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问道:“不知都督因何事烦恼?”
周瑜见诸葛亮入了圈套,便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灰心丧气地说:“军中缺少十万支箭矢啊!
诸葛亮佯装惊恐无状,他睁大眼睛,焦急地说道:“都督,临战之时箭矢不足,不异于引颈待戮!都督犯了大忌啊!”
“哦?那么临时打造还来得及吗?”
诸葛亮沉吟不语,缓缓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
周瑜却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见诸葛亮被问住了,不由得心花怒发,脸上微微泛着潮红,盯着孔明。
这可把旁边的鲁肃急坏了,他深知周瑜秉性,又见孔明不言不语,真怕他被周都督引到倚天绝壁的境地。孔明啊孔明,你若知死活,千万别再应声了!
诸葛亮朗声道:“来得及!”
周瑜一听喜上眉梢,他故作正色道:“诸葛亮听令,本都督命你为造备官,督造十万支箭矢,先生可愿当此重任?”
诸葛亮心里明白,自己若不应,是有违军令,理应问斩;若应了,却又中了周瑜的诡计!明知如此,孔明却脱口而出道:“亮愿意效劳!”
“先生需几多时日?”
周瑜紧咬住不放。
诸葛亮摇摇羽扇,轻轻地举起三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三月?”周瑜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道:“恐怕等先生弓箭造好,东吴六郡早已更姓异主了!”
诸葛亮笑道:“都督误会了!区区十万支箭矢,哪能费三月之功?在下指的是三天!”
周瑜听罢,欣喜若狂。诸葛亮啊诸葛亮,你敢夸下海口,你也太狂妄自大了!罢,罢,阎罗叫你五更死,小鬼不留你到天明!非是我不容你,实在是天要绝你!哼哼,休怪我手下无情!”
鲁肃早被吓得魂飞天外,心想诸葛亮你不想活了吗?你久居中军帐,焉能不知造一支箭要耗费多少功夫?十万支箭日夜打造也少不了用一个月,三天能有什么作为?没想到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中了周瑜的计了!鲁肃禁不住暗暗叹气。
周瑜沉下脸去佯怒道:“先生欺我是三岁顽童不成?十万支箭用三天造好真是天大的笑话!先生还是三思而行,莫要口出狂言!”
诸葛亮仰天大笑,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他不疾不徐地说:“都督,军中无戏言。孔明敢立军令状,若三日后造箭不成,甘受军法论处!”
鲁肃急得频频向孔明递眼色,但孔明置若罔闻。真不知道他是成竹在胸还是不知死活!
完了,大事休矣。周瑜正要寻个正大光明的借口置他于死地,并且还要让众人心服,没想到孔明居然自投罗网!完了,完了。
周瑜暗自不敢相信,说:“先生此话当真?”
“不假!”
周瑜哼哼冷笑几声,叫道:“来呀,笔墨侍候!”
旁边有小卒拿上文房四宝,诸葛亮提笔在手,铺开纸张,不假思索地一挥而就。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搁笔持书在手,上上下下审视一番,吹干了墨迹,这才双手捧至周瑜面前。
周瑜伸手接了过来。
诸葛亮笑道:“都督,三日期限从明日算起,您意下如何?”
周瑜心里大喜,这诸葛亮不知发什么疯,竟然自己找死!这可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了,军令状也已握在手中,等于握住了诸葛亮的半条性命,料他插翅难飞。周瑜想到这里,便大度地说:“可以,今日不算,从明日数起!”
请葛亮暗自好笑,心想周郎真这么大度就放我归去喽。
周瑜当下令人搬过酒来,倒了两大碗,与诸葛亮一饮而尽,孔明将酒碗掷于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诸葛亮正待告辞作别而去,忽然一个转身问道:“都督,不知军中有多少造箭工匠?”
周瑜坦然道:“现有五十名工匠!不知够也不够?如果不够用,我马上下令去柴桑调搬工匠!”
