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闻名世界的女画家,也是“中国西洋画家中第一流人物”,被世人美誉为“一代画魂”。一生画作4000多件,2005年她的《自画像》拍出了1021.8万元的天价。
从父母双亡的孤儿,到青楼的雏妓,再到贵人的小妾,直至蜚声世界的画家,如此天壤之别的身份转换,见证了一代传奇女子跌宕起伏而又励志非凡的传奇一生!
常言: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
著名画家刘海粟曾说她不符合通常所谓的“女性美”,反而还有些丑陋。歌唱家周小燕描述她是一个“又矮又胖、狮子鼻、童头花”的女人,丑到走在街上回头率都很高。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颜值平庸的女人要想在女性独立还未被认可的男权社会里闯出一番天地,注定很艰难。但她却努力探索未知世界,尤其让灵魂在路上!
她完美做到了这样两件事,一是在艺术上达到了极深的造诣,二是在精神上冲破了世俗的枷锁,这就是她的非凡价值所在!
她,就是民国著名女画家-潘玉良。
一:父母双亡的孤儿边塞峡江三更月,扬子江头万里心。
同古人中求我,非一从古人而亡我之。
潘玉良的一生,堪称一部女性励志的奋斗史。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女性,她的出身与童年生活却是相当悲惨的。
公元1895年6月14日,在古城场州的一个贫民家中,呱呱诞下一名女婴,她就是张玉良,是家里的小女儿,老大是姐姐。
谁知,张家很快就家破人亡。1岁时父亲丧命,2岁时姐姐去世,8岁时相依为命的母亲也撒手人寰了。如此家里亲人相继离世,只留下她孤苦一人活在世上。
母亲临终前只得将她托付给她的舅舅照顾,她才不至流落街头。
然而,舅舅是一个不堪托付之人,他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因此潘玉良的童年并不好过。
她在舅舅家只能勉强裹腹,更别说接受教什么教育了。就这样,她寄人篱下6年,饱尝了生活艰辛,没想到更大的苦难还在等着她。
女孩子长到14岁时,是最引人注目的年纪,尽管张玉良长相平平,但她做事勤劳,身体健壮,发育较早,自有一番青春的光彩。
这一切,被欠了一屁股赌债的舅舅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忘却了同胞姐姐的手足之情,财迷心窍,对外甥女打起了坏心思:
在张玉良14岁那年的夏天,将她哄骗着卖到了芜湖一家青楼-怡春院里。
14岁的张玉良,就成为了一名雏妓。她的童年戛然而止,可叹她对生活还有着无限的憧憬,没想到竟被世上唯一的亲人给断送了!
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被卖青楼。
张玉良的童年,真是太过悲惨了!
用“生如草芥、命如浮萍”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她的命运可以说低到了尘埃里。
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女子的归宿,要么嫁得一户好人家衣食无忧过完一生,要么被卖到青楼凄苦过一生,张玉良的一生看似是后者,然而命运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反转!
张玉良在“民国六大新女性画家”当中,是一个独特而异数的存在,此异数表现有二:
只有她出身贫寒,也只有她长相丑陋。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命运低到了尘埃里的苦命女子,却于最低的尘埃里开出了最美丽的鲜花,并走到了登峰造极的艺术之巅!
她的出身命运正应证了这样一句名言:“无论你出身高贵或低贱,都无关宏旨,但你必须有做人之道”。
那么,张玉良的做人之道是怎样的呢?
二:被卖青楼的雏妓一个女子沦落风尘,要么随波逐流、自甘堕落;要么洁身自好、跳出火坑。而后者是需要勇气、智慧与机运的,张玉良就属于后者。
或许,上天是公平的。
张玉良是幸运的,或许以前吃了太多苦,为她以后的人生铺了路。
张玉良幸运地遇到了一个慧眼识珠的男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独特而著名的画家-潘玉良。
在怡春院里,张玉良因长相丑陋而因祸得福,成就了她“卖艺不卖S”的心志。她没有接受过传统教育,但她刻苦学艺,很快拥有精湛的弹唱技艺,还会一些老生戏段等。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而热爱生活的人。
张玉良也试着逃离火炕,但数次未果被抓回毒打几次后,她意识到强行无脑的逃离不是办法,于是就一直在学艺中寻找逃跑机会。
张玉良17岁那年,就已芳名远播了,成为芜湖令人瞩目的一株名花。也就在这一年里,她的人生命运也发生了天大的大逆转!
