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郡主府第四个穿越男。
洞房当晚,郡主问我:“你怎么看待赘婿?”
“嫁为入女家,娶为从女声,无论嫁娶,男子入赘,乃是天道所归。”
“香皂、白糖、豆腐,有哪样是你会做的吗?”
我摇摇头,虽然知道这些是穿越必备技能,但我是文科生,小说里看到那些化学配方都感到头疼。
“唱首歌听听?”
我自幼五音不全,哪敢在郡主面前出丑,只好道:
“小的粗鄙,不擅这些风雅之事。”
我脱衣时,她忽然又念道:
“宫廷玉液酒?”
“一……咦?什么?”
郡主点点头,这才放心地让我继续脱下去。
1.
那夜,郡主对我的能力似乎还算满意。
第二天一早,她就领着我正式拜见父亲。
本朝以女子为尊,可惜长公主去世得早,郡主是由老驸马带大的,他面容虽老,但一双眼仍然利落干练。
“郡主亲自带你请安,说明还算看得上你。你出身寒微,能入赘我郡主府已是枝头变凤凰,别惦记什么有的没的。”
拜见完老驸马后,郡主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而我还要去给郡主的大郎君陈起、二郎君孟文清和三郎君谢少凌请安。
先是大郎君陈起,他通身穿着气派都要比另外两位郎君高上一截。
他也没为难我,接了茶,淡淡道:
“进府前家里可教了你规矩?郡主的男人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我刚想开口,就被三郎君谢少凌夺去了话语权:
“小门小户出来的,天生粗养,你再让他学又能学得几分规矩?”
我以为他是在给我下马威,却看见二郎君孟文清的脸色变了变。
谢少凌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繁文缛节,大半我都听不懂。
只记下了每日必要早起给老驸马和三位郎君端茶请安,宵禁前也必须一一问好。
这倒是不难,感觉有点像封建版996,何况这里我还能有下人帮忙。
最后才是二郎君孟文清。
他入府的时间明明在谢少凌前面,却被挤兑到最后接茶。
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语气温和地提醒我:
“四弟,身在郡主府,需好自为之,很多东西不是闹着玩的。”
“二哥是想到了那几个患了疯症的……?”谢少凌半掩着嘴笑道。
我心中一凛,等他们继续说下去。
原来,这两年,郡主府常常出现头脑不正常的男人。
第一个是新入府的教书先生。
因面容倔强,说话新奇,得了郡主几分兴趣,本来想纳为面首。
但他却要郡主休了前面三位郎君。
“李明湘,从前你怎样我不管,但既然有了我,你就必须改掉你那些封建陋习!”
“男子肯入赘已是万中选一的男德标杆!而要我与他人同侍一妻,我决计做不到!”
在郡主府家宴上,他跳到河中以死相逼。
而郡主翻了个白眼,任他自己沉下去了。
第二个是山匪之子。
郡主奉命前去剿匪时,本来不想要无关人员性命。
他却主动跳出来,抱着郡主的腿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愿意做小,求郡主带他离去。
郡主不耐烦地踹开他就走。
“等等,李明湘,我会做香皂白糖豆腐火药玻璃,你知不知道这些意味着……”
他话没有说完,因为郡主担心惹事上身,当即拔剑取了他的头。
第三个是知府送来讨好她的乐师。
他自编自唱的曲儿格外新奇,虽然里头很多听不懂的字词,但也别有一番风雅。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
可某天,他和郡主散步时,随口哼道:“宫廷玉液酒~”
一路过的绣娘突然接口:“一百八一杯!”
乐师看着她,忽然就这样双眼流下泪来。
一边哭,一边问:“奇变偶不变?”
那人也激动道:“函数看象限!”
乐师当即就把她举荐给郡主,拍胸脯保证此人定能助郡主成就大事。
而郡主越看越疑心他二人有私情,打残一并发卖了。
听完谢少凌的话,我心中了然,他们恐怕和我一样,都是穿越男。
难怪郡主昨晚会问我那几个奇怪的问题。
谢少凌见我面有惧色,更加压低了嗓音:
“所以你千万别学他们,安安分分地做好你的男妾,省得落个凄惨的下场……”
2.
