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乡下陪老父亲回来,我正在家清理从乡下带来的各种蔬菜,这时电话响了,是我以前的同事许文打来的。
她说:“好久没见了,咱俩晚饭后去公园散散步、聊聊天。”
我确实好久没见她了,有点想她,就一口答应下来。
在工厂上班的时候,许文帮助过我很多,我一直记着她的好,也和她关系不错。
她长得高高大大的,精气神特别足,原来厂里组织各个车间搞拔河比赛时,她站第一个,别人看见她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就先怯了场,所以我们车间每次拔河比赛都是第一名,每个人都能跟着她沾光,拿到厂里的奖品。
但是,拔河只是厂里组织的娱乐活动,许文的真实身份还真的没有这么蛮,她是我们车间的办事员。
那时候车间每个月要交两篇通讯报道,主任让我写了发厂里工会主席的邮箱。
我那时才学会用电脑,动作慢,有时搞半天一不小心又删了,相当恼火。
许文知道后,让我写在纸上交给她,她给我在电脑里打出来发给工会主席。
那些稿子上了公司报纸的,厂里奖励100元一篇,我的基本上是交几篇上几篇,但是厂里也有疏忽的时候,有时会漏了将稿费钱发给我。
许文每个月做工资时发现没有,就会打电话去提醒厂里的工会主席,被提醒的次数多了,人家就自觉了。
拿了钱我要请她客,她死活不同意。
因为我们住得不远,有时下班后会一起去公园散散步。
许文会跟我说起她的老公,边说边摇头:“他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就是玩,家里啥事都不管,家务全归我,儿子也归我,我都快要被累死了。”
她的老公,是一个公务员,平时上班清闲,但是因为父母条件好,被惯坏了,活端端一个大少爷模样。
老婆喊他做啥,他都说不会。
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菜,不会带小孩,家里搞卫生就更不愿意做了,说哪个大老爷们在家里干家务搞卫生呀,说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老公不愿意做,这些事总得有人做呀,许文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
有几回上着上着班,儿子生病了,老师打电话过来,她就只能找车间主任请个假,急急忙忙骑摩托车去接儿子上医院看病。
车间主任是个男同志,看着她的背影感叹地说:“这个许文,把自己当成女汉子了,太累了。”
有两次,许文叫了老公一起和我散步,散了没多久,他老公说太热了,就脱了一件毛衣,随手就将脱下的毛衣丢给了许文,许文就帮他抱着毛衣继续散步。
我看得心里冒火,等她老公走远了点,我扯住她气鼓鼓地问:“他一个大老爷们,凭啥脱了衣服给你抱?他不晓得自己抱吗?”
她淡淡一笑对我说:“习惯了,也没啥,连公公婆婆有事或者病了,他也是叫我陪他们去医院看病的。”
我叹了口气,说你家老公可真的是给你惯坏了,你越惯他越懒你越累。”
老公她要管,她自己的父母有点事也会找她,许文也得抽空去帮忙。其实她上面还有哥哥姐姐,都住得离父母家不远。
姐姐是老大,在一家电机厂上班,下班就天天泡在麻将馆里,家里啥事不管,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想管。
儿子有事找她,她会烦着对儿子吼:“别找我,我没有空,你去找你爸。”
“爸爸出差去了呀!”儿子为难。
“那你去找你小姨。”姐姐不耐烦,还有麻将局等着,她真的没有空闲时间和儿子哆嗦。
从此许文又多了一个孩子要管,外甥要买衣服了找她,外甥要开家长会了找她,外甥有个伤风感冒也会找她,甚至外甥有不懂的题也会来找她。
姐姐成天痴迷麻将不管家,姐夫非常不满,姐夫从事地质工作的,常年在外,也没有多少时间管儿子。
为了姐姐、姐夫的婚姻不破裂,为了外甥不学坏,许文没办法狠狠心管了,她心疼外甥,批评自己的姐姐,可姐姐中了麻将的毒,根本听不进去。
我那时曾经劝过许文,我说你别把娘家婆家的什么事都包揽过来,你公公婆婆有儿子有女儿,你自己父母,养了三个儿女,并不是你一个人,尤其是你姐,她自己的孩子凭什么丢给你管。
她叹口气说慢慢熬吧,等孩子们长大了,我就轻松了。
后来,许文慢慢地不散步了,两边老人年纪都大了,要管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她连散步的时间和精力也没有了。
认识她的同事,都说她一个女人,硬生生把自己拼成一个汉子,甚至比汉子还累,早晚会有管不动的时候。
她50岁退休后,就很少与我联系了,我们偶尔打打电话,微信聊下天,我接收到的信息就是她每天都很忙很累。
所以忽然接到许文喊我散步的电话,我豪不犹豫就答应了,因为她好久没和我散过步了,我很好奇她为啥有时间散步了。
我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手脚利索地收拾好从乡下父母家带来的东西,然后煮了饭、炒了菜。
老公问我为啥今天做点饭菜急急忙忙像打仗一样,不像平时那么慢条斯理的了。
我告诉他许文打电话喊我吃完饭后跟她去散步,他点点头说:“好像她好久没和你散步了。”
我扒完饭后不到十分钟,许文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在我家小区外面等我了。
我家挨着公园,所以每次都是她来找我,因为这刚好是她去公园的必经之道。
当我见到她时,我震惊了!