诸葛亮摇摇头,信心十足地说:“足矣,足矣!都督只等三日期限一到,便命兵丁去江边取箭便好!”
然后,诸葛亮躬身拜别,周瑜望着他高大秀朗的背影,不禁暗笑道,人言孔明机智过人,神鬼鞠之,以我观之不过尔尔。纵使有神人相助你也休想造好这箭矢,到那时让你死个心服口服!诸葛亮中了计,让他洋洋得意,笑得分外开心。
文武官员退下去之后,鲁肃乘机凑到了周瑜近前,开口言道:“都督,诸葛亮扬言只用三天造十万支箭,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玄机?”
周瑜正色道:“这与本都督无关。军令状是他手书,期限为他所定,若到了日子交不出箭来,他休想从我的手心里逃了去!这是他自寻死路!”
鲁肃听罢,心里“咯噔”一声,凉了半截。诸葛亮横竖是个死啊!都怪他恃才傲物,自以为是,若听我一句良言,哪里会落到今天这骑虎难下的田地?
鲁肃默默无言地告辞,转身去江边找诸葛亮。
诸葛亮还住在那只小舟上,他在船舱里设一个小小方桌,上面陈设着五样果品菜蔬。虽无山珍海味,却也是时令新鲜的吃食,令人垂诞三尺。
诸葛亮持杯自斟自饮,正在快活间,忽见鲁肃到来,赶忙邀他一同入席。
诸葛亮为鲁肃倒了一杯酒,殷勤道:“子敬,请满饮此杯!
鲁肃并不端杯,口里恼道:“孔明,而今你命在旦夕,还有闲情雅意饮酒作乐?”
诸葛亮哈哈大笑。
“子敬,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徒生烦恼?快快饮酒作歌,且为一乐,莫辜负了这如画的江山!哈哈哈。”
鲁肃道:“先生你莫不是酒吃多了?快些醒来!你已经把项上人头押了宝,还在这里作乐?还不快打算一下如何造箭!”
“子敬,你不必担心。山人命大,还有几十年的阳寿,押上人头也不怕!”
鲁肃看孔明醉眼惺忪,衣襟敞开,料想他酒喝多了胡言乱语,便劝道:“孔明且住酒,听我一言。你马上召集工匠连夜开始造箭,到三日头上或许能赶出半数以上,到那时我在都督面前力保你,可使你性命无虞!”
诸葛亮哪里喝醉了,他心里明镜儿似地。周瑜设此圈套就是为了致他于死地,造不成箭便开刀问斩,你鲁肃长着几颗脑袋能为我求得这个人情来?
“子敬,亮生平不爱夸口,三日头上定可交出十万支箭来,你不必劳心费神了!”
言毕,又斟了一杯酒,向鲁肃笑笑,一饮而尽。旋尔,孔明口中作起歌来,尽唱些个山野小调,是在隆中山里耕读时吟惯了的。鲁肃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心里暗道,难不成孔明有天造地化之功?不会啊,他也是肉身凡胎,他一副成竹在胸、不慌不忙的样子,似乎他又在玩弄着什么花招!
诸葛亮喝得面红耳赤,渐渐放浪形骸起来,用竹筷敲着杯碟而歌。鲁肃越看心越沉,索性也不去劝他,任由孔明肆意妄为!
孔明唱累了,便倒在桌旁呼呼大睡,也不管鲁肃的去留。
鲁肃讨了个没趣,好生烦恼,也只得退出船来,返回周瑜的帐中。
鲁肃备言诸葛亮饮酒作乐一事,周瑜大惑不解,难道孔明真的不知死活?不管他,看他日后如何向我交待?
周瑜道:“子敬,烦劳你每日去孔明处一番,打探打探他的虚实!”
鲁肃应诺。
次日清晨,鲁肃梳洗已毕便往孔明的船上去。他本以诸葛亮早已严阵以待,没想到他
自沉浸在睡梦中,口角还滴着口水。
鲁肃大惊,忙上前去推他的肩膀,口中唤道:“孔明,孔明!醒醒!”
