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死后我杀疯了

悬而未决 2024-04-08 13:57:26

逆王篡位那日,他以阖府性命为代价,逼兄长拟登基诏书。

阿兄不从。

簪缨世胄的相府一日间尸体盈门塞路,血气冲天。

直至剩下兄长和我。

他叩首陈情几至流血,求逆王饶我不死,旋即被割去阳势、丢进南风馆日日承欢,才堪堪保住我性命。

一个月后,逆王登基为帝的诏书发往天下诸郡,人人皆言诏书气贯长虹,笔翰如流,定是出自我阿兄之手。

百年清流的相府自此威信扫地,臭名远扬。

次年,新帝的御花园多了一个洒扫小太监。

老天给不了的公道,我亲自去讨。

1

秋意渐浓。

御花园里鸦雀无声,内务府总管携一群小太监跪在地上听训。

掌事大太监李瑾正大发雷霆:“没用的东西,平日里咱家待你们不薄,遇事便束手无策装鹌鹑,快给我想法子!”

“千岁息怒,陛下寿诞在即,小人们已寻来所有秋季花卉,百日菊、万寿菊、大叶佛顶珠,还有前阵子外邦进贡的波斯菊,满园繁花似锦,尽态极妍。”

“可···陛下偏生要在寿诞上赏莲花···北方冷的快,莲花早谢尽了,实在是愁煞小人···”

内务府总管声若蚊蝇,颤巍巍回话。

李瑾冷笑一声,猛一脚踹向他胸口:

“既如此蠢笨,留你也无用,便做成花泥沃土吧,尚能使贵人饱眼福。”

总管声泪俱下的哭求,李瑾充耳不闻,敷衍的挥手,令人拖他下去。

“菊花颜色单调,有草木凋零之意,陛下向来不喜。”

“何况陛下乃天下之主,纵是要天上月亮,咱都得替他寻来。

“陛下已下旨令莲花盛开,距离寿诞还有三日,若是办不到,都去地下陪你们总管肥土吧。”

话音落,下人们静若鹌鹑,皆把头埋的更深。

角落里,我小心翼翼扬起头:“千岁爷,小人祖上乃相士出身,略通晓占卜堪舆,现有一计能与荷花仙子通灵,令其按期开花。只是为保行事稳妥,还请公公准许小人近身秘奏。”

他面色稍霁:“你上前来回话。”

我膝行上前,附耳托出计划。

他盯着我的脸一愣,饶有兴致的问:“倒是可行之策,你有几分把握?”

“小人不敢托大,当全力为千岁您分忧,若有任何差池,请您责罚。”

他满意点头:“既如此,这些日子你不必当差了,且专心筹备此事,将来若事成,咱家收你做干儿。”

“谢千岁厚爱。”

三日后,陛下寿诞。

一夜秋风骤起,染尽群山层林。

碧波万顷的御清池中,数十支荷花果真应旨绽放,风姿卓然。

李瑾引着众人缓步行过长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夏日荷花也臣服于陛下,万物皆敬服您的天威。”

“臣夜观星象,日月呈璧合珠联,实属祥瑞之兆,这表明上苍保佑我大元江山永固,万世长青啊。”

“陛下治国有方,威震四海,荷花反季而开,正是恭祝我大元君寿国昌,天下太平!”

群臣俯首盛赞,帝王龙颜大悦。

而我正在水下举着花杆,暗自憋气,默数李瑾的脚步声。

那日,与荷花仙子通灵一说只为迎合武帝圣威。

实际上,京都达官显贵以养莲为尊,此时方才初秋,派人暗中打听,还能寻得不少养于室内未谢的莲花。

而我则精心挑选几个渔民出身,深谙水性的太监,在寿诞当日潜入池水中,举着花杆供人欣赏。

湖面的莲叶和绿萍恰巧能遮挡住我等身影。

待人走后,我再往池中插些凋谢的莲蕊掩人耳目。

按照李瑾的计划,寿诞上节目众多,陛下与百官在御清池边观赏至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可万万没想到,此刻,红蕖绿池激起了逆王诗性,一众人驻足吟诗作赋。

一息过后,一个小太监肺气不足,鼻腔溢出血,在水中漾出一朵血花,幸而有荷叶遮掩,并不醒目。

我强自渡了口气给他,望他撑住。

两息过后,数个太监都力有不逮,面色逐渐苍白。

···连我自己也视线模糊,被一阵阵窒息攫住。

“叩叩”——许久之后,地面终于传来信号。

水下十多个太监被拖上来时,尽皆没了呼吸,只余我一人昏迷三日,方才排空腹中淤水,捡回一条性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可若我不献出计谋,满内务府的下人都要跟着杀头。

