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伍秋月

长岳和文化 2024-10-11 19:33:08

在历史悠久的高邮城,生活着一位名叫王鼎的年轻人。王鼎,表字仙湖,生得相貌堂堂,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他为人慷慨豪爽,有着一颗侠义之心,且力大无穷,在当地颇有名望。因其性格开朗,广交朋友,故而交游十分广泛。

王鼎年仅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少,本应享受美好的人生时光。然而,命运却似乎与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他那尚未过门的未婚妻竟不幸离世。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王鼎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自那以后,他常常外出游历,仿佛要在广阔的天地间寻找心灵的慰藉。每次出行,王鼎常常是一年多都不回来,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识了无数的风景和人情世故。

王鼎的哥哥王鼐,乃是江北一带颇有名气的名士。王鼐气质儒雅,学识渊博,为人宽厚仁慈,对弟弟王鼎更是关爱有加。他见弟弟久不归家,又未婚配,心中满是担忧。王鼐深知弟弟需要一个安稳的生活,一个温暖的家,于是便劝弟弟不要再四处游荡,打算为他挑选一位温柔贤淑的媳妇,让他安定下来。然而,王鼎生性不羁,不愿被家庭琐事所束缚,他向往自由,渴望在广阔的世界中追寻自己的梦想。因此,他执意不听哥哥的劝告,依旧选择乘船前往镇江去拜访朋友。

当王鼎抵达镇江后,却正巧赶上朋友外出未归。无奈之下,他便在当地租下了一家旅店的阁楼居住。这阁楼的位置极佳,楼外江水滔滔,如一匹展开的白色锦缎,碧波荡漾,美不胜收。远处的金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一幅壮丽的画卷。王鼎站在窗前,望着这美丽的景色,心中的烦恼顿时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宁静与愉悦。

第二天,朋友回来,得知王鼎住在旅店阁楼,便热情地邀请他搬到自己家中居住。然而,王鼎却推辞不去,他觉得这阁楼宁静而舒适,能够让他静下心来思考人生,欣赏美景。于是,他便继续在这阁楼上住了下来,一住便是半月有余。

在这半月多的时间里,王鼎白天欣赏着江景,感受着大自然的魅力;夜晚则在宁静的氛围中阅读书籍,思考人生的意义。然而,平静的生活却在一夜之间被打破。那一夜,王鼎沉沉睡去,进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梦中出现了一个女郎,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容貌秀丽端庄,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娇艳欲滴。那女郎身着一袭白色长裙,长发如丝般柔顺,随风飘动。她的眼眸明亮如星,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肌肤细腻如雪,仿佛吹弹可破。女郎缓缓上床,与王鼎交合。王鼎在梦中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当他惊醒后,发现自己已然梦遗。他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只以为这是一个偶然的梦境,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到了夜晚,他又做了一个同样的梦。那美丽的女郎再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与他亲密无间。王鼎再次惊醒,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惊异。就这样,过了三四夜,王鼎心中极为惊异,他开始怀疑这个梦并非偶然。此后,他睡觉时不敢熄灯,身子躺在床上,心里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刚闭上眼睛,那梦中的女郎再次出现。正在亲热之际,王鼎猛然惊醒,急忙睁眼一看,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正躺在自己的怀抱中。少女见王鼎醒了,露出羞愧怯弱的神情,那模样如同受惊的小鹿,让人怜爱不已。王鼎心中明白她并非人类,但心中却充满了爱怜,来不及询问,又与她亲热起来。女子似乎有些受不了,轻声说道:“如此狂暴,难怪人家不敢告诉你!” 王鼎这才开始询问她的来历。

女子回答说:“我姓伍,名秋月。先父是一位名儒,精通易理,对我十分爱怜。但他说我不长寿,所以不令我嫁人。我到了十五岁时,果然去世了。父亲便把我埋在阁东,坟墓和地面一样平,坟上也没有标志;只在棺材一边立了一片石块,上面写着‘女秋月,葬无冢,三十年,嫁王鼎’。现在已过了三十年,正好你来了,我很高兴,急着想主动见你,心里害羞,所以借做梦和你相会。” 王鼎听后,心中也十分欢喜,他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他又要求接着亲热,然而女子却说:“我现在只有一点点阳气,要想复生,实在禁不起这番风雨。以后合好的日子还很长,何必非今晚不可?” 于是,女子起身离去,那身影如同飘落的花瓣,轻盈而美丽。

第二天,秋月再次来到阁楼,与王鼎对坐着,谈笑风生。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动听;她的笑容灿烂如阳光,温暖着王鼎的心房。他们仿佛是旧相识一般,有着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灭烛上床后,秋月就跟活人一样,温柔而体贴。只是她一起身,王鼎就遗泄淋漓,沾染床褥。

在一个明月皎洁的夜晚,王鼎和秋月在院子里散步。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王鼎望着那轮明月,心中充满了感慨。他问道:“阴间里也有城市吗?” 秋月回答说:“和人世一样。阴间的城府不在这里,距这里有三四里路,但那里以夜间为白天。” 王鼎又问:“活人能看见吗?” 秋月回答说:“也可以。” 王鼎心中充满了好奇,请求去看看。秋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二人乘着月光走去,秋月飘飘忽忽地走着,像风一样快。王鼎极力追赶,却依旧有些吃力。片刻之后,他们便来到一个地方。秋月说:“不远了。” 王鼎四处眺望,却什么也看不见。秋月便用唾沫涂在他的两眼上,王鼎睁开眼,觉得目力倍增,看夜间不亚于白天。立时便见一座城池矗立在烟雾迷茫之中。那城池高大雄伟,城墙古朴厚重,城门紧闭,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像赶集一样,热闹非凡。