我被分在朝北的偏院,主事的小厮名叫阿狗。
他偷偷告诉我:
“大郎君是宰相之子,端庄威严、处事公道,是下人们心中的主君人选。”
“三郎君是武将世家,性子有些骄纵,喜欢争强好胜,平日里能避着就着。”
“可三个郎君中,真正不要去得罪的,也是郡主真正挂在心头的,其实是二郎君孟文清。”
全京城都知道郡主深爱孟文清。
他只是贫户农家的儿子,论身世比我穿过来的本家都要低。
郡主微服出巡时在湖边看到他,自此一眼万年。
本来老驸马只勉强同意他当个面首。
是郡主跪了几天几夜求情诉衷,老驸马这才允了他的郎君地位。
谢少凌刚进门时自持身份欺负孟文清,就被郡主大发怒火教训了几次。
此后,他也就嘴上阴阳怪气几句,不敢再真的动他。
听完阿狗的新手指引,我表示了解,但又好奇道:
“既然郡主这么爱孟文清,为什么后面还要娶谢少凌和我?”
阿狗一愣,吞吐着什么“郡主自有她的为难处”“哪家郡主只养两个郎君”之类的话。
而后才脸色一凛:
“主子,既然跟了你,咱们以后就是荣辱一体的,我不会盼你去争抢什么地位,只盼你千万安分一点,大家在府中日子也好过一点。”
安分。
这句话我听过无数次了。
前世父亲死后,继父和弟弟就不断让我安分。
我想和弟弟一样,过年有新衣服,开学有新玩具,是我不安分。
我女朋友被弟弟抢走后,她又三心二意来勾搭我,也是我不安分。
那天继父骂我勾引弟媳,我被母亲被一巴掌打蒙,再睁眼时,就来了这个时空。
喜爹正在给我戴红团花,原身父母郑重叮嘱道:
“去了郡主府,可千万要安分,日后也好生提携你兄弟姐妹。”
安分两字,从前世至今生都时时在我耳边萦绕。
仿佛是老天给我定下的命运。
3.
初进府,郡主对我很是新鲜了几日。
可之后便又开始忙于公务了。
一日,我在府里花园闲逛时,看到老驸马在教一个小男孩读书。
小男孩名叫李柏,父亲是大郎君,是郡主唯一的孩子,性格比谢少凌还骄纵。
他一会说眼酸,一会说饿了,就是读不完一页简单的《夫纲》。
但老驸马也不恼,总是笑盈盈地捏他脸。
老驸马虽然是老驸马,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和我父亲去世时一般大。
看着他和李柏温馨相处的画面,我忽然忍不住眼眶发酸。
“是小四啊。”老驸马看到了我。
“刚成婚的小子,夫人常常不在身边,寂寞了吧?”
他明显误会了,我却不好意思解释太多,只当默认了。
第二日,郡主要带一名郎君去参加围猎,老驸马直接给她指了我。
陈起皱眉,谢少凌跺脚。
就连一向清冷的孟文清看我的目光也多了丝打量。
皇室猎场上,郡主身着劲装,剑眉星目,惹得周围儿郎纷纷一脸崇拜地议论。
众人争抢的白狐被她一箭射下,随即笑着骑马到我面前。
“便送给四郎做披风了。”
那一瞬间,我确实心跳了几下。
家中四位郎君,虽然因着家世有别和入府时间之差,看似排了大小位分。
可实际上,郡主至今未正式定驸马。
也就是说,谁先成为郡郡主府长女之父,谁就有可能成为府里的驸马爷。
4.