我求了李瑾恩典,厚葬了那些可怜人,将我的那份赏银分送出去抚恤各家。

而我,终于由寂寂无名的洒扫太监一跃成了大太监李瑾的干儿。

阿兄,长生用了三年,离你近了一步。

2

阿兄生的芝兰玉树,亦熟通经史,未及弱冠便连中三元,成为我朝最年轻的国子监祭酒。

后率领使团出访列国,与友邻互通贸易,惠泽百姓,一派灼灼风采享誉诸国。

高坠云端,清风朗月。

这样好的阿兄,在一个凛冽冬日与尘埃里的我产生交集。

“莫要再打了。”

彼时我正被积善堂外的流民绊住,争抢手中一口吃食。

积善堂只出不进,光景不好,里面的失孤幼童饥一顿饱一顿,只勉强活着罢了。

故而我被打的血糊了眼,还死死不肯松手。

迎着烈烈日头,一个蛮汉流民剧烈的喘着气,拖着砖,缓缓蓄力举起。

感受到危险来临,我的齿关因用力咬合发出咯咯声,心头泛起惧意,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那砖携着一股子凶狠朝我拍下,一同落在我额上的,还有阿兄的手。

那双干燥温暖,带着沉沉墨香的手护住了我的面门。

“公子!”

阿兄一声闷哼,唇色霎时泛起苍白,身旁的下人立时就慌了神,要扭送流民送官。

“我家公子师承书圣徐散之,一笔字端的是遒美健秀,他一贴墨宝能换你一屋馒头,今日被你伤了手,此事必不能善了。”

流民自知伤了贵人,难逃一劫,横下心来愤愤不平:

“饿肚是死,伤人亦死,总之都是一死,今日我难逃此劫,便也不惧怕你们!你家贵人珍馐美馔应有尽有,尚能写那劳什子墨宝,我等小民故土遭了灾,饿殍盈野,募化无路,真真没有活路。不然你以为我愿离家别乡逃难六百里,来抢这小童的馍吗?”

他眼圈泛红,梗着脖子怒斥。

冬日朔风烈烈,刮得人既冷又苦涩。

一时间四下寂静。

阿兄用宽袖遮住伤手,沉吟道:“在下并无追究之意。凶歉之年,民穷财尽,错不在你。且此行六百里至京都,想必路上坎坷重重,你既然活着,便是天意。来日方长,勿要自苦自伤。”

那蛮汉愣住,讷讷不敢信:“贵人是要放过小人?”

下人不解,欲要劝阻。

阿兄抬手制止,目光平静:“三日后,京都常平仓会开仓施粥,赈济灾民,既然有了活路,自要寻个踏实营生,不可再行凶伤人,若有下次···”

他俯身拾起地上一个破旧的荷包,轻轻摩挲上头绣着的“何诚”二字,眸光微冷:“——何诚,我朝律例实行累犯加罪,凡犯罪已发,又犯罪者,从重科断,你且好自为之。”

蛮汉盯着不知何时遗落的荷包,瑟瑟跪地不语。

看啊,阿兄一直是那般菩萨心肠,霹雳手段,哪怕那时他伤口的血透过厚重的大氅,在地上渗出了一个血洞,他都一声未吭,形容平静。

自那回后,阿兄的右手筋脉受损,再未能痊愈,且悬腕运笔会有细微的抖动,尤其是挥毫至渴墨处,细细分辨是能瞧出笔力不济的。

我被领回府,他又问我,是一口饭重要,还是护住自己重要?

我知他要教训我,可彼时刚挨了打,正满腹委屈,于是扭着头倔强道:“当然是吃食重要,没了饭食吃,护住自己岂不成了空话?”

“不,先护住自己,往后才有机会吃许多顿饭。”

“大哥哥是在说笑吗,积善堂的粮仓见了底,两日才发了这块馍。哪有机会吃许多?”

阿兄看着刚刚被我如饕餮般一扫而空的点心食盒,微微一笑:“机会都已经下肚了,还要犟嘴?”

