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前一天,我带着攒下来的20块钱找到黄牛买二手自行车。
黄牛约我去县医院门口选车,我随手指了一辆最普通的红旗自行车。
黄牛二话不说,收了钱,掏出大力钳,嘿地一下:“妹儿,成了!”
我看着断裂的锁链在风中凌乱,这是……偷车?
从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大叔一愣:“精彩,太精彩了。”
1
“这就是案件的经过?”
我点点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警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干这个的。是他给我说二手车20一辆,我才来买的!”
天地良心,谁家二手车是这么热乎的二手车啊!
“你就说这是不是二手车吧!”
黄牛不服地嚷嚷,迅速被警察制服:
“老实蹲好!”
警察扭过头来上下打量我几眼:“你才17岁?未成年需要把你家长叫来配合登记。”
我腿肚子一阵抖,一想到我父母可能要过来,我连忙冲上去近乎哀求地拉着他们:“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家里人这件事!”
我的哭诉并没有用,最终只能哆嗦地报出村里的电话,听着警察与电话那头父母的沟通。
我家住在村里,在这个BP机和大哥大都是稀罕品的时候,想要通讯就只能通过村委会的电话和电报。
“什么?!那妮子偷人车了!”
话筒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我爹那粗犷的嗓门我听得一清二楚:
“玛德!个赔钱货,在县警察局是吧?等着,我马上到。”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坐在警察局大脑发懵。
半个小时过去,一个中年男人风尘仆仆地赶到警察局。
看见他,我害怕地一抖:“爸、”
“你还有脸喊我爸?!”他冲上来,二话不说甩了我一巴掌,带着酒气的责骂震耳欲聋:
“小杂种!就说不能让你这个赔钱货来上学,看看你在县城里都干了些什么勾当!还偷人车了是吧!”
我捂着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没偷车。”
“还撒谎?人警察都打电话到村里了!”他不由分说,反手又是一巴掌:
“村里那么多人都听见了,你让老子的脸往哪里搁!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个小杂种不可!”
我被打得头脑发昏,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爸爸丝毫不解气,伸手揪起我的头发还想继续,却被一旁看不下去的苦主林大叔拉住:
“你干嘛呢!哪有这样打孩子的?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就急着打人?”
爸爸啐了一口:“老子打我闺女关你什么事?你特码又是哪根葱!”
一旁的警察也匆忙赶上来制止:
“住手!这里是警察局,不是让你随便打人的地方!”
有了警察的介入,爸爸立马安静下来,听完前因后果,讪笑着向警察们做出保证: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我闺女不可能跟人干这种勾当。”
“明白明白。谢谢警察老爷,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绝不能让她再出去被人骗咯!”
爸爸拽着我的衣服,将我扯出了警察局。
刚踏出警局大门,他凶光毕露,劈头盖脸对我一顿骂:“好你个小兔崽子!”
“你来县里时,你妈就给了你153块钱的学费和200块钱的住宿费,你哪来多的钱找人买车啊!说!你是不是偷家里钱了?你把钱给我交出来!”
“我没有!”我大声解释着,哭得声嘶力竭:
“这钱是我自己打工赚的生活费!”
“你赚的?你小小年纪能赚到钱?说谎也不打打草稿,赶紧把钱给我交出来!”爸爸眼一横:
“快把钱交出来,20块钱呢,可以给修文买上几身新衣裳了!”
我死死护着自己的包,被踹倒在地上也不吭一声。
他口中的修文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赵修文。
2
“爸,这钱是我自己赚的啊,你不能拿走!”
我拼了命地挣扎,可还是没能阻挡爸爸从我破旧的布包里翻出那叠皱皱巴巴的纸钞。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卑微地乞求着,可他不为所动,拿了钱一脚踹开我便走了:“个赔钱货,这个家哪有东西是你的?你赚的钱不也是老子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我的眼泪不住落下。
“小姑娘,你没事吧?快起来快起来。”
一双宽厚的大掌把我从地上扶起,轻柔地帮我拍去身上的灰尘。
苦主大叔拧着眉,神色担忧:“小姑娘对不起,早知道你家是这种情况,当初就不该报警了。”
大叔善意的眼神,让我鼻头更加酸涩。
我这短短17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居然是来自于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摇摇头:“大叔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找黄牛买二手车,就不会绞断你的锁了。那个锁你等我发了工钱就赔你,我现在身上的钱都被我爹拿走了。你留个地址给我吧,我凑了钱一定会上门赔你的。”
“不用,那锁能值几个钱啊?”大叔摆摆手,推着车跟在我身边:“看你身上衣服是县一中的,你还是学生呢,怎么出去打工?”
