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走读生，是寄宿生的外卖员。

食堂老板的侄女让我帮她买早饭却不给饭钱：

「这是你积攒人脉的机会，这点钱记这么清楚，没格局！」

呃，她说对了。

钱我没有，

人脉我还真攒了不少。

周五放学，寄宿生回家。

我走进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拿走老板放在柜台的暴打柠檬汁。

狠狠吸了一口润喉后，朝着学生街大喊：

「哥哥姐姐们，就是她欠你们钱不还。」

1

周一早上,在学校流浪狗的追逐下，我成为第一个抵达教室的走读生。

一看到我，本来睡眼惺忪，拿着课本，假装晨读的同学们再也装不下去了。

书被甩到一边，人一窝蜂朝我扑来，热情地迎接我……的书包。

当十三斤凉皮、五个杂粮煎饼、十五个肉包、10个肉夹馍被一一掏出，同学们立马切换饿狼分食模式。

我捂着口袋，拎着被掏空的书包，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

确定没人注意后，我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早餐——

王哥肉夹馍老板给我特制的肉夹馍双层肉版。

看到扎实的双层夹肉，我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然而，很快，我就笑不下去了。

在一片咀嚼声中，刘晓梅的声音格外尖锐：

「我明明要的是王哥家的肉夹馍，你怎么给我买李记的？」

听到有人问自己话，我匆忙把自己的特制肉夹馍塞进书桌藏好。

班里吃货太多，要是有人眼红我的双层肉馅，责怪到王哥，就不好了。

「我买的就是王哥家的啊。」

我擦了擦嘴说道。

对待同学们的配餐工作，我可比对自己的学业认真多了，不可能出错。

刘晓梅不信，她掰开两瓣馍馍，瘪下嘴来，嫌弃地看着夹层里的肉馅：

「你拿什么证明？我嘴巴很挑的。这怎么看都不像王哥家的肉夹馍。」

她顿了顿，眉毛一挑，眼珠子上下滚动打量我：

「说吧，你是不是想从中赚差价，去买的李记啊？」

她把目光移开，环视了一周，看了一圈边吃早餐边吃瓜的同学们，拖长语调继续说道：

「毕竟……李记每个肉夹馍，可比王哥家便宜了五毛呢。」

「你要是把我们吃出问题了，你负责吗？」

原来不是不信王哥，是不相信我啊。

听到刘晓梅这句话，同学们全都开始检查起了自己的早餐。

我说刘晓梅怎么突然找我买早餐了呢？

刘晓梅是学校食堂新老板的侄女。

学校食堂炒的菜那叫一个色香味弃权。

同学们调侃学校食堂厨师厨艺差时说，明明是新东方的学生，却请了蓝翔的老师来教。

刘晓梅这意图很明显了。

自己家食堂留不住人，就准备挑拨离间，让别人做不成生意，好让客人都去自己家。

不会做饭还要做饭，这不是浪费粮食吗？

一直以来，我妈想靠厨艺留住我爸，所以一直拿我当试验品。

然而，下厨需要天赋，我妈真的不行。

从小当我妈的小白鼠，我深有体会。

我正想回答，却听到刘晓梅一声嚎叫：

「我的肉夹馍！」

「我还一口没吃呢！」

我循声看去，后桌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刘晓梅的肉夹馍，狠狠咬了一口。

后桌是肉夹馍狂热爱好者，一天不吃王哥肉夹馍，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我最早帮班上同学带饭，就是因为后桌缠着我要吃王哥肉夹馍。

后桌再抬起头来时，整个嘴巴已经被塞满。

他咀嚼了半天，他总算味觉觉醒，含糊不清道：

「我，我能证明，我用味觉，证明，这，这就是王哥家的，肉夹馍。」

「谁不相信，谁自己去吃食堂，反正我相信。」

「王哥家，就是这个味！」

后桌拍了拍我的肩膀，坚定地说：

“小君，我相信你，我愿意交跑腿费！请你继续帮我带饭。”