我被堵的无话可说,脸上泛起羞红。

后来我入了私塾读书,才明白阿兄说的意思。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境遇艰难当韬光养晦,以待来日。

3

逆王起兵那日,相府成了人间炼狱。

火光连绵,满地血色。

绝望满的要溢出来。

我被阿兄强行塞入隐蔽的禁室,从门缝中往远处打量。

数柄寒刃架住他,一身褴褛青衫染着泥水与血,脊背却挺得笔直。

为首的黄袍将军与阿兄言语交锋落了下风,便命人将相府老少都押上来。

声声逼问下,阿兄咬牙沉默,浑身透出不可撼动的凛然。

可对方手起刀落,片刻,身旁就多一颗至亲的首级。

我眼睁睁的瞧着,他红了眼眶,神色逐渐晦暗。

笔挺的腰叩了下去,哀切的祈求叛军。

一下,两下。

可是,无人理会。

乱军的刀毫不留情的挥下。

相府老幼,足足四十余口人,头和身子,分不出彼此,塞满院落。

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席卷了我全身,我僵直在原地,狠命咬住手掌,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可最终我还是被叛军发现,提溜出来扔在地下。

阿兄脸色这才霍然一变,他带着几分哀求的膝行向为首的将军,奋力攥紧对方衣袖,求那人饶我一命。

耳边是那人恣意的笑:“求我。”

我仿若梦游,浑身战栗起来,好似满身血都因这句话而沸腾。

阿兄磕头,饱满恭敬,不顾一切的磕了一个又一个。

“不够。”那人轻笑,阴恻恻的目光好似一把刀。

阿兄抬头,面色恢复平静。

那人像被激怒了的饿狼,登时发作。

阿兄脚尖拖地,被人粗鲁的掼在矮桌上,只在地上留下两道血线。

继而是衣帛碎裂声,阿兄的半截腿,滑稽的耷拉在桌上。

透过幢幢人影,我在罅隙中瞧见他递过来的眼神。

漫无边际的屈辱悲楚背后,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

一场噩梦后,阿兄被带走,不知去向。

曾经给我庇佑的相府一朝倾覆,独独剩我一人。

4

我被李瑾调至御前随侍。

几个月后,逆王杨玄静坐御书房时遇刺。

彼时他身边只有一二宦官随侍,刺客的刀又急又快,刀光剑影里,两个行动儒缓的宦官转瞬丢了性命。

杨玄武将出身,膂力过人,可登基后封刀挂剑已有时日,与刺客几番拉锯后逐渐落入下风。

电光火石间,刺客的剑捕捉到杨玄的漏洞,直冲着他命门而去。

那样好的机会,我怎会白白放过呢?

瞅准时机,我飞身扑挡在杨玄身前。

刀身一寸寸没入我肺腑,浓重的铁锈味和胸口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但满口的呜咽到底生生忍住了。

横生的枝节令黑衣刺客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弹指之间,大队御林军包围住御书房,向来人围攻。

刺客身手极快,看情形不妙,旋即就跃上红墙,数轮箭雨只留下了他一片衣襟。

待我悠悠转醒时,御林军统帅正跪地回禀:“陛下,刺客武功高强,臣等无能,未能将其擒获,已传令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求陛下责罚。”

“可寻得什么物证?”

“有一片刺客身上截获的麻布衣襟,此种布料质地透气清爽,柔软耐洗,常为普通百姓所用。”

“麻布?”

杨玄摩挲着下巴思索:“我朝幅员辽阔,南北疆域纵深甚广,北方士卒多着漳绒织成的棉衣御寒,而南方士卒,配给的戎服就是麻衣。”

“陛下,南军由武定侯和您的同胞弟梁王共同统帅,此二人皆是您的心腹,从无二心,奴才以为此事还需再做打探,寻得更多佐证才好。”李瑾思索后劝道。

杨玄拧着浓眉沉思,问:“可有旁的物证?”

御林军统领摇头:“刺客使的是刀,随身携带,臣已命人将御花园细细搜索一遍,并无其他蛛丝马迹。”

“不中用的东西。”

我知晓,杨玄乃篡位登基,最是在意来之不易的帝位,这桩行刺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陛下,奴才··咳咳,有物证。”我勉强挪动身子,叩首行了一礼。

他见我胸腹漫出的血,这才忆起我替他挡刀那一幕。

“速速呈上来。”

“奴才遵旨,求陛下先赐奴才一柄医钳。”

