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与苏东坡:四首诗写尽人生的波澜壮阔和风月无边,难分伯仲

笩筏文化 2024-03-17 00:50:35

世人常说文人相轻,其实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

真正有才学和境界的文人,从来都是惺惺相惜。就像被赞誉为盛唐双子星的李白和杜甫,在彼此眼里分量极重。

杜甫赞美李白,“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李白思念杜甫的时候,也会写下“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这种志同道合的友谊,古代历史上太多了。白居易与元稹,“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打动了无数人;更不用说生死与共到可以相互敬老和托孤的刘禹锡和柳宗元了。

此外,北宋文坛上还有一对双子星,他们虽是政敌,有过龃龉,但能求同存异,欣赏彼此的才学,并在权力斗争最狠的时候守住文人底线,不落井下石,救人性命。

他们就是王安石与苏轼。

当初苏轼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卷入乌台诗案,被捕入狱,差点命丧黄泉。除了弟弟苏辙舍弃官职努力营救,还有王安石等人仗义执言,才算保住了苏轼的性命。

“岂有盛世杀才士乎”,正是王安石的这句话,让宋神宗放弃了处死苏轼的念头,将其贬谪黄州。

由此,中国文人的精神世界里,再也走不出黄州东坡上的一蓑烟雨任平生。

黄州四年后,涅槃重生的苏轼,主动去拜访隐居江宁的王安石。这两位文坛巨星,就这样在顶峰相见,相知恨晚。

他们之间的情谊,早已不是江湖一笑泯恩仇那么简单。或者说,他们彼此之间只是政见不同,但并不掺杂个人好恶。

甚至,王安石就没有停止过对苏轼文才的欣赏。苏轼贬谪黄州期间的诗文创作,王安石大都一一拜读,更是盛赞苏轼这样的人才,“更不知几百年方能出此一个”。

的确,从文学成就和后世影响上来说,苏轼貌似更胜一筹。

但在具体的诗歌创作中,两个人其实各有千秋。尤其遇到同一题材,两个人在冥冥之中似乎也在“相爱相杀”,难分伯仲:

1

登山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宋·王安石《登飞来峰》

(《登飞来峰》版本有差异,仅选其一)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宋·苏轼《题西林壁》

王安石与苏轼,两人个人相差了16岁,而关于登山的这两首经典诗作,却相差了34年。

公元1050年,王安石正值壮年,属于孔子所说三十而立的黄金时期。30岁的王安石,刚刚结束在浙江鄞县知县的任期,在回乡探亲的途中,顺便游览了杭州的飞来峰。

那个时候的王安石,初登政治舞台,关于改革的宏伟抱负还有待徐徐展开。

而苏轼游览庐山的时候,已经到了宋神宗在位的公元1084年。经历了乌台诗案,苏轼刚从黄州改迁汝州。这场劫难过后,苏轼也不再年轻,已经47岁。

这样看来,两个人的年龄、遭遇不同,登山望远的逸兴壮思自然也就存在差异。

综合来看,王安石的《登飞来峰》强调站得高,看得远:

王安石开篇即言飞来峰山塔之高,说足足有八千尺。古时长度单位一寻为八尺,这里千寻也就是八千尺,换算成现在的长度单位,大约有2666米。

这个高度,想想谪仙人李白笔下的庐山瀑布,也不过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而王安石在这里极力渲染飞来峰之高,也不过是为了说明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登高望日,在这里能看到日出。

后两句他直言登山望日的感受,“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这句诗意境极为开阔博大,将王安石初登政治舞台的凌云壮志和高瞻远瞩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就是要站在视野的顶峰,将那些宵小之徒抛之脑后,要在历史长河里拨云见日、力挽狂澜。

而苏轼的《题西林壁》则强调站得对,看得全。

苏轼起笔直言庐山有千姿百态,从不同的位置观赏,有不同的风情。而他之所以看不清庐山的全貌,无法穷尽所有的风情,不过是因为他身处庐山之中,无法窥一斑而见全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句极富禅意和哲理。它传递的人生哲理,正是苏轼经历了乌台诗案之后的心境写照:人生本就参差复杂,不能以片刻的得失就来断定人生的全貌。

不管是观山赏景,还是人活一世,都要学会选择正确的参照点,来评判自己和人生。倘若只是抓住一个点,就很容易片面,失去客观而全面的判断。

其实,王安石与苏轼在这两首诗上并无高下之别。只不过是人在不同时期,由于周遭境遇不同,人生感悟不同罢了。而这种人生哲学,其实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每个时期也都需要。

少年须有凌云志,但也需要横看成岭侧成峰。中年识得庐山真面目,也需要不畏浮云遮望眼。

人生就是这样,既不能当局者迷,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不能旁观者清,受制于他人的蛊惑。

等经历了人生所有的壮阔和寂寥之后,或许就如苏轼的《庐山烟雨浙江潮》: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等浮世看遍,才会发现人生里想要的登高望远或者庐山全貌,都不过尔尔。名利如此,爱恨如此。人生,也不过人如此。

2

春夜

金炉香烬漏声残,翦翦轻风阵阵寒。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

—宋·王安石《春夜》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宋·苏轼《春宵》

这两首诗,同样是写春夜的佳作,却写出了不同的春光与风情。

王安石的《春夜》,意在春风得意眠不得,重在憧憬未来。

王安石从38岁上万言书主张变法,到真正开始实施,足足等了26年。他写下这首诗的时候,正是因为宋神宗终于同意变法,召他进京,这首诗正是写于他在内廷值夜班之时。

这样的一个春夜,春风轻轻,寒意阵阵,月移花影,春色撩人,让人无法入睡。你看金炉香尽,漏声水残,已然是后半夜。

“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其实真正撩人的不只有这春光月色,还有王安石即将大展宏图的春风得意,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与热爱。

苏轼的《春宵》,则意在春光短暂眠不得,重在珍惜当下。

这首诗的创作年份虽然不详,但首句就道出了春天夜晚的珍贵,一刻值千金。不信你看,这里有花香幽幽,月影绰绰,一切都是那么清幽又雅致。

更不用说,朱门楼台里不时地传来悦耳的笙箫乐曲,悠扬又细软。而院落秋千上,还有人轻轻地荡着秋千,享受着此刻春夜沉沉的安闲与静谧。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如此美好的春夜风光,一向潇洒旷达的苏轼,又怎么不会珍惜呢?不管风雨,无论悲喜,他自有对美好生命的珍惜。

就像他贬谪黄州的时候,也有秉烛赏海棠的闲情逸致: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其实抛开知人论世的角度,这两首诗依然没有高下之分。春色恼人也罢,春宵短暂也罢,都需要有一颗从容淡定的心境,才能领略到春夜的美好。

这就是王安石与苏轼在文坛上的顶峰相见,不是文人相轻,而是文人相惜。

就像我们品诗,其实也是很主观的事情,没必要分个高下,厚此薄彼。

我们读诗,读的并不是诗歌本身,而是诗歌里能够触动自己的那一部分诗意与感动,咂摸出自己人生的那点味道,消解一下自己生命里的那点悲喜。

至于功过,至于高低,最终不过是“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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