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洪武年间,林西县有一位名叫何玉良的读书人,此人出生名门,虽说这些年家道有些中落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着也比普通人家强上太多了。何玉良自幼天资聪慧十七岁就考中了秀才一时间在林西一带名声大噪,都说他将来一定可以金榜题名。
后来他果然不负众望二十一岁的时候又考中了举人,之后来到京城参加会试,本以为这次会试可以手到擒来,可到了发榜之日才发现事与愿违他竟榜上无名。
何玉良以前一直受人追捧极其爱面子,如今名落孙山他觉得如果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实在太丢人,况且家乡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往返一趟不仅要花费大量的盘缠而且还会浪费很多时间,一来是为了节约钱财,二来也是为了能够腾出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于是他便决定留在京城,然而这段时间他就借住在一位远房亲戚的家中。
都说是远房亲戚故而就没有那么亲了,短时间借住一下倒也无所谓,可时间一长就难免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在生活上也觉得太拘束,于是就想着在外面找个房子索性搬出去住。
说巧不巧,就在这时何玉良的一位同窗好友突然拜访并且还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是城中有个大户人家想给儿子找个教书先生,不仅修金丰厚最关键的是对方还给提供住所,好友得知此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何玉良正愁着去哪里找房子,而且还得找份挣钱的营生才能维持之后的生活,谁承想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来个枕头,没有丝毫犹豫何玉良立马就答应下来,
这户人家的主人姓周,早在六年前就因病去世了,只留下妻子柳氏和一儿一女,好在家境殷实柳氏这才能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下去,家中有奴仆婢女七八人,还有一位名叫张富的老管家。
好友带着何玉良来见柳氏,柳氏见他相貌堂堂,攀谈中言语得当而且还礼数周全一看就是出身名门,于是乎当场就同意了,并且在好友的见证下签下文书,柳氏还提前支付了半年的修金,随后将他安排在了后院的一处空置房间。
虽说柳氏是个寡妇但治家颇有手段,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她就独自一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担,不仅将两个孩子照顾的很好,就连家中产业也治理得井井有条,老管家张富曾服侍过周家祖孙三代,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府里的人都会尊称他一声张伯,柳氏对他也非常信任,将家中大小事情几乎都是交给他去办。
张伯听闻何玉良是林西名士,人品才学都是一流,公子能够找到这样德才兼备的人当老师张伯打心眼里替他感到高兴,因此对待何玉良时更加地尊敬有加。
周家小姐如今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由于找的婆家乃是官宦子弟,柳氏为了让女儿将来在婆家不受委屈,因此觉得出嫁时的嫁妆不能太过寒酸,可惜手头上一时半会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就在她发愁之时突然想到了家中在乡下的数十亩良田的佃租还没有收上来。
她连忙叫来张伯让他去乡下一趟将佃租给收上来,可惜当年的年景不好闹了旱灾,收成还不到往年的一半,张伯来到乡下半个多月,结果才收了不到一百两银子回来。
柳氏算了一下这也不够,便对张伯说道:“俗话说:饭到口,钱到手,这银子要是放到我的手里肯定忍不住又会乱花,不如就先放到您那里,等到所有佃租全部都收上来后再一并给我。”张伯也没有多想便点头答应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就犯起了难,自己经常要帮夫人外出办事,银子放到身上总归是不太安全,可要是交给妻子保管他也不放心,妻子如今年岁也大了尤其是最近几年脑子也变得有些糊涂,经常丢三落四,要是有个闪失到时候可不好交代,可该交给谁保管呢?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合适的人选,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院,正好听见何玉良在对周家公子讲学,何玉良讲道:“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人活一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到“忠”与“诚”,万万不能违背原则和自己良心,要时刻谨记忠实于道、诚实于行。”听到这里张伯顿时一愣,何先生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他可是林西名士,而且为人师表,将银子交由他暂时保管最合适不过。
于是课后张伯就第一时间找到了何玉良,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请求他帮忙暂时保管一段时间。
何玉良听后立刻就答应,他当着张伯的面将银子放到了一个木箱里面并且还上了一把锁,随后对张伯说道:“张伯您就安心地去办事好了,银子放到我这里保证丢不了,如果丢了拿我是问。”当时屋子里面只有张伯和何玉良两人并无外人,由于张伯实在太相信对方的为人也没有找人做个见证,也没有写下任何凭证,只是一个口头上的君子协议。
一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多月,张伯终于将剩下的佃租全部都收了上来,他兴高采烈地回去向柳氏复命。
有了这次的银子再加上之前的一百两,足够给女儿置办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柳氏心情也很不错便让张伯将之前的银子拿来,张伯说道:“我担心将银子丢了就寄存在何先生那里了,我这就去拿来。”
然而让张伯做梦也没有想到是,当他去找何玉良索要银子的时候对方却板着脸反问道:“张伯,你可不敢乱说呀!你什么时候把这么多银子放到我这里了?”此话一出张伯顿时一愣,起先还以为是何玉良在和自己开玩笑,他回过神后笑着说道:“先生就别拿老朽开玩笑了,夫人还在大厅等我回话呢!还请先生赶紧把银子拿出来,等我交完差事后,今天晚上请先生喝酒。”
怎料何玉良听后顿时大怒,抻长着脖子提高嗓门怒喝道:“好你个老奴,朗朗乾坤下竟然敢平白无故就想讹诈我?我来贵府那是当教书先生的,又不是负责看管钱财的账房先生,你最好赶紧离开,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要是不然可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说着便举起拳头在张伯面前晃了晃。
张伯怎么也没有想到往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何先生竟然为了钱财竟然会翻脸不认账,他又是吃惊又是气愤,强行压制着心里的怒火,赔着笑脸说道:“何先生,这种玩笑真的开不得,快点把银子给我,我还要去向夫人复命呢!”