原来我妈说得没错，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

想要抓住同学的心，也同理。

我妈当年要是知道，外卖同样能收获拥趸，我就不用受那么多伤害了。

此时，刘晓梅脸上精彩无比。

她盯着被咬了大半地肉夹馍，脸上写满心痛、愤恨、惋惜……

我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合上，不再说话， 不能再让她遭受打击了。

2

刘晓梅盯着被咬了大半个的肉夹馍，越想越生气，继续找茬：

「王哥家最近怎么回事啊，我吃不了肥肉的，这里面怎么看怎么像是肥肉，是不是偷工减料了！」

见有人要坏王哥口碑，我不能忍了：

「王哥不是那种人，王哥还给你多加肉了呢。」

王哥是个厚道人，因为我是常客，每次都给我多加肉。

而对我更用心，特地给我开发新品，双层肉版，还是免费的。

为此，今天早上，排在我后面的人很不满，大骂王哥不公。

刘晓梅还想继续说什么，我知道辩解没有用，我撇了撇嘴，一脸傲娇道：

「你们要不相信，以后就去吃食堂吧，我也省得每天起那么……早。」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只是帮忙带个饭，就能自助吃遍整条街的美味，这差事真的有那么累吗？

尤其在吃多了我妈的黑暗料理后，学校的学生街对我，无异于天堂。

在同学看来，是我在帮他们带饭，但其实我是在帮自己。

效果很好，我话音未落，教室里又一次响起了刘晓梅的惨叫——

「我的——肉夹馍！！啊啊啊啊啊！！」

不怪刘晓梅，眼前的画面简直惨无人道。

刘晓梅的叔叔厨艺这么差都能出来承包食堂，可见家里伙食也不怎么好，而就在刚刚，听到我的话后，校霸坐不住了。也朝着刘晓梅的肉夹馍咬了一口。

如今，刘晓梅的手上，只剩几片肉夹馍碎皮……

校霸一边说话一边往外喷着肉沫：

「你，你不是不吃，肥肉吗？」

「我，我帮你吃，我爱吃。」

「我今天买的，凉皮，太素了，你这肉，都给我，给我看馋了，哈哈。」

校霸咀嚼了两口，继续说道：

「学校食堂的饭菜，喂狗都不吃，让我去吃食堂，我宁愿饿肚子。」

「食堂，你叔叔开的，你直接去吃食堂不就好了，干嘛让小君帮你买？」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帮你叔拉生意啊。」

「你！」

刘晓梅被拆穿，把手里的剩下的碎渣扔向校霸，然后愤愤地趴在桌上。

把桌椅弄出声响。

「吃死你，吃坏肚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校霸吃了肉夹馍，倒是好脾气，他抹了洗把脸，又抹了抹嘴，感叹：「真香！」

校霸迫不及待向我表达忠诚：

「对了，我明天的早餐，就订肉夹馍！」

「我也要。」

「还有我」

……

夹杂在一片点单声中，刘晓梅再次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弱弱点单。

「我……也要。」

我忙着记录订单，后桌扯扯我的衣服，又一次担心地说道：

「小君，你一定要继续帮我们带饭啊，跑腿费别担心，需要多少你尽管说，我愿意给。」

「哎呀，行吧。」

我装作为难地说道。「都是同学，跑腿费就不用了。」

不是我好脾气，主要是，就在刚刚，王哥肉夹馍老板这个月给我的kpi达成了。

再要跑腿费，容易伤了生意。

可我想不到的是，马上，我就要倒贴钱了。

3

如果说，想要抓住学生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想要抓住商家的心，就要帮他们牢牢抓住客户。