潘赞化
这一年,海关总督潘赞化来芜湖就任,当地政商二界便为新总督接风洗尘,颇有名气的张玉良被请来弹唱助兴。
当时她唱的是古调《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去。
张玉良轻拔琵琶,慢启珠唇,情感真挚,凄怨悠远,余音在大厅久久回绕。潘赞化被深深感动,他忍不住问她:“这是谁的词?”
张玉良感同身受,叹了一声,回答道:“一个与我相同命运之人。”
潘赞化又追问:“那她是谁呢?”
张玉良貌似喃喃自语:“南宋天台营妓严蕊”。
张玉良与严蕊两人,身世相似,都是误入风尘而不乏才情的女子。潘赞化凝神看了她一眼,赞叹道:“你倒是懂点学问的”。
玉良羞涩回答:“大人,我没念过书。“
潘赞化内心突然升腾起一股怜悯之心,叹道:“可惜,可惜啊”。
没想到,一个总督、一个艺妓的对话场景被商会会长捕捉在眼底。他低头意味深长地对潘赞化道:“潘公,她还是完璧之身呢”。
潘赞化心中泛起涟漪,对她些许敬意。
潘赞化是同盟会成员,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参加过辛亥革命,思想先进,为人正派,对弱势女性群体十分同情,而商会会长这一提似乎变了味道。
回去后,潘赞化正在就寝,突然仆人来敲门,说是商会会长送来一个姑娘来伺候大人。
潘赞化像受到了耻辱一样,叫下人让对方回去。突然他明白会长送的定是那个会弹琵琶的文雅姑娘,这样拒绝有所不妥,就命下人约她次日上午去游览芜湖风景。
而第一次没约到总督大人的张玉良,回去之后就遭到了毒打,只得暗自在黑夜中哭泣。
第二天,她奉命陪潘赞化出游芜湖,但她全程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她讲不出芜湖的风景名胜故事,不懂当地的风貌。
但是潘赞化一点也没有轻看她,也没把她当烟花女子看待。反而因他本人学识渊博还给张玉良当起了导游,他耐心地给她讲起了各类风景名胜的历史人类典故等。
张玉良没想到潘赞化竟是这样一位学识渊博、平易近人而又风度翩翩的男子。17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级,她在他健谈与学识中逐渐沦陷了,由崇拜到心生爱慕之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夜幕降临,潘赞化见时间已晚,就吩咐车夫:“送张姑娘回去。”
张玉良瞬间反应过来,潘赞化就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她跪下,泪水盈盈:“大人,求求您,留下我吧,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
潘赞化赶紧弯腰去扶她起来,张玉良趁机匍匐在他手上。
而后张玉良道出商会会长的伎俩:
原来商会会长等人让张玉良去钓潘赞化上钩让潘喜欢上她,然后讨价还价以让货物过关方便,否则就毁坏潘的名声;如果她被赶回去,还会遭到流氓糟蹋。
潘赞化不想趁人之危,也不愿被人要挟,但又对她身世十分同情,就让仆人在书房里铺了一张床自己睡,而把自己床让给张玉良睡。
张玉良一夜辗转难眠,对潘赞化不顾声誉收下她很是感动,那时官员正直而有怜悯之心的人凤毛麟角。
一股莫名的爱意涌上心头,她起身画了一幅从小喜欢的莲。
第二天,潘赞化早早出门,仆人给她送了三餐饭,但潘赞化一直未归,直到夜幕降临,张玉良有些失落,就坐床沿轻轻抚动琴弦。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嘶”的一声音,黑暗里亮了起来,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听你弹半天了,弹得不错。”
张玉良惊喜迎上去。
原来,潘赞化出去给她找了小学语言课本了,然后给她上课。他正要离去时突然发现她画的那幅莲,惊叹道:“天生的艺术素质。”
转眼2个月过去,聪慧的张玉良很快学完了那套小学语文课本。
或许是对于她身世的同情,抑或发现了她的艺术天分吧,总之潘赞化深受感动,决定不顾声誉花钱将她从青楼里赎出来。
张玉良出身悲惨,她是不幸的;但是她遇上贵人潘赞化,她又是幸运的。而她又能抓住机遇,她又是勇敢而智慧的。
三:贵人提携的小妾张玉良总算跳出火炕,成为一个自由身。
然而天大地大,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又该何去何从?张玉良哭着祈求:“大人可将我留下做一个佣人吗?我愿终身伺候大人。”
潘赞化道:“玉良,你是一个好女孩,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孩子,再说我长你12岁,又有妻室儿女,实在太委屈你了。你如果愿意,我娶你作二房,明天登结婚启事。”
