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推荐《恋恋惊鸿》作者:暮锦南

奈落落推文 2024-06-05 23:34:26

简介

书名:恋恋惊鸿

作者:暮锦南

文案

顾庭言是名门公子哥,留学圈里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身边不乏以各种理由搭讪的追求者,但他向来是来者必拒,从不给一点机会。

只有一次,留学圈组织滑雪活动,宋清予走向坐在休息区的顾庭言,浅笑嫣然:“同学,你不玩的话雪杖可以借用一下吗?我的雪杖刚坏了。”

身旁朋友一副看热闹的姿态,等着这位高岭之花无情拒绝新一位的搭讪者,却见他一反常态,递过去自己的雪杖。

女孩接过,笑得灿烂:“谢谢,怎么还你?”

顾庭言:“留个电话吧,回酒店再说。”

身旁友人:???这真的是顾庭言?

回国后——

顾庭言参加母亲安排的晚宴,到了地方才知道是母亲安排的相亲宴,听说对方还是什么名门淑女,他冷笑一声,转身要走。

目光却无意间透过门缝,看到包厢内,宋清予一身白裙,笑得温婉,他停下转身的动作。

顾母:“怎么,不走了?”

顾庭言面色未变道:“嗯,听您的话,进去相亲。”

宋清予午睡很少做梦,今天却不知怎的,梦到了那个男人。

说是做梦,也不准确,因为梦境里的那些画面,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她和他,在冰天雪地里拥抱、亲吻。

她们穿着厚重的滑雪服,站在Yad moss雪场最边缘的滑雪道。

身边时不时有人影飞速而过,激起层层雪花,飞溅至脸侧,冰凉触感之下,吻越来越深。

雪镜和头盔被她们丢在脚下,冷意一点点升起,她想要结束这一吻,于是向后退着,勾唇浅笑:“再不走,就追不上他们了。”

他睨她两眼,不为所动,手臂加力,把她重新揽过去,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呼吸缠绕间亦是冷气四溢,他俯在她耳侧,炽热呼吸全喷在她耳廓上:“追不上,就不追了。”

宋清予原本只是想逗逗他,在男人伸手把她拉起来时,蜻蜓点水地吻上他,随即弯唇道:“谢谢。”

浅尝辄止后,她本打算继续滑雪,却被他摘下头盔雪镜,一把丢在脚下,之后按住她的脑袋。

吻,渐渐深入。

他的唇还挺软的,触感也很好,于是她一点点沦陷在他眼底的暗色之中。

她和他,在这万籁俱寂、宽广无垠的雪场上,共同沉沦、逐渐失控。

梦断在这里。

乔莲女士,她的母亲。就在这时有节奏地敲着房门:“予予,还没起?不是说了今晚带你去相亲,快起来收拾一下。”

宋清予吐了口气,慢慢睁开眼,慵懒地朝着门外回了句:“知道了。”

乔莲女士很满意她的回应,再次嘱咐她花点心思好好收拾自己之后,转身离开。

她保持着不动的姿态,神思还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梦境中抽离,心脏在胸腔中因为那些曾经肆意的画面狂跳着。

怎么会不想念呢,那离经叛道完全不同于她现在生活的五个月,那张扬又随性的理想生活。

她抿着唇,闭眼逼退那些画面。

这是她近段时间的第五个相亲对象,听乔莲女士介绍,对方留学归来就进家族企业,短短半年凭借雷霆手段在集团说一不二,俨然一副商界新贵模样。

说起来,要不是这回相亲,她都不知道乔莲女士还认识这样的人家。她们明显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爸爸去世前,家里公司经营状况良好。她们家在临城多少还算在富贵圈子边缘。

可爸爸离开后,公司落在二叔手里,这些年,在二叔的造作之下,经营状况垂直下跌。她真觉得,说不定哪天,饱含爸爸心血的公司就没了。

宋清予微微摇了摇脑袋,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掀开丝绒薄被,起身下床。

她走到衣柜旁边,打开柜门,对着一整个立柜的衣裙,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宋清予右手食指弯曲,抵在下巴上,眼神在面前的衣裙上左右飘着。乔莲女士从小教诲她在人前要表现淑女模样。

这一柜子都是些典雅风的裙装,除了颜色,款式差别大差不差,穿哪件,乔莲女士才会觉得她有在认真打扮。

片刻,她拿出手机,给闺蜜姜悦可发微信:[我妈让我去相亲,穿哪件裙子?]

姜悦可:[阿姨还没放弃让你相亲啊?这都第几次了,不是都快开学了。]

宋清予:[嗯,没放弃,这应该是开学前的最后一次了。]

姜悦可:[行吧,就那件白色的长裙吧,这不是上次逛街阿姨给你选的,你穿这个,她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宋清予:[好的,爱你。我去化妆了。]

姜悦可:[嗯嗯。]

宋清予收起手机,换下睡裙,细致地化起妆来。

一切收拾妥当,宋清予走出房间,去客厅接受乔莲女士的检查。

乔莲女士听见动静,目光顺着声响看过去。女儿身穿上次逛街时买的那件纯白连衣裙,长发披肩。

日光倾洒在她脸上,映衬瓷白肌肤晶莹如玉,浅笑时有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她笑一声:“今天这身打扮不错。”

宋清予轻呼一口气,片刻,低声说道:“妈妈,快要开学了,如果今天这个相亲对象您还不满意,之后我应该没什么时间再相亲了。”

乔莲女士脸上的笑意一秒收起,面容变得威严又肃穆,沉声说:“开学了也有周末,周中晚上时间挤一挤也是可以去相亲的。”

宋清予眼眸微动,想再说些什么,可对上乔莲女士毫无波澜的脸庞,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温顺回道:“知道了。”

去酒店的路上,乔莲女士再次叮嘱她:“你程阿姨说了,她儿子性子有点冷,对人可能不会很热络,我先跟你说一下,别觉得人家这样就是看不上你,你好好跟对方聊。”

宋清予微笑,点头应下,下一秒在心里暗自吐槽:乔莲女士越来越过分了,这不是摆明告诉她让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吗?至于吗。

她宋清予,顶尖985在读研究生,相貌也算得上绝佳那一挂的,乔莲女士到底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相亲结婚,就算这位相亲对象履历听起来很优秀,也不至于这样上赶着吧。

这些话,对着乔莲女士,她是万万不敢说一个字的,吐吐槽过个瘾罢了。

两人到达餐厅包厢时方才五点五十分,乔莲女士说和对方约的是六点钟,她们两个人,坐在偌大的包厢里,饮着茶,等待着她的最新相亲对象的到来。

-

临城CBD,普朔大厦顶层。

顾庭言一身冷凝气质地走出会议室,他穿着剪裁合身的高定西装,手腕上佩戴着夺目的理查德米勒钛合金龙腕表。

身后的会议室内,有人小声嘀咕道:“每周最期待参加有顾总出席的会议,又最害怕有顾总在的会议。”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像顾总这样的长相,看一眼也很赚啊,只是他也太冷酷无情了点,我们这么多组搞了这么久的投资案,全都被批的一无是处。”

两人连声叹着气,不再言语。

另一边,顾庭言阔步朝总裁办方向走去,特助司向文跟在身后,低声提醒道:“顾总,您母亲还在办公室等您。”

顾庭言刚推开总裁办的门,就瞧见在沙发上暗自生气的程汀兰女士,她幽怨的目光直直刀过来:“这会开完了?”