第二天，由于超额完成订单，肉夹馍王哥把我的免费早餐，肉夹馍双层肉版，升级成巨无霸套餐。

整个早上，我都在回味巨无霸的滋味，忘记了收款。

上课时，老师讲到「为下一个目标努力」我才回过神来。

是该为下一个目标努力了。

巨无霸都这么好吃，我要是达成下一个目标，肉夹馍王哥该给我做个什么套餐啊？

我马上拿出我的记账本，清算今天的餐费。

这一算，我却发现，早餐的钱少了五块。

我查了查转账记录，刘晓梅还没交。

我发起群收款提醒刘晓梅。

往常也有遗忘的同学，这都是常规操作。

可是下了课，刘晓梅却怒气冲冲来找我：

「你什么意思？」

「想钱想疯了？」

我愣了。

我给你买饭，收个钱咋了？

刘晓梅继续说道：

「前天我不是交过钱了？为什么又找我要钱？？」

我：「我收的是今天的饭钱，前天交的是昨天的。」

刘晓梅：「前天交的我又没吃到，就当交今天的了。」

我：「啊这……」

我错愕五秒：「也……行。」

多亏了同学的订单，早餐店老板们一直都在请我吃东西，我偶尔请同学吃一次，也不是大事。

因为几块钱，伤了和气，伤了生意，就对不起老板们了。

有舍才有得嘛。

可我没想到，垫付一次，只是个开始。

这天早上，我刚在热干面摊上买了十碗热干面。

要付钱时，却发现，余额不足。

我硬着头皮道：

「哥……能不能少要几份？」

「怎么了？」热干面大哥看出我的局促：

「是不是钱没带够啊。」

我尴尬地点点头。

热干面大哥大手一挥，拿出袋子给我打包了。

「直接提走，下次再给。」

我再三感谢，提着走了。

前段时间忙考试，很少计算账单。

一清点才发现，竟然有整整一周，刘晓梅都没给我饭钱。

怪不得我总觉得最近刘晓梅肉胖了不少。

一周内，她竟然吃了十个肉夹馍，三斤凉皮、五杯奶茶、还有各种品牌小吃。

我数学不好，算了好几遍，刘晓梅居然欠了我两百多。

这对学生来说，可不算少数目。

我给刘晓梅单独发了个账单。

没几分钟，刘晓梅到我桌前，指着我的鼻子道：

「小君，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怕我不还你钱啊？」

「我只不过是现在没周转过来，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你帮同学带饭，还不就是为了积攒人脉，这点格局，生意能长远吗？」

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她这么叫嚣，引来许多同学围观。

同学们纷纷为我说话：

「欠钱还钱，天经地义。」

「叫你还钱咋了？」

「你要是没钱吃，就去你叔食堂吃。」

直到这一刻，我明白了刘晓梅的意图。

刘晓梅在她叔食堂是免费吃饭的，不至于没钱吃饭。

这厮是想拖垮我，好让我知难而退，停止外卖工作啊。

同学们越吵越凶，我看情况不好，赶紧叫停，我陪着笑：

「没那事，你有钱的时候再还吧。」

这可都是生意，惹不起。

其实，主要是，我还真不怕钱拿不回来。

4

马爸爸早就教会我们，借人钱，也是一种刺激消费的手段。

果然，因为上次那句话，刘晓梅突然胃口激增。

不但一日三餐都找我点餐，还专挑贵的点。

而交钱的事，她一个字不提。

正好，我也装作不知道。

好在各家店老板跟我都熟，他们信任我，都愿意让我赊账。

但正因为老板们太好，一段时间后，我也实在没脸在赊下去了。

这天正好是周五。

寄宿生回家的日子。

我背着书包，跟在刘晓梅身后出校门。

校门口的美食街是学生回家必经之路。

到王哥的肉夹馍摊上，我拿走了他给我准备好的巨无霸套餐后，又慢悠悠走进了奶茶店。

我一个吸管戳进奶茶店老板给我特调的柠檬汁，狠狠吸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冲着美食街，指着刘晓梅大声喊道：

