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我的大姨，在63岁的时候，在同一天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大姨因此深受打击，精神恍恍惚惚。

妈妈心疼大姨，把她接来照顾，这一照顾就是10年。

妈妈去世后，我遵从她的意愿，继续给大姨养老。

有些人骂我傻，或是有所企图。

但我认为: 人不是动物，要有血有肉，有感情，要有良知，要学会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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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刘先生，文:小鹿

在50年代，长姐如母，很好的印证在了大姨和妈妈身上。

妈妈说，她几乎是在大姨的背上长大的。

外公和外婆共生育了三子两女，大姨是家里老大，而妈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大姨和妈妈相差15岁，妈妈说，她出生后，几乎是大姨给抱大的，因为外公外婆要出去干农活，根本无暇顾及家里的孩子。

而小小年纪的大姨，在家里承担了一个母亲的角色，不但要洗衣做饭，还要照顾弟弟妹妹们。

妈妈小时候特别依赖和喜欢大姨。

妈妈刚出生的时候，外婆没有奶水，加上家里孩子多，经济困难，大姨只能每天给妈妈喂米汤。

因为米汤没什么营养，所以妈妈小时候身体特别差，经常感冒发烧。

所以每次都是大姨背着妈妈去医院看病，回来后，又是整晚整晚的看着妈妈，生怕妈妈半夜发高烧。

妈妈每次对我们兄妹说到这些事情，都是一把眼泪。

或许在妈妈眼里，大姨在她心中的分量比父母都要多。

因为放不下家里，大姨30岁才把自己嫁出去。

大姨其实是几姐弟里面长得最好看的那个，虽然她现在已经人到晚年，但仍然难掩年轻时候的风姿。

我曾偷偷从妈妈房间的抽屉里看到过大姨年轻时候的照片，确实长得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小酒窝，特别的迷人，长得有点像一个香港的女明星。

在大姨18岁的时候，就有媒婆陆陆续续给她介绍对象，但都被大姨拒之门外。

过了几年，等外公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了，大姨开始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但外婆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又打乱了大姨的计划。

当再有媒人登门时，大姨直接对着媒人说，只要男方愿意和她一起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她可以考虑结婚。

但大姨的这种做法，成功劝退了那些小青年，其中不乏一些优秀的男孩。

慢慢的，媒人不再给大姨介绍对象，这把外公外婆急坏了，但大姨说，大不了我不嫁了，一辈子陪着你们。

好在，在大姨30岁的时候，大姨终于把自己给自己嫁出去了。

大姨夫其实算是个孤儿，6岁的时候父母生病去世，之后一直在舅舅家长大，一直被舅妈和表弟表妹欺负，等他成年后，就被舅妈给赶出去打工。

这么多年来，因为没有父母，而且也穷，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所以，大姨夫32岁都没有结婚，直到和我大姨相遇。

大姨和大姨夫是在镇上的工厂认识的，他们都在里面当流水线工人。

妈妈说，当时大姨提出想和大姨夫结婚时，家里没有一个人同意，但大姨还是义无反顾的和大姨夫结婚了。

大姨结婚的时候，妈妈才15岁。

妈妈说，大姨结婚的时候，她哭着追了大姨好久，直到看不见。

原本一大家子都不看好大姨和大姨夫的婚姻，好在大姨夫并没有让大家失望。

大姨夫和大姨结婚后，也和大姨一起照顾几个弟弟妹妹，特别是外公家盖新房子，还有几个舅舅结婚，大姨夫都提供了不少帮助。

妈妈说，大姨结婚后第二年，她就和大姨夫从工厂辞职了，开了一家餐馆，起早摸黑的。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研究菜品，改善口味上，好在经过他们日复一日的勤劳之下，再加上饭菜经济实惠，餐馆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

妈妈说，她每次周末或是寒暑假都会去大姨家的餐馆帮忙，也让她明白了赚钱并不是多么简单的事，所以她更加努力学习，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一份轻松的工作。

妈妈的学历是家里几个兄弟姐妹里面最高的。

这一切得益于大姨和大姨夫。

妈妈经过三年的努力，不负众望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学。

这对于家里人来说，无疑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对妈妈来说，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收获，悲的是家里的经济条件实在不允许她再去上学。

在妈妈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五天，外公出了一场意外，让整个家庭都陷入一片阴霾之中。

外公在帮着他哥哥去山上砍树的时候，不幸被倒下的树砸伤了，送到医院后侥幸捡回一条命，但是医生说至少要卧床修养半年，否则容易引起后遗症。

自这件事发生之后，外公的哥哥就提了点鸡蛋看望了外公一次就再也没露过面。

外公在医院所有的费用全部是自费，这在当时无疑不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而且外婆有慢性病，常年需要吃药，加上那几年三个舅舅陆陆续续结婚，基本自顾不暇。

