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林小草，今年15岁，还差半个月就中考。
一大早，我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出门上学，却被爸爸拦住了。
“给你找了婆家，今天起，你就待家里，”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拖进了小黑屋。
小木门缓缓关上，发出叽叽声，这里陷入了黑暗。
我还以为，他们会等我中考完再动手，这么等不及吗？
关我的房间又小又黑，我叫它小黑屋。
小黑屋里有一张“咯吱咯吱”作响的门板，那门板直接放在地上，上面铺的是禾秆草，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我称它为床。
我摸索着走过去，慢慢躺下去，把自己蜷缩在这张床上。
侧头可以看到一扇窗户，那个窗户只有碗口般大小，有微弱的光可以透过来。
靠着这点光，我可以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那么惨，又被关起来了，”一个得贱兮兮的声音，透过窗口传了进来。
那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林小宝
林小宝去年辍学后，经常不在家，天天在外面瞎混。
他？这是知道我订婚，回家喝喜酒了。
被关了三天，听到他那贱兮兮的声音，都觉得有些悦耳了。
“小宝，你回来了！能不能给我开个门，”又饿又渴的我放低声音，哀求着窗外的人。
“放你？你走了，谁跟隔壁村那个傻子定亲，傻子家可说了，到时送我一部新手机，那可是最新款的苹果。”
“小宝，我还有半个月就毕业了，到时我外出打工挣的钱，都给你买手机，”我继续放低声音，哀求着窗外的人，声音里还带着点哭腔。
“打工，我呸，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傻子那边已经说好了，定亲先给5万，嫁过去再给5万，你如果敢逃，我叫爸打断你的腿。”
我把头埋进膝盖，10万块把我卖给傻子吗？
2
这个村子出生的女孩，都有统一的小名，她们叫赔钱货。
叫这个名字的女孩都是幸运的，因为她们还活着。
还有许多女孩子，在她们生下来时，会被草纸裹住，丢到乱葬岗。
她们中，有被活活饿死的，也有被野狗分吃了。
我很幸运，没有饿死，也没有被野狗分吃，还能去上学。
在大窝村，上学放学的时候，你总能看到小小的我，胸前挂着两个书包，一个我的，一个林小宝的。
书包为什么不背在背上？
不行的，因为我的背，是林小宝上下学的专属座椅。
别以为我不懂，我偷听过爸爸跟隔壁王婶聊天。
他们说，要不是因为林小宝上下学需要人背，我会像村里其她姑娘一样，学都没得上。
我想上学，就得照顾好林小宝，我喜欢上学，就不能偷懒。
我很勤快，每天鸡还没叫，我就要起床。
起床了，我先把家里的猪和鸡喂好，再把早饭做好。
做好这些，我还要等林小宝起床，照顾他洗漱，喂他吃饭，最后背着他去学校。
爸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弟弟我才有学上。
每次爸妈这样说，我都会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声回道，“嗯，我知道的。”
我很害怕生病，生病了，会没有力气背林小宝上学。
有一次，我不小心生病了，背着林小宝刚出门口，就摔了一跤。
那天早上，我把林小宝新买的衣服弄脏了，林小宝哭了很久。
我不明白，我手脚受伤了都没哭，衣服脏了有什么好哭的。
可林小宝哭了好久好久。
爸爸说，弟弟哭多久就揍我多久，
我看到被妈妈抱在怀里的他，吃着鸡蛋羹在偷偷笑话我。
我不知道，这次被揍了多久，等我再一次醒过来，一个人躺在小黑屋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我身上好疼好疼，肚子好饿好饿，我想站起来，怎么都站不起来。
我一点一点爬到灶间，抓起东西就往嘴巴里塞。
看着半空的猪食桶，我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我以为这次过后，爸爸不会再让我背林小宝上学。
可是林小宝觉得，有人背他上学放学特别威风，这样我又上岗。
我喜欢上学，只能每天哄着林小宝。
林小宝让我学狗叫，我做了；让我给他当马骑，我也愿意，只要林小宝让我背，有书读我就很开心。
在学校里，唯一让我不开心的，就是每次考试，我都要很小心。
我不能写对，只要我的分数比林小宝高，他就会让爸爸揍我，这很难很难，因为每次考试，他都考十几分。
爸爸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以后都要嫁人，是别人家的人。
我觉得爸爸错了，我告诉他，隔壁村的小红姐姐初中毕业，去了外面打工，她挣了很多钱给家里，还给家里盖了一间大房子。
小红姐说外面很好，过年回来，她还偷偷给了一块糖给我，那糖是她从外面带回来的。
我话还没说完，又换来了一顿毒打。
爸爸说，小红姐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跟小红姐一样不知廉耻。
他骂我，是个下贱东西，要卖还不如让他先快活。
我不知道爸爸说的快活，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很怕。
我转身就向外跑去，才走出两步，就被他抓住了头发，他把我拖进了小黑屋。
我喊妈妈救我，她很呆呆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继续吃着手中的饭。
而林小宝则是笑得很高兴，他脸上满是兴奋。
那年我三年级，在那个小黑屋里，他满身的酒气，混合着常年不洗澡的酸臭味。
他欺身下来时，那味道就像是猪圈里的猪，散发出来的味道，至今回想起来，我就忍不住作呕。
小红姐给我的那块糖，我只吃了半块，剩下的半块糖，我把它装进玻璃瓶藏了起来。
那块颗糖就在我的身下，我只要伸手就能拿到，可是我的手，被爸爸紧紧抓着不能动。
很痛，很多血，血一直流了三天，我不动也不敢动。