等唤来太医取得医钳后,我当着众人的面解开外袍,生生从翻卷的伤口里夹出断裂的刀刃。

撕裂的伤口似是在提醒君王刚刚刹那间的失控。

“这柄刀是以铜为刀柄,中间夹百炼刚,部分刃口采用局部淬火,刃口坚硬可以劈砍破甲,但刀身韧性不足,拔刀时容易断裂。”

御林军统帅是兵器行家,拿着薄薄一片刀刃条分缕析。

“前阵子镇守北方的骠骑将军递了密信,北边天气酷寒,兵器损耗量大,他们对兵士的刀刃做了改进,倒与你说的如出一辙。”

杨玄敛眸,眼底酝酿着说不出的意味。

“衣料取自南边,兵器又源自北方,陛下,刺客恐有混淆视听之意,请陛下明察。”

李瑾跪倒,低声劝道。

无论是驻守南方还是北边的武将,都是跟随杨玄谋逆起家,这些年靠着荫封食邑,活的无比滋润,其中不少孝敬银两也流进了李瑾的腰包。

一根绳上蚂蚱,李瑾当然要保他们。

杨玄得位不正,靠兵变黄袍加身,手下将士若效仿他,江山将岌岌可危。

自然,他对手下这帮武人既许之以利,亦心怀忌惮。

找不出行凶刺客,那么所有人都是怀疑对象。

方才的刺客正是我密信求父亲旧部所扮,只需虚虚交手几招,帝王心中自会种下怀疑的种子,静待来日生根发芽。

“你这奴才方才救了朕一命,还留下了刺客的凶器,倒是有几分急智,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长生。”我恭敬行礼起身。

就这样,我如愿被留在杨玄近前伺候。

他们大抵不会料到,我这样一个费尽心机获取宠幸的小太监,竟然有胆量骗他们。

我不叫长生。

我救下皇帝性命,更是为了亲手毁了他。

5

大雪,天色微明。

杨玄正在审阅奏折,他目光森冷如刀,“啪”一声掷出手中奏章,恨声自语:

“朕起兵时军需浩繁,各地遂相继截留盐税筹措军费,几至近日,依旧在层层盘剥截留,着实贪得无厌,当朕是瞎的不成!”

我垂首不言,只停下研墨的手,乖觉的奉上杯热茶。

杨玄重立朝堂后,党争尤为激烈。

助他荣登大宝的势力暗流涌动,梁王、武定侯、镇国公等起兵的勋贵胆大包天,为抢夺资源,暗中截留盐税豢养私兵。

唯恐分割到手的利益少了。

盐税进项占每年国库税银的十之七八,打盐税的主意,触及国祚根本。

至于私兵···杨玄便是以私兵造反起家。

他如何忍得了?

李瑾接过我手中的茶递过去:“陛下息怒,梁王、武定侯、镇国公都是忠心耿耿,于国有功的旧臣,想来是下面人贪污受贿截留税银,他们治下不严,您斥责一番也就罢了。”

帝王拧眉不语。

我心头一阵冷笑,盐税乃社稷之重,若不是这几个老滑头点了头,底下的人有几个胆子敢伸手?

更遑论截留的税银泰半都进了这些老家伙的腰包。

李瑾三言两语就想瞒天过海,而杨玄并非不知,只是未下定处置旧臣的决心罢了。

他轻抿茶水,按捺下怒意静静品茶,片刻后转移了话题:

“今日的雪顶含春不错,其亮如蜜,其滑如酒,人说玉液琼浆,大抵如此吧。去,再给朕沏一杯。”

我心中冷笑,想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做梦。

拿定注意,我忙不迭跪下,支支吾吾说道:

“奴才不敢扫陛下的兴,雪顶寒春叶已无余粮,今早去问了内务府,说是此茶产地闽南今年闹春寒,只进贡了二两,一两送去太后处,一两供您飨食。

或者,您试试白牡丹和青城雪芽可好?这三种茶产地靠近,口感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又问:“白牡丹和青城雪芽还有多少?”

我点头如捣蒜:“还有不少,陛下想喝多少都是有的,奴才这就去斟。”

他面色陡然一转,连连冷笑:

“这两种茶叶亦是产自闽南,其产量未少,何故雪顶含春少了?许是哪个显贵与朕的饮茶口味一般,早早截留了去!”