所以，妈妈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面临着巨大的艰难的选择，正当妈妈准备放弃的时候，大姨伸出了援助之手。

妈妈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和我们兄妹聊起，如果不是你们大姨和大姨夫，我可能就辍学了，辍学了也就遇不上你爸爸，也就没有你们了。

妈妈话说完，就双眼满含泪花，我赶紧抱了抱妈妈，“放心，大姨和大姨夫对咱们家的好，我们一定会一辈子铭记，如果他们哪天需要我们帮助了，一定在所不辞”

当时的我确实被大姨和大姨夫的行为感动到了。

我也没想到当时的我一语成谶，但如果时间能够倒退，我希望大姨和大姨夫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永远都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因为有了大姨和大姨夫经济上的支持，妈妈顺利进入了她梦想中的大学。

也就是在这所大学里面，她和爸爸相爱了，大学毕业后，妈妈和爸爸留在了他们上学的城市，工作，定居，结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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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大姨很疼爱我的，她心疼爸妈有房贷，经济压力太大，所以变着法子给我买各种玩具，零食还有衣服。

每年过年的时候，大姨也会给我们兄妹包一个很大的红包。

我记忆尤深的一件事就是在我7岁的时候发过一次高烧，在医院里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都没有查出病因，反复高烧，我的头每天都昏昏沉沉的，看着爸爸妈妈每天愁眉苦脸，我心里也难过的不行。

那时候爸爸工作很忙，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最后是大姨从老家来到武汉的医院，和妈妈一起照顾我。

妈妈负责白天照顾我，而大姨负责晚上照顾我。

有一次我晚上醒过来，看到大姨在用湿棉签给我的嘴唇打湿，看我醒来，大姨脸上满是担忧，“帅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有气无力的摇摇头。

大姨又接着说道，“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大姨说啊，大姨去叫医生”

我挣扎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姨，我没事，您赶紧休息吧”

大姨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满是疑惑的打量着大姨，大姨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大姨不累，你这发烧可不是小事，万一把脑子给烧坏了可不得了，你好好睡吧，大姨在”

说完大姨给我整理了一下盖着的被子，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也许是太困了，我又睡了过去。

也许是我命硬，也许是老天也不忍辜负大姨这些天对我的付出，在父母准备给我转院的时候，我竟然奇迹般的退烧了。

就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出院的时候，才真正看到大姨好像瘦了许多。

妈妈让大姨在武汉玩几天再回老家，但大姨因为挂念家里的几个孩子，所以又坐车回去了。

看到大姨离开的背影，我钻进妈妈的怀抱哭了。

慢慢长大之后，我才明白，大姨作为家里的长女，为这个家真的付出了很多，她承担了父母应尽的责任，照顾着弟弟妹妹，就连成家之后，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家里的一份子，依旧为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操碎了心。

好在三个舅舅舅妈都是良善感恩之人，家里有什么事都会和大姨大姨夫商量，也会听取他们的建议。

除夕之夜几家人聚在一起团聚时，大姨夫是第一个发言的人，全家人也都像尊重大姨一样尊重大姨夫，或许在所有人眼里，大姨夫和大姨就是整个家族的大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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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每家人的日子都会这样圆满下去，但10年前的一场意外给大姨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2013年，中秋节第四天，表哥带着大姨夫去县城里的时候，突然遭遇车祸，他们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就不行了。

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相信。

在回老家的路上，妈妈哭的撕心裂肺，明明前几天还那么鲜活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我内心难过不已，但因为要开车，我也只能强忍住心痛，不敢哭出声来。

等我们赶到大姨夫家的时候，大姨夫和表哥的遗体正放置在大堂，大姨站在一旁泣不成声。

周围的气氛很压抑，所有的语言好像都苍白无力。

接连两天，大姨都不言不语，也不吃不喝，最后还是妈妈和大姨说了些话总算劝着大姨吃了些饭。

我们以为大姨的情况会慢慢好转，但没想到的是，在大姨夫和表哥的丧事办理完之后，大姨就突然不正常了。

她整天神神叨叨，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且整夜都不睡觉，因为妈妈这些天一直跟大姨睡在一起，也是妈妈最先发现大姨的不对劲。

妈妈对大姨的变化忧心匆匆，最后我们把她带去县里的医院检查，医生说有可能是受了刺激，导致精神出问题了。

对于这个结果，尽管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医生这么说，还是忍不住难过。

妈妈立刻红了眼眶， 她焦急的问医生，“大夫，我姐这种情况，能治好吗？”

医生摇摇头，“人的大脑最复杂，对于精神类疾病也不好做绝对的判断，有些人能够走出来，有些人不能走出来，所以你们作为家人，要好好陪伴她，让她慢慢治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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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不死心，最后和爸爸商量说要带大姨去武汉治疗。

爸爸最懂妈妈和大姨之间的感情，自然就同意了。

等我们回到大姨家准备和表嫂商量这个事情的时候，表嫂正在收拾行李。

我有点诧异，忙问道，“表嫂，你这是。。”