三天后，我用仅有的一点力气，爬出了小黑屋。
妈妈正好回来，看到我在地上爬行，她上前用脚尖碰了碰我。
我抬头看向她，正好看到她，嫌弃地收回了脚，“没死，那今天你煮饭。”
她似乎是怕脏了脚，说完转身就走了，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我是什么很脏的东西吗？
3
我不怪她，真的，我一点都不怪她，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她会在我被打后，问上一句。
“死了没。”
“命真戝。”
“还没死呢？”
林小宝只会在我被打后，上来补上几脚。
更多的时候，她会在一旁呆呆的看着。
她有时也会打我，她打我时，会一边笑一边骂。
她骂我是个害人精，她说没有我，她就不会回到这里。
她笑我不该活着，生下来就应该丢去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村里老人告诉我，因为我不是带把的，在她生下我后，奶奶当天，就把全家的衣服丢给她洗，洗完衣服还让她下地干活。
好在这日子没过多久，家里两个老人家就死了。
他们说，她现在身体那么差，都是我害的，他们要我以后好好孝顺她。
每当这时，她都会轻蔑的回道，“我又不是没有儿子，要她孝顺。”
是我对不起妈妈，我没有变成儿子。
我是儿子就好了，她就不用受这些苦。
可是，是男是女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不怪她，王婶说了，她是个可怜人。
那年9月，准大学生的她，却被人贩子拐到了大窝村。
她也住过小黑屋，她在小黑屋待了三年。
直到生下了我后，才离开了小黑屋。
我每天睡觉前，都要摸着墙上的字，我知道那是她关在这里时留下来的。
我刚开始不懂，跑去问她，墙上面写的是什么。
她呆愣片刻，然后抓着头发，疯狂地往墙上撞，我看到血从她的额头流下来，滴落到地上。
直到累了，她满脸是血瘫坐在地上，她无声的嚎啕大叫，“你为什么是女孩，你是男孩就不用受这些罪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只敢缩在角落里。
我坚信只要上学，自然就能看明白墙上写的是什么。
我不怪她，她在小黑屋三年，那时她双手被大铁链锁着，我比她幸运，没有被锁着。
可她？为什么会嫌弃我脏，我一点都不脏，我很爱干净。
爸爸会这样对她，村里的木匠，也会这样对她，我都看到了。
她嫌弃我脏，我很难过，我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支教老师。
上课的时候，陶老师告诉我们，世界上人人平等，不管是谁，打人是犯法的，我很喜欢她说的那个世界，那么地美好。
那天，老师抱着我哭了很久，她说要带我去派出所。
我不知道，派出所是什么地方，老师说，那是一个可以帮助我的地方。
我跟老师来到派出所，我们刚进去，我“哇”地一声哭了。
我哭得很大声，无论老师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我已经很久不曾哭过了。
爸爸打我时，我没哭；妈妈嫌我脏时，我也没哭；林小宝让我学狗叫时，我还是没哭。
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我那天哭，是因为派出所里的叔叔我都认识。
那些穿着一样衣服的人，有些人跟我一个村，有些人是附近村子的人。
那个林所长，是我们村村长的大儿子。
林小宝带着我，扒过他家窗户，他家也关着一个女人，那女人很漂亮，她会唱好听的歌，还会跳好看的舞。
林小宝说，那女人是支教老师，村长儿子喜欢她，就把她留了下来。
那天在派出所，我很害怕，我怕陶老师也被关起来。
我就一直哭一直哭，老师没有办法，只能先带我回学校。
回到学校，我把林所长家的事，跟陶老师说了。
陶老师抱着我时，全身都在颤抖，她沉默了好久，直到我说，到时间回家了，她才哑着嗓子，一脸严肃嘱咐道：“草草，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别人。”
我点了点头，答应她了，我们还拉钩了。
4
晚上，林所长来了我家，问了我今天的事。
我按老师教的说道，“是我调皮，不小心把陶老师手机碰掉了，陶老师本来要我赔钱的，”说到这里我看了一眼爸爸，他听到赔钱，脸一下沉了下来。
我赶忙摆手说道，“我走到半路，就跑走了，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派出所了。”
看他们都不出声，我还特意解释道，“老师看我哭得这么厉害，就没让我赔，”听到不用赔，爸爸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所长不知道信不信我说的话，他陪爸爸喝了一杯老酒就走了。
林所长走后，爸爸又揍了我一顿，虽然挨了打，但是我很高兴，因为我和陶老师之间有了秘密，我还守住了这个秘密。
他说我在外面净会惹事，以后不让我上学了。
可是林小宝听到了不同意，他答应了同学，明天要把我借给他们当马骑，我不去，他会很没面子。
他生气得晚上没吃饭，第二天爸爸就妥协了，继续让我上学。
我又可以上学了，第1天，陶老师还是像以前一样上课。
第2天、第3天、第4天，我以为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在第5天的时候，课间陶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
她递了一张纸给我，纸上写了一个地址，陶老师告诉我，她要走了。
那个下午，她跟我说了很多，她说她收集了很多资料，她会把这里的事情上报给上面，她说会回来救我。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纸条，听到她说，会回来救我的时候，我伸出了手指看向她，我们又拉钩了。
第六天，陶老师真的离开了。
一个月后，村里来了好多警车，我不知道是不是，陶老师说的上面的那些人下来了，是她回来救我了吗?
他们把林村长一家人带走了，村长家小黑屋里的女人，也被带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