他无奈:“妈,我不是跟您说了,今天让您先回去,改天我再陪您用晚饭。”

程汀兰哼一声,头撇向一边。

顾庭言扶额,这是程汀兰女士惯用的招式,偏他还真没办法,只得放弃挣扎,妥协道:“行,我今晚陪您去还不成嘛。”

程汀兰瞬间喜笑颜开,拿起手包,朝顾庭言走过去,“别人家的儿子都是妈妈的小情人,你简直就是我的敌人,让你陪你妈吃顿晚饭都这么难。”

顾庭言眉头微皱,他直觉程汀兰女士不是单纯的让他陪她吃饭,可她一副再不同意就能当场泪洒办公室的样子,他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

“我把这份文件看完,您想去哪吃,我先让人预定一下。”

程汀兰女士把顾庭言面前的文件合上,提着他肩膀上的衣料拉人起来,“哪有这么多工作要做的,我都订好餐厅了,对方早就...对方餐厅一早说好的,超时不留的。”

顾庭言顺着程汀兰女士的力道站起身,右手理了理衬衣领口,不欲追问程汀兰女士的话,最多跟着走一趟,今晚不送走她,也是没法继续工作了。

程汀兰女士看起来兴致很高地前去按了总裁办的专用电梯,两人一起搭乘电梯下至停车场,王叔一早等在车边,看到他们,拉开车门,恭身立在车旁,他侧目,尽量柔和神色,看向王叔:“辛苦了,王叔。”

“应该的。”

黑色轿车行驶平稳迅速,很快停在临江江畔的一家高级餐厅外,餐厅服务生堆着笑上前,给他们打开车门,“二位请下车,请问您贵姓?这边查一下您的预定信息带您过去。”

程汀兰女士选的这家餐厅没有大厅,全部是包厢,每晚只接待二十桌预定顾客,厨房用的都是高薪聘请的米其林认证厨师,餐厅声名在外,是以服务生也都默认来用餐的都是已预定顾客,不然你在外多厉害,来了一样没位置。

程汀兰浅笑:“免贵姓程,预定手机尾号是8686。”

服务生低头对着肩膀处的对讲重复程汀兰的话,片刻,微笑抬头:“两位,这边请。”

服务生引着两人往包厢去的路上,程汀兰暗暗瞥着自家儿子的神色,看起来……好像还行。他这个儿子,性子冷,对谁都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今天她使了些心思骗他过来相亲,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配合完全程。

顾庭言感受到程汀兰女士的目光,适时开口道:“都到这了,您还不跟我说实话吗,今晚到底是要干嘛。”

程汀兰吞咽了下口水,她的一切行为,果然还是避不过儿子的眼睛,“既然都到这里了,那妈妈也不瞒着你了。我有一个老同学,她女儿今年24岁,最近一直在相亲,我觉得你们两个各方面都很合适,所以我就提议不如让她带她女儿来和你相亲。”

程汀兰瞧见自家儿子神情不悦,继续补充道:“那女孩模样好,出了名的温柔贤淑,说起来也算出身名门,两家各方面也很相配的。你就见见,反正你也到年龄了,喜欢就试试看,不喜欢就当认识新朋友了,说起来我上次见她她才五六岁,那时候就是个小美人,我也好奇她现在到底出落成什么模样了。”

顾庭言冷笑一声,眉头蹙起来:“妈,我是不是跟您说过,近几年我对结婚都没有想法。”

“又不是见了就成了,之前我也没跟你提过。知道你不喜欢的。要不今天你就当陪妈妈和老朋友吃顿饭?”程汀兰看出儿子有离开的想法,他已经拿出手机,估计是在给王叔发用车消息。

“今天的工作还没处理完,我把您送到包厢门口,就先回去了,您结束给王叔打电话,叫他来接您回家,我今晚住西湾叠墅,明天飞申城。”顾庭言长指轻敲手机屏幕,预备离开。

说话间,两人走至包厢门口,顾庭言侧目,对上程汀兰:“您进去吧,我先走了。”

程汀兰正打算再劝上几句,来都来了,晚饭总是要吃的吧,开口的前一秒,包厢门从内打开,有服务生端着空了的茶水壶走出来,两人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让那服务生通过。

门开关的一瞬间,顾庭言的目光顺着门缝,看到包厢内坐着一道熟悉身影,女孩一身白裙,笑得温婉。他喉结微滚,愣在原地,转身离开的步子顿住。

一旁的服务生略显局促地立在那儿,一时不知道是要先送走这位准备离开的先生,还是先引着这位女士进去。

好一会,程汀兰见自家儿子还在身旁立着,她抬眸,疑惑地看过去,试探着问道:“怎么,不走了?”