张玉良十分惊喜,欣然应允。
只要能留在潘赞化身边,她感觉自己就是最幸福的女人了。
于是在好友陈独秀的见证下,潘赞化与张玉良结为夫妻。张玉良在荷花图上将“张”字改为“潘”字,潘赞化道:“我是尊重女权与民主的,你还是姓张吧。”
玉良回首深情地回答道:
“我应该姓潘的,我是属于你的,没有你,就没有我。”
婚后三天,夫妻二人离开芜湖这个是非之地,乘船到了上海。
当时的女子只有学习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潘赞化就为妻子请了个教师教授她文化课,两人开启了新的生活。
一个忙于商务应酬,一个补习文化学习。有意思的是,潘玉良却对作画十分感兴趣。
他们的邻居是画家洪野,是当时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教授。潘玉良就经常趴在窗前观摩他画画,时常看入了神。
洪野也被她的专注感动了,就请她来描上几笔并从旁点拨,又找了一本《芥子园画谱》给她临摹。没想到从未动过画笔的潘玉良天分极主,临摹之作令他震惊不已。
当即决定收玉良为徒,又兴奋地写信给潘赞化:
“我高兴地向您宣布,我已正式收阁下的夫人做我的学生,免费教授美术......她在美术感觉上已显示出惊人的敏锐与少有的接受能力。”
此后潘玉良跟随洪野学画进步神速。不久,洪野劝她报考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以接受更专业的教育。1920年,25岁的潘玉良报考了上海美专,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潘玉良兴奋不已。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她却被教务主任划去了名字,只因她曾是一名青楼女,怕破坏了学校的名声。
刘海粟
洪野得知后,立即找到了当时的校长刘海粟。刘海粟是一位达观通明之人,他拿起笔就在榜单上写下了“潘世秀”三个字。
这三个字,标志着潘玉良洗脱了青楼女的前世,从此成为了一名新女性。她对艺术的热爱由此开始,艺术对她的眷顾也以此为发端。
潘玉良从此进入艺术生涯。其间,丈夫潘赞化是她的贵人,给了她新生,邻居洪野是她的伯乐,校长刘海粟是她艺术生涯的加速器。
她也完美诠释了:越努力,越幸运。
四:闻名世界的画家在上海美专,潘玉良学的是西洋绘画,师从名师朱屺瞻与王济远。
然而,那个时代观念保守,人体模特作画风格常常会遭受非议。
当时西洋绘画处于萌芽阶段,模特难找,她就去澡堂,甚至照镜子画自己等,为此她的事迹闹出了不少笑话与非议。
那时,容不得的不是她的出身,而是她的才华。刘海粟意识到潘玉良留在国内很难出头,就跟潘赞化商量送她去法国留学,潘赞化很赞同。
1921年,26岁的潘玉良,终于如愿去了法国,在里昂中法大学学习。
如果说洪野、刘海粟是潘玉良的伯乐,那么潘赞化的无私就带给了她新生。
也许潘赞化当初在救赎这位少女时,就看中了她身上的某种气质吧,因此甘愿为她默默奉献一切。
当然,潘玉良之所以能打动潘赞化,正是她对艺术的执着以及身上与众不同的过人之处吧。
9月24日,潘玉良在法国登记册上,正式用了闻名于世的中文名“潘玉良”。她的两次改名,都是她人生的转折,她的涅槃重生。
比如,她在青楼时叫“张玉良”,成为潘赞化小妾时叫“潘世秀”,而成为新女性正式也是最后一次改名为“潘玉良”。
一次改名,就是一次重生。
在中法大学学习法文不久,潘玉良进入美专学习油画,两年后毕业。后考入国立美术学院,与徐悲鸿师成了同学。
令人惊叹的是,1925年,她就以成绩优异的潘玉良以第一名成绩,又赴意大利深造学习油画与雕塑。
潘玉良的确是一位天才画家,潘赞化等人的眼光不可谓不独辣。
次年,潘玉良的油画《裸体》在罗马美术展上荣获金质奖,打破该院没有中国人获奖的记录,从此奠定了画坛地位。
这一年,潘玉良31岁。
9年的异国他乡漂泊,让潘玉良充满了思乡之情。
她在罗马美术学校即将毕业时,巧遇恩师刘海粟,异国重逢,不胜感慨,刘海粟当即写下聘书,请她回上海美专任教。
1929年,34岁潘玉良回国办了一场归国画展,展品200多件,立即轰动中国画坛。
徐悲鸿
此时,徐悲鸿抛来橄榄枝,请她担任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她就来往于上海南京两地任教。此后她又先后四次举办画展,被誉为“中国西洋画家中第一流人物”。
然而,就在她第五次举办画展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她的生活被彻底打乱。
她展出自己的一幅油画《人力壮士》,画上一个大力士搬开巨石,露出巨石下的小草,象征一种积极向上的生命力。这幅画还被当时教育部长以1000块大洋预定。
然而,画展结束之后,《人力壮士》却被撕毁了,上面还写上了7个大字:妓女对嫖客的歌颂!
