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性格乖戾,最是听不得哭声。
他南巡路过临安镇时,听到妹妹被马蹄踢到的哭声,当即下令割了妹妹的舌头。
三年后,皇帝新纳了一个美人。
传闻美人哭声如诉,皇帝每每听了都会毫不犹豫的依从她。
情到浓时更是哭着求美人不要抛弃他。
世人皆说,昏君配妖妃,真是绝配!
但没人知道,美人的眼泪,要以昏君的性命和江山作为交换。
周祁登基后初次南巡路过临安镇,全镇的人都去匍拜天子。
妹妹嚷着要一窥天颜,央求爹娘带她赶去镇上。
行走的马匹受惊吓到妹妹,孩童的哭声传入轿撵内。
周祈看也未看直接下令要割了妹妹的舌头。
爹娘扑上去求饶,哭喊声与哀求声在人群里响彻云霄,周祈听得犯了头疾,下令将三人乱棍打死。
那日我染了风寒,没去赶这趟热闹。
等到夜晚,只等来了爹娘和妹妹冰冷的尸体。
妹妹穿了最喜欢的新衣服出门,回来时却满身是血,衣裳也破败不堪。
我还记得临出门时她欢喜的和我说,今日若能看到陛下,那她一定会开心得晚上都舍不得闭眼睡觉。
她才十岁,她只是想要瞻仰天子圣驾,但这份欣喜却成了凌迟的利刃。
我花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将爹娘和妹妹安葬。
看着眼前新立的三堆坟冢,往昔一家人欢声笑语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天子尊贵,难道百姓就该被践踏活该命如草芥吗?
我成了恭顺侯府的一名舞姬。
昨日周祁封赏了侯爷,今日侯府要设宴以谢天恩。
周祁会微服到访。
「柳儿姐姐,这是辛姑姑遣人送来的午膳,我过来时恰巧遇到就给姐姐一道送过来了。」
皇帝亲临,这次宴会筹备得格外谨慎,就连宴上的歌舞也是精心挑选演练后才可以上场的。
杨柳是府里最美的舞姬,起舞时仿若梁上燕,轻盈袅娜,步步生花。
而我刚入府不久,是没有资格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露面的。
夫人将杨柳的却扇舞安排在了最后。
献舞还是献人,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所以她今日格外的小心,哪怕知道是夫人身边的辛姑姑送过来的东西也还是拿银簪试过后才入口。
一切准备就绪,杨柳却突然浑身长满了红疹,脑袋像一颗浮肿的猪头。
连夫人也闻讯赶了过来。
「求夫人为我做主,定是有人使计陷害我,想顶替了我。」
哭声震耳,但是现在这个时刻,没有人会关心她为何会如此。
夫人已经给了她机会,是她自己不中用,抓不住。
「夫人,宴会曲目早已定下,柳儿姐姐这个样子定是跳不了舞了,不如用我的扶桑舞代替吧。」
「夫人不如让我演奏踏阵曲吧。」
侯府内舞姬众多,有的是人想往上爬。
一时间所有人像一群聒噪的鹦鹉一般围着夫人自荐,生怕错过这泼天的富贵。
只有我安安静静的在人群的最后面垂首站着。
「你为何不说话?」
辛姑姑将我带到了人群最前端。
「奴婢进府时日尚短,今日宴会如此重要,想来夫人自有安排,所以不敢多言。」
辛姑姑靠在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夫人看向我的眼神中带了欣赏之意。
「杨柳身染恶疾,不宜献舞,最后的翩然舞,就由你来跳吧。」
###第2章 假装白月光
翩然舞是杨柳最拿手的舞蹈,整个侯府只有杨柳会。
拿午膳时我和辛姑姑攀谈了几句,透露了我也会翩然舞这个事。
杨柳的午膳其实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她最后喝的凝神汤,汤里加了相冲的食材,银簪自然验不出来。
宴会上,我一袭红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衣袂翻飞却又刻意遮挡着脸,席上众人只看得到我曼妙的舞姿,但始终看不清我的容貌。
曲调逐渐昂扬就快到了最精彩的部分,我却一下子重心不稳跌在了原地。
我像只受惊的小鹿惶恐的跪在众人面前,等待着宣判。
坐在主位的贵客一下子停住了手里的酒杯,意味不明的对着侯爷笑了一下。
仿佛在说,你要给我献的,就是这样技艺不精的低劣舞姬么?
