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张晨蹲在家门口，面无表情地把米饭一粒粒往嘴里送。旁边站着的是她的老伴李向阳，他捧着饭碗，也是默默吃着午饭。

“又蹲在这儿吃饭!多没礼貌啊!”张晨忍不住开口道，“进屋里坐着吃有那么难吗?”

李向阳没有回答，只是又送了一口饭进嘴里。张晨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疲惫——这已经是他们婚后第不知多少次为这事争执了。

张晨和李向阳是一对典型的知青夫妻。1969年， 16岁的张晨从北京被送到陕北农村插队。那里认识了李向阳这个老实本分的当地农民少年。

起初，张晨给李向阳的姐姐李梅教识字，三人成了朋友。1971年张晨家里发生变故，李家人对她照顾有加，张晨开始喜欢上了李向阳。1977年两人结为夫妻。

刚开始，他们恩爱有加，艰苦的插队生活也丝毫不难挡住彼此对爱情的追求。可时移世易，人随境转。1979年，张晨考上大学， 开始了城里人和农村人的两地生活。

1998年，她儿子考入北京大学，张晨汲取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2007年退休之后，她正式把李向阳接到北京生活。谁知李向阳整日想念故乡，厌倦了吵闹繁华的城市生活。两人之间的分歧也渐渐浮出水面。

刚到北京时，李向阳对一切事物都新奇不已。他第一次坐地铁，第一次看高楼大厦，甚至连马路边的垃圾桶形状和用途都让他毕生难忘。可渐渐地，这些新奇感都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日益增加的思乡之情。

每每站在北京的主干道上，李向阳都会想起陕北的好河山。记忆中父老乡亲种地劳作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些朴实的面孔上有汗水，有尘土，却也洋溢着幸福。想到这里，李向阳就忍不住唏嘘——自己已经老了，这一生恐怕很难再体会劳动的喜悦。

“哎......”李向阳长叹一声，胸中满是隔绝。

其实张晨也深知丈夫的这份思乡之苦。她尽量想方设法适应李向阳的各种小习惯，希望他能早日习惯北京的生活。她知道，丈夫是一个传统的农民，骨子里都已习惯了田园生活的步调。来了繁华的大都市，注定会水土不服。

为了配合李向阳，张晨放下身段，学着李向阳的样子蹲在地上吃饭。李向阳高兴地夸她:“婆婆，学得还不错!”张晨听了，心中一动，这般田园风光，也颇有意思。

时间一天天过去，张晨也渐渐明白，适应需要一个过程，不能操之过急。她开始学着包容李向阳身上的稚气与憨厚。丈夫不爱说话，她就一个人闲聊;丈夫穿着土气，她就由他去了。日久天长，张晨发现自己都习惯李向阳稀里糊涂的态度了。

2007年，李向阳在街道做起了保洁工作。他朴实诚恳，工作虽简单，却把每一寸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让胡同里的居民们都很喜欢他，有事没事就喊一声“李师傅”。张晨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帮忙。虽然工钱不多，但能在一起，就是他们的乐趣。

这一天，张晨照例去找李向阳吃午饭。两人结伴而行回了家。张晨打开饭盒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两份午饭:有白米饭、清蒸排骨和蘑菇蛋羹。这是李向阳最喜欢吃的家常菜，张晨每天都会精心准备。

“我去洗个手。”李向阳说。但他并没有去水房，而是端着碗蹲在了家门外。张晨一看这情形，心中顿时升起了熟悉的无奈——这又是李向阳的一个老习惯了。

“又蹲在这儿吃饭!多没礼貌啊!”张晨忍不住开口道，“进屋里坐着吃有那么难吗?”李向阳没有回答，只是又将一口饭送进了嘴里。他的动作并不慌张，有条不紊，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

看着他这副淡定的样子，张晨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自己为这段婚姻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可似乎一切牺牲都无法改变李向阳这个老古董!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一副传统农民的嘴脸与作派，丝毫没有与时俱进的意识。张晨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养了一个无论如何教导，也教导不会的大婴儿。

想到这里，她蓦地站起身，伸手夺过李向阳手中的饭碗，重重摔在了地上!饭碗应声断成几片，米饭洒了一地。李向阳愣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张晨，表情中夹杂着震惊、伤心与委屈。他想说话，可张晨已经甩手回了屋。

李向阳还维持着蹲坐的姿势，身子有些微微发抖。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和食物，忽然红了眼眶。

这已经不是张晨第一次动怒，可碗被摔碎的这一幕还是头一遭。李向阳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张晨这次是真的动了气。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呢?李向阳懊恼地想。他其实并没有要激怒张晨的意思，他只是按照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去做事。谁知道这点小事就让张晨这么生气了呢?

李向阳的内心是崩溃的。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满脑子的乡愁，却丝毫不能适应这吵吵嚷嚷的大城市。自己不过想找回一丝故乡的感觉，却惹恼了张晨。这辈子大概真的只能在故乡的泥土地里长眠了......

他抬起头，望向屋内紧闭的门。里面张晨一定在生闷气。李向阳很想进去解释，但他知道这只会让张晨更加愤怒。

这一刻，李向阳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失落。他望着脚下的断碗，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了碎片上。

那天晚上，张晨并没有做饭。她一个人默默地躺在床上，心中依旧怒气冲天。李向阳怕打扰她，就自己在外屋凑合了一顿。夜深人静时，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背对着张晨躺下。

黑暗中两人默不作声，中间却仿佛横亘着一座高山。第二天一早，张晨便起了床。她心事重重地来到李向阳跟前，开口道:“李向阳，我想和你说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决的。”

“我知道。”李向阳淡淡答道。“可我还是想问问你:你究竟喜不喜欢这里的生活?要不，咱们真的搬回陕北吧。”李向阳原本垂着头，闻言猛地抬起:“什么?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见他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张晨心中五味杂陈:“既然你那么想念故乡，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非要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不是?”

李向阳有些窘迫地摸了摸头:“我......这几年你一直在北京置业，还有孙子念书......我实在忍心让你舍弃这一切跟我回陕北。”

“傻瓜!”张晨无奈地微笑，“你忘了我的初衷吗?从最开始答应跟你在一起那天起，我就决心已经定了——无论环境多么艰难，无论命运多么曲折，我都会和你携手到底!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听了这番告白， 李向阳激动不已。他搂着张晨说了一遍又一遍“谢谢”。 当天，两人便开始了回乡的准备。虽然未来的路还很长，虽然等待他们的还会有无数磕磕绊绊，但此时此刻，张晨和李向阳心中只有满满的甜蜜和期许。

张晨和李向阳的故事鲜明地展现出了两个时代的碰撞。李向阳是一个传统的农村男人，骨子里流淌着对老家厚土的眷恋之情，他的习惯和思维都深深地与农耕生活联系在一起。

而张晨作为80后的城里人，生活节奏快，思想也显得更加开放。两人在一起，难免会产生隔阂与矛盾。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张晨并未因此放弃这段感情。在经历了彼此之间的误会和磨合之后，她重新找到了当初决定和李向阳白头到老的那份热忱与勇气。李向阳也从中明白了伴侣对自己的宽容与付出。

磕磕绊绊，不见得是坏事。正因为生活的不尽如人意，我们才能在克服困难的过程中，收获成长，从而成就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