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男人，却穿越成了乱世女主。
彼时，我的夫君正撇下我和一纸和离书，带着一个美娇娘走了。
那正好，我也可以和我的表哥名正言顺了。
当时，我还不懂什么叫“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直到夫君战死，我才知道，原来我就是那棵贱草…
1.
刚穿越过来，我就经历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
“邺国公在泰方起兵造反，你我从此便各自为主了…别过”
我的夫君颜昭扔下一纸和离书，跟着个美娇小娘一同走了。
他走得决绝，底下的家奴大眼瞪小眼。
主心骨都走了，还要他们做什么呢？
于是各自散了，小的，该躲的躲，老的，该等死的等死。
看着这偌大的府邸，上百的家奴，和万千镶着金银朱玉的器饰…我肯定，这是个权贵大族，自然我的身份也不低。
“诶！这么瞧不起我？走了个负心汉，我照样能保护你们！”，我把裙摆一掀，正声道。
走了一个外人不碍事，娘家人肯定会来接我。
“欲成大事，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躲什么？！”
没人听我的。
“夫人…小蛮害怕…颜将军也走了…我们在京兆，可无半点依靠了！”
我一看，身旁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妹妹，像是我的贴身奴婢。
“怕什么，我能嫁进来，也能走出去！我爹什么时候来？”，说罢呷了一口茶。
“砸，真香”
“大人…大人他来不了了，就算隋军来，大人也来不了…呜呜呜”
“你哭什么啊，什么隋军，什么来不了…啊？”
“因为起兵反隋的，就是邺国公大人啊！”
“哦…起兵，反隋。我的…父亲?”
啪！茶碗儿碎了一地，我摊在地上，胸口的热茶烫了我一个大泡。
2.
醒来是在床上，小蛮刚刚给我上了金创药，胸口凉凉的。
现在我的心和胸口一样凉。
原来我叫唐文静，父亲是大隋三柱国之一的邺国公——唐仕礼；我的夫君叫颜昭，大隋骠骑将军，他的父亲是同为三柱国之一的蒲国公——颜渊。
无利益，不联姻，这就是氏家大族，所以，为了两家的今后着想，我这才嫁给了自己不爱的颜昭。
吱——门慢悠悠被推开了，是小蛮。
见我精神涣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蛮，我就真的、真的没有可依靠的人了么…哪怕寄人篱下我也愿意”
小蛮犹豫半天，不言语。
“是有的？对吧！我就说有！我好歹也是个权贵家的女儿，不至于没人管我啊”，我高兴得挺身坐起，全然忘了胸口的大泡。
“小蛮这是为夫人着想才没说…”
我拿起一块小点心，放在嘴里。
“为我着想就该说出来，不然阖府上下不就都死了嘛！”，我着急，等着小蛮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是…夫人你的表哥，独孤无悔”
我顿时两眼放光，抓着小蛮不放。
“他喜欢我吗” ，我急于知道答案。
“这…您和独孤将军互表情愫，有时都不避讳颜将军了…”，小蛮疑惑地看着我，一双杏儿眼瞪得老大。
我竟是这么硬核的大家闺秀。
“看来这事儿好办了”，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原来我喜欢的是表哥独孤无悔，厌恶的是夫君颜昭。
独孤无悔，是大隋的骁卫大将军，风流倜傥，深情专一，也在喜欢着他的表妹，二人心意相通，他至今未娶。
“那刚刚颜昭带走的美娇娘是…”
“夫人，这些…您真的真的都忘了吗？”，小蛮更疑惑了。
原来那美娇小娘是京兆府尹的女儿——杜妙柔，一直爱慕我的夫君颜昭，不知为何他俩没成。
“京兆府尹的女儿…嘶，也不赖啊！”
五块小点心入肚，我舒服了不少，打算明日就让我的好表哥来接我。
“夫人，您和离书还未签，独孤将军就这样进颜府，好像于你、于将军都不好看吧…”
丢脸？反正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
3.