“我爸妈负担我跟我弟弟的学费就已经很难了,我不能再让他们操心。”
当初我能读高中,也是母亲东奔西走借来了钱才供上的。
我在县城里找了很久,才找到愿意收兼职的店,每天放学后就溜出学校打工赚钱,虽然一个月只有十几块钱,但也足够自负学杂费了。
我的学校在城东,而打工的地方在城西,两边距离很长,一来一回时间耗费久。
许是精力分散的缘故,我的成绩在班上常年吊车尾,班主任几次三番找到我,言明如果再不努力,迟早会被普通班上来的同学挤下去。
到了高三,学业负担愈发重。我意识到再也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冗长的路程上。
这才咬咬牙,省下来20块钱,准备购买一辆代步工具。
可如今,钱都被爸爸抢走了。
一想到这事,我鼻头又忍不住酸涩起来。
“小姑娘,要不你来叔叔店里帮忙吧?叔叔的小饭馆就开在一中旁边,最近生意太火爆了,正准备找个服务员。”
“就饭点的时候出来帮忙就行。我寻思着这个工作时长,找个全职的不划算,准备请个兼职。”
“一个月30块钱工钱,你愿意来不?”
我仿佛被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胖大叔。
“可是工钱少了?”
胖大叔对上我的视线有些为难,他皱了皱眉,吭哧半晌:“最多给你涨到35块钱,不能再多了。”
“不!不用涨钱的!”我如梦初醒,激动地拉住他:“叔叔,25都行!不用涨工钱的!我很能干的!我手脚麻利得很!”
“那行!你明天就来店里上班吧!”胖大叔憨厚一笑:“我就在一中西边的小巷里,叫老默饭馆。门口有个老大的招牌,一眼就能看到。”
3
第二天便是开学第一天,我坐在座位上整理着自己的错题。
前桌封蕊神神秘秘凑过来:“小小,你知道吗?我们班马上要来转学生了!”
“转学生?”我从书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对啊,我早上来学校的时候都看见了!人长得老帅了,骑个红旗自行车都能那么帅!”
封蕊是走读生,平时比我们这些住宿生自由得多:
“那转校生据说是从县三中挖来的,成绩顶呱呱。”
“三中可是县里最好的中学,一中挖人人愿意?”封蕊的同桌方棉也加入了八卦大军。
“听说给了不少钱。毕竟一中这几年师源流失严重,准备挖个尖子生回来冲刺清北辉耀门庭,来年扩招也好多招点生源。”
封蕊父母都是工人,收入稳定,她又是家里的独生女。家境还算富裕,还购置了一台电视机,她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封蕊略带点得意:“你们还不知道吧,新闻里可说现在好几个城市已经开始试点了,往后学校招人可就是并轨招生,自费上学了!”
“自费?那以后上学该多贵啊?”
“大连那边的学校2000块钱一学期呢!”
2000块钱!?我心头一紧。
我一个月在店里的兼职也就10块钱,母亲上班一个月也才325块。
现在的百来块就已经让我家难担重负了,如果以后学费飞涨到2000,我还能继续念书吗?
我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本就渺茫的前路愈发看不清晰。
“这有什么?”封蕊一幅少见多怪的样子:“政策还说了,师范类的还是可以公费的!一个学期还是百来块,而且每个月有补贴,出去也包分配!而且如果考到了状元,还可以免费上清华北大呢!”
“状元那我可不敢想,”方棉吐吐舌头:“能考上大学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看着面前的本子陷入沉思,只觉得心乱如麻,惴惴不安。
方棉在班上排名位于中下游,比我高了不知多少个位次。
可即便是方棉,也悬在三本线外。
更何况是班级里万年吊车尾的我。
想要考上师范何其艰难!
