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戏大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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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贾鲁河畔,郑州保利锦上雅苑项目建筑工地,人来车往,日夜兼程。屈指一算,我退休后来这里上班已是五十天整。
明天是我63岁生日。
望着漫天飞舞的落叶,听着高高的树枝上一只长尾巴的黑麻雀在“喳喳喳”地呼叫,稍微扭转头,看到另一边树枝几只小麻雀“喳喳喳喳喳”地叫喊声,我就知道那只长尾巴的黑麻雀应该是小麻雀的母亲。顿时,我被老麻雀的母爱感动了,眼睛不禁湿润起来,50年前的一幕重现在眼前。
那天是我13岁的生日。
我们班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当时的村小学没有教学楼,也没有宽阔的操场,体育课长短跑比赛,就是顺着前后街道穿行。可能是我争胜心切,赛跑时拼命往前冲。当老师宣布比赛结束时候,同学们一个个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我也张大嘴喘不过气来。当老师宣布我是全班跑步第三名的时候,我眼前突然一片昏暗,一下栽倒在小操场坡口。
今天我才知道,那是剧烈运动立刻终止造成的休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从地上爬起来时,嘴里全是血水,前门牙上下都磕碎了,从嘴里吐出来的是牙渣。我强忍着疼痛,走回家里。
母亲正在家里为我做生日饺子。看到我的状况,母亲二话没说,放下手里的活儿,急忙走出草棚厨屋,搀着我一步一步迈过上房台阶,轻轻扶我躺在床上,用毛巾蘸温水沾去我脸上的灰土,又一点儿一点儿沾去我嘴唇上的血斑,最后母亲端来一碗热水让我漱口。当时我觉得自己嘴巴、鼻子、两腮、整个头部都肿涨疼痛,几乎就要大哭起来。母亲一边安慰我,一边抚摸着我的头,疼痛一下子似乎减轻了。
这样躺了一会,我感觉不那么疼痛了,肚子觉得有点饿。母亲连忙给我端来一碗饺子,亲手夹了一个送到我嘴边。谁知我肿涨的嘴不敢张大,母亲看在眼里,她毫不迟疑地用筷子夹开饺子,再夹成一半,就这样弄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一口一口、一点儿一点儿喂我吃下这顿生日饺子。
说心里话,13岁那年的生日饺子,想起来比任何时候的饺子都香。尽管当年的家境十分贫穷,只有过生日才能吃顿豆腐萝卜馅的饺子。也许是因为体育课的劳累,让我真正饥饿起来,也许是母亲亲手给我喂食的温暖,也许是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尽管当时口中疼痛,但我却永远也忘不了那顿饺子的香甜。
后来我长大了,娶妻生子,日子渐渐好起来。母亲却老了,身体越来越差,经常生病住院,到后来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我喜欢吃的饺子,就由妻子为我做。
记得那一年我们刚有了儿子,我在学校教书。第二天是我的生日,母亲记着这个日子,就提早告诉妻子不要忘了。妻子趁着晚上有空,提前把饺子馅料弄好,让家人在晚上一起吃饺子。这样我就可以提早一天吃生日饺子,第二天也有饺子,连吃两顿,并且是肉馅的。
想想那时候,妻子一边带孩子,一边照顾母亲,还要去地里干活,可真够她忙的。可家里一日三餐,我们的饭菜总是有滋有味,从未推迟。
妻子知道我喜欢吃饺子,时常在我放学回家前,她总是背上背着孩子,坐在凳子上,把饺子包得好好的,一行行摆在案板上、簸箕里。等我放学回家后,我哄着小孩儿,妻子就把煤火捅开,加些柴禾,拿起芭蕉叶扇子呼呼煽一阵儿,不大会儿功夫,白生生,圆乎乎,扑鼻的香气满屋都是。
一锅饺子分成三份,妻子先给父母盛上一大盘,第二盘饺子让我去吃,最后剩余的才能轮到她自己。妻子一边吃饺子,一边还要照看孩子。有了这个贤惠的妻子,我的母亲很是知足。
我的母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裹着小脚,綰着发髻。她穿着很朴素,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唯有一件带襟的白洋布衫,是回娘家才会穿的。
母亲一生生养有九个子女,其中两个夭折。我是母亲的老生子,四十岁那年母亲把我带到了人世间,因此她对我的爱就多了一些。