顾庭言面色未变,道:“嗯,听您的话,进去相亲。”

宋清予低头出神之际,感受到乔莲女士站起身和人打招呼:“汀兰,咱们两个真的是好多年没见了。”

她循声抬头,在看到对面那男人身影的一瞬间,宋清予心下一紧,手指无意识蜷缩,攥住裙子一角。

眼前的男人长相英俊,鼻梁高挺,眉目深邃。此刻,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眸更是深不可测。浑身气质偏清冷,简单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贵气感。

乔莲女士和程汀兰打过招呼,侧眸看见自家女儿坐在那像是在出神,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予予,这是你汀兰阿姨,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宋清予站起身,忍着全身过电般的颤栗和麻意,笑着说:“汀兰阿姨晚上好。”

程汀兰看见宋清予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女孩气质温温柔柔,讲话细声细语。模样也好,笑眼如弯月。举手投足间,透着难以掩盖的端庄气质,在她这个年纪,实属难得。

程汀兰自顾自欣赏宋清予的间隙,乔莲女士也在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她小幅度拉了下身旁的宋清予:“你们年轻人之间还是自己介绍自己吧。”

程汀兰闻言回过神来,笑着说道:“阿莲说的是,孩子们之间让他们自己说去。咱们也就是起到个介绍的作用,愿不愿意还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愿。”

宋清予自动屏蔽周遭所有的声音,抿着唇,静望着着对面的男人。

顾庭言亦然。

两人无声对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间暗暗涌动。

明明只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天堑,咫尺天涯。

乔莲碰了碰自家女儿,示意她出声,宋清予后知后觉,努力维持一贯的温婉模样,说:“顾先生你好,我是宋清予。”

顾庭言眉眼轻望,声线清冽又带着点似笑非笑:“宋清予,我知道。”

他的声音仿若一支离弦的箭,精准无误地扎在了她的心上。

宋清予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

程汀兰觉得自家儿子今晚的表现很是反常,前一秒还说要离开,下一秒又跟着她进来。自打进到包厢里,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对面的女孩。

她这个儿子,何时对一个姑娘这么有兴趣,她试探性开口:“你和予予认识?”

宋清予下意识咬唇,手指有点发颤,等着对面人的回答。

下一秒,顾庭言敛神,替程汀兰拉开椅子:“不是您刚给我介绍过的,说和我相亲这姑娘出身名门,温柔贤淑,是您老同学的女儿。”

程汀兰半信半疑地瞥着自家儿子,他这话说的严丝合缝,挑不出一点错处。可以前也不是没给他提过别的姑娘,怎么不见他记得这么清楚的。

片刻,程汀兰收回眼神,笑着同乔莲说:“别站着了,孩子们也都打过招呼了,快坐吧。”

宋清予手还紧紧攥着,那箭化作一滩水,转眼无形,威力尤存。此刻,她全身麻木,下嘴唇被她咬到近乎发白。

顾庭言瞧见乔莲女士已经坐下,只剩宋清予还站着,他笑看向她,声线淡淡:“宋小姐,请坐。”

“谢谢。”宋清予像是从嗓子里艰难发出一声。

之后如木偶一般,听话地坐下。

程汀兰叫来服务生点单,乔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朋友说着闲话,宋清予脊背挺直坐在那,思绪像是停滞,神思混乱。

包厢内说话声不断,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直到程汀兰亲切地同她讲话:“听阿莲讲你还在读书?”

“嗯,临城大学,今年研三。”

“读的什么专业?”

“生理学,基础医学的分支学科。”

“这年头,女孩子愿意读这专业的不多,平时要经常做实验的吧。”

“也还好,本科阶段就有实验课的,习惯了。”

程汀兰瞧一眼自家儿子,有意给宋清予介绍道:“还是你厉害,在国内读书能考上这样的顶尖学府,我这个儿子一早就出去留学了,在国内不见得有你成绩好。”

宋清予不知道怎么回,扯唇笑着。

“小顾在哪留的学?”乔莲问。

“剑桥,贾奇商学院。比不上予予。”程汀兰说。

乔莲女士眼中闪过一瞬惊喜,看向宋清予:“予予,你去年跟你导师去国外实验室的合作项目,好像就是去的剑桥医学院对吧。”

宋清予闻言斟酌了几秒,乔莲女士对国外学校之类的并不太了解,她应该可以含糊过去的,可对上对面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她还是说:“嗯,是,就研二的时候,去了半学期。”

程汀兰也笑起来,两个孩子还挺有缘分,她侧目,看向顾庭言:“予予去剑桥交流过,你们说不定之前就在伦敦哪里见过,只是当时不认识。”

顾庭言嗯一声,之后有意停顿几秒,眼神从宋清予脸上飘过,看她一副惊吓模样,又继续说:“剑桥那么大,不一个学院,平时都没有什么交集的。我是不记得曾经在剑桥见过宋小姐,不知道宋小姐,对我有没有什么印象?”

宋清予大拇指指腹用力摩挲着食指指节,努力压着心虚说:“没有,我只在那边一学期,除了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不认识其他什么人。”

顾庭言笑一声:“宋小姐真是好学生典范。”

宋清予闻言脊背有点发僵,直愣愣地坐着。

程汀兰察觉两个孩子气氛有点尬,小声对顾庭言说道:“予予是女孩子,你主动说点什么,聊聊兴趣爱好之类的。”

顾庭言淡笑开口:“不知道宋小姐平时有什么爱好?”

“啊?”宋清予脑子有点乱,猛地听见对面人的问题,斟酌着回,“读书,偶尔追剧之类的。”

“哦,是吗,我休假时喜欢滑雪攀岩类的运动,很能放松身心。不知道宋小姐对这些有没有兴趣?”

宋清予垂眸,避着对面人漫不经心的眼神:“没有。”

“那真是不巧了,还想说宋小姐有兴趣的话,我们以后有机会可以同行。”

宋清予有一瞬间的心悸,短暂又脱离她掌控,这种感觉不太好。她敛了敛情绪,不想被对面的人察觉。

服务生陆陆续续端着餐盘进来,一道道珍馐美馔摆上桌。这顿饭,宋清予吃的食不知味,如坐针毡。

她全程低着头,不敢去看坐在对面的顾庭言。

偏顾庭言很有绅士风度的会注意到她喜欢吃哪道菜,调控转盘会让那道菜在她面前多停留一会。

用餐完毕,也会适时问她喜欢什么甜点。

她小心应付,忍着心里密密麻麻的酸楚和钝疼,谢谢不知道来回说了多少遍。

程汀兰含笑瞧着自家儿子的一举一动,有一种儿子终于开窍了的欣慰感。

席至尾声,她提醒道:“你和予予留一下联系方式,加个微信之类的,以后有空多联系,你们年龄相当,又在一个城市留学过,肯定有很多话题。”

乔莲女士明显也很满意顾庭言,附和着老友的话,给宋清予使眼色让她别那么拘谨。

宋清予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界面,望向顾庭言:“不知道顾先生平时用微信吗?”

顾庭言轻笑一声:“这年头,没有谁不用微信吧。”

宋清予有点懊恼,后知后觉自己的确问了个很蠢的问题,正想着怎么补救,他听见顾庭言的声音:“我扫你。”

她连忙打开名片二维码,拿着手机屏幕朝他那边举了点。

加上好友,两人各自收起手机。

顾庭言敛眸看着宋清予,他一双黑眸中流动着悠悠星光,仿佛洞悉一切又慵懒的置身事外。

宋清予不敢与他对视,低头佯作翻看手机的样子。

片刻,她听见顾庭言的声音缓缓响起:“不知道宋小姐平时都什么时候有空?”

