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炳东

1942年是抗战最艰难的时期，日军不仅集中兵力扫荡我根据地，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还实行经济封锁，各根据地缺衣少食。1942初夏，淮北淮海区的新四军3师独立旅夏衣已发，棉衣的布料还没有着落。旅供给部蔡部长向旅首长汇报了这一问题。

旅首长研究后，告诉蔡部长：“到专员公署找金明同志，让他想办法帮助解决。”

金明

蔡部长找到金明专员，金明一见供给部长来了，马上猜到来意，微笑着说：“蔡部长又是来买布吧？”

“是的，部队不生产布，也不生产线，要不旅首长能叫我来找专员？”金明说：“你知道，我们抗日根据地是没有布的，不过根据地的麦子收成好，可以在这上面做做文章。”蔡部长听他这一说，很受启发，两人谈了一阵，就回来了。

蔡部长连夜赶回旅部，经研究来到一团团部，详细讲了以麦换布的想法，并要求一团派侦察股长凌少农去完成任务，说凌少农为人机灵，比较熟悉敌后的情况。

(团里）覃政委把凌少农叫过来，当时，蔡部长和团供给处长夏业德都在。几名领导对凌少农说了情况，打算让凌少农到敌占区新安镇去想办法，用麦换布。

凌少农没有执行过这样的任务，这和他经常抓俘虏、摸情况截然不同，心想：侦察敌情还可以，以麦换布，这么一大堆东西，太容易暴露目标了吧。

蔡部长见凌少农有些为难，说：“这件事的确很困难，但这关系到我们部队的切身利益，希望你能接受这个任务。”凌少农听领导这样说，表示想办法坚决完成任务。

凌少农夫妇（资料照）

几个人坐下来，一起研究如何行动。由于日军偷袭珍珠港，扩大了战线，需要各种物资，据说尤其需要麦子。如果有麦子，日本人一定会想办法搞到手，还要得很急。蔡部长说：“时间是紧了一点，不过我们可以抓紧。”覃政委说：“那就这样决定了，你就全力去抓这件事，我派一个人帮助你搞情报，争取早一点把麦子换成布，事不宜迟，越早越好。”

当晚，凌少农就准备去新安镇去摸情况。凌少农建议把麦子集中在新安镇三四十里的地方，这样目标小，不易发生意外。

“只要你在新安镇买好布，麦子运输问题我们负责。”蔡部长回答得十分肯定。

凌少农马上去化装，与协助他的侦察员管銮兴骑自行车连夜出发了。

一团团部设在沭阳南的王集，距新安镇六七十里。他们首先来到距新安镇25里的龙泉沟藏玉臣家，他是抗日组织的地下区委书记。凌少农到敌占区去时，经常找他协助。这次凌少农更有必要找他商量一下。

他们到藏玉臣家，天已大亮。凌少农叫开门，藏玉臣见凌少农梳着时兴的小分头，黑绒绸的大翻领上衣，黄咔叽西式裤子，锃亮的皮鞋上，落了一些灰，俨然是个小老板。另一个礼帽短褂，像是个随从，他说：“老凌，你怎么不提前来个信，你可知道，敌人现在注意我们这些人呢。”

“因为有急事，特来找你。”凌少农进屋坐定后，把任务向藏玉臣说了说。藏玉臣向凌少农讲了新安镇的最新情况，又介绍了市场的物价。特地给他在新安镇经商的姐夫写了一封信，要凌少农带去，嘱咐凌少农别忘带了身份证件与名片。

第二天吃过早饭，凌少农两人骑车由龙泉沟直奔新安镇南门。门口除2个伪军站岗外，还有一个穿便衣的人在边上，歪戴草帽，叼着烟卷，肯定是汉奸便衣队的。

凌少农他们下了自行车，大摇大摆地推车进去。站岗的伪军，心不在焉。那个便衣人员，把烟头一扔，喝住他们就要检查。凌少农与助手掏出身份证件与名片。这个身份证件，是通过敌工部门找内线办的，完全没有破绽。便衣人员看了后又搜身，凌少农他们没带武器，自然挑不出毛病，藏书记写的介绍信，则塞在自行车的车把里。

“走吧！”这个便衣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人上了自行车，蹬向大街。为了摸清新安镇的市场行情，他们重点走了几家商店和洋行，特别注意麦子的价格和布价。他们在这过程中，发现有“尾巴”。凌少农心想正常买卖，跟就跟吧。

两人了解得差不多了，凌少农又找到了马家粮行，掌柜的是藏玉臣的姐夫，当地有名望的士绅，为人正直，有爱国心。进门后，凌少农自我介绍说，姓王，是做买卖的，并递上了藏玉臣写的介绍信。

马掌柜看了内弟写的信后，十分热情，表示一定尽力帮忙。吃午饭时，凌少农询问麦子和布的行情，马掌柜看凌少农年轻，告诉他们说，麦子和布的价牌和实际价格有很大出入。随成交数量的多少，价格也不一样，麦子颗粒饱不饱，干不干净也有区别，货源缺不缺更是千变万化，可灵活讨价还价。凌少农心里有了底，暗暗感激藏玉臣书记。

“马老板，我这次来，准备做两笔生意。”

“小兄弟是否有麦子？”

“是呀，我有些麦子出售，不过想买些白洋布。”

“好办好办，不过这两项买卖，日本人控制得很严，特别是布匹。一般布行，只有几匹或十几匹，除货源短缺外，按日本人的话说，还有个资敌问题(指帮助新四军），搞不好，有掉头的可能。至于麦子嘛，日本人有多少要多少。”

凌少农听说只有日本人那里有布匹，找其他人还得绕几个弯，就说：“我到日本洋行直接以麦换布，你看如何？”

