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命草诗评

城厢镇，流沙河锯木处

文/张新泉

此处该建一座皮影戏院

重现那批蛇神牛鬼，戴罪当年

人物形似即可

切忌加工、渲染

老舍投湖，罗广斌跳楼

教授放羊，画家背纤……

依儿呀呼嘿嘿

锣鼓点子软硬兼施

横吹斜拉短笛长弦

木屑纷纷

流沙河出场时步履虛幻

比杨白劳瘦，比螳螂丰满

袖手低眉逆风行

满天飞锯齿，锯齿飞满天

念其是在本乡服役

可将那锯声定作主旋

钻心刺肺的嘁嘁嚓嚓

先刮掉你的人籍

再划你一张鬼脸……

流沙河还健在

那场浩劫尚未冬眠

城厢镇少一座家俱店无仿

神州缺了这出皮影戏

历史的大菜便少了腥和咸

今天分享的这首《城厢镇，流沙河锯木处》是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张新泉先生的诗。这首诗写出了厚重的历史感，没有在那个年代呆过的人大概是不能体会这种情绪的。笔者也只是零星地看过一些资料及小作文，也只是个初步的了解，看文字都已经触目惊心了，别提当时被迫害的人了。这首诗把人们拉到那个年代，也是为了不让历史被掩埋，诗人写得忽明忽暗，不仅是诗歌创作的需要，也是一种自保吧。诗人出生于1941年，是历史的亲历者，最有发言权了。我们不妨来读读这首《城厢镇，流沙河锯木处》，探探诗人的隐喻。

先看第一节，诗人以锯木处独特的地理位置展开想象，在这里可以搭一个皮影戏院，重现牛鬼蛇神，戴罪当年，此话一出，一下就将人往历史里带。读者会不断地翻检历史，看哪一段能对上号。而且，诗人接着还强调，人物形似，不要加工渲染，意思就是要原滋原味，才够真实可感。诗人非常明白那时的黑暗，即使不加工，不渲染，都能让人惊掉下巴，多余的修饰，反而掩饰了历史。

接着，诗人列举了四段历史冤屈：老舍投湖，罗广斌跳楼，教授放羊，画家背纤……诗人加省略号的用意，可想而知，不知道还有多少冤屈。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受到迫害，以当今的视角来看，是一种倒退和对文明的践踏。文化、知识、艺术等等这些，都是精神层面的，是前人思想的结晶，理应发扬光大，却遭受打压，这是让人痛心不已的。大文豪歌德说：仇恨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在文化程度最低的地方，你总是发现它最强烈。感觉这句话用这在儿，特别合适。接下来，三行描写，或许正是对这强烈最好的诠释吧。且看：“依儿呀呼嘿嘿/锣鼓点子软硬兼施、横吹斜拉短笛长弦”，这欢快的场景极具讽刺意味。

再看第二段，诗人将视线拉回到现在，流沙河锯木处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仿佛真的在建皮影戏院，诗人写得绘声绘色，画面感很强，仿佛一场真的批斗正在进行时。最后两行“先刮掉你的人籍/再划你一张鬼脸……”，这不就是资料中常出现的手段吗。也许很多问题都有历史的局限性，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现在就在以旁观者的姿态在看这一切，会觉得不可思议，完全无法理解，这就是历史的可爱可悲之处。所以，任何人，甭管你什么阶层，都逃不过历史车轮的辗轧，在历史面前，你就是灰尘，轻轻一吹，灰飞烟灭。

最后看第三段，诗人写得意犹未尽，余音袅袅，似乎是在给历史定调。流沙河在诗人的笔下有了另一个身份，是历史的见证者，一直存在至今，向人们低诉者过往。河作为诉说者还健在，浩劫或许永远都不会冬眠，诗人的暗示很明显，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历史，以史为鉴知兴替，以史正人明得失。

接着，诗人用对比手法，用家俱店的缺少来强调历史这出皮影戏的重要性，没有了皮影戏的提醒，历史的大菜少了腥和咸，正是诗人对历史的正视和规正。很明确的说，诗人是知道历史大菜的味道的，作为过来人，总比现在的人们知道更多，或许有谬误和不准，但大体情形是掌握的。诗人以亲历者和旁观者的身份，通过诗歌，又给我们上了一节历史课。

这首诗把表象写得惟妙惟肖，本质上的东西或许不便说道，这完全可以理解。即使是这样，读者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惊愕，牛鬼蛇神当道，必定有灾殃。诗人通过对过去完成时和现在进行时的描述对比来看，让人对历史的印象更加深刻清晰。可以说，诗人的诗就是这出皮影戏，它的存在，就是对历史的演绎和改邪归正，深受其教！

抛砖引玉，就诗论诗，以写代学，至此，就结束了。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欢迎评论区交流。如果您有值得推荐的诗歌，欢迎留言告诉我，一同欣赏，共同进步。我是诗者格命草，欢迎关注，下期诗评见！

张新泉（1941一），四川富顺人，居成都。曾供职出版社，《星星诗刊》。成都文学院特邀作家。获首届鲁迅文学奖。著有《野水》《人生在世》《好刀》等。诗集《事到如今》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小众书坊“中国好诗· 第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