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赌鬼父亲还不上钱,把我阿娘推出去抵债。
阿娘自尽,父亲却只说她命贱。
没过多久,我也被他卖了。
后来,我手刃仇人,翻过樊城的山,趟过南疆的河,见过尸横遍野,也看过繁华京城。
走出柳林镇后,我才方觉天外有天。
01
我爹好赌,输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不罢手。
打手上门要债,他还不上钱,便把我阿娘卖了。
“臭婆娘,你是老子花钱买回来的,如今再卖出去,是你命该如此。少跟我说什么夫妻恩情,乖乖跟着张大哥回家,不然老子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
原本还在挣扎的阿娘,听到这番话,眼里的期盼骤然熄灭。
她松开扒着门框的手,任由张屠夫把她拖走。
我被邻居婶子死死拉着,甚至来不及和我阿娘说一声再见。
至于我爹,拿着张屠夫给的十两银子,讪笑着凑近王麻子。
“王老大,我欠你们十两银子,你看能不能先还一半,剩下的等我去玩两把翻盘了一起给。”
王麻子是赌坊请的打手,一直负责收账。
他下手狠毒,家里有亲戚在县衙。
算得上是柳林镇的地头蛇了。
寻常老百姓,根本不敢得罪他。
我爹小心翼翼的态度,迎来了王麻子当胸一脚。
“我呸,李成林,少他妈跟爷玩心眼,你那臭手,玩几把都是输,麻溜的把钱还来,不然的话,爷剁了你的手指头。”
我爹吓的一哆嗦,把钱交出去也没敢再说什么。
赌坊的人离开后,看热闹的邻居们也散了。
我爹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不一会打起了呼。
我看着四面空空的墙壁。
恍然大悟。
从今天起,我没家了。
02
那天过后,我爹像往常一样不着家。
多亏了隔壁婶子的接济,我才不至于被饿死。
我本以为,往后的日子都要这么过了。
但在十六那天,张屠夫再次找上门。
我爹尚在床上,被张屠夫一把揪了起来。
他嗓门大,吼声我在门外也能听清。
他质问我爹:“李成林,你那个婆娘自尽了,老子花了十两银子才享受了半个月,后半辈子,你拿什么来赔?”
我爹愣了。
“不可能,不可能,宛娘她命贱,又怕死得很,以往我再怎么打她,她都忍了呀,怎么可能会自尽?”
张屠夫没工夫听我爹叨叨,直说了来意。
“那老子不管,如今人没了,你得把钱还来,不然的话,老子杀了你!”
听到这里,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眼见我爹不答话,张屠夫拔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杀猪刀锋利得很,刚挨着皮肤就见了红,我爹惨叫一声:“别别别,张大哥,有话好好说,你把刀放下,不是要人吗,我赔你!”
张屠夫闻言,半信半疑的松了手:“你说真的?人在哪?”
我爹保住了命,伸手往我在的位置一指。
“那贱丫头今年八岁,张大哥你带回去养养,等两年绝对能使,你放心,这贱丫头和她娘一样,好养活的很。”
生怕张屠夫不答应,他又说:“你别瞧她年纪小,可模样、身段都不差,再过几年,绝对是个标志的美人,也就是张大哥你了,别人我还舍不得给呢!”
尽管我对这个爹不抱希望,却也没能想到他如此丧尽天良。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对赌徒来说,就是个笑话。
张屠夫逼他在契约上签了字。
自此,我和李长林的父女情分,也断了。
03
张屠夫没有亲人。
他自己有一间屋子,白日摆摊卖肉,夜晚睡觉。
我害怕他,接连数日都不肯洗澡。
张屠夫一开始还会顺着我。
后来,他终于受不了了。
我们的体型相差太大。
我用尽全力的挣扎,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
他撕烂了我的衣服,又把我丢进浴桶。
用一种粗暴的手法,替我洗了澡。
尊严这东西。
对我这样的人,算得了什么?
我恨不得生啖其肉,却又奈他不得。
所以在那天以后,我再不挣扎。
张屠夫每天让我吃很多饭,还时不时观察我的身体。
我十岁生辰那天,他很高兴。
饭桌上不仅有猪蹄硬菜,还有两坛女儿红。
我不敢忤逆于他,但我早已把我那坛酒,换成了水。
张屠夫把我按在床上,笑声狰狞,但他喝的实在太多了,还没开始,便醉倒压在我的身上。
我吃力的推开他,平静的走到厨房,然后将正在烧着的柴火扔到张屠夫床上。
被惹急的兔子,也能咬人。
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是兔子。
04
大火升起,慢慢吞噬一切。
我将张屠夫的财产衣物包在油包里,从小路摸回了家,将油包放到了我爹怀里。
他兴许是做了美梦,咂咂嘴抱着油包傻笑。
因为是亲爹,我不能杀了他。
但我想让他生不如死!