班主任夹着书踩着上课铃出现在教室里:“安静一下。新学期开始,首先欢迎我们班转来的新学生——林青山。”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我也心不在焉地跟着鼓起掌来。
一抹白色的身影晃进教室,台下的掌声忽然热烈了起来。
我抬眼一看,少年清隽的身影映入眼底。
清爽的短发,俊秀的容颜,干净的白衬衫。
白净文弱,很有书卷气质。
“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转校生林青山。”
少年人干净的嗓音在教室里响起,底下隐约可听见几声倒吸气。
“好帅!”封蕊看着林青山,双眼放光,跟方棉凑在一起小小声谈论起空降男神与现任班草孰强孰弱。
“林同学就坐在……”班主任视线一扫,似是没有看到合适的位置。
班主任一向是唯成绩论,所以班里位置都是按照成绩排的。
中间最好的位置一向是被班里成绩最好的几人占着。
像我这样的吊车尾,就只能排在最靠角落的最后一排。
“老师,就最后一排吧。”
林青山漫不经心地一指,落在了我身旁。
“那位置……”班主任皱着眉,有些为难。
“我身高高,坐最后一排刚好。”
“那行吧。”班主任只能暂且作罢:“你先坐到那里,等第一轮月考成绩出来再进行座位调整。”
就这样,空降学霸林青山成了我的同桌。
4
我对是谁成为我的同桌毫无兴趣,我只关心自己的成绩能不能继续撑住我在尖子班。
上午一晃而过,我急忙收拾了东西往老默饭店赶。
此时正是晌午饭点,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
根据大叔的消息,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老默饭店。
位于学校西边的小巷里,果然如同大叔所说,饭点时店内人满为患。
“默叔,我来了!”我挤进全是人的饭馆,看到了在前面忙得不可开交的大叔。
“你来得正好!”大叔递过来一件围裙,接着又把菜单和纸笔一股脑塞进我手中:“你负责点菜,记下每桌客人要些什么,然后到厨房告诉我!”
我接过菜单迅速浏览一遍,揣着纸笔走马上任。
“阳春面两碗!”
“素炒黄牛肉大份!米饭一份!”
“鱼香肉丝大份!米饭一份!”
一声接一声的报菜名传到后厨,不多时,后厨帘子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衣少年,手上端着新鲜出炉菜肴,有条不紊地送到各桌上。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早上的新同桌林青山嘛!
怎么他也在这里打工?
他似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侧头看到我,眼中也有一丝怔楞。
他对我微微点头示意,继续钻进后厨端菜。
忙碌了一个饭点,有惊无险地送走最后一名客人,我把桌子收拾干净,在厨房洗着脏碗。
“小小,不用洗了,先出来吃饭。”
“在这吃?”我有些窘迫地低下头:“不用了默叔,我回学校饭堂吃就行。”
“我们这工作本来就包两餐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新鲜菜,都是些剩菜回锅做的,你不吃也浪费了。”
默叔的话让我无法拒绝,我跟着他从后厨出来,坐到位置上。
林青山坐在我对面,坐的周正,吃得安静。
默叔的手艺确实了得,桌上的菜式三菜一汤,有肉有菜,很是丰盛。
我们三个人吃都还有余量。
我敞开肚子吃了个饱饭,美得直冒泡。
饭桌上默叔看看我,又看看林青山:“说起来,青山跟小小都是一中的校友呢!”
这何止是校友了,这位直接是我同桌。
“林同学是我同桌,他今天刚转到我们学校的。”
“还是同班同学吗!”默叔有些惊讶:“那小小很厉害啊!能够在一中尖子班!”
“我成绩万年吊车尾。”我连忙摆手,脸不好意思地红了:“稍有不慎就会被其他同学挤下去的那种。”
“那小小可得加油了!现在高三,一定要好好念书,才能考个好大学。要是有不懂的,就多问问青山,他成绩可好了!”
说罢,默叔又一扭头看向旁边的林青山:“青山,你也要在学业上多帮帮小小,知道不?”
