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张平

我叫张平，今年58岁，住在省城。

堂妹来电话，说她女儿乐乐大学毕业，在省城找了一份艺术培训机构的活儿，来省城上班了。

堂妹说：“平姐，我就一个女儿，外面太复杂了，能不能让她住你家，有你在她身边，我才放心。”

我和老伴在省城住着三室两厅的电梯房，儿子在珠海结婚成了家，家里三间房子，我和老伴一间，剩下的两间，一间给儿子，一间留给小孙子。

但是儿子孙子，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住三四天，分别是中秋节、春节等。

乐乐从小就被堂妹当公主供着，在家啥活不干，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动不动就爱使点小性子。

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来我家住，说句心里话，我还是有点害怕的。

堂妹可能感觉到了我的犹豫，她忙着向我保证，说乐乐今年22岁了，在大学养成了好习惯，许多事情她自己会做，不会麻烦我。

堂妹还说：“姐，乐乐放你家，房租钱和生活费我每个月给你1000元，你看行吗？”

1000元是个什么概念？

省城的公寓房就一间房子加一个厕所，月租花1600元左右。

我并不差这1000元，虽然我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我还是答应了堂妹。

因为她曾经有恩于我，得还。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因为当时的极度惊吓，它已经深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无论时光怎样冲刷，无论我自己多么想忘记，但还是记忆犹新。

那时候，我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堂妹十二岁，我们住在农村老家。

堂妹家和我家住在同一个村子里，那时候农村没啥娱乐活动，有老人大寿、有儿子结婚时，家庭条件好点的，就会请电影放映员来家放电影。

场所一般在屋外的地坪里，如果地坪不大，主家就会让电影放映员去离家不远的晒谷坪里放。

乡村的夜黑漆漆的，但再怎么黑，再怎么静，也阻挡不了人们去看电影的决心。

那时候的农村，穷得也没有手电筒，外面黑漆漆的怎么去邻村看电影呢？

有些家庭有煤油灯，上面有灯罩子罩着，可以提着在路上照亮，没有煤油灯的，拿稻草扎几个把子，捆紧了，点燃了一边照着一把走，这个快燃完了就拿个新的点上，一般点两三个火把的样子，就能到达目的地。

我和堂妹就是跟在举着火把的邻居身后，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去看电影的，我们那里的山路很窄，一边是山，另一边就是陡坡甚至是悬崖。

我和堂妹手拉手和小伙伴们一边唱歌一边赶路，在回家的路上我一不小心踩空一脚，身子不稳向坡下栽去，堂妹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来紧紧地拽住了我的手。

但是我的身子已经在坡外了，好在我的脚没有悬空在坡上，堂妹使劲把我往上拉，无奈她力量小自己都快要被我拽下去了。

这时堂妹大叫已经走远了的小伙伴，他们听到后才发现我们掉队了，急急忙忙走来帮忙。

在大家的帮助下，已经吓傻了的我终于被大家救了上来，救上来时我瘫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而那个一直拽着我不放手的堂妹，这时也使劲地叫唤了起来，原来她的手臂被我拽得脱了臼。

堂妹手脱了臼也不肯放开我的手，村里的大人们知道后都给她点赞，说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

而我，也一直把堂妹的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如果那年堂妹松开了我的手，我肯定会滚下坡去，不死也会落个残疾的。

堂妹后来确实有福报，在镇上嫁了一个有钱人家，家里有十多个门面，但是她生女儿时大出血，后来她自己对生孩子心里有了阴影，堂妹夫也心疼她，不让她再生了。

这些年我每次回娘家，就会给她和乐乐买这买那的，在心里念着她的好。

而她因为只有一个孩子，又是历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所以乐乐从小就被她宠成了小公主。

乐乐上高中时成绩不太好，为了能稳妥考上大学，堂妹花大价钱送她走艺考这条路，结果还真的成功了，乐乐真的考上了一所二本的音乐学院。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四年过去了，乐乐大学毕业后居然来省城上班了。

