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崩盘系列之“躺平的元顺帝”

白驹说 2023-09-28 17:56:10

01

大元至正二十五年(1365年)十一月,元大都皇城兴圣宫。

元顺帝与皇后奇承娘、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爆发激烈争吵。

就在不久前,自己设计擒杀了帝党权臣孛罗帖木儿,出京避祸的皇后和太子得以在后党靠山扩廓帖木儿(即王保保)的护卫下回宫,但岂料这对母子竟乘机密令王保保带兵入城胁帝禅位!

要不是王保保临时变卦还营,自己几乎遭了毒手。然而王保保陈兵大都城外,羽翼已丰,顺帝不得不拜他为相,并加封其为河南王,授予他“代皇太子亲征,总制关陕、晋冀、山东等处并迤南一应军马,悉听便宜行事”。

此刻,四十五岁的元顺帝再度大权旁落,不禁抽泣起来。心中满是愤懑的他大骂这对豺狼母子:“向者孛罗举兵犯阙,今扩廓总兵,天下不太平,尔母子误我。”

高丽籍的奇皇后听罢立马不干了,心想全宇宙都是咱高丽的,要你个皇位算啥。更何况这天下大乱的屎盆子就这样硬扣到咱娘俩头上啦?门儿都没有!

奇皇后挺直了腰杆开始反呛,数落着这位昏君执政以来的诸般不是。

顺帝欲开口反击,但想想城内城外皆被后党把持,刚提起来的怒气瞬间瘪了下来。架不住奇皇后连珠炮般的“思密达”问候,顺帝只丢下一句:“天下土疆分裂,坐受危困,皆汝母子所为也。”然后匆匆躲回寝宫,继续纸醉金迷。

然而坐视元帝国倾覆,作为第一责任人的元顺帝又怪得了谁呢?

△元大都皇城区位图

02

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是元明宗的长子,或许是预感到自己这个儿子一生命运多舛,明宗千挑万选给他取名妥懽帖睦尔,蒙语意为“铁锅”,心想这下够皮实了吧。

果不其然,自从明宗被权臣燕帖木儿毒死后,顺帝就一直处在被流放的状态。也可能是天命吧,在相继熬死了叔叔文宗、弟弟仁宗以及权臣燕帖木儿后,13岁的铁锅终于在元上都即皇帝位。

就这样,元朝迎来了第十一位皇帝,也是最后一位皇帝(不含北元)。

△少年元顺帝

顺帝这一朝,统治阶层完全继承了大元立国以来最重要的优良传统:即便亡国也要内斗。

内斗的戏码大致是这样的:燕帖木儿虽死,但势力仍在,顺帝不得不扶植伯颜以对抗,伯颜倒也给力,成功挫败了燕帖木儿余党的叛乱。顺帝很满意,但怎么也没想到伯颜又成为下一个权臣,夸张到企图废黜皇帝。于是顺帝再次扶持脱脱,用名臣脱脱挤垮伯颜,脱脱因此成功上台。而后左丞相哈麻伙同御使大夫雪雪构陷脱脱,以致脱脱失势后被毒杀。没了对手的哈麻和雪雪一如前人般膨胀起来,再次挑战皇权,行废立之事,最终事败被杀。

各色权臣你方唱罢我登场,搞得朝堂鸡飞狗跳,而顺帝在忙些什么呢?刚即位时,毕竟自幼吃过不少苦,顺帝还想着体恤民情,从善如流。但他很快发现,当一个好皇帝太累了,躺平才是最舒服的选项,便将朝政抛诸脑后,醉心于享乐。

顺帝真的很忙,忙着一门心思搞钱来维持自己奢靡的生活。

对百姓而言,皇帝普通程度的花天酒地、淫乱后宫并不会对社会造成太大影响,怕就怕皇帝因奢靡无度而专注于搞钱。

一般的搞钱方式无非就是巧立名目征收苛捐杂税,但由于顺帝时宫中靡费是以前元朝皇帝的二十余倍(比如仅举行两次寺庙佛事便宰羊260万只,令人咋舌),这样的铺张浪费下,光是收税已无法填补窟窿。于是,顺帝选择了搞钱最快也是对社会危害最深的两种方式。