围猎回来第二日,我惯常早起请安端茶时。
谢少凌忽然以温度太烫为由,把茶全泼到我脸上。
我一愣,随即连脸上的水都未擦,急忙向他磕头道歉。
三个响头之后,他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但这只是个开始。
有时是我请安的话语不敬,须在佛堂罚跪半日。
有时是我字画不精,派了教导先生教我练笔,不合格就不准用膳。
可这些事,没有人敢报到老驸马和郡主耳中,而陈起从来都是无视。
只有孟文清偶尔眼中闪过不忍,私下来安慰过我。
“四弟,我们家世低人一等,能忍则忍,等有了孩子一切就不同了。”
“郡主和老驸马其实没那么在意家世门第,老驸马自己都是县丞庶子上来的。”
临走前,他还给了我张郡主只送给他补身子的壮阳药方。
阿狗欢喜地准备去抓药时,我拦住他,摇了摇头。
这个郡主府,这个穿越而来的世界,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信。
就连孟文清,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善良,还是有所图谋,或者是——
庆幸有了个我做谢少凌的出气筒。
如同前世,我撞见了校霸兄弟团欺负班上一个贫困生,气不过便去告了老师。
结果贫困生收了校霸的钱,跟老师说他们只是闹着玩的。
校霸父亲是给我们学校投钱盖楼的王总,既然贫困生都说了是闹着玩,老师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后来,校霸兄弟团的霸凌对象就变成了我。
我被他们扔作业,撕校服,手机号码被写在男厕所,附带一句“富婆有需求可联系”。
见我衣服破烂时,父亲也问过一次怎么了。
弟弟说是我不安分,惹到了王总。
父亲就不再说话了。
而那个被校霸放过的贫困生,眼中只有庆幸。
偶尔看到我被霸凌的现场,他也只是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地飞快跑走了。
又一日,郡主临幸完我的第二天早晨,她忽然干呕了一下。
谢少凌面色大变,一旁的陈起倒是睁了眼皮,着人请了大夫给郡主把脉。
那天,老驸马亲自过来盯着,连郡主也把公事全推了。
谢少凌抓着衣摆,脸都急红了。
大夫诊完,笑道:“昨日郡主才与四郎君行房,哪能今天这么快便能见喜。”
郡主眼里有失望闪过,懒得再看我,命大夫再帮几位郎君和父亲检查下身体,便又要出门了。
可大夫却忽然叫住她。
因为郡主不是刚昨天有的身孕,而是胎相已将近两个月。
两个月前的那段时间,郡主只与孟文清行过房,所以这孩子只能是他的。
此刻,众人无论真心假意,都堆了满脸笑庆祝着。
只有角落里的李柏,眼中流转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5.
郡主本就宠爱孟文清,自她有孕后,更是公事私事全推了,日日唤他陪在身侧。
孟文清连请安之礼也免了。
看着空出来的坐席,谢少凌神情黯淡,也没了精神再折磨我。
而陈起看上去倒没什么变化,还带着李柏去庙里给孩子求了护身符。
郡主肚子渐大起来,谢少凌也似终于泄气认命了,别扭地送了点孟文清补品过去。
我看见孟文清特意唤来大夫查验,没毒。
他这才笑道:“看来是我提心吊胆太过,虽然兄弟间偶有摩擦,但到底不会狠毒到要让孩子出生便没了父亲。”
自郡主有孕后,他神情比往日轻松许多,从前除了接见郡主就紧闭的院落大门,如今也愿意敞开收礼待客,终于多了些几分烟火气。
半年平静时间,让我也认同了孟文清的话,起码除了谢少凌偶有别扭外,大家都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临。
所以,当李柏红着脸送来他做的安神香包时,我们都没想太多。
香包针脚别扭,上面绣着几句歪歪扭扭的《夫纲》,确实看得出是他亲手所缝。
孟文清更是看乐了,揉了揉李柏的头,当即便把香包系在床头,晚饭时频频向郡主夸李柏。
陈起感激不已。
结果两日后的夜里,他就吐出了血。
6.
我还在梦中,一众家丁突然闯进我的院子里,绑起我扔到面色铁青的郡主面前。
啪!
一巴掌扇得我终于清醒。
左一巴掌,右一巴掌,郡主还嫌不够,一脚狠踩在我胸口。
我喉咙哽出些血来。
“看不出你竟是如此毒夫!在文清那香包里放了致命的剧毒药物!”
我一怔,想也没想便道:
“这香包是李柏送来的……”
“怎的又冤枉我儿?这香包是父亲自督促阿柏缝制,制好后除了爹,除了二弟自己,便只过了你的手。”
陈起已经哭花了脸,而他抱着的,正是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李柏。
“娘,我真的没有……”李柏已经被打得气息无力了。
“反正就在你们二人之中!我已经叫人去请父亲来了!”