我和儿子商量了一下，决定乐乐来了后住在我给孙子留的那间房里，孙子还小，就算回来，还可以跟儿子儿媳住一间房。

我把孙子房间收拾整齐，换上新的棉絮和床上用品，然后打电话给堂妹，并且发了定位，说欢迎乐乐来我家。

我上午发的定位，下午乐乐就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到了。

乐乐身高一米六八，长得也很漂亮，头发烫的微卷，穿得也挺时髦的。

堂妹给我转过来1000元钱，我给退回去了，我说要钱我就不让她来了，想当年如果不是你拽住了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张平这个人了。

堂妹在电话那边大笑，说；“是的，我还记得我的手脱臼了，痛得要命，但还是不敢松手，因为一松手你就会没命。现在一到阴雨天，我那脱过臼的地方还会隐隐疼。”

我和老伴都是退休在家，老伴比我大4岁，今年也62岁了。

原本我俩悠闲自在的，早上喝稀饭配点老面馒头、地瓜，中午吃一荤一素一个汤配点米饭，晚上吃面条。

这样的生活习惯我们已经坚持四五年了，可是现在家里有了新成员，我们肯定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乐乐是不在家吃早饭的，因为她永远处在缺觉的状态。

上班的时候，她会急急忙忙起床冲进厕所，然后从厕所出来冲向生活阳台洗险刷牙，然后抓了包关上她自己房间的房门，再来个百米冲刺跑出门去上班。

我劝她早五到十分钟起床，不至于搞得这急急忙忙的样子，她摇头说不可能，不到最后那一分钟她根本起不来。

而且这孩子，东西喜欢乱丢。

她爱在网上购物，今天抱回来两个快递，明天抱回来三个快递，有时她也不拆，抱回来直接丢沙发上。

一个包裹千里迢迢从外省运到你手里，并不干净，我让她在门外拆了再将东西拿进来，她说那太麻烦了，我抱回来丢在一起拆才过瘾。

然后她超级爱买鞋子，原来我和老伴的鞋子都是整整齐齐放进鞋柜的，但是乐乐来了，鞋柜根本不够放，她就一古脑儿丢到门口，搞得我们出门进门就能看到这臭鞋大阵，心里堵得慌。

给她买回来一个鞋架，让她把鞋子摆放整齐放鞋架上，结果还没三天，她又丢得乱七八糟了。

吃饭的时候，她口味重，爱吃麻辣，我和老伴一直不太吃辣椒，结果她看到菜里没有辣椒，瞟一眼饭菜就走了，在网上下单点外卖吃。

我和老伴没有办法，只好改变自己，每餐给乐乐炒一两个麻辣点的菜吃，她吃不完就只能倒掉。

有时她下班后会和同事出去聚餐，到了晚上十点不回，我和老伴就非常着急，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催她回来。

她有时干脆不接我们的电话，可怜我们老俩口，她不回也没心思睡觉，提心吊胆的生怕她有点什么意外，愧对堂妹的信任。

乐乐埋怨我们说：“姨妈你比我妈还爱管人，我都成年人了，在外面玩一玩您有啥不放心的？”

她还叮嘱我们下次她出去玩时，别再打电话烦她了，害得同事他们笑话她长不大。

我打电话给堂妹，说了乐乐的情况，也说出了我的担忧：乐乐住在我们家，有时玩到凌晨两三点才回，我和老伴因为担心也整夜睡不着，她又不喜欢我们总是打她电话，这万一出了事可咋办啊？

堂妹听了我的话后非要生气，她说：“平姐，乐乐才住你家多久呀，年轻人出去玩不是正常的吗？你能不能想点好的，不要有这不好的心思，我家乐乐也23岁了不是小孩了，实在太晚了的话，你让姐夫开车去接她一下不就没事了么，真是不是自己生的，不疼。”

她说完就生气地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傻傻地呆在那，真不知我那善良明事理的堂妹，几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

你自己的女儿住进别人家，别人好吃好喝侍候着，她出去疯玩，还得给她当免费的司机，鞍前马后地效劳着吗？

我老伴也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有高血压冠心病，本来吃药养着很平稳，这一向因为对乐乐的担忧跟我一样睡得不好了，血压又上来了。