诸葛亮勉强睁开睡眼,打个哈欠又缓缓合上眼皮,无精打采地问:“子敬为何这么早?”
“孔明,你怎么还不起身?快些去安排工匠开始造箭要紧!”
诸葛亮不慌不忙地翻身坐起,清清喉咙,道:
“子敬不必惊慌,我自有道理!”
昨夜宿酒未醒,孔明的头还有些沉,他晃了晃脑袋,整理了一番衣衫,这才徐步踱至工棚处,鲁肃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仿佛生怕他跑掉了似的。
工棚里的造箭匠师都已聚齐了,孔明巡视一番,对大家笑道:“亮奉都督之命造箭十万,希望众位弟兄精诚合作,不负周都督之厚望!”
中有工匠头领张洪上前一步禀道:“不知限多少时日完工?”
“三日!
“啊?”
众箭匠不约而同地惊诧出声,心道这不是信口开河吗?十万支箭三天造成,除非有神人相助!大家伙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之间乱了阵脚。
诸葛亮笑而不语。
张洪沉不住气,他道
“先生,这箭需削木为杆,锻铁为头,还要在尾部粘上钢毛方成。如此说来,我们五十个
即使不眠不休、夜以继日地做工,三天里也完不成半数,又怎能打造出十万支之多?先生莫不是说笑话?”
众人也随声附和。
诸葛亮摇扇而笑。
“众位兄弟不要急,亮既夸下海口,立下军令状,一切后果均由亮自己承担。大家只管听我的吩咐便好了!”
张洪略略放下些心,又道:“那么先生,咱们是不是即刻开工?”
诸葛亮摇摇头,故弄玄虚地笑了笑,眼睛里洋溢着莫名其妙的光芒,使他的整个脸庞神采飞扬,恍若仙人。
“众兄弟,亮窃闻每逢开工之际定要祭酒,不知此处有无这个规矩?”
众工匠一听,心道原来面前这个白面书生还好杯盏之事,名为祭酒,说不定心里馋得痒痒呢!
张洪答道:“先生,是有这么一个说法。”
“好!”
诸葛亮双眉一扬,星眸圆睁,高声叫道:“来啊,大摆宴席!亮要与众兄弟开怀畅饮!”
张洪忙躬身施礼道:“先生不必吃开工酒了罢,事情仓促,恐怕来不及啊!还是先开工,酒宴容日后再补摆好了。”
鲁肃也乘机附和着。
不料,诸葛亮将手一扬,正色道:“亮为造备官,自有道理,众位且请吃酒,何须多费唇舌!”
时间不大,酒肉果品摆好,诸葛亮邀鲁肃及众工匠同入席落座。大家喝得畅快淋滴,猜枚划拳之声不绝于耳。诸葛亮也一杯接一杯地痛饮,不一会儿便酩酊大醉,人事不醒。
鲁肃把孔明扶回船上之时,太阳已到了正头顶。鲁肃抬头望望天色,感叹道:“孔明啊孔明,你只有两天半好活了,你好自为知吧!”
他自言自语着,双眼盯着醉成一团的孔明不知如何是好。
周瑜听鲁肃如此这般地描述一番,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诸葛亮以酒买醉,分明是在坐以待毙;忧的是以孔明的才智,他绝对不会这样醉生梦死任人宰割,但他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在等死。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要干什么?
周瑜疑云重重。
第二天,鲁肃又去见诸葛亮,他还是在舟中沉睡,怎么唤也不醒。鲁肃跑到工棚里巡查,
只见五十个工匠正懒洋洋地坐在冬日的阳光下闭目养神。鲁肃大骇,忙问其故。众人道军师并未曾下令开工,只教他们蓄锐养精。鲁肃气得说不出话来,径直去周瑜处复命。
周瑜听了大笑了几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