等待中,郡主没有再对我下手,而是发泄般踹了几个下人,问他们觉得下毒者到底是我还是李柏。
没有意外,所有人都说我的嫌疑更大。
我知道,不是我的嫌疑真的大,是因为大郎君家世比我高、人心笼络得比我好。
我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觉得身体乏力,内心绝望万分。
本已小心又小心,谨守安分一词,不主动惹任何是非,没想到还是中了宅斗之术。
从我的视角来看,如果不是李柏独自谋划,八成就是大郎君在其中推波助澜。
可是证据何其难寻。
而只要找不到证据,上位者就会把错推到一个也们觉得最合适的出气包头上。
就像小时候,弟弟偷母亲的工资充Q币,母亲发现工资少了后,被继父和弟推到我头上,我被她拳打脚踢。
老驸马推门进来了。
“这事和阿柏无关,确实香包一针一脚都由我看着他缝制,而包里的药材是我买来的。”
老驸马此话一出,陈起松了口气,而我知道,我完蛋了。
从前我多么羡慕他与李柏的祖孙情,没想到正是这情谊,使他包庇李柏,置我死地。
“你这毒夫还有何话可说?!”
郡主蹲下来掐紧了我的脖子。
“湘儿,等一下。”老驸马皱了皱眉。
他下一句话,让整件事又有了蹊跷。
“虽然药材是由我亲手所购,但那药堂乃是谢家的产业,说不准……”
郡主阴冷的目光扫向谢少凌,一旁一直悠然看戏的他打了个冷战。
“郡、郡主……和小的无关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抱着郡主的腿哭诉,被郡主不耐烦地踹开。
很快,便叫来了药房掌柜对峙。
在郡主威逼利诱下,他终于承认是谢少凌指使他,若看到郡主府的人买安胎药,一律换成堕胎相关。
郡主给了谢少凌一巴掌。
“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本以为谢少凌还要辩解。
可这一巴掌后,他却像忽然泄了气,双目失神道:
“无话可说。”
郡主派人把他押回院子禁足,撤了他所有仆人,只差人按时送饭过去。
我也被送回了院子。
夜里,我从柜中翻出那件白狐披风,看了许久,本想烧掉,但看它如此光滑柔软,若是就这样烧了实在太过可惜。
第二日,便让阿狗卖掉换成了更实用的钱财。
6.
孟文清死了。
甚至来不及见他与郡主的儿子一面。
许是被气急了,郡主不日后便早产,生的儿子也格外虚弱。
郡主给她取名李梓,先是感伤了几日,夜夜作诗思念亡人。
李梓她也亲手照看了几天,但毕竟只是儿子,而她公事又繁忙,很快就甩给了奶娘。
最后还是由大郎君把孩子抱到了院中抚养。
谢少凌从前的院子是郡主府最气派的,可如今就似冷宫般凄惨,里面常传来咳嗽声。
虽然最后他承认是自己所为,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似乎还另有隐情。
偶尔去探望李梓时,能避开大郎君,却总也避不开李柏。
只是上次香包事件后,我也不免觉得她心思深沉,不愿再和他有多的接触。
“四爹,你还是觉得是我和父亲做的是吗?”
李柏问我,我不置可否。
“父亲态度如何我不知道,可我虽然嫉妒母亲和二爹的孩子会分走我所有宠爱,但我绝对没想过害二爹。”
“但总归是我被人所利用,对不住二爹……”
说这话时,他正拿着一个拨浪鼓逗李梓,忽然掉了点眼泪下来。
“祖父说,过些日子,便该我去替家里入赘了。”
“其实,我早就会背《夫纲》了。”
“但我知道,他让我背这些是因为早就给我相看好了将军府的嫡女,等我习完男德之后,便是我成婚的日子。”
“可我不想成婚,我想开学堂,当夫子,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
闻言我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平静说这话的李柏,几乎要以为她也是穿越的了。
“柏儿你……怎么会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从前教我启蒙的夫子,他说他的梦想就是赚够钱就去乡下开学堂。可后来,他也被抢去做了一女富商的二房,他曾向母亲求助,可母亲理都不理,还说男人实在事多。”
“四爹,真的是男人事多吗?男人一辈子都会被女人压一头吗?”