宋清予抬头,想要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他的真实意图,下一秒,她发现,她看不透他。

“马上要开学了,可能会比较忙。”

“那我尽量挑周末的时间联系宋小姐。”

两位女士听到两人的对话都露出笑来,互相对视一眼。

程汀兰说:“你有空多约约予予,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会什么的,就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活动。”

乔莲:“予予这是最后一学期,也就忙着毕业论文这一件事,周末还是很空的。”

宋清予陪着笑,一言不发。

顾庭言站起身,先是对乔莲说道:“乔阿姨,我明天还有趟出差的行程,今晚就先失陪了,您和我妈慢聊。”

乔莲对于老友儿子一晚上的表现都很满意,应道:“小顾有事就先走吧。”

顾庭言视线又移向宋清予:“宋小姐,再会。”

宋清予头也没抬,机械式地回答:“顾先生再见。”

顾庭言没再停留,转身出了包厢。

程汀兰与乔莲许久未见,这会送走了顾庭言,她们两个坐到了一起,叙着旧。

少了一个人的包厢,氧气好像都浓烈了些。逼仄感逐渐退去,宋清予终于放松呼吸,一个人安静坐着,等待这场饭局的结束。

思绪飘忽间,她听见话题忽而转向了她。程汀兰眉眼含笑,问她:“予予,你觉得我儿子怎么样?”

那种无法言明的窒息感如潮水般再次朝她裹挟而来,宋清予思忖几秒,缓缓说:“顾先生相貌出众,年轻有为。”

程汀兰眼角更弯了,“我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么大了也没听说过他恋爱什么的,我看他对你啊,很不一样,你可以尝试着和他接触一下,阿姨也不是说一定要你接受他,就当交个新朋友。”

宋清予轻笑,应下了程汀兰的话。

脑海里不断闪回着程汀兰的那句:“我看他对你啊,很不一样。”

临开学还有一周,宋清予每日都心情惴惴,担心哪天收到顾庭言的消息,乔莲每日一问最近和顾庭言有无进展,她如实相告,对方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好在乔莲女士倒是没有让她去做主动的那一方。

有天晚上,宋清予正在准备明日开学要带去学校宿舍的行李,接到了堂妹宋泠然的电话。

电话那头有点吵闹:“堂姐,我今晚在酒吧玩,你要有空的话来一起呗。”

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你玩吧,我不去了,明天开学。”

“刚开学没那么多事的,来玩玩也没什么。这样,我地址发你,你来的话我保证一个月之内我妈都不会去你们家。”

宋泠然的后半句话,坦白讲,宋清予很心动,二叔和爸爸年轻时一起认识的乔莲女士,那会两兄弟携手在临城打拼,机缘巧合下同时结识了乔莲女士,两人都对乔莲女士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最终乔莲女士选择了爸爸,二婶不知道怎么知道的曾经这一段,这几年她和二叔面和心不和,时不时的就来刺一下乔莲女士。

每次二婶来,乔莲女士都被气得不轻,想到这些,她对着电话那头回:“好,你发我吧,不过我呆不久,明天要早起。”

宋泠然听见她答应,笑着应下她的话。

收拾东西出门的间隙,她感受到手机有新消息进来,点亮屏幕,看见是那个加了微信后还没发过一条消息的人。

[顾庭言:不知道宋小姐明天有没有空?]

宋清予对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之后回复:[不好意思顾先生,明天返校报道。]

顾庭言回复的倒是很快:[学业重要。]

宋清予轻呼一口气,按灭手机。

等宋清予打车来到堂妹发来的酒吧地址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忍着不适,走进音乐声震天响的酒吧内场,在卡座区转了两圈,才找到隐在昏暗灯光下的宋泠然。

宋泠然朝她招手,示意她坐过去,她走近,在对面看见一道熟悉身影,她上上个相亲对象,不知道谁介绍给乔莲女士的一个公子哥。

对方在乔莲女士面前把他夸的天花乱坠,乔莲女士当了真,带着她去和他吃了顿饭,结果自己都瞧不上这位公子哥的纨绔样子,这事儿也就没了后续。

这会儿,看到这人的身影,宋清予明白了堂妹为何会突然叫她出来玩,两人之间因为父母辈的关系,熟悉却不亲密。

加之她在爸爸去世后跟着乔莲女士回了京市,考上研究生之后才又来了临城,中间很多年也没怎么见过面。

她带着点质问瞥向宋泠然:“你叫我来是因为他?”

宋泠然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笑一声:“他是我好哥们,听他说和你相过亲就见了一次,之后你就不理人了,那你正好是我堂姐,我就撮合一下。”

“宋泠然,没有联系就是不合适,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合适不合适相处一下才能知道的呀,你们就见过一次面,哪能看得出来。”

“我回去了,你有朋友在,也不差我陪你,下次这么无聊的事别做了。”宋清予说完这句话,起身要离开。

对面的公子哥堵在了过道边上,断了她离开的必经之路。

她这个暑假,参加过五六场相亲,这会只想起来对面这人姓沈,她压着心里无名的火,淡声说:“沈先生,您慢玩,我先回去了。”

对方痞笑着,也不让路,“宋小姐,我觉得我们两个挺合适的,今天既然你已经来了,不如我们多多了解一下,这么急着走干嘛。”

宋清予已经没了一点耐性,她这几天被随时会收到顾庭言的消息搞得神经一直紧绷着。

酒吧里的音乐声吵得她头疼,她缓了口气,平静开口:“沈先生,我明天还要上学,今晚不是很有空。劳您让个路。”

对方依旧不动,只盯着她看,她察觉离开无望,往后退了点,折返到宋泠然身边,宋泠然和身旁的小姐妹摇着骰子喝着酒,瞧见她回来,只说一句:“姐,你和人处处看再说呗。”

之后扭头继续玩骰子,也不再管她,沈姓公子哥已经跟着坐在她身侧,她把手包放在两人中间,想要隔开些距离,拿出手机胡乱翻着。她不理他,时间长了觉得没劲了,自然也就放她离开。

另一边,冯砚舟一早瞧见这边发生的一切,这家酒吧是他名下的产业,今晚正好得闲来喝两杯,这种情况在酒吧并不少见,以往他不会多看。

今晚这一幕之所以会吸引他的目光,得益于他认识宋清予,且记忆深刻。

他笑一声,拿出手机,给顾庭言发消息:[来Dante喝一杯。]

