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弟弟吵着要上小学,我家穷供不起两个孩子读书。
「可是我小学没毕业,他才六岁,明明可以……」
我扯着校服衣角,把头压得很低。
我爸叫我顶嘴,将烟灰缸丢到地上摔个稀巴烂,
「老子赚的钱,让谁念书老子说的算!」
当晚我到刀疤脸家里,
「听说你收小孩?」
1、
爷爷奶奶不在了,妈妈跟人跑了,爸爸在城里打工,一两个月回来一次。
12岁的我,给弟弟又当爹又当妈。
那年暑假,邻居小孩打开自己的书包,向六岁的弟弟炫耀自己的零食。
回到家后,弟弟拉着我爸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也要上小学,我也要大书包,我也要吃零食。」
「姐姐天天都煮同样的东西,我早都吃腻了。」
我爸在城里吃多了没文化的苦,听弟弟主动要上学,高兴极了,
「不愧是我的儿子,上学这么积极,未来一定是清华北大的料。」
我爸每次回家,基本在陪伴我弟。
那晚我在饭桌上写暑假作业,他难得在我旁边坐了许久。
他点起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我手里拿着笔在纸上画着,平时会做的题,这会儿连题目都看不懂了。
「别写那些没用的了。」
他终于开了口。
昏暗的灯光,加上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脸。
「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人读书。既然你弟想上学,下学期你就退学吧。」
手里的笔突然变重了,拿在手里,再也画不动。
我压抑着情绪,声音里都是乞求,
「可是我才六年级,弟弟还小,才六岁,他明明可以……」
曾经有人跟我爸说女孩上了学,以后彩礼拿得多,所以我爸送我上了学。
但离收彩礼毕竟太遥远,他那时的收手,像一个看不到希望的股民,一股脑转投新出的热点。
爸爸猛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在烟灰缸狠狠摁着,
「你只是个女孩,我还让你读书,你该知足了。」
我爸语气中都是不耐烦,听起来像是已经为我付出了天大的恩情,我这辈子无法回报。
我低下了头,看到了书包里装着的奖状。
做完家务做作业,我还没来得及拿给爸爸看。
昨天毕校式后,班主任把我留下,
「我们学校第一次有人在县作文竞赛得奖,学校很看好你,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能走出县城。」
想起这件事,我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反抗了我爸,
「弟弟还小只是借口,弟弟是男孩才是真实原因吧。」
一句话费了我好大的劲,说完我整个胸脯都在剧烈起伏。
8岁,我爸说弟弟还小,家里的活都要我来干,我干了;
9岁,我爸说弟弟还小,肉都要留给他吃,我给了;
10岁,我爸说弟弟还小,房间留给他,我去睡杂物间,我去了。
……
这一次,弟弟还小,可不可以不着急上学?
我爸料不到我会顶嘴,他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向我砸来。
「钱是老子赚的!让谁念书老子说的算!」
我不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烟灰缸摔在饭桌旁,碎片竟然溅到了卫生间里。
我当时及时躲闪,没被砸中,却在晚些时候上厕所时被割破了脚。
半夜,我爸房门虚掩。
我听到要上小学的弟弟兴奋到睡不着,背着他们当晚在夜市买的书包在我爸房里撒娇。
我爸夸他,
「我儿子背上这小书包越看越有学霸模样。」
父慈子孝的场面,一点不像刚刚发生过家庭战争的样子。
我不敢打开大厅的灯,怕我爸看见我又要惹来打骂。
伤口不停在流血,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反正不会有人帮我上药,只会得到一声「赔钱货」。
房里传来笑声。
我才意识到,原来刚刚那不是一场家庭战争,因为他们根本并不把我当成家庭一员。
我回到我狭窄的杂物间,我用纸压着伤口止血。
伤口很深,看起来是要留疤的。
这让我想到了另一个长疤的人,他的疤在脸上。
2、
石铁柱脸上有一条巨大的刀疤,样子十分吓人。
他出现在镇上时,总是背着大包大包的黑色袋子。
大人看见了总会拿他吓唬小孩,
「你要是再不乖,我就把你卖给那个收小孩的。」
镇上的人都怵他,他也不和别人往来。
当晚我跑到了石铁柱家里。
他家不大,有个很深的院子。
他一个人住,那时正蹲在地上给一个黑色袋子打包。
对于我擅闯私宅,他显得有些慌张,第一反应是回头查看屋内,像生怕外人在自己家发现什么。
跟着他的视线,看到他在家里堆满了毛绒玩偶,少说也有两百个。
只是看样子,好像都是同一款。
我想,他对收来的小孩倒是挺好的。
我又想,他生意做得这么大,自己可能拿不到好价钱。
我学着电视里看到的黑帮分子做交易的场景和他谈判:
「你这边,可以预支吗?」
石铁柱像是没听清我说什么,我只好再次壮着胆子发问。
「12岁的小孩,最多能出什么价?」
搞清楚我的来意后,他哂笑一声,把黑色袋子靠墙放着,从口袋里摸出他的皮夹子,在空中荡了荡,
「你觉得……我像是有钱吗?」
我瞅了一眼他的皮夹子,里面只有一张十块和几张一块零钱。
但我没有那么好骗。
我让爸帮我买东西的时候,他的皮夹子也没钱,
可是当弟弟要买东西的时候,他就又有钱了。
我正不知道怎么让他说真话,就看到他弯下腰凑近我。
刀疤被放大了好几倍,凶狠也被放大了好几倍,我眼睛紧紧盯着他,脚却想着要后退。
我听到他恶狠狠地说:
「今天看到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他指了指家里的那堆玩偶。
我松了口气,我猜他还以为自己收小孩的事别人都不知道。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强装着镇定,像一个成熟的黑帮分子那样和他谈判:
「不说可以,封口费!」
3、
如果我有罪,我希望由班主任来惩罚我。而不是让一个长得像黑帮老大一样的人,像训小弟一样对我进行普法教育。
接下来的半小时,石铁柱对我进行疯狂输出,
「小小年纪就勒索别人,长大了你是不是还要学绑架?啊?」
「你是不是以为只有大人做坏事要坐牢,我告诉你,小孩子做坏事也是要进少改所的!」
距离太近,我的注意力全被他的刀疤吸引,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大卸八块。
道理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威慑力达到了。
整个过程中我大气不敢出。
难得的是,结束输出后,石铁柱居然没再刁难,肯直接放我走。
可我正想拔腿狂跑,他又叫住了我,
「你要钱干什么,是不是做坏事?」
我以为他反悔,怯怯地说:「读书。」
「读书?」
石铁柱上下打量我,
「走走走,我看你确实要多读点书,居然大半夜跑别人家里来勒索。」
可等我走到他家门口,他喝住我:
「诶!」
看来他是真反悔了。
「脚在流血看不到啊?」
当我再次转身时,眼眶里已经蓄满泪水,我像一个专业演员,抹着眼泪,嚎啕大哭:
「你以为我想做坏事吗?我爸他不要我,我只不过是想要读书,我爸不给我交学费,他还要拿刀砍我!」
可能我之前的表现过于硬气,石铁柱被我突如其来的泪水震撼住,他盯了我半天,才开口说「你等会儿」,
写得真好,有痊愈不了的疤痕,就有原谅不了的人[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