一旁的林青山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对着默叔鼓励的眼神,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点着头答应。
吃完午饭,我又帮着把店里料理干净,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我向默叔道谢,跟林青山一道回学校上课。
一路上气氛过于沉闷,我从兜里掏出英语词典翻看默背。
这是我这些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太长了,如果什么都不做就显得太浪费了。
所以即便是走在路上,我也会抓紧时间多记几个知识点。
我正背得起劲,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拉力。
一辆黑色小轿车呼啸着擦着我的鼻尖过去,我登时冷汗直冒。
“努力也不是这样的。走路不看路,命都不想要了吗?”
林青山清冷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走路就好好走,要背单词回到学校再背。”
“谢谢你!林同学。”
我悻悻地收起手中的词典,对着他连声道谢。
如果不是他,我估计现在就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许是破窗效应,有了第一次的对话,后面的对话就要容易自然得多了。
“林同学也是在默叔这里帮忙吗?”
林青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看来他也是个家境贫苦的可怜人。
我自觉找到了处境相仿的人,很是感慨。
不由得对他又产生了几分亲近。
5
几周下来,我发现林青山确实厉害。
每次老师在黑板上讲的例题,他总是可以轻轻松松解出,甚至还能用处几种不同的解法。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经常连老师的解法都看不明白,下来还要找林青山帮忙讲解。
许是一起在老默饭店打工的情谊,林青山给我讲题比对其他人和颜悦色多了。
哪怕我经常转不过弯来,他也只会耐心引导,而不是对着我丝丝放冷气。
看着林青山的解题方式,我常觉得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对比林青山这个聪明的脑子,我相形见绌。
可是笨又如何?
笨鸟也是可以先飞的。
我始终相信勤能补拙!
高三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我的总分整整提了40分,年级排名往前进了十名!
我看着到手的成绩单,欣喜若狂。
我终于摆脱了吊车尾的身份,成功跨入了班级中下游。
月考成绩出来,按照班主任的性子,林青山这样的年级第一应该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可不知怎么的,班主任却像是忘了他一般,排位置的时候他还是坐在我旁边,我俩一同占据了最后一排。
林青山指出我基础薄弱的问题,在他的建议下,我分秒必争地将高一高二的笔记过了一遍又一遍。
扎实的基础奠定了我的下限,对高难度题的理解拔高了我的上限。
沉浸在题海中,我无比畅快。
我能够看到我自己在每一轮考试中的进步!
从月考到期中考再到月考,我实现了从400分到500分的大跨越,我排名一点点向上攀登,不起眼却坚定。
可还不等我高兴,一个消息却如同晴天霹雳传来——我爹来学校找我了,他想让我退学!
接到消息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我还浑浑噩噩的。
我爹在办公室里笑得谄媚:“老师,我们赵小小不念了。这才开学一个月,学费能不能退啊?”
“读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读了啊?”班主任坐着工位上,不悦地皱眉。
是啊,为什么我就不能继续念下去了呢?明明都已经到最后一年了。
我茫然地看向爸爸,以往熟悉的面孔只让我觉得陌生,心底止不住地发寒。
“嗐!我堂嫂给她说了门亲,男方家里挺好的,给的彩礼也多。”
爸爸搓着手,笑得得意。好似能够以一个好价格把我嫁出去就是一件多么值得自豪的事情。
我初中毕业时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可爸爸并不想让我继续读下去,而是准备让我辍学回家搭把手干农活。
我跪了整整一天,哭着求他们让我上学。
最后是在丝纺厂上班的母亲于心不忍,找亲戚们借了又借,才凑够了钱送我上学。
如果我从未见识过书里多姿多彩的世界,如果我从未了解过外面色彩斑斓的社会,我或许会心甘情愿地在赵家村做一个赵小小,按照爸爸的安排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然后嫁人生子,接着从夫家那里汲汲营营,贴补弟用。
可我早在幼时第一次接触到书本时,第一次听见任课老师为我们讲述山村外的世界时,便在心底埋下了梦想。
我想要出去,去到这大千世界看看!