一会儿,见两个皂隶捆着三四个人经过,最后一人非常像王鼎的哥哥。王鼎走近一看,果然是哥哥王鼐。他惊骇地问:“哥哥怎么来了?” 哥哥看见他,眼泪流了下来,说:“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事,被强行拘拿了来。” 王鼎愤怒地说:“我哥哥是知礼君子,怎么像犯人一样捆着他?” 他请求两个皂隶释放了哥哥。皂隶不肯,傲慢地爱答不理。王鼎忿怒地要和他们争执,哥哥劝阻他说:“这是官命,应当守法。只是我缺少钱用,他们苦苦索贿,你回去后,要给我筹办些钱来。”

王鼎拉着哥哥的胳膊,失声痛哭。皂隶大怒,猛地一拽王鼐脖子上的绳索,王鼐顿时被摔倒在地。王鼎见此情景,怒火中烧,再也忍耐不住,抽出佩刀,一刀把那皂隶的脑袋砍了下来;另一个刚要喊叫,王鼎又一刀杀了他。秋月大惊说:“杀了官使,罪不可赦!迟了就大祸临头了!请你们赶快找船北去,回家后不要摘丧幡,关门杜绝出入,七天后可保无事。” 王鼎便搀着哥哥,连夜租船,火速北渡。

回到家后,王鼎见有很多吊唁的客人,才知道哥哥果然死了。他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愧疚,若不是因为自己,哥哥也不会遭此劫难。他关上门,下好锁,才进家。再看看哥哥,已经不见了。走进屋子,死去的哥哥已经苏醒过来,正喊:“饿死我了,快点备汤饼!” 当时王鼐已死了两天了,一家人都非常惊骇,王鼎便讲了缘故。七天后打开门,去掉丧幡,人们才知道王鼐又复活了。亲戚朋友都来询问,王鼎就托词回答,不敢将实情告知他们。

王鼎心中想念秋月,心烦意乱。他无法忘记秋月的美丽和温柔,无法忘记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于是,他又南下,来到原来的那间阁楼上,点上蜡烛等了很久,秋月却始终没有出现。他朦朦胧胧地正要睡觉,见一个妇人走进来。妇人说:“秋月小娘子托我转告您:上次杀了公差后,因凶犯逃脱,把小娘子捉了去,现押在狱中,受狱卒虐待。小娘子天天盼着您,请您想个办法。” 王鼎悲愤不已,心中充满了对秋月的担忧和怜惜。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妇人去了。

他们来到一个城市,进了西关。妇人指着一个大门说:“小娘子暂押在这里。” 王鼎进去,见房屋杂乱,囚禁着很多犯人。他四处寻找,却里面并没有秋月。又进了一个小门,见一间小屋子里有灯光。王鼎走近窗户往里一看,秋月正坐在床上,用袖子掩着脸哭泣。两个狱卒在一边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小脚,嬉笑着调戏她。秋月哭得更急。一个狱卒搂着她的脖子说:“已经成了犯人,还要守贞洁吗?” 王鼎大怒,顾不得说话,持刀冲进去,一人一刀,如斩乱麻,立时将两个狱卒杀了,将秋月救了出来。

幸亏没人发觉,他们才得以逃脱。回到旅舍,王鼎蓦然醒了过来。正在奇怪刚才做的梦太凶,忽见秋月含着泪站在一边。王鼎惊讶地起来拉她坐下,告诉她刚才的梦。秋月说:“是真的,不是梦!” 王鼎吃惊地说:“这可怎么办!” 秋月叹息说:“这也是定数,我本来要等到月底,才能复生。现在已经如此紧急,怎能再等?你赶快挖开坟墓,载着我一同回家,每天连声呼唤我的名字,三天后我就可以活过来。只是时日不满,我会骨软脚弱,不能为您操劳家务罢了。” 说完,急匆匆地要走,又返回来说:“我几乎忘了,阴间里追究起来可怎么办呢!

我活着时,父亲传我两道符,说三十年后,夫妇两人可以佩带上。” 于是要来笔,飞快地写了两道符,说:“一道你自己佩,另一道贴在我的背上。” 王鼎送她出去,记住她消失的地方,往地下挖了一尺多,便看见了棺材,已经朽烂了。一边有块小石碑,碑文果然和秋月说的一样。打开棺材一看,秋月面色如生。王鼎把她抱进屋中,衣裳随风化成了灰烟。贴好符,又用被褥紧紧地包起她来,背到江边,叫过一只船,假说是妹妹得了急病,要送回婆家。正巧刮起南风,天刚明,已到了家门。

王鼎把秋月抱进屋安置好,才告诉兄嫂。一家人都吃惊地来看,也不敢当面说王鼎中了邪。王鼎打开被子,长声呼叫秋月,夜里就拥抱着尸体睡觉。尸体渐渐温暖起来,三天后竟苏醒过来;七天后能走路,换了衣服拜见兄嫂,轻盈盈的样子,不亚于神仙。只是十步之外,就要人扶着才能走,不然就随风摇曳,像要倾倒。看见的人以为她身体有这种病,反倒更添几分娇媚。秋月常劝王鼎说:“你罪孽太深,应该积德念经来忏悔。否则,恐怕寿命不长。” 王鼎本不信佛,从此虔诚地拜在佛门,后来也没什么事。他们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充满了幸福和温暖。王鼎和秋月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他们的爱情故事也在当地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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