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嫁给了我的死对头顾时

雨灵看小说 2024-04-17 02:29:37

作者:厘谱

我嫁给了我的死对头顾时。

在别人眼里,他是当朝臣相,权倾天下,我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两两相配,羽翼相与。

1

圣旨下来的那一日,我正一身长衫弱冠,在城北浩然亭里怒斥顾时尸位素餐,罔顾民意。

就连身边的小桃都直呼,“孽缘!”

的确是孽缘。

我当即停下了回府的步伐,转身又去拦了顾时回府的轿子。

又是指着他家的马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这事原本也不是我第一次做了,当初可是我拦轿一骂,骂出来的奸臣顾时,忠义苏子。

我在文人骚客繁多的浩然亭能有一席之地,少不了因为我这当街拦轿的胆量。

“奸臣,你为官不为不说,竟然还要玷污人家姑娘!”

轿帘里轻飘飘地响起了一句,“哦?不知本相玷污了哪家姑娘?”

“苏奉常之女苏凡。”

我忿忿话音刚落,那边便响起了一声轻笑,“原来苏兄是说那苏姑娘……”

那日我回到府里都一直心神不宁,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顾时那句,“那本相确实是玷污了人家了……苏姑娘娉婷似天仙,是本相亲自向皇上求得赐婚。”

2

出嫁那天,锣鼓喧天,十里红妆。

嫁娶之事,事物繁琐,直直弄了一整天,坐到榻上的时候,已经是腰酸背痛,累到脑子里只余休息,再无其他。

本来这婚事我也浑不在意,倒头就睡了,哪管得还在外边敬酒的顾时,恨不得他脱不开身,一直进不了才好。

所以我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瞧见眼前的一张放大的俊脸,着实吓了一跳。

顾时是进来了,但醉得不省人事,倒还知道床上有人,也不上床,就坐在地上趴着床,眯着个醉眼瞧我,一身酒气。

我颇为嫌弃地爬起来,但这动作似乎惊扰了这醉鬼,伸手就拉住了我的手腕,嘴里喃喃着,“别动。”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着惊了一下,伸出另一指手试探地戳了戳他,也不知道醉地怎么样。

他也极配合地抬头盯着我看,似乎仔细辨认了一下,突然迷迷糊糊地对着我傻笑起来,甚至还冲我打了一个酒嗝,“娘子。”

这一个称呼瞬间让我忌惮地缩回了手,“顾,顾时?”

他似乎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只是又抓住了我缩回去的手,一脸认真的看着我,“我……心悦你……”

我愣了,只觉得胸膛里的一颗心突兀地跳的飞快,思绪混乱起来,整张脸都热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他的钳制,眼神躲闪着,“胡,胡说什么!”

他被我这一挣脱,也像是没了力气一样,像一摊烂泥一样伏在床边,嘴里倒是没停,“疏疏……”

这一句喃喃唤得温柔,绕是我自己也从没有料到这样深情的语气会从顾时这样的人嘴里蹦出来。

听闻顾狗生得俊俏,又身居高位,二十有五,还未有妻妾,可是京城单身黄金王老五之首,想嫁给他的姑娘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还听闻他至今未婚,是心上有一个人。

我皱了皱眉,丝毫不留情面地将他一把推倒在地,连一床被子都没有施舍,自己继续躺下睡了。

3

这一晚我睡得极为舒服,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榻下醉酒的人也早就不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在正好,省得费我口舌。

我唤了小桃进来梳洗,小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嬉笑,“小姐和姑爷昨夜睡得好嘛?”

我丝毫没听出这丫头的话外音,老实回了一句,“好呀,睡得好,一点都没有认床。”

小桃笑得更加开心了,就连屋里其他丫环都是憋着笑,我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好呀,小桃也会来拿这事取笑我了……”

正想借这事扣下她一个月钱呢,门口便传来了一声轻咳,“夫人,相爷让我把库房钥匙和账本拿来给您。”

我沉默了阵,一边让他把东西留下,一边吩咐小桃继续帮她梳洗。

收拾妥当了才拿起桌子上的托盘,径直往顾时书房而去。

顾时也是刚刚下朝,推门一眼就瞧见书房里面的人,笑了一声,“不知娘子大早上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强抿出了一丝笑意,将旁边桌子上的装着库房钥匙和一小摞账本的托盘往前推了推。

“苏凡目下白丁,大字不识,更不要说术数精算,恐怕是要辜负相爷重托。”

顾时一挑眉,拿起桌子上的一本账本看着,又抬起头看我,眉眼虽然带笑,却看的我心里直虚,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顾时忽的笑开来,一把攒住我的手,“是为夫欠考虑了,娘子既不识字,我该亲自来教才是。”

???

