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五代十国】李煜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大约作于李煜归宋后的第三年即太平兴国三年(978)。相传七月七日他的生日那天,在囚居的宅第命歌伎唱《虞美人》词,声调哀伤缠绵、悠扬缥缈,两旁的故臣旧人无不怆然涕下,掩面号啕,声闻于外。宋太宗闻之大怒,想着这亡国之君竟然还如此感怀故国,遂命秦王赵廷美赐牵机药将他毒死。可以说此词是李煜用血泪凝就的绝命词。全词以问起,以答结;由问天、问人而到自问,通过形象的比喻、诘问的口吻、悲愤的情致、激宕的格调,将沛然莫御的悲愁痛悔倾泻而出,令人不堪卒读。
虞美人·听雨
【宋】蒋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首词以时空转换的艺术手法,俯仰身世,截取少年、壮年和而今三幅听雨图,缩一生的悲欢歌哭于尺幅小帧之内:由少年风流浪漫,沉醉于醇酒佳人;壮年江湖漂泊,痛感于国破家亡,到而今寄身僧庐,萧索凄苦,慨叹于世间的悲欢离合,透出一个亡国者忧患余生的彻骨悲凉、哀痛和绝望,读来令人凄然。
虞美人
【宋】叶梦得
雨后同干誉、才卿置酒来禽花下作。
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晓来庭院半残红,惟有游丝千丈袅晴空。
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这是一首暮春伤怀之作,表现惜花伤春、流连光景的情思。上片写景,落花风前作舞,游丝晴空袅娜,似乎依依难舍春之归去,景中寓情。下片抒情,携手花下,殷勤劝饮,酒阑人散,犹强自慰人慰己,一往情深。全词意境高旷清朗,笔致简淡。唐圭璋亦谓此首“风格高骞,极似东坡”(《唐宋词简释》)。
虞美人·寄公度
【宋】舒亶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这首词抒写岁暮怀人的孤凄心境。上片写日暮登楼所见:秋风湖上,沧波浩渺,残荷凋零,暮云低垂,燕贴云飞,词人触景而生孤独惆怅之感;下片直抒怀念故人之情。转眼又到岁暮,雪满京城,寒夜把盏,唯有独酌以慰寂寥愁闷。结末从对面说起,用南朝宋陆凯折梅题诗以寄范晔的故事,以表达渴望友人带来问候和慰藉。全词笔致疏朗隽爽,写景如画,意境清幽萧瑟,饶有韵味。
虞美人
【宋】秦观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潆洄,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这是一首席间赠贵官侍姬碧桃的作品,作于元祐间词人任职京师之时。上片一语双关,以花拟人,写碧桃的境遇,生于非地,在乱山深处孤独自开,纵然有仙品高格,盈盈如画,却不被人赏。下片言碧桃的苦痛。先写春光多情,让人惬意,然后笔墨一转,叹惜其不由人意。末两句拟碧桃声口,说是为报知己,不怕拼却一醉,怕的是酒醒之后,欢筵散尽,斯人离去,更令人肠断!词人仕途抑塞,不为世用,叹咏美人的命运,其实正是自伤身世,自抒怀抱。全词托物寄怀,深沉蕴藉,千回百转,极尽含蓄委婉之致。
虞美人·宜州见梅作
【宋】黄庭坚
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
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平生个里愿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