顾庭言回复的如他的人一样冷淡:[不去。]

冯砚舟笑一声,举起手机对着宋清予那边拍了张照片,发送给顾庭言。

[照片]

[这是不是甩了你的那姑娘。]

聊天界面,顾庭言的备注和对方正在输入中轮番转换着,最终归于平静,什么消息都没进来。

冯砚舟笑容更大,难得见到顾庭言吃瘪的样子。

他端着酒杯,瞥向宋清予所在卡座的动静,等着顾庭言的到来。

-

顾庭言刚结束申城的出差,这一趟,他亲自上阵,去申城和望通资本洽谈有关氢一科技的投资案。

普朔既然决定这个时候入场,就势必要做领投的那一方,氢能源汽车的前景他很看好。

出差途中,也难免会想起几天前的那场相亲。

很好,明天开学,可以拒了他的邀请,今晚却有空和别人玩乐。

顾庭言刚进到酒吧,宋清予就看到了他。

宋泠然身边的几个小姐妹都是玩咖,眼睛一个赛一个的尖。

几人停下摇骰子的动作,齐齐打量着朝她们这边走过来的男人。

“然然,这男的不错,有兴趣吗?”

“没戏,看着太冷。”

“呦,还有您不敢上的。”

宋泠然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劝你们也歇歇心思,这种,我们都搞不定。看见人手腕上的表了吗?理查德米勒,几百万一块吧。”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你眼光好毒,我们只顾着看脸呢。”

宋泠然得意笑一声,招呼几位小姐妹继续玩。

她常年流连于各种声色场所,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宋清予看着顾庭言目不转睛从过道里经过,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她目光跟随他的背影,直到他在不远处的卡座落座。

心里有点酸涩,感觉挺难言的。

她收回目光,眼睫不受控地颤着,涟漪刚起的心境还没平复,就听见沈姓公子哥跟她说:“那位是普朔的顾总,临城富贵圈子顶层的存在,宋小姐还是不要妄想的好。”

她置若罔闻,低垂着眉眼。

沈姓公子哥等了这么半天,早已没了耐性,伸手要拉宋清予,她很嫌弃地甩开,那公子哥见她这么不给面子,最后一点风度也没了。

“装什么装,我早打听过了,你妈不是急着把你嫁出去吗,一个月相了五六个,你是不是相一个,吊一个?”

宋清予毫不掩饰目光里的不屑和嫌弃:“沈先生,如果我做的什么给了你这样错误的暗示,我向你道歉,我也再次跟你说明,我对你没一点意思。”

沈姓公子哥呵一声:“别给脸不要脸。”

-

冯砚舟自打顾庭言坐下,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这人,装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背对着宋清予那边坐下,耳朵恨不得竖过去。

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悠悠开口:“沈家那位名声一向不好,人姑娘在那边可吃着亏呢,不去帮忙?”

顾庭言面色很淡:“与我无关。”

冯砚舟瞧着好友这幅嘴硬心软的模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开手机计时软件,顾庭言视线瞥过来,他主动开口:“我来记个时,看某人可以坚持多久。”

顾庭言扯扯唇,对冯砚舟这种无聊的行为不予置评。

下一秒,他手机响起,还不待冯砚舟看见来电人是谁,顾庭言迅速接起。

电话那头,宋清予的声音在一片纷杂中传入他的耳朵:“阿言,我想离开,你能不能帮帮我。”

顾庭言没什么温度地笑一声:“现在不装着不认识了?”

宋清予正犹豫着要再说些什么。她看见顾庭言收了手机,站起来朝她走过来。

片刻,顾庭言已经到了她们面前,那公子哥瞧见顾庭言,态度急转,脸上挂起谄媚的笑,伸手过去:“顾总您好,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父亲一起拜访过您,德新广告。”

顾庭言仿若听不见他言语,也不接话,面若凝霜,只示意他让路,而后牵起宋清予出了酒吧。

宋泠然身边几个小姐妹早在顾庭言过来时就停了手上动作。

“我去,你姐怎么认识这号人?”

宋泠然和几位小姐妹同款震惊脸:“没听她说过啊。”

不远处,冯砚舟含笑看着这一幕,收起完成录制的手机,摇了摇头。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在一个地方跌倒,站起来还是会反复的摔。命里的劫,难逃。

被顾庭言牵着走出酒吧的这一路,宋清予呼吸都要停滞,她视线落在他的宽阔的肩膀上,鼻边满是他身上好闻的乌木香,一种温暖但是又高冷、有距离感的味道。

一路走至车边,顾庭言甩开宋清予的手。

宋清予背对着顾庭言,片刻,她打破沉默:“谢谢。”

顾庭言转过身,声线故作淡定又怒气难掩地说:“在我面前那么能耐,毫不留情,刚刚你是傻的。”

宋清予眉眼低垂,也不说话。

“这么想结婚?”他逼至她身侧。

“不是。”她轻声答。

“还在相亲吗?”

宋清予抬眸,内心不解,还是回答:“没有了。”

空气短暂凝结。

片刻,顾庭言平静开口:“我事业稳定,经济状况良好,家里缺一位女主人。”

宋清予默了默,手指紧攥着衣摆,艰难发声:“我们不合适,今天之后,就别再见面了。还请顾先生,能忘记过去,我再次向您道歉,当初不应该...”

顾庭言打断她,手指轻抬抵在她尚未完全合上的唇上,低哑声线渐渐响起:“我们在尼斯海岸彻夜荒唐,在阿尔卑斯山脉挤在一张睡袋里,在冰岛偶遇暴风雪互相依偎取暖的时候,那些时候,怎么不说,我们不合适?”

那些曾经深刻、和他一起的画面,经他提醒,一点点浮起。宋清予闭眼,想要压退那些记忆,未果,她眼睫轻颤,眼帘慢慢掀起,重又撞进他深不见底的暗色眸子里。

“你就当我是不负责任的渣女吧,况且你也不亏,至少那段时间,你也爽过了。”

顾庭言眉峰凝起,眼中森寒闪过,下一秒,全数挥散,嘴角微微勾着:“你凭什么觉得,这次还是你做主?”

“顾庭言。”宋清予直呼其名叫他,“那你想怎样?”

