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吟

【汉】卓文君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据《西京杂记》记载：司马相如将聘茂陵人女为妾，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相如乃止。相传卓文君十七岁便守寡。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多情而又大胆的表白，让她一听倾心，一见钟情。他们的爱情遭到了女方父亲的强烈阻挠。作者凭着自己对爱情的憧憬和对幸福的追求，毅然逃出了卓府，与深爱之人私奔。后因生计艰难，受卓王孙扶持，久居京城。得势后的司马相如产生了纳妾之意。于是作者作《白头吟》，表达她对爱情的执着和向往，以及一个女子独特的刚韧和坚毅。

本篇为一首情诗，诗人以“山上雪”“云间月”来表达其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与追求，而心上人的“两意”又让作者平添哀愁，故诗人用这番好言规劝爱人，由此可见诗人对夫君的浓浓爱意和对婚姻的坚守。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以物起兴，皑皑白雪、云间皓月均似爱情最美好的模样。联系后文，此处应有双重含义，诗人理想的爱情是洁白无瑕、不染一尘的，而心上人情变之后，实际的爱情也如山顶的瑞雪一般随风弥散，是那可望而不可即的云间皓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听到夫君变心这一噩耗，诗人特来与君作别，亲自为爱人斟酒一杯，了结仪式，也好尽早另寻归处。来到护城河边，走走停停，看到波涛起伏的江水，诗人便自觉其与爱人往日情分也向东滚滚而流，一去不返。“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女子常在嫁娶之日哭哭啼啼，辞别亲人，也不曾料想婚后遭遇背叛，相形之下，离弃的苦痛才最让人悲戚哀愁。此句既是诗人自身的经验之谈，也是对世间追求爱情女子的一笔忠言。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诗人想要的爱情不过是夫君那相看两不厌的真心与携手共老的陪伴，一句明白简单的情话，就可听出诗人对夫君浓浓的爱意。“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细长的竹竿飘摇不定，成群的鱼儿跃然戏水，当诗人向爱人吐露真言之后，随即试探夫君对她的情意，始终相信爱人的“两意”有源可溯，也对夫君回心转意留有期待。“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好男儿生来本应以情义为重，不应为金钱所羁绊。诗人在表明其对爱人的谅解之后作此规劝，希望夫君念及恩情旧义、回顾一同渡船和一共枕眠的时光后再做最后的抉择。全篇诗人以胁迫、苦肉计、谅解、规劝等方式扭转局面，由此不难看出诗人坚守爱情的苦心和从一而终的等待。

北方有佳人

【汉】李延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首《北方有佳人》是汉武帝时期的乐者李延年所做之歌，是专门为了赞美他的妹妹美丽动人而做的。话说当年李延年为了将自己的妹妹献给汉武帝，便精心编排谱写了这首歌曲，虽然是高度的夸张，但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令汉武帝对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起了好奇之心。相传那一日，本是汉武帝刘彻在宫中大摆宴席，宴请群臣的时候，平阳公主和宫廷的乐师李延年一起侍宴，就在汉武帝酒酣微醉之时，李延年献上了这首《北方有佳人》。

刘彻一生文治武功，家国天下，从不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却唯独对李延年歌词中所唱的这位佳人念念不忘。他认为天下间哪会有这样的女子，便感慨道：“世间怎么会有你唱的这样的绝世佳人呢？”

李延年这才坦白承认，他口中的这位佳人便是他的妹妹，天子无法掩饰内心的悸动，他命李延年送美貌的妹妹入宫。李延年口中的佳人果然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她不但容貌美丽，而且体态轻盈，舞姿曼妙，精通音律，更是知书达理。于是汉武帝将这位女子纳为妃子，后人称其为李夫人。《汉书·外戚传》中称李夫人为“实妙丽善舞”，刘彻更是对这位李夫人疼爱有加，从此后宫上千佳丽粉黛全无颜色，帝王只是终日与李夫人相偎相伴。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倾国倾城的故事。

上邪

【汉】两汉乐府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要想背叛我们的誓言，除非山平了，江水干了，冬日雷雨阵阵，夏天纷纷大雪，天与地合而为一，我才将对你的情意抛弃决绝！