4

往后的好几日,他在书房风轻云淡地写着折子,我就在不远处咬着笔尖,瞪着他。

偶尔他会转头看着我,我会立马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接连几日之后,也气不过,也不躲了,直直跟他对着,他会忽然笑道,“娘子可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说着还要搁下手里的事务,往我这来。

我急急摆手,“没,没事。”

也不知道这样相处了几日,我的书桌便被挪到了他的旁边。

对着我不解的眼神,顾时说的一派胡言,“这样更方便。”

我翻了个白眼,就着桌子坐下。

我收到了一封邀约的帖子。

好几日未曾出门,这一换上男装,便觉得世事明媚,被顾狗搅得烦闷了好几日的心情也明朗起来,匆匆就往云来居去赴约。

远远瞧见早候在窗边的男人,粲然一笑,径直坐在了他对面,“好久不见。”

俊秀男子也回以一笑,“不凡,难得能约到你。”

我窘迫地撇撇嘴,的确,在娘家被封了一个月,嫁了顾时还是被困。

段位是我在浩然亭遇见的文人之一,文心雕骨,让人崇拜,是为知己。

唯一的不同便是,我对顾狗一党,嗤之以鼻,段位的政见是权力制衡,顾时这一类反党,是为平衡。

文人向来和而不同。

我自顾拉他叙旧,未曾留意有人在身旁落了座,还是段位主动作礼,我才惊觉。

看着来人面色如常,甚至十分惬意的端起桌子上茶水浅浅抿了一口。

与他的风轻云淡相比,我甚是慌张。

顾狗!

下意识地撇过脸去,心虚地遮住自己。

顾时对着段位点头,倒是一眼也没有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竟然也不揭穿我。

“今日顾相如何有空吃茶?”段位似乎与他有几分相熟。

“本来是准备回府,半路想着内人近日习字,去书局买些书给她,所以折了回来,偏巧远远瞧见了你,过来叙叙旧。”

我咬牙,作为你内人的我谢谢你哩。

5

段位同他说了好一会才想起我来,一拍脑门,“今日同两位相见,一高兴忘了给你们引荐……”

我下意识地看向顾狗,刚触上他的视线便立马转开。

哪里用的着他介绍,谁人不知我在浩然亭骂的最多的就是顾狗。

“这位不需多言,宰相顾时,这位是浩然亭苏子苏不凡,笔下文章……写的最多的就是相爷。”

段位这话不假,只是那些文章里都不是什么好话。

顾时轻笑一声,“认识的,浩然亭苏子,拦我的轿子也是轻车熟路了。”

我轻咳了一声,心虚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全然没有在意段位的欲言又止。

把杯子放下,就有人伸手拿过去,我怪异地将视线移动到身边,却瞧见本该有个茶杯的地方,空空如也,瞬间瞪大了眸子,立刻转了视线,继续同段位说着话。

刚刚自己用了顾狗的杯子!

我虽同段位说着话,却还是有意无意地观察身边人的动作,倒茶,举杯,光想着自己用了他的杯子,便不由耳垂微红。

可自己拿错了杯子,也怨不到他,他甚至毫无芥蒂,继续用那个杯子,甚至……甚至还细细摩挲了一番那杯沿。

我紧张地咽下去一口口水,思绪瞬间乱了。

6

出乎意料的是顾时并没有揭穿我,回府之后也没有多问,我纠结了一路的措辞也没派上用场。

唯一不同的是我那书桌上不再是些圣贤书,而是堆成小山的折子。

他只是偏了个头,“看折子伤眼,不如娘子念给我听。”

真好,感情只有我长了眼睛。

“娘子写的一手的簪花小楷,不如也顺道帮我批了吧。”

真好,感情只有我会写字。

我愤愤拿起折子念着,他在一边的榻上闭着眼睛,若不是时不时会回一句,我都以为他睡着了。

做人简直不要太顾时。

“生民许原,原废太子之孙,品学尤尤,政见独到,愿帝招贤纳士,以召帝之胸怀。”

我蹙了蹙眉,是一封推荐信,这许原本来是先帝在世时造反的废太子之子,本来是将将十来岁就要被斩头的,因为机缘巧合,免于一死,贬为庶民。

如今距废太子造反已经有近十年之久了,算起来许原也有二十来岁了。

榻上的顾时动都未曾动一分,只道了一句,“将折子放一边。”

我想着估计是这许原使钱没使到位,没想到被压在顾狗这里。

看了一眼手中的折子,敛了眉眼。

下一封折子就是弹劾长公主耽于男色的奏折,写得那是一个精彩绝伦,我念得兴起,还不忘偷瞄顾狗。

长公主对我这位夫君那是心仪已久,若不是陛下反对,差点便要自荐枕席了。

旁的不说,长公主的闺名便叫疏影。

疏疏,疏影……

这恐怕是我家夫君的心上人了。

可是顾时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不批。”

这是要原封不动的传给圣上了。

批完折子已经日落西山,我撑了撑懒腰,准备回去,顾时适时开口,“过几日长公主府设宴。”

听到长公主三个字的我微微一愣。

一拍大腿,鸿门宴!

我向来不是怕事的,长公主既然下了帖子,指名道姓让我去,我自然也不会推脱。

好歹会一会我这“情敌”。

长公主原母并不出众,不是宠妃,也没有身后的家族维护,在后宫活得艰难,早早便去了,所以长公主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倒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自先帝去后,她便入了长公主府,圈养面首,荒淫无度,偏有一副巧舌,朝堂上的检举她的言官就没有没被她怼过的。

“等下入席不要随意走动。”

入公主府前顾狗还不放心的又叮嘱我,这话我断断续续听了一路。

我像之前在马车上一样,不耐烦的回了一个白眼,作势就要往里走,可顾狗却不似之前一般纵容,拉住了我。

偏要我一个承诺。

“乖。”他疲倦又有些无奈。

顾狗也是矛盾,若是担心我和长公主起了冲突,怕他心上人吃亏,应该从一开始就不要带我来公主府。

瞧他一副我不松口他就不松手的模样,我撇撇嘴,随意应了句,“知道了。”

