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81岁了，但是倔得像一头牛。

他和母亲，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他自己今年81岁，母亲76岁，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所以他们已经到了真正的古稀之年了。

父亲中晚期肠癌术后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年多了，肠癌手术切口那里，在术后这凣年里，鼓起了两个菜碗大小的切口疝包。

那两个大切口疝包使他的背不知不觉就驼了，连走远路对于他来说，慢慢地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他就只能在家里和菜园子里慢慢转转了。

而我母亲，中风偏瘫已经三年多了，躺在那里没人扶，她是起不来的，扶起来给她穿上衣服拿根拐杖给她，她能慢慢自己走路，能自己吃饭。

这样的两位老人，儿女没在身边，想一想都知道，真的很辛苦，也很无助。

母亲需要人照顾，而我们又都没在身边，怎么办呢？

我的父亲，毅然决然地担负起了照顾我母亲的重任，他对我们说：放心吧，你们在外面把自己管好就行，至于你妈，有我照顾着呢，没有问题的。"

对于父亲的照顾，我妈并不满意。

她常常当着我爸的面打电话跟我们告状，说我父亲的不是，父亲耳朵有点聋，听不见她在说啥，但他知道老伴是跟儿女在通电话，就傻傻地笑着。

母亲告状说：“你爸昨天骂我了，说我吃不得苦，不多起来锻炼锻炼，说我给你们增加负担了，可我一走就腿疼，我不想走呢。"

她接着告状说：“我让你爸煮两个鸡蛋给我吃，你爸抠抠搜搜的，只煮一个给我吃，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一个，说要留着给你们带回家吃。”

她还说：“我一跟你们打电话，你爸就会在旁边念‘你千万不要跟他们诉苦呀，他们在外面工作也不容易，别让他们操心’，他生怕我找你们告状呢。”

……

父亲年龄大了，自己身体也不咋地，他照顾母亲，肯定是做不到事事如意的。

而我母亲，也许是因为不能自理了的原因，年轻时乐观开朗的她，渐渐地变得敏感和悲观起来。

“我怎么不快点死啊，我死了你们就解脱了”，这是我妈她老人家动不动就爱说的话。

我父亲呢，他年轻时参过军，在部队当过排长，他就是典型的湖南人性格，遇事“霸得蛮、吃得苦”。

这样坚强的他，硬扛着照顾了我妈两年，去年我妈不小心摔了，在医院做了手术，父亲无论怎么努力，都照顾不了我妈了。

我们就请了个保姆照顾我妈，有了保姆做一日三餐，管我妈，父亲就轻松了许多，他终于可以吃口现成的热乎的饭了。

可他忙碌了一辈子，闲是闲不住的，他又跑去菜园子里，把荒了的菜土挖了，全部种上了菜。

他驼着背，挑不了水就拿一个小推车推着水去浇菜，一天往返数次，邻居们一边笑他生得贱，一边佩服他干劲足。

我们劝他别种菜了，说我们给你买菜就好，他不听，说那怎么可能，我住在农村，菜都不种靠买，增加了你们负担不说，讲出去都是个笑话。

我们回去看他们，他让我们带些蔬菜鸡蛋回家吃，说比外面买的吃得放心些，我们不要他就不高兴。

后来想了想就每次带点回来，都说人老了就活一个盼头，希望自己还有价值，能给儿女做点什么，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父母住在老家乡下，虽然农村环境好，空气也好，但是老人们身体不好，我们其实是不放心的。

父母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我姐、我和弟弟。

姐姐住在县城，离家比我们近，但是姐夫不幸得了尿毒症，需要人照顾。

我和弟弟在同一个城市上班，两人相隔不是太远，我们姐弟俩曾商量过，把父母接来我们的城市。

我们想了两种接父母接在身边照顾的方案。

第一种，让父母在我们两家轮流住，时间可以由他们自己选择，可以是一个月、三个月、半年。

第二种方案，我们花钱给他们租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这样他们不用动了，我和弟弟一个星期一轮换，这个星期他住那里照顾，下个星期轮到我，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休息时间去照顾他们。

当我们把这两种方案跟老人家说了后，我妈听了很高兴，她就让我爸把养的鸡全部杀了，把换洗衣服和生活必需品找出来，跟我们一起去城里居住。

我妈的出发点很简单，她中风偏瘫了，要人照顾，我爸照顾她肯定是马马虎虎的，因为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儿女在身边，她肯定就会过得舒服些。

谁知我爸听了我们说接他去城里住，他想都不想就摇头了，坚决不跟我们走，他说他还能走能动，能照顾我妈，他愿意住在老家，种种菜养养鸡，他说等到他做不动的那天，再和我们去城里。

我们第一次接他们到自己身边的计划就这样失败了，父母还是住在老家，守着他们自己建的房子，守着那十多只到处乱走不时消失一只的鸡，守着那个大大的菜园子。

他们在那里生活了大半辈子，那里有他们熟悉的山、水和邻居。

第二次去接我爸妈，是在我妈摔骨折动手术期间，我爸一个人住在家里，因为他耳朵有是聋，所以打电话时我妈就是他的传话筒，我妈住院了，他一个人在家，有高血压、冠心病等一堆疾病，身边没有一个人怎么放得心呢？

妈妈住院是姐姐接去她所在的县城医院治疗的，县城离我家近一些，因为姐夫身体不太好，姐姐不可能天天呆在医院，我们就商量着请了个护工管妈妈，姐姐每天给妈妈去送一日三餐。

我和弟弟回乡下接我爸进城，我弟媳把他的换洗衣服都找出来放车上了，可是我爸就像个老小孩似的，吵着把衣服拿了下来，倔着不愿跟我们走，说他一个人能行，万一有事他就会去邻居家打电话给我们。

他不愿走我们也没有办法，就只好跑去邻居家拜托了又拜托，其实村子年轻一点的全去外面打工了，我家两边的邻居家也是老人，只是身体比我父母好些罢了。

我们走时，我爸站在车边上目送我们，我们大声地附在他耳朵边叮咛了又叮咛，他点头，说他知道让我们放心。

看着他孤孤单单驼着背站在那里，我的眼泪就要出来了，我弟弟也是，他催着弟媳快点开车，说我爸驼着背，站久了累。

车子开到拐弯处，我回头一看，我爸还站在那里，他佝偻着腰，目送着我们远去。

母亲出院后，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我姐把她接去了她家，她自己和母亲同睡一张床，端屎接尿侍候着。

后来我们请了个保姆，保姆帮我们照顾我妈，复查完后没问题就送妈妈和保姆去了乡下，老人身边有人，我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但是保姆没做多久，她老公疝气要手术她得去医院照顾，我妈又还不能走动，我爸照顾她肯定是非常困难的。

我妈哭哭啼啼打电话告诉我们保姆走了，问我们她怎么办哦？我们心急火燎地开车赶回乡下，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把父母接到身边照顾。

父亲默许了我们接母亲走，但是他自己倔得像头牛，无论我们怎么做工作，他都摇头，坚决不肯跟我们走。

我和弟弟都很生气，问他为啥不去？

他回答：我能走能动去干啥？我在这里守着屋，种点菜养些鸡，等你妈好点了，你们就送她回来，还是由我来照顾她，人老了总是要叶落归根的，就不往外走了！”

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想到这段话时，我哭了，世界上最伟大的爱，莫过于父母对儿女的爱，无怨无悔，无休无止！他们宁愿艰难地扛下所有，也不愿意麻烦你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