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喜回了老家，几年没回去，家乡有了不少变化，村里铺上了水泥路。他从小和荷花上学的学校大门紧紧关闭，已经没有学生了，孩子们大都上城里上学去了，家乡看似比以前好了许多，但到处都冷冷清清。除了老人和年长的妇女，几乎见不到年轻人。

他在大姐的陪同下，给父亲上了坟，一路上没遇上几个熟人，只有几个老眼昏花的老年人拉着他，流着泪絮絮叨叨的问东问西。

又去了老丈人家里，把在外面的遭遇说了一遍，唯独没有说和黄世妮在一起的，还有个儿子的事，老丈人对他又恨又气又心疼，只说让他回去和荷花见见面，并把地址写给了双喜。

临走时又到自己的老屋里看了看，当年和荷花结婚时的婚房已经破败不堪，院内荒草有一人多高，灶房破的露着天，屋内他打的家具早已失去了颜色，墙上还有他们的全家福。每个人都笑着。

他和荷花的床还完好，当年他是用最好的榆木精心打造的，那时候憧憬着和荷花共度一生，永不分开，谁曾想这张床想再回来，可能遥遥无期。

他一个人在屋里哭了很久很久，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双喜触景伤情，他恨自己恨包工头，让他对两个女人都如此多的亏欠和内疚。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大姐告诉他，如今荷花过的不错，女儿点点学习特别好，年年都是三好生。说是一对教授夫妻给了他们娘俩很多的帮助和照顾。

母亲见了双喜，除了哭还是哭，她心疼儿子的遭遇。他理解儿子这些年不回来心情，所有的人都可以指责他，可母亲却最能体谅儿子敏感自卑又要强的心。

临走时，娘拉着他的手说，儿呀，回去后和荷花见个面，看荷花的意思，她愿意怎样就怎样，外边的女人是救了你，咱们对她恩情记一辈子，可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呀，荷花这些年可不容易，每年都给我寄钱。人家可是做到了一个媳妇的本分。孩子丢了，我骂过她，可人家没和咱计较。

娘在你姐姐家生活的很好，如今我也有养老金虽然不多，但吃盐打油是够用的，还有包地的钱，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过的好就行。

带的不舍，双喜踏上了归程。回到家四妮特别高兴，做了满满的一桌子菜，和儿子一起等他，也不多问，只关心的让他多吃点。

双喜攥着那张写着荷花地址的字条，内心翻江倒海，把家里发生的事给四妮说了一遍，四妮说以后你多给娘寄点钱回去，歇两天你去找荷花姐，给她说说她肯定会原谅你的，你别管我，儿子也大了，我也能挣钱，再过几年就能买个小房子，你只要别忘了我们娘俩就好。

双喜没言语，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内心来讲，这几年和黄四妮在一起，虽然生活是苦点，但精神上还算很幸福，四妮平和隐忍，吃苦耐劳，对他只有崇拜，没有要求。

双喜拿着地址找到了荷花的地方，他去了又回来，回来又去，就是没有勇气去敲门，他去了三天，在一个晚上，终于遇见了荷花，荷花带着女儿，娘俩都笑的很灿烂。

荷花穿着一条白底红花的连衣裙，留着披肩的长发，还烫了波浪卷。女儿快有妈妈那么高了。他看到荷花和以前像又不像，变得更美了，美的像天鹅一样，女儿和妈妈一样，如一个天使，也穿着一条粉色的纱裙。

娘俩走在校园里，就像一道美丽的风景，连过往的行人都会看她们一眼，时不时的还有学生和荷花打招呼。

这是他的荷花吗？俨然是一个都市丽人的模样，荷花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发现他，女儿咯咯的笑着，不知和妈妈说些什么，一会儿娘俩进入了一个单元楼，不见了踪影。

双喜呆站在原地，像木头一样，在反观自己还是一副民工的模样，拄着拐杖，如一只癞蛤蟆。

他摸索着纸条，对照着单元楼，发现和纸条上的地址不一样，不知道他们住几楼几单元。

他站在门口，没有勇气去找去问，漠然的又回到了家，但有一点让他好受的地方，是看样娘俩生活的并不差，住的是楼房还在大学的校园里，穿的也很高级。

回到家，儿子围着他一直叫个不停，四妮看着他的脸，也没问荷花的事，只是接过了拐杖，端上了热腾腾的饭，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才舒服。站在大学的校园里，自己像一个小丑，那里的一切和自己格格不入，包括女儿如天使一般的脸。

他又去了几次，发现荷花有时候还提着电脑拿着文件，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做保姆吗？为什么看着不像呢？感觉像城市白领一样。

他又尾随着到了女儿的学校，看了女儿上的学校也很好，不像是民工子女上的学校，和他儿子的学校，不是一个级别。是不是荷花找个教授嫁了，这也不太可能？

这天他又去了，见到荷花送完闺女回来了，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荷花，荷花，荷花一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拐杖，眼睛瞪的老大，你是，你是双喜，双喜哑着的声音应道，是我，我是双喜，真的是你吗？

真是我，荷花生气的上前一步扯着他，你还活着，到底去哪儿了？双喜被荷花一把给推倒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急着说荷花，你别急，咱坐下来说，你听我慢慢跟你讲，荷花激动的脸抽搐着，两个人在一个偏僻的条椅上坐下来，双喜拿出纸来递给荷花，说我来了好几天了，也见了女儿，知道了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

荷花生气的对着他喊，你来了，为什么不见我们？为什么这些年不回家？为什么连个信也没有？你知道吗？为了找你儿子都丢了。荷花气的一个劲的哭，双喜任他哭骂。有半个小时才平静下来。

问他你拄着拐干什么？双喜喃喃的说，我的左腿没有了，干活时受伤截掉了。荷花一下提起他的裤腿，看到一条钢管的假腿，吓得她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哭喊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快给我讲，双喜慢慢的把这些年的遭遇，细细的说给了荷花，原来是这样，腿伤了也能回家呀，为什么连个信都没有呢？自己前两年根本走不了路，也没有身份证。

还有我觉得自己残疾了，没脸见你，怕连累你和孩子。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就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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