顾狗也看出来我的随意,虽然是犹犹豫豫,但到底是松了手。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在这席上碰见了一个人,浩然亭段位。

他同我见礼的时候,微微一顿,眼里的诧异分明,我便知晓是认出我来了。

我见到他时也诧异,段位身无半职,绕是才气再大,顶了天去也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哪里有资格来这公主府参宴。

但显然这宴会可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

可是我这相熟的人那是一个又一个的来。

门外传来太后亲临的声音,众人起身,就连长公主都是满脸诧异地同顾时相望,才迟迟起身去迎。

太后也是一位传奇人物,十五嫁给先帝续弦,做了皇后,不过半年先帝便先去了,凭白升了一级,做了太后。

那时候圣上新登基,也不过十三岁,是太后垂帘听政,一直听了三年,才放了权。

我安稳跟在顾时身后,瞧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就成了太后的姑娘,她比记忆里多了一丝沉稳,忽然转头朝我看来时,还是笑了,许是还没有忘记我们年少的情谊。

太后同我年少交好,只可惜我同她的命运大相径庭,她成了万人敬仰的皇后,我还是一个养在深阁人未知的姑娘,后来她当了太后,我入了浩然亭。

那时候的浩然亭“妖后乱政,国恐危矣”的论调可不少,可她就是顶着这个骂名,安安稳稳的听了三年政,清理了先帝后期朝堂的一团乱麻,才有了这后来新晋的一群后生。

我瞧着她也回笑过去,却手腕一紧,偏头看去,只见顾时紧抿着唇,眸子微垂,并不知道在顾虑什么。

太后只说了一切照旧,莫因为她的到来而拘谨。

入了席,我也只能安稳坐在顾时身侧悄悄打量那头的太后和长公主。

她们之间除了一开始的廖廖几句,并没有过多交集,太后安静吃茶,长公主也在身边人的耳边低喃,一阵旖旎。

我这位置极好,能清楚地看到坐在长公主旁边的段位不自觉地身体绷直,再想细瞧他的神情,就被身边若有若无地衣袖挡住视线。

我斜瞥了一眼身边的人,眼里都是不满,只是身边的人丝毫没有感觉,自顾地给我递茶。

顾时将我看得也太紧了一些。

看着眼前的茶,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想看他笑话,就现在。

我凑近顾时耳边,故意将语气放的底软,撩人心神。

“哥哥对我这般上心,姐姐知道嘛?姐姐知道会生气,我就不一样了,我只会心疼……”

我满意地看着他眸色一深,递茶的手微微一抖,将半杯茶洒了,“……我的茶。”

我就着他的手就喝了一口,一双杏眸挑衅地看着他。

“如何?相爷不是喜欢放浪的吗?”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对面的长公主。

他呼吸急促,紧紧握住我的手。

“苏凡,谁给你的胆子。”

7

一直到宴会结束,长公主都未曾对我发难,但她叫走了顾时。

临走前,顾时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一句,“你先回府。”

去会心上人倒是高兴,一下子把发妻都不要了。

我鄙夷地冷哼了一声,长公主虽然没刁难我,但当众叫走我的夫君无疑是打我脸。

只是她以为力气很大,但我并没有感觉到痛。

看着她二人离开了转角,我才准备出府。

“相爷夫人,请留步。”

我不解地看着叫住我的宫女,宫女未曾说话,而是她身后的太后走上前来。

“凡凡。”

年幼时,我爹便时常说,“若你有谢长安那般的聪慧明理,我倒也不愁你嫁不出去了。”

谢长安是太后的闺名。

谢长安听闻我的抱怨也只是笑着说,“没心没肺也挺好。”

后来我想着所幸自己没有谢长安那样的胸怀大志,她不是寻常女子,我忍不了那漫天的流言蜚语,也永远学不会她的忍辱负重。

我释然一笑,就要出长公主府,远远便瞧见门口的段位。

段位看到我时,又是一愣,似乎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我,毕竟我是个女子,还是个有夫之妇。

我看他要躲,一挑眉,自己男扮女装的事怎么说都该是我没脸见他,怎么现下倒是反过来了。

有趣有趣。

我先他一步拦住他的退路,笑道,“段兄莫不是要因为我是女儿身就要割袍断义了吧。”

段位被我说的一愣,“我……不凡……我并没有轻视女子的意思。”

他以为我认为他不屑于女子交友,是觉得女子一向无才。

我也一愣,我们两个人的想法竟然都不在一根弦上。

无奈笑了开来。

“哼!”

只见长公主冷哼着往这边走,看我的眼神极冷,活像我抢了她什么东西。

是了,我的确抢了她的东西。

顾狗算个东西的话。

与公主不一样,我是含着笑看着她走过来,甚至颇有礼数地行礼。

周到到寻不到一丝错处。

“你就是顾时的妻子?”

我含笑点头。

这大场面呀,我应该端着正妻的身份,回问一句“你就是顾时的心上人?”