何玉良面目狰狞地吼道:“你个老东西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你说把银子放到我这里了,可有什么凭证或者说有谁能够替你证明?”
听到这话张伯顿时恍然大悟,看样子何玉良是铁了心要将那笔银子昧下,于是他涨红着脸开始与其争论起来。两人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引来许多仆人围观,这时何玉良情绪激动地说道:“我在这里安心教书何时曾得罪过你,如今你竟然如此污蔑于我,我现在就去衙门让官老爷好好评评理,让他还给我一个清白。”
两人在后院吵着不可开交,柳氏听闻消息后连忙赶过来询问情况。
不等张伯说话,何玉良抢先一步说道:“想我何玉良堂堂七尺男儿,虽说是贵府的教书先生但我也是有功名在身,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百两纹银而污了自己的名声。今天张伯突然找到我,污蔑我拿了他一百两银子,既然夫人来了,那您就让他好好说说,有什么证据证明把银子给我了,如果真是我拿了银子,是杀是刮悉听尊便,可要是拿不出来,那就别怪何某不讲情面了。”
张伯见他颠倒黑白急的是连连喊冤道:“夫人,冤枉呀!当时老奴就是看他是个读书人,所以才放心将银子寄存在他那里,谁承想他竟然见钱眼开不知廉耻地想要私吞那笔银子,我就是太相信他了, 所以才没有找见证人,也没有立下字据。”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柳氏听完二人的说辞后心中计较一番,他认为何玉良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个举人,应该不会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就干出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所以就选择相信了他,柳氏走到何玉良跟前,柔声说道:“先生莫要生气,张伯平时忠心耿耿这次一定是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种事情,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帮先生好好教训他的。”
何玉良见柳氏相信了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可脸上却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行礼说道:“多谢夫人的信任,往后何某一定会更加用心教导公子。”
随后柳氏将张伯叫到前院,冷着脸斥责道:“张伯,你也是家里的老人了,先夫在世的时候一直对您信赖有加,你怎么能诬陷何先生呀?何先生不仅有功名在身,而且还是林西名士,怎么可能贪图区区百两银子?张伯,您家中要是有急事需要用钱,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那些银子就算迟些给我也没有关系,但你万万不该冤枉好人呀!
这些年府中大小事情全都仰仗您,算起来您在周家也干了几十年,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该如何看待我们老周家,又该如何看待我这个寡妇?”说到这里柳氏已经满脸勒痕。
张伯听完柳氏的话后只感觉心如刀绞,他低着头心中暗想:我在周家矜矜业业干了几十年,就算少爷病逝之后我仍旧忠心耿耿服侍夫人,这些年在外收账他都没有拿过周家一分一毫!如今夫人竟然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相信我,老夫还有什么好说的?罢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容易相信他人,既然夫人已经认定是我私吞钱财,那我就认了吧!
主要是张伯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于是一咬牙就在柳氏面前承认道:“夫人,是老奴一时间鬼迷心窍将那一百两银子给挪用了,您放心,我会尽快将银子如数奉还。”已经六旬的张伯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整个人瞬间变的苍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腰杆也在那时弯了下去。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后,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好不容易才凑足了一百两银子,他将银子交给柳氏,当天夜里便在自家悬梁自尽。
随着张伯的自杀,周府上下都以为他是因为私自挪用主人家的银子,之后还诬陷何玉良被当众拆穿而畏罪自杀,甚至连张伯的妻子和子女都不知道他自杀的真正原因。
一转眼何玉良在周家已经当了三年的教书先生,这一年何玉良参加会试,刚进考场就变的精神恍惚,而且还总是对着空中自言自语。
第二天清晨,负责巡查的兵卒发现何玉良面对着墙壁,脑袋低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诡异的是他的脖子上面还套着一条腰带。
兵卒发现不对劲后立马将这里的情况禀告了监考的号官,号官带人过来一看,这才发现何玉良早已没有了呼吸。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根套在何玉良脖子上面的腰带松松垮垮并未勒紧,而且号房外面一直有兵卒把守不可能有人进去行凶,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一名随行官员发现了何玉良的试卷,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并非试题答案,而是一张认罪供词,上面详细叙述了他是如何在周家昧着良心霸占了张富一百两银子,因为无人证,无字据导致张富百口莫辩只能含冤认下挪用钱财的罪名,最后变卖家产,含冤自缢而死。
何玉良诡异身死的消息就如风驰电掣一般,短短一天时间就传的满城皆知,人们都说是张富含冤而死阴魂不散回来报仇了,要不然那松垮垮的腰带如何能勒死人,何玉良有这样的结局就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如此诡异的事情也惊动了刑部,刑部尚书认为像何玉良这样无良无德之人根本就不配称为读书人,于是褫夺了他的举人功名,以正士风。
此次参加会试的学子们得知何玉良的卑劣行为后,纷纷抄录他的供词,然后四处散发。
周家公子很快便得知真相,他立刻回家将何玉良的卑劣行为告诉了柳氏,柳氏知道真相后也是后悔莫及,她带着儿子赶往张富家中表示歉意,同时还将之前的一百两银子如数归还,又额外给了五十两银子作为补偿。
张伯死后,他的妻子始终不肯相信丈夫会贪占主家的银子,因为这么多年张富可是从来没有拿过周家一针一线,妻子因为受不了外人的指指点点,两个月后也离开了人世。张伯的子女也因此在乡亲们的面前抬不起头,如今真相大白,他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抬头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