这首词当作于崇宁三年(1104)冬或四年春,其时词人因作《承天院塔记》,朝廷指为“幸灾谤国”,被除名,押送到宜州编管。上片抒写其在宜州见梅的惊喜,由情绪的两度抑扬逐层推出惊喜不迭,感受着梅花带来的春天喜悦和故乡的慰藉;过片引用一个关于梅花的浪漫故事,表达对美好情事的追忆,绵邈深沉;最后直抒昔日的少年心被人世的风霜消磨殆尽的郁愤之情,顿挫激越,具有强烈的震撼力。整首词风格疏宕,转折跌宕,即景感怀,极为深挚。
虞美人
【宋】晏几道
曲阑干外天如水,昨夜还曾倚。初将明月比佳期,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
罗衣着破前香在,旧意谁教改。一春离恨懒调弦,犹有两行闲泪宝筝前。
这是一首怀人怨别词,上片描述女子倚阑望月、盼人归来的痴情;下片抒写女子不幸被弃后内心的苦恨,寄托了词人在落拓不堪的人生境遇中对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身世浮沉的深沉感慨。运笔回环往复,语句明白如话而情意浓厚,词风颇似南唐后主。
虞美人·春愁
【宋】陈亮
东风荡飏轻云缕,时送萧萧雨。水边台榭燕新归,一口香泥湿带落花飞。
海棠糁径铺香绣,依旧成春瘦。黄昏庭院柳啼鸦,记得那人和月折梨花。
这首词描绘春景,风雨、落花、衔泥的燕子,层层勾勒,构成一种深曲凄凉的意境,一位为伤春而瘦损的闺中女子的身影绰约可见。结末集中描写这位女子对“那人”披着月色折花相赠的美好追忆,而眼前所见只有那沉沉暮色的庭院,啼月的归鸦,她心中的万缕愁绪读者自可体会得到。陈亮词以豪放著称,这首却写得婉约幽雅。
虞美人
【宋】李廌
玉阑干外清江浦,渺渺天涯雨。好风如扇雨如帘,时见岸花汀草涨痕添。
青林枕上关山路,卧想乘鸾处。碧芜千里思悠悠,惟有霎时凉梦到南州。
这首词是怀人念远之作,于潇洒中见深情。上片以极精细巧妙之笔,绘写江天空阔中一场春雨的韵致、活力。下片转写室内枕上由如许好雨引发的遐思,驰向万里关山、千里碧芜;凉梦霎时,又向南州。上下片两重时空转换,写景如绘,境界清疏空灵;情韵绵绵,令人悠然回味不尽。况周颐谓此词“‘好风’句绝新,似乎未经人道。歇拍云:‘碧芜千里思悠悠,惟有霎时凉梦到南州。’尤极淡远清疏之致”(《蕙风词话》卷二)。
虞美人
【宋】苏轼
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
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于泪。谁教风鉴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
元丰七年(1084)十一月,词人至高邮与秦观相会后,于淮上饮别,作此词,表达与秦观心神交契的深挚情谊。上片写别后行程,下片追忆当年两人同游的情景。末两句谓秦观之才识抱负为其所赏,却被沦落、埋没,只酿造出无尽的烦恼和愤懑。故作反语,更见真情。
虞美人·浙江舟中作
【元】赵孟頫
潮生潮落何时了,断送行人老。消沉万古意无穷,尽在长空淡淡鸟飞中。
海门几点青山小,望极烟波渺。何当驾我以长风,便欲乘桴浮到日华东。
这首词当作于入元之后,抒写由舟中所见之景兴发的消沉万古的绵邈之思、人世沧桑的深沉之慨。结句期盼驾长风、乘仙筏,驶向那令人向往的神仙境界,或透出词人以宋室而出仕元的幽微难言的隐痛。词作寓哲理于状景抒情之中,意境邈远,感情深沉,篇外之意令人玩绎不尽。
虞美人·春晚
【明】沈际飞
阶前嫩绿和愁长,坐忆眠还想。花红破梦似相怜,起望小林残萼损容颜。
双莺又向愁人絮,春也知归去。个人只是不思家,生却杨花心性落天涯。
这首词写春暮怀人怨别,思致绵邃,娟然妍雅。夏承焘等谓“虽系缘情之作,兼寓怨悱之旨。‘花红破梦似相怜’,新而不纤,意厚故也”(《金元明清词选》)。
虞美人
【清】蒋平阶
白榆关外吹芦叶,千里长安月。新妆马上内家人,犹记琵琶学唱《汉宫春》。
飞花又逐江南路,日晚桑乾渡。天津河水接天流,回首十三陵上暮云愁。