“你的可选择性那么多,放过我吧。”

她的声音细弱易碎,空气重又归于平静。

他望着她,无言,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审视。

扯唇笑的模样看起来儒雅又清贵。仿佛屏蔽了她的声音,一动不动。

宋清予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溃败感翻江倒海席卷而来。她双手紧握成拳,还是无法抵挡,最终败下阵来。

“阿言,对不起。”

言毕,手机铃声大作,她拿起,见是乔莲女士的来电,猜测宋泠然应该刚给乔莲女士打了电话。

她眼里慌乱陡生,无措开口:“阿言,求你,不要让我妈妈知道我们。”

铃声继续响着,不得到他的保证,她不敢按下接听。

顾庭言终于有了反应,他薄唇微启,说:

“还记不记得,你上次求我,是在哪?”

夏末的晚风清凉舒爽,她们站在酒吧外面停车场的空旷地带,望着暗色的夜,因为他的那句话,宋清予的思绪逐渐纷飞。

她想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天他说要带她去朋友的派对,正式把她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给朋友们。

他毕业在即,不久后就要回国。想要托相熟的朋友们之后可以多多照顾一下她。而她,骗他说自己马上要去交换,对此不着急的。

他有点不高兴,她使了很多法子逗他,都没见效。为了哄他,她说:“阿言,我不是不想认识你的朋友们,只是我马上就要离开伦敦,只剩几天假,我想去尼斯玩一下,你陪我嘛好不好。”

他不理她,坐在电脑前,冷着一张脸,不动如山。她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仰着脸亲他的下巴:“阿言,求你啦。”

他还是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可她知道,他受不住自己的撒娇。

于是她亲一下,问一句:“阿言,几时去,我只有三天假咯。”

她正打算问第五遍时,顾庭言重重把她扣进怀里,嗓音低沉:“下午出发。”

她心愿达成,窝在他怀里直笑。他还在气头上,看不得她笑的这么灿烂,作势要来堵她的唇,她止了笑,夸他一句:“阿言最好啦。”也乐于配合他。

顾庭言做事从来都是高效率,当天下午,他就开着他那辆拉风的帕加尼风神,载着她去往希思罗机场,两人搭乘飞机,两个小时后落地克特阿祖尔机场。

那时她和他真正在一起其实还不到三个月,可从相处的细枝末节里,她也发现他的家境比留学圈里传的还要夸张一些,出机场时已有人送来新的顶级超跑,一辆纯黑敞篷迈凯轮。

他载着她,在夜色中沿着蔚蓝海岸飞驰,地中海的晚风清清凉凉,她满足于回国前完成了最后一个小心愿,举着双臂欢呼哼着歌。

水面旖旎浪漫,夜色迷人多情。中间两个人把车停在路边,牵着手在柔软的沙滩上漫步,海风迎面拂来,扑鼻的淡淡咸味围绕周身。

它牵动了两个人的衣角,也吹拂了两个人的心湖。

后来她走累了,缠着他要他背她,他嘴上说着:“不要。”

身体却很诚实,微微倾身,停在了她面前,她跳上去,亲在他脸颊上。

许是两个人的沙滩太浪漫,亦或是夜色撩人心弦,他的心情明显也好了些。

之后她下来,两个人牵着手在沙滩上奔跑,像两个初次来到海边的孩童。

海角尽头,灯塔泛着微光,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夜越来越深。她逐渐有了困意,两人就近找了家酒店入住。

那一晚,他发了狠地要她,冥冥中像是预知到这是两人最后一场酣畅淋漓般,不知疲倦。直到天际破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屋里,他才放过她。

她曾经那样骗过他,可今晚,他还是愿意不计前嫌、就这么轻易的来帮她脱离困境。

想到这一点,宋清予内心的愧疚更深。她垂眸,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着。

不接这个电话,回家后乔莲女士或许会动怒,可她,真的不该再要求他什么的。

是她鬼迷心窍,他从不欠她什么。

按下挂断键的前一秒,她听见顾庭言说:“接吧。”

宋清予抬眸看向他,顾庭言别开目光不与她对视。但她看得出他脸上隐在夜色中的心软。

“予予,刚刚是怎么回事,我听然然说你这会儿和小顾在一起?”

“还有,这个电话怎么接通的这么慢。”乔莲女士的语气一如往常,平静中又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宋清予默默听完乔莲女士的问话,柔声回答:“妈妈,方才遇到了点麻烦,刚好遇见顾先生,他帮了我,现在我正准备回家。”

“我怎么听然然说是你打电话求助的小顾?”

宋清予不确定宋泠然具体和乔莲女士讲了什么,斟酌了几秒,回:“我刚好看到他,那会儿实在是没办法,所以只能求助顾先生了。”

“你把电话给小顾,我和他讲几句。”

宋清予早有预料乔莲女士的这一句,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抿了下干涩的唇,把手机递过去:“我妈妈有话要和你讲。”

眼神中藏着希冀,希望他能记得她刚刚的话。

顾庭言接过手机,侧过身去。两人之间隔着点距离,她听不到手机那边的声音,只听到他的言语。

礼貌客气,周到知礼的和乔莲女士一来一回。

“乔阿姨晚上好。”

“没事的,今晚也是巧了,正碰上。”

“没什么,您不用担心,我这就送宋小姐回去。”

“好的。”

“嗯,再见。”

手机回到宋清予手里时,电话已经挂断。她猜不出通话内容的全部,想要问他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从前,在他面前,多么张扬恣意,如今,只剩小心翼翼。

宋清予眼睫因为内心的情绪波动颤抖着,低头掩饰内心的失落情绪。

顾庭言一直望着她,眸底含着一抹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他受不了她这副模样,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别开目光,缓缓道:“走吧,答应了乔阿姨送你回家。”

宋清予还在想别的事情,没探究他冰冷言语下暗藏的情绪。

她下意识拒绝道:“我可以自己回去,打车很方便的。今晚已经很麻烦你了。”

“我答应了乔阿姨。”顾庭言说。

宋清予正在内心组织措辞,如何能拒绝掉他的话。还未想好,她听到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您好,请问是您叫的代驾吗?”

她茫然地对着来人摇摇头。

对方又说:“说是在Dante酒吧停车场站着,一男一女两位,打电话催我几遍了。”

他环顾四周,继续说:“我看了好几遍,这会就你们两位在停车场...”