我惶惶不安,恭维道:“奴才惭愧,陛下智周万物,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库房里剩下的一半雪顶含春,正静静地躺在花池里喂鱼。

杨玄怒火中烧,再也不理会李瑾的劝告,接连颁布几道旨意。

厉言斥责梁王、武定侯等勋贵暗藏祸心,有负皇恩,即日起降职一级,闭门思过,罚俸半年,无旨不得出。

又令监察御史即刻赴两淮督查盐课,收缴盐税以充裕国库,若有阻拦者,就地处决。

一番发作后方才罢了。

李瑾恨我扰乱他好事,一双眼沉沉睇我。

他心里不痛快,下值后,索性狠狠给了我几个巴掌,罚我跪在雪地里。

雪飘了一夜,我就这么静静地跪了一宿。

天气冷的出奇,让我好像也生出幻觉,瞧见那个挺拔如玉的身影朝我走来,站在风口替我遮挡。

“再坚持一会啊,长生,天就要亮了。”

6

不久后,杨玄广开后宫选秀。

临水阁内,闺阁秀女如云,或是清丽潋滟,或是眉眼娴静,满室争奇斗艳。

杨玄只略略扫了眼,便连续撂了数个贵女的牌子,冷冷低声道:

“都是些应规蹈矩的世家女子,寡淡无趣。镇国公家怎送了两个来?”

太后讶异侧首:“陛下慎言,世家贵女们自幼受翰墨之教,行止间俱是家风底蕴,进可辅国理政,退亦为女子表率,比之民间布衣更为进退有据,可堪良配。”

我却知晓,协助杨玄起家的勋贵们自恃有从龙之功,目无王法,侵吞国库税银。

前脚才受了禁足之罚,后脚选秀便争先恐后塞了若干族女进宫,妄图以后宫牵制前朝政局。

这般欲壑难填实令帝王忌讳。

他不耐挥手:“儿臣知晓了,叫她们献上才艺吧。”

琴声潺潺,如泣如诉;舞姿绰绰,流风回雪。

名门闺秀们把看家的技艺都拿了出来,太后频频称赞,杨玄却面无暖色,由着性子随意赐了几个香囊。

接了香囊的秀女眼波含情,欣然退出殿内。

我垂首轻轻扫过花名册,唇角隐隐勾起:

“陛下,后头这几个女子是民间选拔而来,言行举止更肆意洒脱,您瞧瞧。”

杨玄浓眉微挑,来了兴趣。

来者一袭山水青衣,未曾敷粉描眉,只松松挽了个云髻,却衬的绿鬓朱颜,雪腮粉面,别有一番风流。

“秀女姜致,为陛下献上一曲翘袖折腰舞,还请陛下登临水榭观舞。”

声音清冽婉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

“准。”

露台上,琵琶声响,姜致纵身起舞,如玉的素手流连婉转,妙绝的姿态如云朵舒展。

衣袂飘飞,风姿绝美。

乐声骤然转急,律动也随之加快,连带着水榭周边的池面上,都泛起层层涟漪。

杨玄却紧蹙浓眉,锐利的双目紧盯水面,仿佛随着女子的舞动,那水面下亦有东西要破水而出。

不出片刻,无数色彩斑斓的锦鲤跃出水面,扬逐浪中,渐渐形成一个“龙”字。

杨玄泄去紧张,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巧思美绝,妙趣横生,朕今日长见识了。来人,取香囊赏给朕的妍贵人!”

这就是选中了。

姜致盈盈福身,向我递来一个微妙的眼神。

如此顺利甚好,不枉我提前传信,提点她杨玄的审美喜好,令她筹备些别出心裁的曲目,又在御池水中布下“龙”形鱼饵,形成鱼跃龙门奇观。

吃惯了美味珍馐,自然会对山肴野蔌好奇。

姜致的绿头牌被我放在了显眼位置,连续侍寝半月有余,圣眷正隆。

此后,我利用宫中行走的便利,穷尽人脉,找遍京都上上下下角落。

可阿兄像是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又借当值的时机,暗中查阅了逆王登基的那份圣旨手稿。

字迹遒劲有力,挺拔流美,可以看得出下笔之人笔力老道雄浑。

但怪就怪在,一切都太完美了,阿兄右手曾受过伤,而这道旨意完全找不到运笔滞涩之处。

这不是阿兄的笔迹!

相府门生故旧满天下,若阿兄能替他捉笔拟诏书,收服朝野内外四方势力将会更为迅速。

逆王以兄长和相府的名声做垫脚石,在为他的霸业奠基!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始终盘桓不去。

此后,我借着御前太监的身份不断收集信息,施救故人。

而这一切,都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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