可是我没有,长公主的面子,可不是轻易能被她拂了去的。

“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公主!”段位皱着眉头。

长公主并没有继续说,而是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双眸微眯,带着一丝不悦。

真不愧是顾时心上人,这生气的模样都像极了顾时。

我冷笑一声。

手忽然被人簒住,顾时低沉地声音从身后响起,“苏凡。”

他将我的手簒得极紧,仿佛生怕我下一秒会动手打他的心上人。

果然被放在心上的人都有恃无恐,令人羡慕。

手上占不到便宜,嘴上我也不愿放过她,“比不上公主放荡不羁,拈花惹草。”

长公主并不想与我多费口舌,只是看向我的眼神带了丝杀气。

我犹觉不够,故意往顾时怀里倒,后者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揽住了我的细腰。

这便足够了。

我仗着得逞的势头,在顾时怀里娇笑着,“娇痴不怕人猜,和衣倒人怀。”

长公主被我这没皮没脸的气笑了,拂袖往回走,只留了一句,“丞相和夫人好走,不送!”

顺从地被顾时拉进马车里,方才甩开了他的手。

顾时一脸怒气地拽回了我的手,“苏凡,你又怎么了?”

“不好意思,让你心上人生气了。”

我凉凉地撇过脸。

只是我向来自私,我不开心,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开心。

顾时看着我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条筋,笑得甚是开心,“你吃醋了?”

听着他的笑声,我反而心里沉闷,只觉得伤心,顾时没心没肺,根本不值得喜欢。

8

我有一个俗气透顶的故事,跟顾时有关。

那年我二七年纪,已经到议亲的年纪,我被我爹一脚踹出门,说是去外头露露面,看看能不能碰上哪个瞎了眼的看上我。

我:“……”

好家伙,我以为我可以等着包分配,结果还要自己个儿努力。

正值阳春三月,烟柳画桥,才子佳人,成语大会,呸,诗情画意。

廊桥下的说书先生的那句“这帝都里一块牌匾砸下来,砸了十个人,七个都是些金玉满堂的富贵人家”说得不假。

我沿柳堤一路走下来,碰到的酸腐少年郎体弱多娇女都是些往年富贵人家宴会上的常客。

一溜烟走了很远,才走到尽头的浩然亭边。

远远便听见那湖心亭骤然爆发出的喝彩声,隐约从人群中瞧见一位青衫书生,微微含笑朝众人行了一礼,眉宇清明,风光霁月,是个如玉少年,恍然间三魂七魄没有安处,心头跳动没了规律。

我偏头问了身边的谢长安那是谁。

“浩然亭顾时。”

那时的顾时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是他最好的年纪。

那年也是我最好年纪。

我悄悄男扮女装进过几次浩然亭,偷偷靠近过几次,有时只是与他擦肩,无意间碰到了他的一抹衣袖,便可以高兴的半天睡不了觉。

年少时的心动,实在不知好歹。

我请求与他交好的文人转递过情诗,那诗是生怕自己文采太烂,找廊下的先生改过好多次,又细心用最好的宣纸,最娟秀的簪花小楷誊抄好,才忐忑的交由那人的。

与诗一起送去的是一封游湖的邀约。

那天我画了时下最流行的晓霞妆,在岸上吹了半日的风,也没有等来那位青衫书生。

直到日暮西垂,才等来那位帮忙递信的友人,“顾兄说他心有所属,恐负姑娘意。”

那日分明是夏日熏暖,我却如坠冰窖。

他对心上人拳拳之心,担不起我的殷殷之意。

“苏……”顾时错愕地朝我缓缓伸出手。

我恍然醒神,惊觉自己竟然委屈到落泪,一把打掉他的手,胡乱擦了几把,低着头寻找着什么。

地缝呢?

顾狗看着我沉默了一会,掀起帘子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将我安全送回府,便没了声响。

我偷偷掀起一角帘子,正好将重新迈入公主府的背影看在眼里。

揪着帘子,这么喜欢,当初又干嘛请求和我成亲,早早将长公主娶了不好?

温香软玉在怀不是更令人踏实?

9

我没有回府。

负气回了奉常府,住了好几日,每天只看着我老爹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嫌弃我花他钱。

别看我作为苏不凡的时候,痛骂奸臣,一身正气,实则我老爹就是朝中有名的贪官之一。

我老爹贪了不少,但估计是年轻的时候穷怕了,吝啬的很,他连自己亲女儿的钱都抠。

开始的时候,他是去找过顾时的,但是去时怒意满满,回来时便脸色腊黄,我实在是不清楚他这是个什么表情。

他语重心长的拍拍我的肩,“你老爹我上辈子一定是挖了你家祖坟,这辈子赎罪养你。”

我翻了个白眼,你挖了我家祖坟,我还能让你当我爹,只能说明我脑子有坑。

顾狗果然丝毫没有动作,连一封信都没有递,相反来的是我那情敌的帖子。

他心上人突然在云来居设宴向我赔罪。

谁见过一向趾高气昂的长公主低过头,收到帖子的我只觉得又是一场鸿门宴。

可是心里气不过,请婚的是顾时,娶她的也是,凭什么长公主死死咬住我不放,凭什么她要白白被他心上人欺负!

这憋屈劲一上来,我也失了往日的的冷静,携着一身怒气跑来了云来居。

可是在瞧见屋里的另一个人后,突然顿了顿。

是段位。

他此时正坐在长公主身边,安静的给她倒着茶,而长公主偏头认真地看着他,那明眸里还有一丝尚且来不及隐藏的暧昧……

跟我年少时瞧着顾时的痴样如出一辙。

如果此时另一个主角不是段位,如果顾时此时在这里,我一定笑着指给他看,“看啊,你的心上人也不喜欢你呢。”

可是段位雄心壮志,理应做一个匡主益民的好官,而不是屈居长公主府,做她的面首。

我径直坐在他们二人对面,抱着手臂冷哼,连敬语也没有了,“有何贵干?”