原来高高大大的她,仿佛一下就瘦了三四十斤,她的头发原来是乌黑发亮的,但是现在已经白了一大半了。
如果是在路上面对面擦肩而过,她不叫我名字,我是百分百认不出她来。
看了她那样子,我很难受,我走过住抱住她,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你是生了病吗?怎么瘦了这么多了?”我哽咽着问她。
她拍拍我的背,说别哭,我还活着呢,这些年家里事太多了,咱们俩一边散步一边聊吧。
她说早几年她老公背着她,办了好几张信用卡,透支了好几十万元钱,还借了网贷,在外面养了一个小三,现在家已经散了,自己还分了18万元债。
“这么多钱,全养小三了吗?”我忿忿不平地问。
许文摇头说没有,养小三只用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另外的钱全部被他赌光了,他梦想着一夜暴富,结果连底裤都没了还欠着一屁股还不清的债。
他们家原有的房子和车子被银行抵债拍卖了,小三知道他山穷水尽还欠着这么多债时,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了。
她那大学毕业留在北京上班的儿子,本来谈了一个女友,但当女友知道她家的现状后,向她儿子提出了分手。
可怜她的公公知道后,气得脑溢血去世了,公公死后不久,婆婆悲伤过度,突发心梗也走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里有眼泪在转,她强忍着不让它掉出来,脸上是深深的无奈和悲哀。
她问我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来她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放任前夫无所事事才会落得今天这结果?
我问她为何突然这么想?她苦笑,说身边认识她的人都这么说,包括她自己的父母和公婆。
公公婆婆临走前说:“我们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太惯着儿子了,让他养成了自私和游手好闲的坏习惯,本想着他结婚了,肩上有责任了,有孩子要管他就会变好,可是你又把自己活成女汉子了,把所有事都包了,唉!”
她说着说着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说自己太累了,现在心脏也出问题了,又是甲状腺结节、肺结节的,腰椎盘也膨出严重。
“你知道吗?这两年来,我有严重的失眠,我的身体极度渴望睡觉,但是我就是睡不着,常常睁着眼辗转反侧到天亮。”
她说她自己的父亲在疫情放开那一年,感染了病毒,为了救命,切了气管,用上了呼吸机,请了护工,结果熬了大半年,还是离开了。
那时她一个人在医院里跑来跑去,哥哥嫂子当起了甩手掌柜,她要求他们也管一管父亲,说自己根本管不过来。
哥哥装没听见,嫂子说:“许文,公婆生的三个孩子里,就数你最能干了,你管了自己小家、管了公婆、管了娘家、还管了你姐家,多能干呀,现在你公婆没了,你不用管这么多事了,怎么反而管不过来了呢?
她被嫂子气得大哭,她太难太累,别人都习惯了她的大包大揽,当她想要摞挑子时,没有任何人愿意接手。
她自己的儿子,远在北京,帮不了她。
她姐姐的儿子,远在广州,也帮不了她。
而她自己的姐姐,别说帮她忙了,她甚至还指望着自己的妹妹去帮帮她,能管着她,或者干脆把她接去妹妹家照顾。
因为她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了,她成天除了上班就是泡在麻将桌上,一日三餐不是吃厂里食堂就是吃外面的小炒,得了糖尿病,还不忌口,买许多蛋糕、面包饮料吃,最后糖尿病并发视网膜病变,眼睛看不见了。
而姐夫与姐姐,因为姐姐长期以来的任性与自私,姐夫早就忍无可忍从家里搬了出去,在外租房居住,与姐姐已经分居四五年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离婚,是因为儿子的强烈反对,但是姐夫对姐姐已经没有感情了,不仅没有感情而且相当厌恶,骂她活该、害人。
父亲走后,经过妈妈的同意,她把失明的姐姐接到妈妈家,与妈妈相依为伴,好在妈妈和姐姐都有退休金,她拿出一半来,请了个保姆,剩下的一半做她们三个人的生活费。
搞完这一切后,她累得心脏病犯了,吓得赶紧打120,120也来得及时,救了她的命。
那一天我们在公园里呆了整整两个小时,她走一会就要坐椅子上歇一会。
看着她虚弱不堪的样子,我就想起那时她在厂里拔河的时候,她往前面一站,生龙活虎、意气风发,再看看她现在慢慢散下步还喘气不上来的样子,我的心里难受极了。
我劝她说:“许姐,你妈还有你哥管,你姐还有她儿子管,老公离婚了你也不用管他欠多少债了,咱们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就是赚了。”
她点点头,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说:“我现在这样子,别说管别人了,自己管自己都困难,我看淡了,这个世界没有谁都照样运转,这个家没有我也一样没问题,我只恨我自己原来太傻了,把什么事都管了,没日没夜地操劳,结果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别人以为我是女汉子,啥都能干,却不知道我也想找个肩膀靠一靠。”
送她回家后,我让她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尽量开口。
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由得感叹:女汉子真的做不得啊!
亦言亦语: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人宠、有人疼呢?女汉子也有心底的无奈与温柔,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放着千娇百媚的女人不做,活脱脱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如果你的另一半是女汉子,请善待她,不要让她流了汗再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