表嫂支支吾吾，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最后她说道，“我打算带着孩子回我父母家了，这么多年，我都不在他们身边，实在太不孝顺了。”

表嫂的话刚说完，我妈一脸怒气，我赶紧制止了她，我回道，“都想好了吗？”

表嫂点了点头，最后留下一句“对不起”，就离开了。

表嫂是云南远嫁到我们这边来的，对于她的选择，我们没有权利去质疑和反对。

毕竟在法律上儿媳没有赡养婆婆的责任，特别是现在大姨还有病在身，她能把孩子带在身边抚养成人，已经算是尽了她的责任。

我和妈妈分析了这些道理，她叹了口气。

最后，妈妈选择把大姨带到武汉来照顾，我和爸爸自然都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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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武汉后，我们又带大姨去了专业的医院检查，医生的话和我们老家的那个医生说的如出一辙。

原本医生建议大姨可以住院治疗一段时间，但是大姨仿佛觉察到了什么，说什么也不去，她死死拽住妈妈的袖子，说什么也不放开。

最后，妈妈把大姨带回了家。

妈妈每天都准时提醒大姨吃药，但大姨有时候会当着我们的面把药吐出来，这就导致她的情况时好时坏。

有一个白天，我和爸爸都不在家，妈妈也就买个菜的功夫，大姨就不见了。

最后，我们在小区里一个长椅上找到了大姨。

我们到的时候，大姨正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妈妈走进她都没有察觉。

也就是这次，妈妈再也不放心把大姨一个人放在家里，总是走哪带哪。

两年之后，爸爸因病去世，之前一直浑浑噩噩的大姨竟然哭了。

而在今年6月份，妈妈突然头疼的受不了，去医院检查后确诊脑癌。

我和妻子都劝妈妈做手术，但妈妈说，“人迟早都是要死的，况且医生都说了，手术也只是延长寿命，到了我这个年纪了，也就不强求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我怎么也没办法接受再次失去妈妈。

关于是否手术这个问题，我和妈妈抗争了半个月，最后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妈妈说，“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大姨，要是我走了，她可怎么办？”

看着妈妈脸上的担忧，我赶紧回道，“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好好修养身体，至于大姨，您也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照顾的”

妈妈点了点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不懂她眼中的意思，等我再次追问，妈妈已经起身去了卧室。

隔天，妈妈趁我们所有人不注意，带着大姨回了老家。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妈妈和大姨已经在回家的路上。

我突然有点难过，妈妈是觉得自己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故意回老家的吗？

当天晚上，我和公司请了两天假赶回了老家。

我进门的时候，妈妈和众邻居正有说有笑，而大姨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

看我进来，邻居们都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我叫了声“妈”

妈妈笑着回道，“回来啦，吃了没？”

我回了声“不饿”，心里不太得劲。

也许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妈妈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噘着嘴说道，“还和妈妈生气呢？”

我默不作声，妈妈说道，“妈妈年纪大了，就想回到老家找找年轻时候的回忆，而且你的舅舅们都住在附近，妈安全着呢”

我苦笑一声，妈妈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不懂？

我在家里呆了两天，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我给妈妈找了个保姆，这样我也放心点，毕竟大姨和妈妈年纪都大了，而妈妈现在是个病人，这万一有个好歹，后悔莫及。

之后一段时间，我每周都回去住两天，妈妈状态也算还好。

保姆说，老太太每天都出去散步，闲暇的时候还种种菜，偶尔不舒服也会立马去医院，这样，我心里也安心了不少。

大姨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不好的时候基本不与人交流，嘴里却神神叨叨，好的时候和正常人无异。

今年十一的时候，我和妻子带着孩子回了老家，妈妈开心的像个孩子，就在我们假期结束准备离开的那天，妈妈突然让我过两天再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哽咽，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吃完饭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妈妈突然说不舒服，想回卧室躺会儿，不到一小时，妈妈就闭眼了。

妈妈去世后，大姨握着妈妈的手哭的好伤心，只是过了两天之后，大姨又把自己的心封闭了。

这样也好，最起码不用体会到家人离去的悲伤。

妈妈丧事处理完之后，我又把大姨带回了武汉。

大姨是妈妈最放心不下的人，妈妈离开后，我有责任完成妈妈的遗愿，好好照顾大姨。

好在妻子很赞同和支持我的决定，就连儿子都说，“爸爸，姨奶奶又和我们一起了吗？”

我说，“是啊，楠楠，你喜欢和姨奶奶住在一起吗？”

儿子点点头，嘴角露出最纯真的笑，“喜欢”

我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呀？”

儿子思考了一会，回道，“因为姨奶奶和奶奶一样，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这臭小子，爸爸妈妈就不是对你最好的人？”

儿子没有说话，笑着蹦蹦跳跳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