长公主蹙着眉,对我极其不爽,也不知道转念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身边的人娇笑着,“我渴了。”

瞧着她就着段位递茶的手喝了一口,我一时都忘了自己倒茶的动作。

这一幕同那日在长公主宴席上一模一样。

我问,“长公主今日就是邀请我来看这个?”

她一挑眉,认认真真地点头道,“是啊!”

我青筋猛跳,如果不是极力压制,只怕下一秒就能撕破她的笑脸。

忽然有一双手稳稳搭在我微微颤抖的手上,坐在了我身边,语气中多有不满,“许疏影。”

他唤得是长公主的名讳。

长公主撇撇嘴,微微低下眼睑,气势矮了一头。

我愣愣地瞧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时来的,又听了多久。

只是满脑袋想着他握着我的手,像极了一个为妻子撑腰的夫君。

我知道自己向来不太争气,在顾时的事上更是,便如同现在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迟迟不敢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不敢问,因为怕得到的结果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一瞬沉默后,长公主不耐烦地歪在段位身上,“算了,苏凡,你也看到了,我有心悦的人。”

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进门时她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我的视线转向段位,后者正牢牢盯着靠在他身上的女子,一双眸子里看不清什么情绪,也许是我实在没心思琢磨他的情绪,因为我此时也是乱成了一团。

“好,是要我祝福你们吗?”

她笑得很大声,她说,“苏凡,我还用得着你的祝福?”

说完便带着段位扬长而去。

随着他们的离开,一切好像落了幕一般的安静。

半响,我抽出自己的手,看向顾时,终于问出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顾时仔细地瞧了我好久,才道了一句,“我跟了你一路……”

为什么跟呢?不是不在乎吗?就这么怕我对长公主动手?

我凉凉地坐在那里,“你应该感谢你的心上人是位高权重的公主,我就算拼了气力,也不能动她半分。”

顾时蹙紧了眉头,却一言不发。

我年少时候,时常夜里读着顾时笔下的文章,有不懂的,还会屁颠屁颠跑去和老爹请教。

那时顾时的志向是“居庙堂而忧其民”,他说人间疾苦,当愿入仕为官,为民消忧。

后来就算他拒绝了我,也会不自觉得关注他的消息。

入仕,升官,一直到权倾朝野的丞相。

我记得他的抱负,可是他早就把自己的初心丢了,我偶尔远远见他,一袭官袍,恍然间已经在他身上寻不到一丝青衫少年的影子了。

作为苏不凡的时候,故意跟顾时作对,其实带了私心的,多是想借悠悠之口来骂醒他,想找回那个少年。

后来同段位相识,少不了因为他身上那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同年少的顾时有着一样的鸿鹄志向,是以我一直坚定的相信他会入朝为官的。

可是今日我瞧着他,满腹的惋惜和无力,殊不知是为段位,还是当初的顾时。

我的确是怨恨长公主,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做,区区蝼蚁岂能憾树!

泄了气一般的起了身,往外走。

一直沉默的顾时脸色黑沉,起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稍稍用力,就将我拉进怀里,紧紧圈住。

他问,“你就那么喜欢他?”

我迷茫地抬起头,他,不就是他嘛?

他看着我迷茫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缓缓低下头来,我此时脑袋已经没了思绪,只有他越离越近的唇。

他在离我只有一指的地方停住,那双薄唇动了动,“苏苏,忘了段位可以嘛?我陪你重新开始。”

但其实我此时思绪混乱,他说了什么,我已经无法思考了。

紧接着是唇上贴上了温软,他 在吻她。

我的心开始起起落落,身体微微颤动,他温热的鼻息游离在我脸上,轻轻的吸允,带着些小心翼翼,直到得到我的回应,附在我后腰的手才微微用力,像是要将我揉进身体里。

后来也没了知觉,只是懵懂的回应着,直到我们的呼吸都乱了,方才离开一指。

他盯着我,声音低沉喑哑,“苏苏,我心悦你。”

我的思绪还没有回拢,半响才听明白了他的话,“你,你唤我什么?”

“苏苏。”

他依从地又唤了一遍。

他唤她苏苏,却原来那晚他口中的不是“疏疏”,是“苏苏”,而我在自己吃自己的醋。

我面色潮红,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还是梗着脖子道,“可是你说你有心上人了。”

他满脸疑惑,我见他不认,急急辩道,“三年前,有一位姑娘邀你游湖,你为何不来?”

他思索了一阵,许是才想起这件陈年旧事来,无奈一笑,“苏苏,我不知道那是你……”

我一囧,似乎当年忘记署名了。

顾时揉揉了我的头,“苏苏,我的心上人就是你啊!”

10

我还是回了奉常府。

他说,“苏苏,现在有些乱,你在岳父那里我比较放心。”

当今圣上登基时的确是主少国疑,由太后掌了一阵子的权,如今圣上羽翼日渐丰满,这权力也收得差不多了,皇位稳坐。

加上前废太子起兵造反未成被诛,除了如今的长公主,圣上并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夺嫡排除。

我问老爹如果如今的京城要乱,多是因为什么。

我那在官场混迹了大半辈子的老爹神色莫测,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别怕,我上辈子挖你祖坟,这辈子一定不会让你好过,呸,难过!”