《上邪》是产生于汉代的一首乐府民歌。

这是一首情歌，是女主人公忠贞爱情的自誓之词。此诗自“山无陵”一句以下连用五件不可能的事情来表明自己生死不渝的爱情，充满了磐石般坚定的信念和火焰般炽热的激情。

这种缺乏理智、夸张怪诞的奇想，是这位痴情女子表示爱情的特殊形式。而这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自然现象都被女子当作“与君绝”的条件，无异于说“与君绝”是绝对不可能的。结果呢？只有自己和“君”永远地相爱下去。

全诗准确地表达了热恋中人特有的绝对化心理，新颖泼辣，奇思妙想，气势豪放，深情款款，感人肺腑。这种无与伦比的表达爱情的方式，是古今中外的绝唱之作。

长歌行

【汉】两汉乐府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园中葵在春天的早晨亭亭玉立，青青的叶片上滚动着露珠，在朝阳下闪着亮光，像一位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年。园中葵蓬勃地生长，整个自然界，由于有春天的阳光、雨露，万物都在闪耀着生命的光辉，到处是生机盎然、欣欣向荣。这是对春天的礼赞，也是对人生最宝贵的东西——青春的赞歌。人生充满青春活力的时代，正如一年四季中的春天一样美好。

自然界的时序不停交换，转眼春去秋来，园中葵及万物经历了春生、夏长，到了秋天，它们成熟了，昔日熠熠生辉的叶子变得焦黄枯萎，丧失了活力。人生也是如此，由青春勃发而长大，到老死，也要经历一个新陈代谢的过程。时序的更替使人联想到宇宙的无尽时间和无垠空间，时光像东逝的江河，一去不复返。用时间尺度来衡量人的生命也是老死以后不能复生。在这永恒的自然面前，人生就像叶上的朝露一见太阳就被晒干了，青青葵叶一遇秋风就枯黄凋谢了一样终会逝去。

人生的价值，是所有人亘古不变都会思考的问题。自然界的万物有一个春华秋实的过程，人生也有一个少年努力、老有所成的过程。自然界的万物只要有阳光雨露，秋天自能结实；人却不同，没有自身努力是不能成功的。万物经秋变衰，但却实现了生命的价值，因而不足伤悲；人则不然，因“少壮不努力”而老无所成，就等于空走世间一趟。老大无成，人生等于虚度，谈不上价值；老年时醒悟，那时早已于事无补，徒叹奈何，这样的人生也没有价值可言。因而，及时努力才是人生之真谛所在。

饮马长城窟行

【汉】两汉乐府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郦道元的《水经注》里说：“余至长城，其下有泉窟，可饮马，古诗《饮马长城窟行》，信不虚也。”

从诗的首句中可以看出，这是一首思念远行客的乐府诗。虽是春寒料峭，但是春的气息已经绕遍了万水千山，四处都是勃勃生机。那个等待远征丈夫归来的女子，却丝毫不觉得春日里有温暖的气息，她只是感到凄凉，因为她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心爱的丈夫何时归来。

她总是这样思念着远方的爱人，时日重复地过着，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无尽的春夏秋冬中，黯然老去，容颜不再了。

这首诗歌以比兴开始，由绵绵的河畔青草引出妻子对丈夫的无限思念，以旁人的热闹衬托出自己的寂寥悲伤。女子起身看着远方漫长的山路，想象那不知身在何方的丈夫会尽早回来，在秋风吹起的时候，在大海波涛翻滚的时候，在太阳终于冉冉升起的时候，踏上回来的路。邻居和亲人的家中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而她只能独自在家守候着等待的孤独，苦涩难耐，也无可奈何，谁让她的丈夫不归来呢？值得庆幸的是，终于有一天同乡的人从外归来，带给她一个刻有鲤鱼的信函。这让她欣喜万分，她不敢自己动手打开，怕是让她失望的消息。于是，她让5岁的幼子将信函打开，里面是一块雪白的锦帕，她颤抖地打开锦帕，上面只有寥寥6个字：“加餐饭，长相忆。”这是丈夫对她的无言思念，透过洁白的锦帕，这个可怜的妇人仿佛看到了在军队中服役而无法归来的丈夫，他那瘦弱的面孔上，写满了思念。