潘玉良欲哭无泪,早年的伤疤被人拿出来诋毁,任内心再强大也会鲜血淋漓。
正是这一年,潘赞化的原配夫人来到上海,三人相对处境尴尬。
潘玉良不舍丈夫,又不想他为难,一路跌跌撞撞,她对爱情向往而努力,但这次她为恩重如山爱人退缩了。
(潘玉良自画她、丈夫、丈夫儿子)
她甚至不能为潘赞化带来一儿半女,唯有她感恩的离开,才能成全一个完整的家庭,也才是最好的结局。
1937年,潘玉良背上画板,又来到法国,这一住就长达40年之久。也不知在她离开祖国时,就已有了不归之念。她孤独而去,走时不知前方的路是怎样的.....
一到法国,她就给自己定下了“三不原则”:不谈恋爱,不加入外国国籍,不与画廊签约!
她清楚,她的艺术生命是潘赞化赐予的,她脆弱的生命也是丈夫救赎的。她对他的爱已经不是单纯的爱,而是转化为了感动与感激,因此只能以独身来回报他。
可见,潘玉良是懂得感恩的女子。
她甚至无数次期待丈夫来信,对她说:“回来吧,回来吧”,那她必定会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异国他乡之地。
然而,她终究没有等到,因为那时国内时局不稳,潘赞化已陷入贫困,甚至要靠她卖画来周济,这时如果让她回来,只会毁掉一个画家。
心灵相通的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爱着。
23年过去了,1960年,77岁的潘赞化病逝安徽。
临终时,他都没再见到潘玉良,甚至没见到潘玉良当年获得巴黎市长发的多尔列奖的照片,令人动容不已。
潘玉良在法国时,因为有民族气节在,一直坚持自己的“三不原则”,甚至面临法国战乱面临生活困境时,也不与画廊签约,过起了“画地为牢”的生活。
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生活并不富裕,但生性豪爽,乐于助人,在艺术上常常帮助旅法画家;说话声大,常留短发,喜喝酒,不拘小节,气势不让须眉,颇有男儿气概。
据说,她晚年住在蒙巴拿斯附近一条小街里,住顶楼,住房兼画室,生活清苦,勤于作画,有时一画就停不下来,一天都不出来。
潘玉良坚持自己个性,性情直来直去,从不藏着掖着,也从不卖弄自己,一辈子真真实实。
她在法国圈子也很窄,当时到法国勤工俭学的王守义,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在她最后的几十年岁月里,王守义一直陪伴她,当她助手。去世后,王守义为她购置墓地,举行葬礼。
在法国40年生涯中,潘玉良开创了“同古人中求我,非一从古人而亡我之”的艺术主张,她的画作没有固定风格,是中西文化碰撞的结晶。
1977年,潘玉良在贫病交迫中孤独离世,享年82岁。
次年,王守义将她的遗物交给了潘赞化的子孙:4000多幅画作(据说后来被收藏在安徽美术馆),一个潘玉良与潘赞化结婚时的项链,一只放有夫妻二人照片的怀表。
潘玉良的一生,是一部女性的奋斗史。她出身贫寒,却能于尘埃里绽放出绚丽之花;她一生傲骨,即便历经沧桑也同样铁骨铮铮。
英雄不论出身。
一个人的出身高低贵贱,从来无关宏指。潘玉良从孤儿到著名画家的一系列人生蜕变,正完美应证了这一句话。
借用一下著名作家罗曼罗兰说过的一句名言:“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潘玉浪对人生的态度即如此。
然而,因为时代与命运的裹挟,她被迫与心爱之人分开。他甘愿为她无私奉献一切,她则为他画地为牢孤独至死,令人动容不已,深感遗憾!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如侵则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