天亮后,县衙便会在张屠夫家门口找到我爹遗失在的张屠夫门口的欠条,然后顺藤摸瓜。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策划好的。
杀人者,是要在县衙关一辈子的。
我走出镇子后,拿出我的簪子,这是我唯一携带在身上的物件。
那是我阿娘的簪子。
在她生我那年,我爹一时高兴,便给她买了唯一的一件首饰。
簪子头原本是钝的。
我阿娘用半个月磨尖,给我谋了一条活路。
我却只能在她死后两年,才来乱葬岗寻找她的遗骨。
阿娘年幼时腿上受了伤,小腿骨有一块弯月状的刀口。
我从天黑找到天亮,才寻到了她的那身残骨。
找了个有日照的位置,我把她葬了。
愿上天保佑这个一生阴暗的女人,在来世能活的温暖。
05
走出柳林镇之后,我才发现,天地很广。
早在出来的路上,我就把头发剪了。
再加上我年纪尚小,换上男装便没人能发现我是女儿身。
我在平林县找了个活计,替绣坊的老板跑腿送货。
老板是个女子,名叫陈菊香。
她从前在大户人家做婢女,一直没婚配。
后来年纪大了索性出来开了个绣坊。
绣坊里收留了几个和我一样无家可归的女子。
我们都管她叫姑姑。
姑姑说:“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我能救一个是一个。”
乱世下,像姑姑这样善良的人,却没能得到好下场。
她在进货的路上,被山匪抢了。
山匪不光抢钱,还杀了她。
没了姑姑,绣坊再也开不起来。
姑娘们各自出去寻找生计。
我往衙门捕快手里塞了银子,问到了土匪的山头。
捕快说,他们给知县老爷送了钱,劝我不要去送死。
我点点头答应了。
好巧不巧,这帮人得钱,竟然大摇大摆的喊了酒楼送菜。
我混在送菜队伍里,一起上了山。
山匪数十人围在一起,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一炷香后,众人纷纷倒地。
送菜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猛然逃走了。
我提着刀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便找到了目标。
说来也是缘分。
那厮身上挂着的玉佩,正巧是姑姑的。
这一次,我只用一刀,便将男人杀死。
在他身旁围着的,我也没放过。
处理完了后,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由此可见,杀人是个体力活。
半个时辰后,山寨其他人回来了。
为首之人看着我,一脸震惊。
我笑了。
“噗嗤,惊讶什么?你们这些做山匪的,难道还觉得自己能寿终正寝?”
就像我。
来之前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男人没回答我的话,反而一脸凝重的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什么?”
他:“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了刘大他们?”
“他们杀了我姑姑,他们抢钱就算了,为什么要杀人?我姑姑那么好的一个人,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他们都该死,我就是来报仇的。”
说到这,我恨不得再杀他们一次。
顶着一身血迹的我,此刻也和恶鬼差不多了。
男人原本绷着的脸,忽然就变了。
“哈哈哈,小姑娘,你不错!”
“刘大他们做的这事,我并不知情,即便你不来,我周严的队伍里,也容不下他这样的人。你出手了,倒是为我解决了一桩麻烦,你说,我要怎么谢你?”
???
我傻了。
“哈?”
06
我做了土匪。
周严说,像我这样性格的女娃,天生就该是吃这碗饭的。
......
周严就是平山寨的土匪头子。
他年轻时候打过仗,后来主将死了,队伍也散了,他便带着百来个兄弟另寻出路。
刘大那帮人不听指挥。
说好了只要钱粮,他们却干上了杀人的勾当。
周严早有除他之心,本打算动手,却没想到被我抢了先。
周严说要喊我接班。
我觉得他脑子不好,无语道:“我是个姑娘,你见过哪家姑娘当土匪头子的?”
他笑的一脸畅快。
“老子也没见过哪家姑娘剁人头不眨眼的!”
“真要打起仗来,敌人可不管你是不是老弱妇孺,照样一刀了结。”
“女子和男子,最大的不同,也只是身体零件而已。”
听完他的话,我醍醐灌顶。
是啊。
没人规定,女子不能做土匪头子。
周严把我当继承人培养,他会的,全都教给了我。
他不会的,就下山抓了个教书先生让别人来教我。
山寨里的叔叔们,一看这,个个都来了激情。
逮着空都来教我自己的拿手绝活。
每月一次的考验上,周严问我:“你这月都学了什么?”
我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猴子偷桃、下路龙爪手、装死三十六计......”
我还没数完,周严额头青筋暴起。
他让我先出去,说要和几个叔叔交流下情报。
我刚走下台阶,就听到大厅内一阵惨叫。
“滋滋滋,可怜呐!”
其实我是故意的。
这几个老叔叔成天捉摸着考验我,没少在训练场上对我下狠手。
今天,总算让我逮着机会报复了回去。
我就在这一天天充实的生活里,长到了十五岁。
在我生辰第二天,周严说要出去一趟。
他带了十个人出去,半个月过去,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我心下不安,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平林县新来了个县令。
县令上任,下帖子请了周边所有势力。
等人去了,直接一锅端。
看着手里的书信,我笑了。
“新来的县令有点意思啊,竟然朝我们这些土匪要赎金,我倒要看看,这厮葫芦里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