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佳
提及民国时代的名媛陆小曼，总会想起胡适先生所言“她是京城不得不看的一道风景”，那是她的风华年代。经年已过，韶华已逝的陆小曼，脚穿一双布鞋，所有的优雅都被雨打风吹去。
而当年与陆小曼并肩、有着“南唐北陆”之称的唐瑛，也就是今天的女主，却风采依然，在大洋彼岸的美利坚，与实在亲戚的严幼韵等人，从容地打着麻将，将一团往事均付笑谈中……
01
1910年，唐瑛出生在上海。老爸唐乃安，是庚子赔款的首批留学生，也是中国第一个留学的西医。老妈徐亦蓁，是昆山望族徐家的小姐，也是金陵女子大学的首届毕业生。唐乃安学成回国，先是在北洋舰队当医生，后在上海开设私人诊所，因医术高超，诊治对象均为名门望族，收入不菲，故攒下第一桶金。唐乃安很有经商头脑，迎着风口，他又开办了药厂、药房，与先前的诊所形成了一条龙服务。唐家日进斗金，也成为上海滩有名的望族。唐乃安留学德国，夫人徐亦蓁信仰基督教，二人在教育理念上深受西方文化影响，因此在教导女儿唐瑛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还请来专业老师教授舞蹈、英文与戏剧。
14岁那年，唐瑛进入中西女中读书。说起中西女中，著名的宋氏三姐妹、上海永安百货公司老板的千金郭婉莹等等，均毕业于此。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有种传言“将女儿送往中西女中就读，也是间接为女儿置办一份好嫁妆”。可见，中西女中的名头还是很响滴。唐瑛在家里，接受了完整的中国传统教育，遍读经典，又在中西女中，接受了西方价值观的普世教育，中西合璧，令她浑身上下有种不凡的气质。
1926年，唐瑛在老爸唐乃安的引领下，进入上海社交圈。CHANNEL 香水、LV手袋等奢侈品，已是唐瑛的标配，这是物质基础。而她流利的英语，字正腔圆的昆曲，举手投足间的大家闺秀气质，更是令人瞩目。都说漂亮的女人没有朋友，而陆小曼来到上海，见到比自己小七岁的唐瑛，却是好感倍增，两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为朝夕相处的闺蜜。从此，社交圈中”南唐北陆“的名号，逐渐叫开。1927年，上海中央大戏院，举行上海妇女界慰劳剧艺大会，陆小曼与唐瑛联袂出演昆曲《牡丹亭》中的《拾画叫画》。唐瑛扮演柳梦梅，陆小曼扮演杜丽娘，一女扮男装，摇曳生姿，一轻摇折扇，款款有情。两人珠联璧合，上了报纸头条。”南唐北陆“的名号，更是红遍上海滩。那一年，唐瑛正是17岁的花季。
02
1927年8月，张幼仪创办上海云裳服装公司，这是一家专打女士品牌的公司。创业伊始，需要找个代言人，而唐瑛的服装品位很得张幼仪的欣赏，于是她请唐瑛代言云裳。从此，唐瑛就成了上海滩时尚的风向标。只要唐瑛穿过的服装样式，立马会让上海滩大街小巷的裁缝们忙上一大阵。
那时云裳的广告词是——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到云裳去；要配最有意识的衣服，到云裳去；要想最精美的打扮，到云裳去；要个性最分明的式样，到云裳去。那时的云裳，就是女士的打卡集中地，老公真爱假爱，咱们云裳见。散文大家梁实秋，曾带着妻子程季淑，来云裳做件大衣。抗战时期，上海滩最有名的女作家苏青，也会在张爱玲、炎樱的陪同下，光临云裳，就黑色大衣的款式进行探讨。当然，这是后话。而云裳之所以众所周知，享誉中外，唐瑛功不可没。
一家有女百家求，唐瑛先后传出与宋子文、杨杏佛的风言。宋子文是当时炙手可热的权贵，财政部部长。唐瑛的母亲，是徐家的女儿；而宋子文的外婆，也是徐家姑娘。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因此唐瑛的哥哥唐腴胪，成为宋子文的机要秘书，也不奇怪。可唐瑛的老爸唐乃安，却对政坛人物丝毫不感兴趣。他认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政治人物风险太高，一定要敬而远之。这，真让唐乃安说着了。哥哥唐腴胪，因与宋子文穿着同样款式的白西装，在火车站被杀手误以为是宋子文，而中弹身亡。从此，宋子文与唐瑛的恋情还未见亮，就已随风而逝。杨杏佛，中研院院长蔡元培的秘书兼左膀右臂，本来一学术人物，却因卷入了政治而惨遭暗杀，那是1933年发生的事。至此，也让婚配多年的唐瑛，长呼了一口气，心里大呼特呼”姜到底还是老的辣，老爸精明“。
03
1927年，唐瑛嫁给了来自宁波”小港李家“的李祖法。李祖法的老爸李云书，乃沪上富商，与唐家门当户对。而李祖法本人，是1915年庚子赔款留学生，毕业于耶鲁大学。留学归来，与同学一起创办了“六合工程公司”，承建了许多重大工程。抗日期间，在大后方的重庆，六合工程公司更是名声鹊起，成为当时海归派创办的民营营造厂中的翘首。这是后话。虽说唐瑛从一豪门嫁到了另一豪门，但甘苦寸心知。她喜动，而夫君喜静。她喜欢出外社交，而夫君不愿她抛头露面，只愿她本人成为贤妻良母。