颜昭走了，可家里还是老样子，偌大个颜府他竟没带走一点东西。
也好，可能是要成全我和表哥，我暗喜。
外面“哒哒哒”的马蹄声回旋而来，是表哥来接我了。
我迎出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他也回应我，摸着我的头，闻我发丝飘散的桂花味道。
“表哥，妹妹好想你啊”，我有恃无恐，撒娇道。
“韶韶，别害怕，我来了”
“表哥，颜昭他一点东西都没带，现在外面正乱，我正好可以带些走”
我抬头看着他，眼里冒光。
“韶韶，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走不了？也好，反正和离书未签，我还是这府里管事儿的夫人，不愁吃穿。
“姨父在泰方起兵，颜昭是大隋的人，如今各自为主，我们也该为姨父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呢”，我温柔回道。
“以颜府为据点，起义响应姨父”，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身子一滑，差点又摔下去。
外面乱的要命，死的死，残的残，我只想吃饱饭、睡觉觉，没想到还要我搅进这浑水里去！
“我知道你不愿，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隋本就徭役繁重，百姓苦不堪言；再看看外面被隋军杀害的流民！天要亡隋，我等岂能不反！”
他的热血没有打动我一点儿。
我苦不能言，继而被表哥拖进屋里，又一番长篇大论，劝我起义造反。
晚上，颜府就被表哥手下的人占据了，练兵的练兵、驯马的驯马。
我换上一身玄色男装，把头发束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英姿飒爽，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韶韶，你好了吗”
表哥用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我，我也用温柔回应他。
独孤无悔，当真无悔。那么个热血好男儿，难怪唐文静会对他死心塌地。
“将军！外面盗匪来犯！”
我吓得躲在他身后，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拍着，可面色不改，淡定沉稳。
“这些人是流窜小匪，属下这就派人速速击退！”
“慢”，独孤说道，“开门，迎客！”
表哥中气十足，我被他的话吓得不轻。
来人十几个，为首的是个黑汉，光着膀子，一把子络腮胡，手拿破斧头，鞋子漏脚豆。
“在下吴阿贵，这是我的兄弟，我们都是胡人。都说大隋安定祥和，人民安居，可如今竟比那热锅蚂蚁还要糟心…哈哈哈哈哈…”
“死到临头还那么放肆，见了我们将军，还不跪下！”，一个小兵教训他道。
这黑汉虽心直口快，没什么脑子，但是力气大，几个小兵都不能拿他左右。
“你们退下，尔等好汉，不必行大礼”
表哥态度礼貌至极。
“阿贵兄弟、各位好汉，据我所知，西面的突厥可汗近日频繁出入中原，他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邺国公镇守的泰方…”
这些盗匪听了，左右窸窣起来。
“大隋已经分崩离析，日后，若黄河以南的各义军能够归属邺国公，那百姓安定、国之康宁，指日可待”
可黑汉毫不动容。
“将军，从前的大隋，也是百姓安定、国家康宁，是我们这些胡人的向往！但大隋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就算起兵夺得了王权，恐怕你们这些汉人也不会记得我们胡人半分好！我们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
表哥望向我，玩弄着手上的扳指。
忽而开口道，“韶韶，你怎么看”
4.
次日一早，独孤教我练剑，小蛮正在一棵桂花树下醒盹儿。
他身形颀长，身穿一身白色薄内衬，简单松散着头发，剑风一过，别有韵味。
独孤无悔，我的表哥，他是个好人，最起码他不像颜昭那样弃我而去，他明是非、识大体，还爱我护我，我觉得总该为他做些什么，不想一直是个拖油瓶。
我在独孤的怀里，他握着我的手缓缓划动剑柄，一遍一遍教我把式。
“韶韶，你记住了么”
我正在出神，哪里记得什么动作，只得嗯啊的应付着。
“妹妹”
“嗯？”
“我总觉得你变了，不像你自己了”
说罢，独孤摇头，微微一笑。
“改日，我让我军营中最好的铁匠，给我的韶韶打造一把属于自己的剑，这样韶韶就忘不掉表哥了”
独孤的笑化作一股风，直直吹进我的心里。
为了更好地帮助表哥，我决定亲自出门去查探街上的情况，不想碰见了昨日那几个胡人盗匪。
“阿贵兄弟！”
我先打了声招呼。
“你还记得我吗，那日在颜府，没有好生招待，是我这个颜府夫人的不周”
“夫人不必客气，我等本是盗匪，若非动乱，也不会见到过夫人您，哪还能让夫人照顾我们”
这个阿贵倒是个正经人，我对他好感倍增。
他走进，我暗自上下打量，已是深秋了，这些人还穿着薄衣四处游荡。
“好兄弟，我就直说了吧。我是颜昭的夫人，可也是父亲的女儿，我父亲邺国公在泰方起义，我和表哥势必要响应的，如你那日所说，大隋已是不得民心，百姓也苦不堪言，若现在我等不能联合，更待何时啊”
阿贵低头，轻叹口气。
“我知你顾虑什么。我既为邺国公独女，虽不能承诺你们金钱地位，但保你们有处可去、娶妻生子、有家有业，还是能说到做到的。我只希望各位弟兄能归属我们，若父亲日后真能成就大业，有我在，他定不会对各位背信弃义！”
阿贵望着我，湿了眼眶，温饱和小家，是他现在最想拥有的。
我拔了头上珍贵的玉簪，用力将其掰成了两半。
“我唐文静起誓，若日后独享富贵，忘恩负义，定如此簪，断身残心，不得善终！”
“夫人，不可啊！”
阿贵轻轻扶起我的双臂。
就在此时，枯叶唰唰落下，一朵乌云悄然停住。
要起风了。
5.