首先便是卖官鬻爵。顺帝和权臣们将卖官当成一项公开的买卖,官职均明码标价。他还派出宣抚使前往各行省,名曰考核官吏,实则敲诈勒索,“所至州县,各带库子检钞称银,殆同市道”。皇帝带头卖官贪腐,各级臣子必然纷纷效仿,最后自然都是百姓买单,以致“各地官吏欢天喜地,百姓啼天哭地”。

另一种则是更为凶猛的滥发货币。元朝自立国之初便开始发行纸币,到顺帝时,严重的财政赤字让顺帝和丞相脱脱开始抢钱。

至正十年,元廷首次发行“至正宝钞”,从此印钞机满负荷开动,一发不可收拾。至正十二年,印钞190万锭,至正十五年,印钞量上涨三倍有余,至600万锭。元廷以形同废纸的宝钞强行兑换市面上已流通的货币,疯狂掠夺民间财富,更可怕的是暴涨的物价令百姓生存难以为继。时人哀唱:“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混贤愚,哀哉可怜。”

△元世祖忽必烈时期的中统宝钞(我国现存最早的纸币实物 )

03

抢了钱还没完,躺着数钱的顺帝还干了几件失德的恶事。

自古以来,土地都是百姓的命根子,然而顺帝时期,土地兼并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光是他赐给权臣伯颜的土地就多达2亿顷,而与黄金家族世代联姻的弘吉剌氏拥有的土地更是遍布全国,难以丈量。

在这样的风气下,全国大小地主们争相侵占民田,农民相继破产,沦为佃户、流民或者奴隶。时人张养浩曾作《哀流民操》:“哀哉流民,死者已满路,生者与鬼邻。哀哉流民,一女易斗粟,一儿钱数文。”元大都除正常的牲畜交易市场外,居然形成了贩卖人口的“人市”。

元廷不光欺负老百姓,还断了文人的出路。至元元年,为了贪图各地学校贡院的那点田产,顺帝竟废止了科举,这可就捅了马蜂窝了,一下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顺帝躺得有滋有味,但殊不知此时民心尽失,百姓没了活路,可就要闹起来了。自顺帝即位之初开始,全国各地的农民起义就没消停过,大大小小的起义加起来不下百次。

显然,顺帝没有学会“堵不如疏”的道理,非但没有想办法缓和民族矛盾,反而火上浇油。元廷接连颁布诏令,收汉人(原金国属地各族百姓)、南人(原南宋属地各族百姓)之兵器,马匹全部充公,甚至严令汉人、南人五户只能拥有一把菜刀。权臣伯颜更曾上疏请顺帝下旨杀光张、王、刘、李、赵五姓汉民,亏得顺帝还有点理智,并未实施。

在名相脱脱主政的时期,顺帝倒也想过挽救颓势,比如重开科举、治理黄河、修编辽金宋史。但随着脱脱的倒台,一切戛然而止,顺帝换了个姿势继续躺下。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在各种天灾的加持下,至正十一年夏,红巾军起义滚滚而来。随后,各地反元起义风起云涌,天下板荡。

△韩山童、刘福通等领导的红巾军大起义

04

面对已成燎原之势的各路义军,束手无策的顺帝彻底躺平。

从至正十五年起,“帝方溺于娱乐,不恤政务”,他将军国大事悉数甩给了太子,“军国之事,皆其(太子)所临决”。

繁琐的工作可以推给太子,但皇权绝不能旁落,作为政治斗争的老法师,顺帝深谙元朝宫廷生存之道。不过,总有大臣看不惯躺平的顺帝,偷偷撺掇禅位之事,顺帝得知后怒不可遏,大骂道:“朕头未白,齿未落,遽谓我为老耶?”