不知道上辈子我老爹是不是真挖了我祖坟,但这辈子我一定让他的坟不那么好过。

我老爹是个贪官,但与奸臣一词相去甚远,可能是因为不太聪明。

朝中的有些事,他知晓一二,但绝对不会往里头掺和,是以奉常府很安全。

虽然他对我三缄其口,顾时递来的书信也只字不提,但我隐隐有些猜测了。

听闻圣上龙体欠安,太后重新出山坐阵。

听闻长公主在朝堂上雷厉风行,一连贬了几位官员。

长公主和太后两派分庭抗礼,这朝堂如今是乱极了。

但后来我爹也没有保住我,我被太后唤进了宫。

我回想起那日长公主府她唤我留下,同我说的话。

“那许原入朝为官,是不是因为你?”

她甚至没有拐弯抹角,就这样问了。

她猜得很准。

那日许原的那道折子,我偷偷塞了进去,丝毫未改的同长公主那道折子一同交到了圣上手中。

面对着太后的盘问,我敛眉,“臣妇也不过一介妇人,并不懂这些。”

我的推辞苍白无力,她一定不信。

她看着我,也不纠缠,只留下了一句,“凡凡,你很聪明,不应困于四方庭院。”

太后忙于政事,我入宫几个月都未曾见过她几面。

后来她也会让我跟着她一起看折子,甚至会时不时地问我的意见。

我想着,这昭帝之乱我知道地明明白白,恐怕少不了因为这段时期谢长安的有意为之。

现下他们都知道太后与我,尤像武后与上官婉儿。

是以太后并没有囚禁我,我甚至还能接触到前朝的人。

我看着顾时从圣上的寝癜出来,他也瞧见了我,微微一顿。

他眼下青黑,形容苍白,瘦了许多。

将我揽入怀中,发出了一声叹息,无奈和自责。

自责将我拉扯进这乱政之中。

我看着他手中的圣旨问,“这是要去哪里?”

他说,“奉命去接靖王遗子许良。”

我点头,从为数不多的回忆里翻出了一点关于这许良的记忆,懦弱纯粹,是个好拿捏的人物。

如今好像不过十岁,比当初圣上登基还小了三岁。

许是这乱政如麻,从前镇定自若的谢长安,近些年也愈发急躁起来。

她将一道折子摔到我面前,“许疏影简直目无尊长,荒唐胡闹!”

我展开折子,上面是长公主又要贬几个官。

不同于之前的几次,这次的官员甚至还有两朝元老在列,写在第一位的就是她的老师。

我不禁抹了抹汗,长公主果然胆大,难怪谢长安会说她目无尊长。

这道折子自然是被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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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宫里呆了这么久,接触到的时局、人、事都是最近的,我能看明白所有人的想法。

长公主想争一争这权力,不过是为了推翻对女子不公的世俗偏见,但行事鲁莽,不考虑后果。

太后在里头掺和,也不过是看不惯长公主跋扈做派。

我问她,“顾时在你这里又是哪一步棋?”

“凡凡,你很聪明,”她扭头看着我,“顾时是难得的人物,当初长公主想过拉拢他,但他没应。”

我大概是知晓长公主是何时拉拢他的。

太后问,“你猜他为何不应。”

我低下头,不言不语。

“他当初能为了你拒绝参与这乱政,如今也会因为你在这乱政里搅和一番。”

而太后不过是将我关到宫里,在这乱政里多浇了一桶油。

她说,“长公主嚣张跋扈,不懂御下,不会是个明君。”

她还说,“顾时接回来的许良,性子懦弱胆小,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问,“那你呢,也想坐一坐那个位子?”

她猛然冰冷得看向我,一双凤眸仿佛沁了冰刀子一般,直抵质疑者的心底。

她郑重其事地跟我说,“这天下只会是许家的天下。”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第一次我发现自己看不懂谢长安。

我在宫里呆了小半年,圣上的殿里传来了噩耗。

登基不过几年的皇帝死了。

紧接着就是靖王遗子许良继位。

长公主和太后斗了几个月,最后让十岁的孩子占了便宜。

幼帝的身后俨然是首相顾时在撑着。

太后也放我回了奉常府。

我看不清形势,问着我老爹,“顾时声名不好,手中无兵,那新帝年幼,如何让人信服?”

我老爹笑道,“他顾时声名不好?只怕只是在浩然亭声名不好。”

后来我才知晓顾时刚刚入朝为官的时候,过得极其艰难,他那鸿鹄之志在朝堂上那些见惯风雨的人眼中不过是小儿黄口,随口一说,可笑得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偏偏赤子之心的人被置于这污糟糟的朝堂,无可奈何又不得不争。”

又如何争?

“玩弄权术,当个奸臣比为官不为好上太多。”我老爹拍拍我的头,“顾时比我想象得聪明。”

“但——”

我的老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这一盘棋看得清明,他骤然顿了下来,遥遥看向巍峨行宫的方向,剩下的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11

那位聪明的丞相翻了奉常家的墙,只为了拉我出去玩。

正值乞巧节,是民间情人的节日。

我被各色的花灯照花了眼,笑得眉眼弯弯,抱着顾时的手臂走了一路。

他故意慵懒地迈着步子,为了配合我的步伐。

走到廊桥时,上面挤了满满的人,寸步难行,我撇了撇嘴,下一瞬就被顾时拉到了廊底。

“先生,给我们写首诗吧!”