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李柏的问题,在另一个时空有解答,又似乎仍然不是真正的解答。
刚毕业时,我曾参加过一个500强大公司的招聘会,几轮面试笔试下来,我的综合分数只在第三,前两名都是女生。
可最后,被公司录取的还是我。
人事给我们的解释很合理,说是岗位的体力活任务多。
可我也知道,他们只是不想要女员工,害怕未婚女员工结婚了去当家庭主妇,又怕已婚女员工怀孕了大休产假,已婚已育的他们又嫌年龄太大。
当时结果出来后,那两个女生眼中都是泪。
而我嘴唇多次张开又闭上,不敢上前搭一句话。
如今,位置颠倒,仿佛是我当时吃到性别红利的报应。
我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李梓的肩。
就像当时那两个落选的女生互相拍肩安慰一样。
府中的悲凉气息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些天,京城传言,郡主频频流连烟花之地。
孟文清死后不过数月时间,她跟我们说,她要娶一个青楼小倌进门。
这郡主府的明争暗斗,注定远远未到尽头。
7.
等到郡主亲自牵着那个青楼小倌的手回府时,我这才发现,他和孟文清似乎有三分相似。
老驸马关了房门拒不见客。
“父亲,花郎是我选定的男子,无论他身世如何,女儿这辈子只想和他白头偕老。”
说着,她竟然就这么在老驸马门前跪下了。
大郎君牵着李柏的手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感觉他冷笑了一下,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被关禁足的谢少凌在这时候冲了出来。
他先是推倒花郎,又摇晃着郡主的肩膀哭闹:
“李明湘!你当初怎么答应我家里人的!”
“当时你不过是一个没封号的公主之女!是我家族帮你向陛下求了郡主封号!入门后,二哥和四弟这种寒门男子我忍了,可现在你竟然要一个青楼男子来和我平起平坐?”
“你怎么对得起我?!我要让我姐姐参你一本!啊啊啊啊啊!”
郡主被老驸马给脸色后,此时正在气头上,当即给了谢少凌一巴掌,说他违逆妻主犯了男德,叫人把他拖下去打二十大杖。
谢少凌的哀嚎啼哭声让人心惊胆战,我和大郎君对视了一眼,都没敢说话。
半柱香后,声音平息下来,我看到下人们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谢少凌拖走,可郡主竟连一声找大夫都没说。
还是陈起后来偷偷安排的。
纵使还没正式过门,花郎已然有了郎君的派头,被郡主安排在院子内住下,日日与他厮混。
“青楼出来的,就是没规矩,把郡主带成什么样了!”陈起几次不满道,手指将茶杯捏得死紧。
“四弟,你怎么看?”
陈氏起只能问我的看法了,毕竟如今,来给他敬茶的只剩我一个了。
“小的不敢妄议王爷的事。”
“你倒是一如既往的安分。”他嗤道。
忽然语气又有些怀念:“以往,也一贯只有三弟她敢说敢议这些了,唉……”
过了几日,谢少凌那边还是没传出什么动静,我忍不住偷偷去了趟他的院子。
竟连个守门的下人都没,门一推便开,房间里几股刺鼻的药味和臭味混杂着。
而谢少凌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眼窝深陷,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血渍。
不过短短月余时间,曾经那个桀骜威风折磨我的谢少凌,如今尽数不见了踪影。
看到我,他掀了掀眼皮,冷笑道:
“专程来看我要死的样子?心中怕不是已经大笑起来了吧。”
我摇摇头,黯淡道:
“你我虽然有嫌隙,但在这郡主府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虫罢了。”
“谁是可怜虫?我和你不同!我和你们不同!”