这是一首汉乐府诗歌，却有着《诗经》的痕迹，虽然为东汉的作品，却透露出了一股原始质朴的上古之风。

虽然谈不上是精致之作，但诗歌中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真情实感，朴实的情感让人感动得想要落泪。虽然作者和具体的写作年代都已经不甚明了了，但这诗词中妇人和丈夫之间浓郁悠长的感情足以震撼人心。“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一个“忽”字起到了转折、传神的作用，本来在梦中的无限快乐，刹那间变成了残酷的现实，梦醒之后的冰凉令妇人的希望变成了肝肠寸断的失望。

这首诗歌可以算得上是汉乐府之中的经典之作，前苦后甜，转折突然却不突兀。这是这首诗歌的妙处之所在。

江南

【汉】两汉乐府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是一首汉乐府的采莲民歌，全诗没有一处写采莲人采莲时的喜悦之情，而是通过描写江南的碧天莲叶和反复描摹鱼儿在水中追逐嬉戏的画面，将人们的欢乐之情侧面呈现出来，仿佛能够看到采莲男女欢笑嬉闹、欢歌笑语的场景。

夏季江南的湖面上，一望无际的碧绿莲叶映入眼帘，莲子已经可以采摘了。那莲叶下自由自在、欢快戏耍的鱼儿，还有那水上采莲的俊男美女的欢声笑语，共同构成了一幅秀丽的江南采莲图。多么宁静而又生动的场景！不由令人心生向往。同时，这首诗从另一角度来看，又像是以比兴、双关写法含蓄地描写青年男女之间相互嬉戏、追逐爱情的场景。鱼儿在莲叶间东南西北的相互嬉戏，做迷藏追躲，极富情韵。

这首采莲歌以简洁明快的语言和反复回旋的句式描绘了江南水乡明丽如画的风景，充满了生活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悲歌

【汉】两汉乐府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长歌当哭，只是在歌之前，不知已经哭泣过了多少回。由于太伤心，竟致以放声悲歌代替哭泣，他为何这样悲哀？这是一位游子，他远离故土，无法还乡，只好以望乡来代替还乡了。然而“远望”真的“可以当归”吗？只是聊以解忧，无可奈何罢了。

远望所见，不是故乡，只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层层叠叠的山峦。茫茫的草木、重重的山岗遮住了望眼，故乡何在？亲人何在？其实，家里早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有亲人的家，哪里还算得上是家？既无家，当然也就无家可归，然而即便是有家可归，也回不去。处处受阻，前途坎坷，已然走投无路，回家谈何容易。

思乡之情、痛苦遭遇，让人心情抑郁，非倾诉一番而不可解脱。要找人诉说，其中却又有许多难言之隐，想说而不能说，只好闷在心中，这痛苦，就像车轮在肠子里转动一般，苦痛难挨。

有所思

【汉】两汉乐府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狶！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她所思念的情郎，远在大海的南边。相去万里，用什么信物赠与情郎，方能坚其心而表己意呢？经过一番精心准备，终于选择了“双珠瑇瑁簪”。这是一件精美绝伦的佩饰品。然而她意犹未尽，再用美玉把簪子装饰起来，使其更加美观。这丰厚的礼物是她内心积淀的爱慕，这包装有多细琐，她的相思就有多浓、有多重。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晴光滟潋的爱河上顿生惊涛骇浪，爱情的指针突然发生偏转，她的情郎已倾心他人，这是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骤然间，爱的柔情化作了恨的冷酷，悲痛的心窝燃起了愤怒的烈火。她将那凝聚着一腔痴情的精美信物，愤然地折断，然后砸碎，接着烧毁，摧毁烧掉仍不能泄其愤、消其怒，复又迎风扬掉其灰烬。当初有多少爱，此时就有多少恨。

激怒渐趋冷静，心中充满矛盾、彷徨，复合不可能，想要彻底断绝似乎也颇显艰难。犹豫之下，总是想起从前，已有颇多顾虑。当初与情郎幽会往来，不免风吹草动，使兄嫂备悉隐情，而今若断绝，居家将何以见人？对兄嫂又如何解释？当初那幽会时的柔情蜜意，仍然顽固地牵动着她那旧日的缕缕情思，使她依依难舍。

唉！

一声长叹过后，仍然心乱如麻，瞻前顾后。这瑟瑟秋风和鸟儿的叫声使本来乱成一团的心绪更加纷杂，还是等天亮之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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