△元顺帝画像

但怠政的时间久了,顺帝对朝堂的控制力自然也会减弱。相反,奇皇后和太子的势力不断增强,也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顺帝心生不满,逐渐显现出篡权的苗头。

顺帝只是懒不是傻,他当然知道一旦被废的下场。就这样,顺帝“怒而疏之,两月不见”,帝党和后党的矛盾被摆上了台面。双方都开始积极争取外援,以防对方下黑手,顺帝拉拢地方军头孛罗帖木儿,而奇皇后和太子则投靠了王保保。

此后近十年间,从中央到地方,帝党和后党大小摩擦不断。终于,到了至正二十四年,打出“清君侧”旗号的孛罗帖木儿攻占大都,奇皇后和太子仓皇出逃。

要说这顺帝也真是个神人,就没他干不过的权臣。孛罗帖木儿日渐跋扈,接着又是一出顺帝斗权臣的老把戏,最终孛罗帖木儿被诛杀,便有了本文开头皇后、太子回宫的一幕。

05

吵归吵,顺帝回头一思忖,这豺狼母子总比王保保这头猛虎要来得靠谱。就这样,他继续将国事交给太子处理,自己则开始专心谋划另一件大事——跑路。

没错,也许顺帝认为元朝大势已去,亦或是他真的决定放弃皇权,总之现在的他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换个更安全的地方继续躺平。

逃到哪里又是一个世纪难题。按道理漠北老家自然是不二之选,但习惯了中原水土的他哪里能吃那漠北极寒之苦,再说这漠北的蒙古诸王可都不是好说话的主。漠北去不得,pass!

顺帝脑子里不断检索着,忽然想到了童年流放之地——济州岛。

至正二十七年二月,大元使臣高大悲奉顺帝之命扬帆出海,带着五百五十匹锦缎抵达高丽,通知恭愍王这一计划。顺帝甚至愿意吐出已被元朝占领的济州岛,“以济州复属高丽”,来换取高丽的支持。与此同时,他更是先行派出若干工匠,前往济州岛建造宫殿,一切都在按照顺帝的计划落实。

而另一方面,就在同年八月,顺帝眼看南方义军已不可挡,遂令太子总领天下兵马,“一应军政机务,生杀予夺,事无轻重,如出朕裁”,就差将龙袍丢给太子了。

当顺帝正做着济州岛养老的美梦时,十月,朱元璋拜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先锋,统帅二十五万大军开始北伐。

突如其来的北伐军令顺帝和元廷措手不及,急忙征调各路兵马勤王。然而元朝这座大厦早已千疮百孔,只不过就差谁来踹这最后一脚而已。

明军以朱元璋“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拨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槛,天下形势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则彼势孤援绝,不战可克”为指导方针,轻松攻取山东、河南等地,横扫中原,剑指大都。而顺帝则欲哭无泪,因为他从山东出海前往济州岛的跑路计划就此泡汤。

△明军北伐路线图

至正二十八年七月,明将郭英在通州大破元守将五十八国公的万余怯薛军,斩首数千级。二十七日夜,明军一鼓作气攻克通州。

至此,元大都门户洞开,已无可守之兵。

06

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七月二十八日,元大都皇城清宁殿。

昨夜通州失陷,久未露面的顺帝终于按耐不住,召集后妃、皇子、朝臣等共商大计。

自打济州岛的退路被断后,顺帝清楚当下留给他的也就回漠北老家这一个选择了。他倒也直截了当,一开始便将北逃上都的议案抛了出来。

此话一出,皇后、太子、王公大臣皆默然不语。空荡荡的大殿内,只有几名年轻妃子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时任知枢密院事的脱脱之子哈剌章颇有乃父遗风,率先出列反对,并以金宣宗败逃身死之例劝顺帝固守待援。

顺帝哪里肯听,反问道:“也速已败,扩廓帖木儿远在太原,何援兵之可待也?”哈剌章语塞。

见无人再有异议,顺帝立即敲定北逃诸事,随后各自收拾行囊。

散朝后,左丞相失烈门、知枢密院事黑厮等仍不死心,继续劝谏顺帝。连贴身太监赵伯颜不花都跪拜哀求道:“天下者世祖之天下,陛下当以死守,奈何去之? ”

顺帝去意已决,置若罔闻。

当天深夜,顺帝回望了一眼皇宫正殿“大明殿”,默默叹了口气,或许这便是天数吧。随后率后妃、皇子及王公大臣等百余人,自健德门疾驰而出,逃往元上都。一路上,亲眼目睹沿途百姓的惨状,顺帝惊叹:“朕不出京师,安知外事如此!”

大元至正二十八年(即大明洪武元年)八月二日,徐达攻陷元大都。

至此,寄生在中原大地近百年的成吉思汗子孙们北遁大漠,重操放马牧羊的旧业,一个黑暗的时代就此终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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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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