这首词大抵作于明亡之后,抒写的是春日客游北国的感怀。全词以情景交融、相互生发的手法成功地表达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悲苦心态,无一句言亡国之恨,亡国之恨却浸透于字里行间,极其含蓄委婉,蕴藉深幽。
虞美人·无聊
【清】陈维崧
无聊笑捻花枝说,处处鹃啼血。好花须映好楼台,休傍秦关蜀栈战场开。
倚楼极目添愁绪,更对东风语。好风休簸战旗红,早送鲥鱼如雪过江东。
这首词作于康熙十三年(1674)春,其时适值“三藩”战乱,陕西、四川、江南人民复陷于血火之中。词人深情地祈愿这些地区的人民能远离战乱,恢复和平安定的生活,与杜甫《洗兵马》中“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有着同样的用心与工妙。全词深曲含蓄,感情由激亢而舒缓,在平淡中见曲折。
虞美人
【清】董士锡
韶华争肯偎人住,已是滔滔去。西风无赖过江来,历尽千山万水几时回。
秋声带叶萧萧落,莫响城头角。浮云遮月不分明,谁挽长江一洗放天青。
词人生当嘉庆、道光之际,以惊人的敏感觉察到了大厦将倾的征兆。这首秋词将自然界萧瑟的秋景与现实社会凛冽的秋意融为一体,语含双关,妙合无垠,表达了一代仁人志士对日渐衰败的清朝廷的前途命运的深沉忧思,语近旨远,奇警沉郁。
虞美人
【清】蒋春霖
水晶帘卷澄浓雾,夜静凉生树。病来身似瘦梧桐,觉道一枝一叶怕秋风。
银潢何日销兵气,剑指寒星碎。遥凭南斗望京华,忘却满身清露在天涯。
词人漂泊江淮间,饱经太平天国时期乱离之苦,心境悲凉已极。这首词通过风中梧桐萧索枯瘦的形象,生动地刻画了词人形貌之憔悴,委婉含蓄地透露出衰世歧路的夹击下知识之士寒彻心骨的迷茫、失落与忧思。
虞美人
【清】张尔田
天津桥上鹃啼苦,遮断天涯路。东风竟日怕凭阑,何处青山一发是中原。
酒醒梦绕屏山冷,独自恹恹病。故园今夜月胧明,满眼干戈休照国西营。
这首词为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后所作。上片描绘暮春时节啼鹃哀鸣、天涯路断的凄迷景象,借以象征八国联军蹂躏北京、祖国面临瓜分豆剖的危难局面;抒写不忍登高望远,目击列强瓜分山河破碎惨象的凄苦心境。下片转入对月感伤国事,极写忧思之深。此词骨力沉雄,气格苍劲,故钱仲联谓“是能以杜甫诗笔为词者”(《清词三百首》)。
虞美人
【清】纳兰性德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读这首词,俨然看见一个伤心的男人,逗留在秋草蔓地的庭院里,这是曾经和她一起游玩的地方。彼时花前月下,流萤扇扑,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留恋回味!而如今,秋风秋雨摧残了井边的梧桐,她那美丽的身影已经不在。纳兰此时能做的,只是捡到当年她无意间遗落在荒草之间的首饰。
虞美人
【清】纳兰性德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枝花样画罗裙。
此词上阕写重逢的喜悦,却忆及当初分别之后的相思之苦;下阕写离别的哀伤,又回味往日相聚之时的闺中之乐。这样交互言之,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依恋之情。作者写的是自身的感受,所以能真切如此。
虞美人
【清】王国维
弄梅骑竹嬉游日,门户初相识。未能羞涩但娇痴,却立风前散发衬凝脂。
近来瞥见都无语,但觉双眉聚。不知何日始工愁,记取那回花下一低头。
这是一首抒情小词,描摹了与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的女孩儿由“未能羞涩”到“始工愁”的转变,既是人之常情,又表露了对邻家女孩成长的惊讶与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