我们的苦，堂妹是不知道的，她宠女儿宠惯了，觉得她怎么做都没有错，但是她不曾想到的是，她自己的女儿住到别人家，不按常理出牌的话，给别人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乐乐住的房间，是我们给小孙子准备的，她来我家也快一个多月了，每次那扇房门，就都是关着的。

下班后回家，进门把包丢沙发上，看看桌上的菜，好吃就坐下来狼吞虎咽吃点，不好吃就点外卖带进房间吃。

她拿了外卖进房间，就会关门，就连出来上厕所，她也是要关门的。

她叮咛我说：“姨妈，我非常讨厌别人进我的房间，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需要被别人尊重，我虽然住在你们家，但是没经过我同意，我也不希望你们随意进出我的房间。”

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说呢，我就只好不去她那房间了。

有一次她上班去了，我打扫卫生拖地板时，下意识去开她的门，发现开不开，她锁了门。

一晃，她来我家住了一个月了，每次只见洗澡，也不见洗啥衣服，连内衣裤也不见洗了晾出来。

我担心她晾在自己房间，就很好奇她是怎么晾的，可是她的门又总是锁的，我也没办法。

有一次她回家进了自己的房间，后来接了电话，说有同事在下面等她去吃牛排，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忘了把门关好了。

我进房间一看，惊呆了。

这真的超出了我的想像，我承认自己年纪大了，落伍了，真的脑补不过来了。

床上、床头柜上、凳子上、书桌上，到处扔着她穿的衣服和臭袜子。

甚至垃圾桶里，外卖盒子都堆出来了她也没有丢。

整个房间，就是一个脏乱差。

我真的不知道为啥这外表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姑娘，穿着也光鲜亮丽的，不知为啥有时间出去玩，却抽不出时间来整理一下房间。

因为脏乱差，整个房间空气浑浊有异味，我实在受不了了，这是我的家呀，我留给孙子的房子，糟蹋成了这样子，唉！

我就动手给她整理房间，把穿过的外衣裤丢进洗衣机，洗了三回才洗完，还有一盆臭袜子。

更让我大跌眼镜的是，我在给她整理房间时，居然找出六条穿脏了没有洗的内裤来。

那些内裤上都沾着一些干了的分泌物，这看得我直摇头，我只好拿了给她洗干净拿开水烫了，然后晾了。

我家晾衣架上、阳台上满满的都是给她洗的衣服。

忙到晚上十点，她也还没回来，我给她发了微信，让她早点回，注意安全。

太累了我就和老伴先休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谁知她半夜回来，看见我进了她房间，动了她的东西，居然门也不敲，气冲冲地打开我们的门，进来吼：“姨妈，谁让你进我房间动我东西的，我妈妈没经我允许都不进我房间的，你比我妈还讨厌些，告诉你，到时我东西找不着了就找你麻烦。”

她说完又气冲冲地跑回她自己的房间了，剩下我和老伴被她从睡梦中吓醒过来，在那里发愣。

老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张平，咱们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本来咱们这养老日子过得悠闲自在的，这乐乐一来，家里都乱了套，你念着堂妹的好，这些年你也给她买这买那的，对得起她了，实在不行，咱们给这孩子租个公寓房，让她住出去，不能把咱们的晚年生活搞得一团糟，到时亲戚还变成仇人了。”

我点了点头，堂妹对我有恩，我也早就回报了她，我不能因为她的恩就让自己活得这么纠结，而且按目前形势，只要乐乐继续住下去，我和堂妹早晚会因为这孩子翻脸变仇人。我准备明天和老伴帮她去租套公寓房，就当花钱买个心安和清静吧。

亦言亦语：我们总是在生活中，遇到寻求帮助的人或者事情，有时候因为记着别人的好，不好意思拒绝别人！但最后却害苦了自己。

所以有时候，坚持住自己的底线，才能不让自己的善良被别人利用！一个人，只有懂得拒绝，才能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