1930年，公子李名觉的出生，让唐瑛停下了社交的脚步。儿子，成了她生活的重心。但有子并不都是万事足，1935年，上海卡尔登戏院，唐瑛联手沪江大学校长凌宪扬，用英语表演京剧《王宝钏》。外语与国粹的结合，令唐瑛成了风云人物，整个上海滩都在议论这个才华横溢的女人。从此，唐瑛的时装新照，又一次次登上《良友》、《玲珑》等杂志的封面。这一切，在已是永享保险公司董事长的李祖法看来，实在太过招摇。一日夫妻百日恩，李祖法这个理工男，还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唐瑛，安分守己地当一家庭主妇有何不好，为何偏偏总要抛头露面？而在唐瑛看来，幸福是养自己心的，不是养别人眼的。与自己喜欢的事物在一起，就是滋养自己，成长自己。为何这么简单的事情，在夫君看来却要上纲上线，吵个没完没了？到底还是因为夫妻两人对各种事物的认知不同，两人分手。那是1937年，唐瑛27岁，而他们的公子李名觉只有7岁。
04
唐瑛离婚了，但她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她热爱社交，热爱艺术，热爱一切与美相关的事物。在一个社交场合，唐瑛结识了在友邦保险公司任职的容显麟。容家，是广东的名门望族，家族世袭渣打银行买办。爷爷容良，渣打银行首位买办；老爸容翼庭，也任渣打银行买办。容显麟还有个出名的叔叔容闳，是近代海外留学第一人，也因他是留学事业的拓荒者，被誉为“留学生之父”。
容显麟，就是成长于这样一个开明的家庭，虽说身材不高，但性格活泼，爱好骑马、跳舞、钓鱼等等，况且还与唐瑛品位相投，均热爱艺术。容显麟向唐瑛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其实此时的容氏，也是离异单身，膝下有四个孩子。若唐瑛答应容氏，那么一进容家，就意味着要与四个继子朝夕相处。清官难断家务事，继母可不是那么好当滴！何去何从，这是个问题。
到底，唐瑛还是听从了自己的心声。与自己默契有加的人共度一生，总比鸡同鸭讲要好得多。再者，找到志同道同的人也是缘分使然，得，就是他了。1937年，唐瑛与容显麟在新加坡喜结连理，然后去了美国度蜜月。绕了世界一大圈，1939年回到上海。此时的上海已是孤岛，时局混乱，唐瑛就安心在家做贤妻良母，照顾四个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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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瑛膝下的公子李名觉，平时与老爸一起生活，到了周末才与老妈相聚。名觉的童年，总是有一种哀伤与阴影，笼罩在思念母亲的思绪中。到了周末，唐瑛就带着儿子听京戏，看歌剧，并发掘他绘画方面的美术天赋。曾经，唐瑛为公子学画请来张大千，但夫君李祖法的固执“学画画，能当一辈子的营生”，只得将其划上句号。但这一切，都为名觉以后走上艺术创伤之路起到一定影响。
多年后，名觉总是记得，每个周末，妈妈和容伯伯总会安排令人愉快的活动。如果不带我去看演出，就会带我去吃点心，吃汤面、煨面，还有美国巧克力和汉堡。可以说，那时名觉的生活，是与世界接轨的，即使现在看来，也很超前。18岁的名觉，去了香港，并在老爸李祖法的安排下，前往美国加州的西方学院念大学本科。因选修了不少绘画和表演科目，名觉与舞台设计结下了不解之缘。在20世纪，名觉在舞台设计界的影响无人能及，雄踞美国十大设计师之首，被公认为与英国的科尔泰、捷克的斯沃博达相提并论的近代世界舞台设计的三大巨头之一。论追根溯源，名觉还是感激老妈，是她支持他走舞台艺术之路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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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唐瑛一家也移居香港，之后去了美国。1951年，香港船王董浩云，在纽约见到唐瑛夫妇，称唐瑛风韵犹存，饮酒甚健，谈锋甚健。夫妻两人，一直夫唱妇随，伉俪情深。1962年，容显麟逝世。那一年，唐瑛52岁。从此，她与儿子名觉一家，住在同幢公寓大楼里，过着含饴弄孙的生活。在儿子儿媳忙不过来时，唐瑛就会为他们收信、整理文件，若需要中英文翻译，老妈也会助上一臂之力。
名觉的三个儿子，都是奶奶的拥趸者。他们不仅在奶奶那里接受过中国文化的熏陶，而且还品尝过奶奶亲手烹制的中菜佳肴，尤其那道芹菜牛肉片，比餐馆里的好吃多了。每当这时，唐瑛都会微微一笑，想起小时上海的家中，光厨子就养了四个，一对扬州夫妻做中式点心，一个厨师做西式点心，还有一个专门做大菜……
1986年，唐瑛在纽约的住所静静离世。在她生前，从未用过保姆，自己把生活打理得整洁有序。在她手边，有一个直通儿子房间的电铃，但她从未按响……30余年走过，弹指一挥间，但江湖上至今还有唐瑛的传说，关于她的理性，她的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