顾庭言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我们没叫代驾。”

他说话自带让人不能忽视的上位者的气场,代驾小哥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滴溜两圈:“对不住了,哥,打扰您二位了,我再去找找。”

言毕不再停留,转身走了。

顾庭言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留下一句“上车”后,径自走去驾驶位那边。

车门还开着,宋清予一路注视着他的动作,到他坐进驾驶位看向她。

她与他对视几秒,最终坐了进去。

车载音乐随着车子的启动自动播放上次未完的音乐,温柔的女声,轻缓的旋律。中和了两人间的无声尴尬场面。

她视线对着车窗方向,音乐声戛然而止。她下意识瞥过去一眼,目光落在中控台上,他的手还停留在控制按钮上。

在她目光转回去的前一秒,他突然出声:“关于结婚,你考虑一下。”

“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想法,相亲也只是听我妈妈的安排。所以,关于结婚,没什么好考虑的。”她盯着前面的路,不加思索道。

她听见他像是轻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汽车噪音下,听得不太真切。

“宋清予,你牛。”

之后一路无言,直到车子停在住宅楼下。

她打开车门下车,一眼瞧见乔莲女士的身影。隐在住宅楼下的阴影里。

她快步走过去,“妈妈,你怎么下来了,外面冷,我们回去吧。”

乔莲女士打量她几眼,余光看见顾庭言正朝这边走过来,“你先上去,明天不是开学,我和小顾单独聊两句。”

“妈妈,很晚了。你有什么问题回去问我好吗。”宋清予挽上乔莲女士的手臂,希望她能同自己一块上楼。

“你先上去,小顾这么晚送你回来,还帮了你,我总归是要谢谢他的。”乔莲女士抬手推下去女儿挽着她的动作。朝着楼上方向偏了偏头。

宋清予侧目看顾庭言一眼,又转回来对上乔莲女士平静的目光。妥协道:“你身体不好,少聊两句,别吹太久夜风。”

乔莲女士点点头。

宋清予就这么不情不愿的先上了楼。

那晚,她原本以为乔莲女士会再问她点什么,她进屋后等在沙发上,也没忙着去洗漱收拾自己。

大约十分钟后,乔莲女士回来,看见她坐在那,只说了句:“明天开学,早点休息。”就回了房间。

她有点懵,对于今晚乔莲女士的反常,以往像是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情,被盘问半个小时都是少的。

不多时,她注意到乔莲女士房间的灯灭了,这才连忙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回屋睡觉。

那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稳,中间醒了好几次。

闭上眼,那些曾经和他一起的回忆就会翻涌而上。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他于她,是自己精心挑选,蓄谋而上,拿下的露水情缘的欢心对象,单纯的生理性冲动。

开始的时候,她告诫过自己的。这是给自己一次彻底的放纵机会。要做到不掺杂一点真心,事实上她觉得自己也做到了。

回国之后,她很少想起他,偶尔想起,也会告诉自己,还是忘掉的好,两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可她,真的从没想过,和他会再遇见。她没有透露过自己的任何真实信息,半年来,那些有关他的记忆被她一点点压退、封闭,一切回归到以往的平淡生活。

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有点不确定,那些过往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还是自己做的一场美梦。

梦醒了,一切消失匿迹,不见一点踪影。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场相亲,让两人重新遇见。重点是,相亲遇见。乔莲女士还认识他的母亲。

重逢可以在很多种场合,有很多种方式。偏偏,她碰上了最魔幻的那一种。

临城大学体育馆,追风跑酷社训练场。

宋清予刚结束开学第一天的报到流程,就迫不及待的和姜悦可约着前来训练场,打开训练场的门,看见久违的跑酷训练器材。

宋清予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抓着好友的胳膊去换训练服,“终于开学了,我这一整个暑假一次也没玩成。”

姜悦可啊一声:“阿姨一暑假都没放你出去?”

“差不多吧。”宋清予无奈撇了撇嘴角。

“那你真的蛮惨的,我还跟着曲子昂他们去参加了场友谊追逐赛,和临城师范她们,人家学校的场地真是没话说,对比一下咱们的训练场,也太寒掺了点。”

宋清予换训练服的动作没停:“我很知足了,至少在学校还有的玩。”

“你知道吗,听说他们学校的训练场就是校友基金会募捐资金修建的,咱们学校的校友基金会怕不是都不知道还有个跑酷社。”

“也就你了,其实现在跑酷文化推广的越来越好,外面场馆挺多的,就是阿姨不让你去,不然玩的机会挺多的。”姜悦可遗憾难掩地说。

宋清予笑笑,她不是没有尝试和乔莲女士争取过,可妈妈那样强硬的态度,决绝的做法,她还能怎么办呢。

“不说了,一会热身完来一场?”

“可以啊,你一暑假没训练了,我可没落下,总不至于还是一点追不上你吧。”两人换装完毕,笑着出了休息室。

之后各自去器材前热身,在跳箱、挡板、单杠组合前练习基础动作。

半个小时后,姜悦可一个漂亮的翻滚落地,没有继续,她坐在地上。侧头问那边刚结束金刚跳的宋清予:“现在去?”

宋清予用一个侧身跳利落地翻过好友面前的三角挡板,伸手过去:“好啊,你先追还是先跑?”

她们要来的比赛是跑酷追逐赛,在有限的场地里,一个人跑,一个人追,追逐者在限定时间内摸到对方即为胜利,反之,则为失败。

听起来有点像小时候大家都玩过的抓人游戏,区别在于她们是在充满高难度障碍物的场地里进行这场抓人游戏。

姜悦可拉住好友伸来的手,顺着力道站起来,“我先跑吧。”

“行,来两局,第二局换一下,然后一块去吃饭吧,不知道荷园餐厅的红烧排骨今天开了没。”言毕,两人一道朝旁边的追逐赛场地走去。

正式的跑酷追逐赛,一场限时二十秒,她们两人自己玩,用计时器计时,时间上就比较随性。

姜悦可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计时器,侧目问身旁人:“多久?”

“你看着定吧,我都行。”宋清予说。

姜悦可低头定时,“那就半分钟吧。”

随着定时器发出滴滴声响,宋清予翻身跳率先进入场地,姜悦可在对面观察着好友的前进路线,抓杆翻向侧边,宋清予紧随其后,钻过身侧的障碍物,朝好友追去。

二十秒后,在一个横杆前面,宋清予伸手拍在了好友背上——第一局结束。

姜悦可停下继续朝前跑的动作,晃了晃脑袋:“不愧是参加过WCT的女人,恐怖,一个暑假没训练赢我还这么轻松。”

还不待宋清予说话,一道男声从两人背后响起:“暑假你才输给这种假动作,还不长记性,你不输谁输。”

姜悦可哀嚎一声,转过身:“曲子昂,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曲子昂走到桌边,拿起计时器,问两人:“还来吗?这局我给你们做裁判。”

宋清予笑着说:“行啊,这局我跑她追。”

两人各自走向比赛起始区域站好,等待比赛的开始。

第二局比赛同样很快结束。

姜悦可在宋清予停下动作后才跑到人身边,摇了下头道:“你套路真多。”

宋清予不置可否地笑笑,拉着好友一起朝曲子昂走去:“你怎么来了?”