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我不嫁!我要继续念书!”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发着抖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那么响亮,却又那么惶恐。
爸爸愣了一下,很快便拉下脸来:“反了你了,还敢给老子叫板!我让你退学你就给我退学!”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
“你大伯母可给你介绍了一个好亲事,男方给2000块的彩礼呢!”
我看着他眼底精明的算计,心底止不住地发寒,他还在兀自念叨:
“我听村长说明年开始我们省也要开始自主招生了,我准备初中就把修文送到县里头来读,这择校费少说也要个几百上千,你就当是为了你弟弟!别犟啊,乖乖跟我回去。”
为了弟弟,为了弟弟,为了弟弟。
自从弟弟出生,这四个字我不知翻来覆去听了多少遍!
我是家中长女。
自我出生起,奶奶就没有给过我们一家好脸色。
爷爷去得早,爸爸是家中老大。可奶奶却一直偏心堂叔,分家时把我们一家赶出来,将家里的房子和猪都给了堂叔。
只因为爸妈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是个丫头;而堂叔家一口气就生了两个儿子。
在奶奶心里,堂叔一家才是能为老赵家留后的人。
直到我5岁那年,弟弟出生,这才让我们一家在奶奶那有了些许话语权。
爸爸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妈妈也再没有成日以泪洗面。
我知道家中的好转都是弟弟带来的,所以也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感激着这个跟我体内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弟弟。
面对父母的偏心,我也从没有闹过一次脾气。
即便弟弟从小对我恶言相向,非打即骂,我也从未有过怨言,而是对他处处上心。
只是为什么啊?
明明我也是你们的孩子啊!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划过我的脸庞,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知何时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6
“爸,我也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为什么你们就只看得见弟弟而看不见我呢?”
“我知道你们负担重,所以上了高中以来我一直在外面打工赚学杂费生活费,除了学费和住宿费,我再也没有伸手向你们要过分毫!”
“明明已经最后一年了,你也要断了我的念想吗?明明我念了书出来考上大学了一样可以给家里挣钱啊!你为什么现在就要用2000块钱把我卖了给弟弟上学呢!”
我的诘问声嘶力竭,爸爸听了后面色白转红,红转黑,好似打翻了的颜料盘: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嫁女儿的事怎么叫卖!”
他唬着脸:
“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念书有什么用?反正最后都是要嫁出去的。修文可不一样,修文是给我们老赵家传宗接代的,你能跟他比?”
说着他伸手扯着我往外走:“你大伯母给你介绍的这个对象可好了,你跟我回去看了就知道!”
“我不要!我不回去!我不要离开学校,我还要继续念书!”
我尖叫着拽着桌角,死也不肯松手:
“大伯母家里又不是没有女儿,真这么好她为什么要介绍给我!”
“你就是卖女儿!你儿子成绩村小倒数!自己考不上好初中,你就要卖女儿花钱给你儿子读初中!”
提到他心头肉的儿子,爸爸终于动了真火,眼睛一瞪,手高高扬起:“小兔崽子!瞎几把说什么呢!好好跟你说不听是吧?老子给你脸了!”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住手!”
“你干嘛呢?这里是学校!不是你家!”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睁眼一看,爸爸举在半空的手被班主任牢牢钳住。而林青山也不知何时来了办公室,挡在我身前,将我牢牢护在身后。
班主任一向严厉的面孔更是冷肃,语调铿锵有力:“学校是用来读书的地方,不是让你这种家长撒泼的地方!”
“老子自己的闺女,教训教训怎么了!”爸爸正在气头上,昂着头好似一头愤怒的公牛,不满地顶撞:
“再说了国家只规定了九年义务教育,高中可不算!我把我闺女接回去怎么了?”
“就她那个狗屁成绩,能考上个屁的大学!还不如早点跟我回家嫁人,还剩下一笔开销。”
“赵小小父亲,赵小小能够得到受教育的机会实属来之不易,并且她本人也非常努力!她的成绩并没有您所说的那么不堪,只要她保持住现在的势头,继续努力,考上重本都不成问题!”
“现在大学生的稀缺程度有目共睹,赵小小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万千精英中的一员,后续可以为你、为整个家庭创造远超两千块的价值。”
看着拦在我身前跟爸爸据理力争的班主任和林青山,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