谢少凌哭着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他是镇北女将嫡子,从小便和父母一起在边疆定居,受尽万千宠爱。
一日随父回京述职,对风流明媚的李明湘一见钟情。
听闻李明湘已有两房郎君,他本已下决心断了情根,李明湘却追到他家求亲,许诺今后必定用一生好好爱他护他。
他不顾父亲的劝阻,入了赘。
“用一生……爱我……护我……”
“李明湘……你骗我……啊啊啊啊啊!”
他哭得毫无贵子风范,只是一个将死的男子对负心人最深的怨怼控诉。
可比起这些,我还有个问题。
“为何要害孟文清?事发不久前你分明还给他送过补品,那时的真心不似作伪。”
“因为、因为……”话没说完,他便睁着眼,断气了。
我皱起眉,再三探过他的鼻息之后,偷偷退了出去。
直到一日后,他的死讯的正式传遍整个郡主府。
8.
我本以为,以谢少凌家里对他的爱护,她们必定会来郡主府讨个说法。
谢少凌的葬礼上,我却听到她姐姐和郡主悄声说:
“弟媳也别哀伤过度,虽然小弟已逝,但我们将军府和郡主府的情谊永在。”
“是啊谢姐姐,你一辈子是本郡主的姐姐,赖都赖不掉,哈哈。”
“好弟媳,我家中有个庶弟也快束发了,你要是不嫌弃,便让他来补了少凌的缺……也算我们将军府还你一个郎君了!”
郡主小声嘀咕了几句,大意似乎是近日筹划着在娶新郎君,两人便笑着约定将那庶弟留着,过几月再让她去看看眼缘如何。
旧爱,新欢,左不过都是郡主眼中的玩物罢了。
我看着那灵堂中央的棺材,替里面的人感到一阵心凉。
丧期一过,李柏便成婚了。
成婚当日,他穿着一身喜红色嫁衣,却因身量尚小,袖子和裙摆都略长,低垂着眼,神情麻木。
陈起哭着送他到门口,给他绑上红团花。
李柏忽然问:
“父亲,你是不是一直都怨我不是女儿。”
陈起大哭着抱紧她,不停念“我的孩儿”“我的命根子”“父亲舍不得你啊”。
却始终没有回答李柏的问题。
自李柏走后,我便没有再看过陈起的笑容了。
郡主以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女儿为由,最终还是让老驸马同意花郎以郎君身份入府。
全京城都流传着郡主和这位青楼小倌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
郡主终日贴身陪伴他,每日只单独和他在院落用膳,比当年对孟文清还要宠爱百倍,哪里注意得到曾经雍容高贵的结发之夫已日渐憔悴。
一日,陈起浑噩间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来的王爷与锦绣。
郡主立刻一脚将他踹在地上。
“不长眼的东西!我肚皮要是有个闪失,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陈起慌忙跪下来给二人赔罪,把路过的下人都惊了一跳。毕竟从前,陈起可是最在意贵子颜面的。
此间事后,他便如同失了灵魂一般,下人有些事找她安排时,他往往话语前后矛盾,不知所云。
就连面对老驸马和郡主,也总是幽幽地出神。
曾经拥戴他的下人们,嘴里传出了大郎君疯了的流言。
我实在看不下去,更担心她这样如何能照看得了李梓,一日,还是敲了花郎院落的门,向郡主恳求将李梓送到我院里来。
郡主正躺在花郎怀中被他喂葡萄,听到我的话,眯起眼,似乎好半天才想起来李梓是谁,接着便随口答应了。
夜里,老驸马来我房间看李梓,轻摸着他的小脸,赞同道:
“阿梓由你照顾也好,我怀疑文清一事,和老大脱不了干系。”
我心中一惊,老驸马所言,对上了我心中一直所想。
9.
自和老驸马交谈之后,我便隐隐预感到,日子不会就这样平淡下去。
尤其是每当郡主和花郎成双入对一副恩爱模样时,我的内心都会有一丝古怪的不安。
有次路过花园,我看见郡主给花郎摘了朵花,别在他耳后。
一旁,有树影动了动。
种种担忧,我只敢和阿狗一个人讲,没想到他心却大,笑道:
“主子,我看呐,您这莫不是拈了酸醋。”
要真是如此就好了。
可我如今,早对李明湘没了初入府时的半分儿女心思。
我只想保命。
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