一时间席间众人和我一样惶恐,纷纷离席跪倒在桌案旁。
「奴婢舞艺不精搅扰了各位贵客的兴致,求贵客开恩。」
毕竟是微服到访,即便知道坐上那位是天子也无人敢堂而皇之的戳穿。
坐上的天子在看到我仰起的面容时失神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所有人都以为即将上演天子一怒流血遍地的场景,但周祁只是随意的拍了拍衣袖上的酒渍,起身说找个客房换衣服。
待周祁走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毕竟谁都不想体验天子之怒。
侯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吩咐人将我带下去。
周祁没有开口,他也不敢轻易处置我。
走到没人的角落时,我控制不住的掩面蹲下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想到了小时候娘亲哄我和妹妹的歌谣。
柳梢头,窗前酒,月下相思君莫愁。君莫愁啊,挽衣袖,千里朝朝有红豆。
「蔻蔻,是你对吗?」
我刚唱完歌谣,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余光撇到一抹明黄,我知道,鱼儿上钩了。
献舞时我戴了面纱,宴席上周祁并没有看到我的整张脸,他只看到了我的眼睛。
而此刻,哪怕他并没有看清楚我的面容,他也依然紧紧的抱住了我,言语呢喃,「蔻蔻,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佯装被惊吓到,转过身来看清来人时连忙跪下,「奴婢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周祁痴迷的抚摸着我的眼睛,几次想要摘下面纱却又害怕得手腕轻颤。
他在害怕,害怕面纱下不是他所思念的样子。
「这歌谣,你从何处学来的?」
「回禀陛下,这是奴婢家乡常用来哄孩童的歌谣,奴婢幼时常听娘亲吟唱。」
原来传颂的歌谣里是千里朝朝有红豆,但我唱的是有豆蔻。
周祁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般,突然捏住我的脖颈,眼神狠挚。
「可你明明不叫豆蔻。」
我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只能趁着微薄的空气向他解释。
「奴婢幼时乳名为豆蔻,这是娘亲,为了哄我高兴改的,后来奴婢贪玩,踩到豆荚摔坏了脑子忘记了以前的事,娘亲因此不喜这个名字,所以为奴婢改了名字。」
周祁失神了片刻,松开了手,小心翼翼的揭开我的面纱。
在看清我的脸时,年少的帝王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蔻蔻,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3章 那个叫蔻蔻的姑娘
周祁生母亡故得早,登基前本不受宠,幼时曾跟随昭西王南下治理河岸。
在成安县结识了一个玩伴,名唤蔻蔻。
蔻蔻不知周祁是皇子,只以为也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那是周祁心尖上的人物。
成安县发了大水,但是朝廷赈灾的银两迟迟未到。
被水浸泡过后的房屋就像朽木一样,在屋子倒塌前,周祁被隐在暗处的侍卫拉出了木屋,只留下蔻蔻一人被压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等周祁慌乱的带人刨开断木时,原本只是小声啜泣的蔻蔻看到他立马放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阿祁,我好疼啊。」
蔻蔻浑身是血的被抬了出来。
但昭西王却在这时提出要带周祁回京,因为成安县已经不再安全了。
周祁自然是不愿意的,因为蔻蔻伤重不能将她一并带走。
前一晚周祁还在蔻蔻床前承诺,自己绝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离开,但是隔天就被昭西王用药迷晕带回了上京。
周祁只记得那一晚蔻蔻声泪俱下的说,如果他自己悄悄走掉她就再也不见他了。
后来周祁再回成安县,却再也找不到蔻蔻了。
在生死面前,没人会在意那个小姑娘的安危。
周祁找不到蔻蔻了。
那一晚蔻蔻的哭声成了他心底的魔障,每当他听到哭声就会想到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久而久之,周祁每次听到有人哭就会头疾发作。
我当然不是那个叫蔻蔻的姑娘,我只是一个想要周祁性命的农家女。
而知道这些,就足以拿捏和周祁有关的一切了。
6.
周祁当晚就将我带进了宫,将我安排在了离勤政殿最近的沅珍阁,亲封为沅妃。
周祁格外喜欢听我哭,总喜欢在床榻之间欺负我,听我小声啜泣着告饶,然后抱着我说。
蔻蔻,我在。
每一次与周祁接触,听着他意乱情迷时在我耳边轻昵「蔻蔻」,我恶心得想吐。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只能装作受伤的样子娇嗔纠正他,然后听他高兴的说,「好好好,是朕的妙嘉。」
进宫后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艰难,一边要应付和周祁的虚情假意,一边还要防备后宫的各种阴招。
「娘娘,今日午膳您一口未动,可是御膳房做的菜色不合胃口?」
御膳房收纳大周各地精于烹厨的大家,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差。
深宫困顿,我只是想念娘亲做的枣泥糕了。
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吃过娘亲做的枣泥糕了。
周祁对和我有关的一切都异常紧张,稍有差池就会拿人开罪。
周祁太宠我了,未曾临行就先破格封妃。
自我进宫后,周祁连初一十五要去皇后宫中的祖制都抛在脑后了。
但周祁越宠我,我在后宫中的处境就越危险。
「娘娘,张姑姑传话,邀您去凤仪宫与各位娘娘赏花。」
张姑姑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