「哥哥姐姐们，就是她，那个背红色书包的，就是她欠你们钱不还。」

在我一声咆哮后，整条街，二十几家餐饮店，同时探出好几个人头。

正值放学，路上本来挤满了同学，也全都停下脚步来吃瓜。

刘晓梅这时正好走到热干面店李叔的店铺门口，李叔面都不拉了，抡起膀子就出了店。

他一把抓住了刘晓梅的书包，不让她走。

李叔平时擀多了面，手劲大，下手没个轻重，刘晓梅差点摔个趔趄，直呼：

「你是谁，你干嘛。」

「放开我！」

「救命啊！」

然而她喊来的不是救她的人，小吃街的其他店老板，倒是陆续赶到了。

5

还没等刘晓梅反应过来，街头巷尾的店长，摊贩，生意都不做了，全都围着刘晓梅讨债：

王哥肉夹馍：「是你说我家肉夹馍掺肥肉的？」

奶茶店老板：「就是你点奶茶不给钱是吧？」

「周一、周五我的两碗馄饨钱，什么时候结给我啊？」

小炒店老板，能控制的了火候，却控制不了脾气，抓住刘晓梅，喋喋不休就是一顿数落：

“就你说我家菜不好吃的？”

「亏你还穿着校服，亏你还是个学生。吃饭不给钱，你老师是这么教你的？有没有父母管教？」

小炒店老板在街边做生意，人又多，说话小声客人听不见，习惯嚷嚷，嗓门比一般人都大。

平时说话，能把所有人震慑住，要不是手艺好，早就把客人吓跑了。

如今这么一喊，整条街都听见了。

有人认出了刘晓梅，把对食堂老板的气也撒在刘晓梅身上：

“这不就是食堂老板侄女吗？”

“你叔煮那叫饭吗，怪不得你要出来吃。”

一同学抓住了重点：

“吃了你还不给钱？嫌王哥家不好吃？？你有脸嫌弃别人煮的不好吃吗？不好吃不给钱？那叫食堂把钱还给我们！”

“有道理！对！还钱！”

“还钱！”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刘晓梅终于掏出钱来。

她现在要是不掏，恐怕要找她还钱的不只是商家还有整条街的学生了。

果然，这厮是有钱的，就是不还而已。

人群中还有狂热粉丝高喊：

“给王哥肉夹馍道歉！”

还有人叫嚣让给王哥肉夹馍道歉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美食的力量。

这会儿这是生意高峰期，还了钱大家就都散了没再为难刘小梅。

店长们各自回到自己的摊位忙活，抽空拿出了自家美食招待我：

「谢谢你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生意。」

「以后想吃啥随时来，管饱。」

我掂量下自己的书包，这可比我每天给全班人带的还重。

以前，美食街的老板们，都把对方当成竞争对手。

觉得对方在抢自己生意，彼此之间，关系并不好。

因为这次的闹剧，突然之间，都团结起来了。

……

那天之后，我建了个群，把老板们都拉了进来。

还顺便给班上同学建了个外卖群，不建不知道，班上五十个人，进群的有四十五个。

以后大家点外卖，直接在群里点在共享文件里下单，我把文件发到店老板群里。

店老板们各自接单，我只要到点去领餐就可以了。

以前我因为长期提重物，手指头上勒成紫色，久久都没有褪去。

现在王哥把自己进货的三轮车借给我了，让我把提货后把车放在校门口就行。

他说他信得过学生，等他不忙了，自己去骑回来。

我成绩不好，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已经摆烂了。

我每天六点起来忙早餐的事情，我妈为此很生气，觉得我不务正业。

现在工作竟然逐渐流程化了，我可以睡到点了。

可谁曾想，我的业务马上就要做到头了。

这天早上，学校保安突然对出入人员严查。

保安看着我冒着热气的书包很久，终于把我拦下：

「书包里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