从我记事儿的时候,母亲就整日里为一家六口操劳(那时大姐二姐已出嫁,二哥过继本家七叔)。寒冬深夜,万籁俱寂,母亲独自在西屋房中纺棉。一盏煤油灯,发着微弱的亮光,照着那旋转的锭子,随着母亲右手臂一圈圈接连不断的转动,左手中的棉条,神奇般的抽出长长的棉线来。接着,母亲再倒转纺车,将这遭长棉线绕在锭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我起来小便,轻轻拨开门帘,看母亲仍未睡觉,低声喊了一声“娘”。母亲回过头,那昏暗的屋子,顿时让人不寒而栗,一种难言之痛涌上心头。
可是,长夜防线的活对母亲而言,这些苦,这些累,像家常饭吃糠咽菜一样平常。
让母亲操心最多的,就是一家人的温饱问题。
记得每到初春,柳树、杨树吐出来新绿,母亲使唤我们趁下地干活回来的路上,顺便捋些树叶回家给家人做菜馍吃。
阳春四月,杨槐花、榆钱树开花的时候,母亲一马当先,带着我们一起上“战场”。只有这个季节,才是母亲大显身手的时候。小脚的母亲,不畏艰险可以攀爬一棵长满尖刺的槐树,小心翼翼地用钩子来够着树枝来捋槐花。母亲决不像有些贪心的人将枝条折断,她珍惜槐树的赐予,就不忍心为一时之快而折断树枝,这样真是临渊结鱼。
有了大自然的馈赠,我们的餐桌上(灶屋门口的石磨),有了丰富的蒸槐花、水炒槐花、蒸榆钱、榆钱馒头......次第更换。一时吃不完的槐花,母亲则焯水凉干,装在袋子里挂在屋檐下,待到蔬菜淡季用水发开,便是一道味香可口的菜肴。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母亲用干槐花做的鸡蛋馅饺子,还有红白萝卜干,红薯干,都是我小时候的最爱。有很多食物是我最不喜欢的,诸如干萝卜叶、干红薯叶之类,吃起来粗糙难咽,可在那些年月,不吃这些东西也没有办法,正是靠这些食物让我挨过了饥饿难受的日子。
伴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我们终于吃上了白面馍,母亲也不再手工做鞋、纺棉织布了。那个时候,母亲也没有能力来做这些。母亲说,她赶上了好年景,有了幸福的晚年生活,都要感谢社会主义好,感谢人民政府好!
母亲六十岁那年,突发脑溢血,不醒人事。多亏村里中医老中医冯、钱两位老先生用中药针灸治疗,让母亲在两年后身体慢慢好转。母亲坚持锻炼,后来还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母亲身体好转后,几乎天天闲不住:地里忙了,她会帮着妻子照顾未成年的孙子,给全家人做饭。到了下午,母亲早早就把粥熬好了,里面放上各种豆子。夜幕降临,我们全家老少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喝着烂乎乎的稀粥,每个人的心里暖暖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报娘恩。”“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这是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俗话。那时,我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年轻时不懂事儿,总依着性子,惹母亲生气。而母亲却总忍着,没骂过,更没舍得打过我。母亲总是爱我们的,孩子们娶妻生子,她也从没有跟媳妇们闹过别扭、红过脸,对孙字辈儿,她更宠爱,有啥好吃的总想着他们。
想起以前母亲为我们一家老小,为我们姊妹七个流过的汗,吃过的苦,总有一种愧疚与感恩之情在我心中涌动。时常有一种幻觉,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母亲还在庭院坐着,我们一家老小,手捧康乃馨,簇拥着母亲,我带头高声领唱“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重孙子、孙女们也都唱了起来。这歌声连同欢笑声,一起飘向远方,天际。
可惜,时光无法倒流,我的奢想永远实现不了了!而今,我再也享不到家庭幸福,也再难吃到母亲和妻子为我做的生日饺子了——母亲早已入土为安,妻子也在三年前离开了我!我哪里还能找到家庭的温暖!哪里还能体会到家人的关爱!哪里还能吃上母亲与妻子给我亲手做的生日饺子!明天的生日饺子,我只能自己来包了!
然而,在这人世间,我却终身难忘为我付出毕生心血的两位女性!一个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一个是为我生儿育子、风雨同舟、患难与共40载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