,半天答不上话来。
苏秦见铁拐李语塞词穷,立即吩咐下人把铁拐李背上的葫芦扣了下来。
铁拐李只好羞惭满面,一跛一跛地镀出府来
正在盼候好音的孔子,远远看见铁拐李出府来了,不觉精神一振,正欲起身相迎,不想子路眼尖,一下就看出问题来了,不禁将脚一跺,说道:“大仙背上的葫芦不见了,肯定又输给苏秦了。”
铁拐李怏快地走了过来,和孔子相对而坐,彼此默默无言,唯有愁眉看苦脸,短叹对长吁。
正在这时,刚卖完肉的张飞手里提着二一把寒光闪闪的屠刀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了。他一见是孔子和铁拐李,连忙停下来打招呼。言谈间,张飞见二人神色有异,便问道:“二位愁容满面,想必是碰上什么不痛快的事儿,不妨对俺说来,俺替二位作主。”
孔子和铁拐李便把和苏秦抬杠一个丢了车子,一个失了葫芦的事告诉了他。张飞还未等二人把话讲完,便已圆睁环眼怒吼起来:“这小子竟敢如此猖狂,俺老张且会会他去!”
孔子赶忙起身将他拦住,说:“翼德猛勇,名闻天下,但斗口不比斗力,争辩不似交锋,去恐有失,还须三思!”
张飞发出了一阵狂笑,将手里屠刀一横,说道:“俺就不信那苏秦的咙皮子能利过俺老张的刀口子!”他话音刚落,随即迈开虎步直向苏秦府门闯去。
苏秦闻报张飞闯府,心里一愣,紧接着又不禁打了个寒战,还未来得及付度他的来意,张飞早已直闯到他面前来了,他盛气凌人地指着苏秦的鼻子喝道:“苏秦听着:燕人张翼德找你抬杠来了!”
苏秦听他说是为抬杠而来,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想道:论武你张飞堪称万人敌;论口你是万个张飞万张口也难敌我苏秦!他这么一想,平时那种傲慢的神色已隐隐浮上眉梢。苏秦淡淡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你先发话,还是我先发话?”
张飞毫不客气地说道:“当然由我先说。”
苏秦:“那你就请说吧!”
张飞圆睁环眼把苏秦的头颅打量片刻,然后用手指着他的头说:“俺说你那颗头颅恰是九斤半重,一两不多,一两不少。”
苏秦一下愣住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要说不对,张飞势必提出要割下来过秤验证,其结果是:就算是他输了,自己还赔了性命。苏秦愣了一会,只得说:“我认输,我甘愿认输。”随即命人捧出黄金百两给张飞。不想张飞不肯就此罢休,直到逼着苏秦将车子送还给孔子,将葫芦送还给铁拐李,才算了事。
张飞临走时瞪着苏秦问道:“怎么样,是你的嘴利还是俺的刀利?”
苏秦苦笑着说:“我算服了你啦!这世道是该像你这样的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