我一眼就瞧见那个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先生,忽然间笑了,想起了当初自己年少时憋了几天的情书,央着这位先生改了好几次。

看来他已经将这发展成了主业,生意瞧着还真不错。

顾时捏着糖葫芦回来时,见我笑得开心,也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糖葫芦递给我,嘱咐我不要走远之后,就往摊位里扎,在人群中高声喊着,“先生,请赐一句。”

我不解蹙眉。

不过片刻,他便高高扬着一张宣纸朝我跑来。

我展纸一看,默默念出声,“落日庭前花千树,人间万万?”

适时有烟花在头顶骤然炸开,映着他眼中的笑意极其好看。

他薄唇轻启,“东风桥头星如雨,唯你独独。”

我的心便如同这漫天火树银花一般炸开,眉眼里,心头上都是甜意。

他拥住我,谓叹道,“我想着情诗这种事,理应是我来比较好。”

他在补我年少的真心,情真意切,想为我争一个圆满。

可他入朝为官时的囫囵,无人陪他的寂寥,又有谁来弥补。

我微微扬首,顾时你也伤心吧,路遥马疾,无人知你。

那一晚我们被熙攘人群拥着走走停停,默默握紧了彼此的双手。

12

我漏夜而归,我老爹早派了人来请我。

他说我还不能同顾时走的这么近。

顾时接不走我,因为朝堂上的纷争还没有结束。

新帝许良,目下薄浅,不辨是非,唯听近侍谗言,不受众臣掌控。

顾时虽力保下几位忠臣,但新帝愈发过分,朝堂再次被搅成一团浑水。

我迟迟才明白过来新帝登基那日,我老爹未说完的那句话。

但新帝年少,易受蛊惑,非明君也。

我老爹为官半生,能早早看清今日之祸,必定有法子解如今这局。

可他迟迟不出手,便是不愿插手。

用他的话说,他是贪官,非奸非清,只要能守住自己这一隅之地便好。

我在我老爹门前跪了一整日。

他月上稍头才打开门,扶起了我,“我上上辈子一定也掘了你家祖坟!”

我泪眼含笑,打定主意一定让他死后安稳,不挖他的坟了。

第二日,顾时便被叫我爹叫了进了书房,日落西山才出来。

他拿着一封信笺急急出来,猛然看见廊下等着的我,顿了一顿,我朝他笑,催促道,“快去吧!”

他走近抱了抱我,匆匆就往外走。

半月后,登基不过百日的幼帝许良被废,前废太子之子许原被拥上位。

顾时来接我的那日,穿着一袭青色锦衣,遥遥朝我伸出手。

他一笑,我恍然间瞧见当初的青衫少年。

跨过经年几许,玉立在我眼前。

番外

“如今的新帝,出身便有君王气,废太子起兵未成,连坐一族,他本来是将死之人,高祖仁义,得以免他一死,自小养在掖庭,十六方才离开,贤明廉洁,是位贤君。”

廊桥下说书的先生说得起劲,更有听书的来问,“这么说来,圣上起于微时,深谙百姓苦,难怪上位不过三载,政通人和。”

说书人摆摆手,“新帝当初上位,免不了丞相顾时的一臂之力,如今百废俱兴,丞相深入简出,其中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力,得臣如此,是帝王的幸事。”

我听到这里,才偏头看向身边深入简出的顾时,含笑靠近他,“怎么办,丞相,奸臣如今洗白白了呢。”

他一把揽住我的后腰,对着我的唇快速啄了一口,笑道,“本相可不能让娘子被人当作奸臣夫人,那可太憋屈了。”

我嗔了一眼他,凑近了他故作神秘地说,“前几日我在书房,不小心翻到好多旧时笔墨,自我下笔第一篇,一篇不少……”

全是我当初在浩然亭写就的对奸臣顾狗的声讨。

我扭头对上他明显慌乱的眸子,“不知是谁这般无聊,只收集对自己的骂诗……”

顾时忽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唯恐我再说出什么。

我瞧着他微红的耳垂低笑。

顾时 番外

我初见苏凡时,是在帝都有名的书斋里。

她跟一位红衣女子起了冲突,那女子咄咄逼人,从她手里抢过了一本书,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官话,“我是乌孙的公主,是最尊贵的客人,我想要这本书,你就只能给我。”

苏凡想伸手夺,却忌惮着那位公主身后的侍卫,只能冷笑,“公主好风雅,我天朝诗文锦绣华章,附属诸国向来追捧,这书定不叫公主失望。”

说得是乌孙公主这般异族在天朝之下,不过也是附属小国而已。

那乌孙公主似乎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仰着头将银钱扔给了书店店主,转身就走了。

她瞧着还剩下的孤本,撇了撇嘴,掏出了一年的月钱央求店主务必将那孤本卖给她。

店主被纠缠的不行,一脸为难地说,“真不是银钱的问题,剩下的这一本书其实不是店里的,哪能随意买卖……”

她死死拉住店主,“我有一位朋友,弄丢了一位长辈的孤本,那长辈爱书如命,若是知晓了,我朋友一定少不了去了半条命,店主,您就把书卖我吧!”