马掌柜吃惊：“你在这里不熟，自己出面到日本洋行去以麦换布，恐怕那就复杂了。”两人商量，由他出面先到日本洋行去试探。

又谈了他们来时，有便衣跟着。马掌柜说，这个不妨，你们只是来以麦换布，日本人现在很需要麦子，他们要找麻烦，日本人会修理他。

马老板很快就回来了。他介绍说，洋行老板叫吉田，是日军大头目的亲戚。他同意这笔交易，对布匹有些顾虑，要求当面谈。这人老奸巨猾，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甚至还会耍流氓，同他谈话千万要注意。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日本洋行，快要到达的时候，几个便衣围了上来，说凌少农两人来历不明，到宪兵队说清楚。但只是拉扯，并不是拿枪指着，马老板一看他们就是敲诈勒索。连忙跑进洋行，不一会，带着一个矮个子的日本人出来了。

日本人一看，吼了一声“八格”。那几个便衣气焰顿时萎了下去，日本人快步上前，几巴掌就把他们打走了。

日本商人

进屋后，凌少农与吉田寒暄几句。吉田直接就问：“你的麦子多多的？我手里有一批货是头等的，你要买布？”

“是呀，我来回做生意，赚一点是一点嘛！”

“真是生意人，开口就赚钱的。”

“吉田老板，我们这个小老板心直口快，只会说实话。”

吉田又问：“你这么年轻，能办到货？能卖多少？”

凌少农肯定地说：“能卖到500石(一石120斤）左右，还可以多一点。”又加重语气补充道：“我们买卖人最讲信用，办不到，绝不出口。”

吉田盯着凌少农说：“小老板痛快痛快的，像个军人的。你到底是什么的干活？”

凌少农干脆地说：“吉田先生，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新四军。”这一句把马老板与吉田都说愣了。

马老板很担心，吉田则是惊奇。凌少农又笑着说：“我不和新四军打交道，能买到麦子吗？”吉田老于世故，点点头，别的不说了，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吉田到底是个生意人，为做成一笔大买卖而高兴。他笑着说：“你把麦子送到这里的，我的布你带走。”

凌少农说：“吉田先生，我相信你讲信用，不过我想让你把布送到新安镇以外25里的龙泉沟，在那里交换更为妥当。”

吉田转了半天眼睛，摇手说：“不行的，我把布送那边，那边新四军大大的有，我的不行。”

马老板见双方因交货地点僵持，就提了一个建议：“吉田先生，我有个办法，在新安镇找3位资产多、有声望的人做保，然后再在龙泉沟交换货物，你看如何？”吉田这才摸着小胡子答应了。

回到马家粮行，凌少农不解地问：“3家作保，你算一位，可那两位你哪里请？”

马老板想了一会说：“我想请兴发洋行钱经理，另一位请百货公司王老板，不过此人胆小怕事，还不知道能不能请到……”

凌少农想起覃政委来之前交待的秘密关系，就和马老板一起到警察局找到陈局长，他即是伪警察局长，也是新四军的人。

第二天，陈局长和他们一起来到王老板家，寒暄几句后，说明了来意，王老板果然是个胆小鬼，他皮笑肉不笑地对凌少农说：“王少爷，你来新安镇初次见面，让我作保，实在不敢从命。”

这时老陈发话了：“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不能只顾一头啊！小老板做买卖最讲信用，今天请老兄帮忙，那也不是一般人……”

经警察局长一说，这个胆小鬼才说：“既然大家都相信王少爷，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好，我也算一份吧。”当即由马老板执笔写了保状，3个保人都在上面划了押，盖了章。凌少农表示感谢。

新安镇旧照片

为了争取时间，凌少农和3位保人一起来到吉田府上。吉田见了保人和保状，即惊奇又高兴，让翻译详细讲解了一番。吉田又强调说：“保状写得清楚，不仅财产在内，全家性命都在内。”“当然!当然!”买卖就这样定了，交换地点就在龙泉沟。

团首长接到凌少农在新安镇交易的报告，立即派团供给处长夏业德到龙泉沟勘察，麦子在绍店以东集中，覃政委带一个营，其中两个连化装成便衣武装，运送麦子到龙泉沟，另一个连潜伏在附近要点，防止敌伪土匪捣乱。

第三天，吉田派4个人用汽车把货送到龙泉沟，新四军运送麦子的大车100多辆，也先后运到。双方办理了交换手续，一共进行了2天。不仅换到了布，还在新安镇买了一些药品之类东西。

办完事，当吉田的汽车开走以后，不料障山的土匪20多人气势汹汹地跑来说，要找姓王的，并扬言：“请借给我们一部分，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凌少农请示了覃政委，确定由凌少农出面告诉他们，让土匪走开。如果动手，就缴他们的枪。事先，凌少农与曾庆祯营长规定了暗号。

凌少农找到土匪：“我王某是做买卖的，大家都是朋友，彼此不要伤了和气，请你们先回去，有事咱们再商量。”

一个黑大个挎着匣子枪走上前，粗声粗气地说：“什么？少说废话，你快把布和麦子拿来。不然跟我们到障山走一趟。”说着，后面那几个土匪就想上来抓凌少农。

凌少农冷笑一声说：“你们既然不给面子，那就别怪我不够朋友了。”凌少农把手一扬，曾营长带的一个连，3个对1个，立即缴了他们的枪，这个黑大个傻眼了，立即跪下连声求饶，20几个土匪跪了一地。

凌少农背着手，对他们宣传一番新四军的政策，要他转告山上的头子，如果以后抗日，可以来找我们，然后把他们全部放回去了。

就这样，部队的棉衣问题解决了，还意外地得到20多条枪。更重要的是，建立了一条贸易渠道，可以给部队解决补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