“团委老师说有企业会赞助一批器材,我来统计一下现有器材报上去。”

姜悦可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抱有怀疑:“什么企业这么有善心,连我们这种小社团都照顾得到,以往的赞助什么时候轮到过我们。”

“这个我也不知道,团委老师没细说。”

宋清予拿过桌子上的矿泉水,递给姜悦可一瓶:“这是好消息啊,咱们这些器材早该换了。”

“是啊,所以我收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曲子昂笑着说。

宋清予喝过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那你先忙,我们走了。”

曲子昂嗯一声,跟两人顺道说了下本学期的第一次社团活动时间,本周五下午五点,第一次集体训练。

两人应下曲子昂的话,一齐去休息室换衣服。

出去场馆,姜悦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的相亲怎么样了?这都开学了,应该不用再继续了吧。”

提起相亲,宋清予难免又想起顾庭言,暑假里的几场相亲,于她而言,就是为了不忤逆乔莲女士,跟着去走个过场。

散席即结局,有几个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记住,可顾庭言不一样,这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一个变故。这几天,她时常会回想起在伦敦的那五个月。

那热烈狂野的五个月,和那段露水情缘。

“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在伦敦遇到的那个男人嘛?”

“记得啊,就你那个几月情对象,说实话,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很震惊,宋宋,这要不是我亲眼见到过,我都要怀疑你被你妈给逼疯了。”

“我前几天遇见他了。”宋清予声线淡淡。

姜悦可闻声不淡定了,她嘴巴张成O型模样,前行的脚步停住,愣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

宋清予侧脸对上好友震惊的眼神,叹了口气。

姜悦可看着好友一脸笃定,没有一丝玩笑的神情,这才愿意相信好友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在哪遇见的?”

“就我那天问你穿哪件裙子,他就是那天的相亲对象。”

姜悦可刚合上的嘴巴再度因为震惊而张开,“你们这种重逢方式真的有够魔幻的,以我单薄的想象力已经想象不出来了,快给我讲讲。”

伦敦的那段际遇,姜悦可是唯一的知情人,宋清予毫无保留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这过程中,姜悦可全程无言,认真倾听,末了,她才问道:“上来就问你要不要结婚,这么直接的吗,他是不是要报复你。”

“不知道。”宋清予垂眸,对于那晚顾庭言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不理解他意欲何为。

“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当然没有,我只有惊吓好吗,要是那段经历被我妈妈知道,就完蛋了。”

“感觉还是看乔阿姨的意思了,你妈妈怎么说?”

“昨晚回家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乔阿姨的想法就挺,哎,不知道怎么说。我也猜不到,帮不了你。”姜悦可觉得自己对于好友的问题爱莫能助,止了话。

宋清予抿了抿唇,也没说话。

她想起从小到大的很多事情。

她想出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妈妈说:“你不能去,你今天必须在家把这本书看完。”

再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妈妈说:“女孩子不能玩这些,把它们都给我扔了。”

她第一次想要反抗,问妈妈:“为什么不能玩这些,爸爸以前都带我一起玩的。”

乔莲女士的词典里没有讲道理,只有必须:“因为你现在只有妈妈,所以你必须听妈妈的。”

面对顾庭言,她可以拒绝的很干脆,但如果乔莲女士对顾庭言很满意,选定了他,那她的确也没有什么拒绝的办法。到时候,要怎么办。一想到这些,她就顿觉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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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CBD,普朔大厦顶层。

特助司向文拿着公益事业部下午递交上来的企划案走进总裁办公室。他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一角,说:“顾总,这是公益事业部这个季度的企划案,选定给临城大学体育类社团捐献一些器材。您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签个字。”

顾庭言在听见“临城大学”四个字后,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报表,拿起桌角处的企划案。

司向文顺着顾庭言的动作看过去,以往这种文件,基本上他放下,顾庭言从不会多问一句,今天这个企划案他事先看过,没什么问题,所以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吗?

他心不自觉往上提了提,这位新上任的年轻总裁,绝对算不上好脾气,甫一上任,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清退了一批关系户,调整公司业务方向,这才短短半年稳坐总裁位置。

他心发着紧,看着他们这位年轻总裁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企划案,末了,合上说道:“公益事业部这份企划案做得不错,你亲自来跟,到时候捐献仪式由我出席。”

司向文额上立时冒了汗,顾总上任后尚未出席过集团公益事业,难道这是在委婉地指出他的工作纰漏。他连忙说道:“好的,顾总。以后我会注意的。”

顾庭言听着他紧张的语气,抬起眼来,看司向文一副汗都要落下来的样子,问道:“办公室里很热?”

司向文有口难言,低着头说:“不热。”

顾庭言瞧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也没继续追问,只说:“没有其他事的话,去忙吧。”

司向文如获大赦般转身出了总裁办,站在办公室门外,对着刚关上的总裁办的门,拿出纸巾擦着汗。

一门之隔内,顾庭言视线落在办公桌的企划案上,那行字写着:暂定捐赠临城大学...风之舞轮滑社、墨舞跆拳道社、凌云田径队、追风跑酷社等共计36个体育类社团器材...

他不免想起第一次见到宋清予的场景,16年在伦敦举办的WCT世界跑酷追逐赛,那个午后长廊上的初见。

那天,风吹过她侧脸,也撩拨他心弦。

“宋宋,发什么呆呢,马上该你汇报了。”姜悦可用胳膊小幅度撞了撞宋清予。

宋清予回过神来,坐直身再度看向会议室前面的大屏幕,今天是她们毕业论文开题汇报组会。

等上一位同门结束汇报,她抱着笔记本走到前面,把笔记本连上大屏幕,打开ppt,开始进行开题汇报:

“李老师好,我的选题是星型胶质细胞生理病理机制及再生。创伤性脑损伤TBI可导致死亡或严重残疾,全球每年有超过一千万的年轻人和老年人正在经历TBI,目前,大多数药物在临床实验中尚未表现出显著效果,多项研究表明星形胶质细胞在TBI的发病机制中起关键作用,可能是未来TBI治疗的潜在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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