店主解释道,“这书真不是我的,是我同一位小友借来充当几日门面的……”

“那您同我说您那位小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去拜访……”

“姑奶奶哟,我那位小友何尝不是爱书如命,不然我也不会只能把这书借来几日,”店主一打眼看见了门口的我,眼睛一亮,“顾小友,你来了,可是来取书的?姑娘,这位就是这孤本的主人……”

她扭头朝我看来,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一双眸子亮如星辰,急匆匆过来揪住了我的衣袖,“你,你就是这书的主人?”

我点点头,“正是。”

她一笑,张口就要央求我,但是立刻被我止住了声音,“姑娘,这书我不能卖。”

她一愣,“为何?”

“这书是家父遗物。”

眼前的人果然失望的垂下眼睛,声音都掩饰不住的落寞,“既然是遗物,的确不能卖。”

竟然不曾纠缠,倒是个明事理的姑娘。

我不曾想那一日还能遇见她第二次。

彼时她伸手就将先前为难她的乌孙公主推入河里,自顾自地看着她在水里扑腾,大喊着救命,末了还蹲在岸边骂道,“匈奴蛮族,养出来的公主也是头脑简单,不及蠢奴。”

幸亏那乌孙公主身边的人也及时赶到,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不多时乌孙公主就被人救了下来,瞪着随后赶来的大公主许疏影质问道,“这便是你朝待客之道?”

大公主还未说话,作为始作俑者的她倒开了口,一脸委屈的模样,“冤枉啊,大公主,我不过听人呼救,赶过来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我一介臣女,可担不起亏待朝廷客人的罪。”

我挑了挑眉,这姑娘比我想象的还爱憎分明,能言善辩。

“你胡说,明明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那乌孙公主形容狼狈,还是指着苏凡不肯罢休。

后者连道不敢,朝许疏影跪地,“大公主,臣女绝对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绝不能听乌孙公主一面之词。”

乌孙公主气急,奈何官话还未学到位,一溜烟的往外蹦乌孙语,看模样,定不是什么好话。

许疏影咳了一声,朝着方才乌孙众人呵斥一声,用的正是乌孙语。

乌孙公主也被吓住,止了声音,愣愣地盯着这位武帝最宠爱的大公主。

他们许是不太敢信这位公主竟然也会他们的语音。

许疏影又换回了官话,“乌孙公主和这位姑娘各执一词,本宫也一时也无法评出公道……”

“我可以作证,方才我就在这里。”不知是什么驱使,我站了出来。

跪地的她立刻警惕地转头看来。

我灿然一笑,没敢多看她一眼,帮她说了谎,“我方才路过,的确瞧见是这位姑娘自己不小心跌进湖里。”

众人散去,她方才朝我道谢,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只是看来并没有认出我来。

再见面时,已经是许多年后。

她一身男装,拦住了我回府的轿子,指着我的车夫破口大骂。

骂了什么我记不大清了,只是盯着她出了神。

那年少尘封的欢喜,密密麻麻地席卷而来。

我那夜辗转未曾睡着,派人去打听了她的身份。

来人呈上了谩骂我的词句,我静静看了半响,忽然笑出声来。

底下的人迟疑道,“属下带人去烧了这些?”

我拧着眉头,不虞地看着他,直至那人不敢再说。

某日下朝时我走地极迟,恰恰落在了苏奉常后头,听旁边的人同他说,“……老苏,我远房表弟家的儿子,生得不错,品学兼优,可有意思给你闺女相看?”

苏奉常摆摆手,“去去去,你那侄子若只是品学兼优,恐怕降不住我那女儿……”

那人不高兴了,“你家闺女,养在深阁许多年,怎么……这么宝贝她,打算留在府里让她给你养老送终?”

苏奉常拜拜手,无奈道,“我是看在同僚份上,免得叫我家那祖宗祸害你家去。”

那人继续纠缠,“没关系,我看着凡凡那丫头就欢喜,这样过几日就安排两个小的见一见……”

两人越走越远,说话声也变低了。

我停下了步子,转身去找了圣上赐婚。

娶妻成亲,托付中馈。

我命人将账本库房钥匙一并送到了她手里,却不料竟然被她推辞,借口还是目不识丁。

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自己藏起来的她的文章,也不急着拆穿她,反倒找了个借口让她日日在书房陪我。

长公主宴会那次,因为苏苏在为我吃醋,我本是心情愉悦,可是瞧见她黯然落下的泪,瞬间觉得心疼得很。

我伸手想替她拭泪,她却惊慌失措般自己胡乱擦了摖。

沉默了半响,终是掀了帘子回去找长公主。

长公主看着去而复返的我,意外地挑了挑眉,“莫不是想通了,想与我合作了?”

我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返回的目的,“劳烦长公主就方才一事跟下官夫人道个歉。”

长公主许是不敢相信,“顾时,你哪里的胆子敢让本宫道歉?”

我上前了半步,“若长公主不应,下官不敢保证会不会在公主夺权这件事上掺合一下。”

“顾时,你竟敢威胁本宫!”

长公主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我自然是敢的。

长公主道歉那日,我生怕苏苏再受委屈,尾随而去,没想到许疏影竟然将段位也带了过来。

早有听闻,苏苏在浩然亭时常与这段位一起品茶鉴诗,待他与他人颇为不同,我早不知道吃了多少飞醋。

可是正主儿一点也不知道。

所以我在得知苏苏原来也倾慕于我的时候,浑身的热血直冲头颅,我一瞬间没有思绪,欣喜席卷而来,只能够感受胸口那猛烈心跳。

我们都主动过,还好这次没有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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