表哥给我打的剑还未有什么着落，大隋的人就从长安打到武功来了。
还好来此镇压的隋军不多，一支义军部队足以。
我在颜府等着实在无聊，逛遍所有的屋子之后，最后进了颜昭的书房。
进门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扑面而来。
这屋子左边是一个绘着桂花和纸鸢的落地屏风，右边摆着一个梨花大木几，后面的架子放着整整齐齐的书。
我坐在几前，右手执笔，左手伏案，写了几个丑字之后，在厚厚一沓白纸下面发现了一封字迹隽永的书信。
“吾妻…文静，恭顺温良，美如冠玉，一见倾心，吾自难忘。
…承父母之命，遵媒妁之言，结为同心，琴瑟同鸣。
然此实为夫之过，夺人所爱，强拆鸳鸯；又逢国之危难，遂与韶韶相离两宽。
解冤释结，切莫相憎，惟愿爱妻千秋万岁，欢喜一生。
夫，颜昭…”
夺人所爱…遂与韶韶相离两宽…
颜昭把我们这桩婚姻不和之过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给足了我脸面，还祝我两相分离，欢喜一生…
白色的宣纸上，还有几滴泛黄的泪。
颜昭竟是对我动了真情，一纸和离书写得这样不舍…
“韶韶！”
我被吓了一跳。
“表哥我在…这儿！”
“隋军又增援了不少，颜府危险，快和我走！”
我放下颜昭起草的和离书，推门而出。
却发现书架侧面忽闪忽灭着银光，我抽出来，竟是一把上等的冷剑，拿在手里不重不轻，好像刚刚合适…
“回来再还吧”，我破门而出。
府外果然乱成一片，隋军穿着盔甲很好辨认，我拿着剑乱七八糟的挥舞剑，避开这些人。
独孤先上了马，随后拉我一把，便要先逃一步。
嗖——
一支剑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将我的头发射散，又直冲冲飞到后面去了，原来，身后一个隋兵正挥剑斩杀我们。
此箭凶猛！
“你想干什么！”
独孤看我吓得不轻，对来人怒吼。
可这人不说话，盔甲之下蒙着面具。
“让开！挡我者死！”
独孤拽紧缰绳，轻调马头，不想这人又直直挡在前面。
来人不善啊！
我在独孤怀里，挡在他身前，若是一箭射下，先死的岂不是我？于是我靠他怀里更深了，独孤也知道，一只手将我的身子紧紧护住。
来者见状，眼睛垂下，不再看我。
此地不能久留，独孤右手执剑，一个冲刺直指蒙面人。
交锋的瞬间，我睁眼看见了蒙面人的眼睛，不似独孤那般坚毅、勇猛，而是透露着些许疲惫和忧伤。
我和独孤避开了他，可他还在身后追赶不放。
独孤显然生气，在一处荒野，停下马来，打算决一死战。
他把我放下，我拽着独孤不放心，给他擦去脸上的血，竟留下了许多泪。
来人忽然一个冲刺朝我奔来，抛出一把剑后又策马奔回了。
我稳稳接住，却正是那把冷剑。
原来刚刚上马之时，我慌乱地把它丢下了…
定睛看时，上面还刻有一个小小的同心圆。
“同心圆…和离书，结为同心，琴瑟同鸣…”
看着他驰骋的背影，我思绪乱飞。
6.
此战胜了，死伤惨重。
听坚守奋战的阿贵说，蒙面人回去之后便带军全部撤退了…
隋军害怕伤亡，这是在贮存军力，迎接持久战。
至此，我和独孤组成的栖梅园义军，已经攻占了京兆大部分县城和地区，只是中心长安仍由隋将领把守，不过很快也会是我们的了。
颜府这一战，打出了栖梅义军的气势，好多青年都慕名而来加入我们。
府尹杜如晦也趁机向我们示好，以便有路可退。
这府尹是杜妙柔的父亲，隋帝的废物表弟，既不能文，也不能武，靠着秦王封号和府尹小职熬过了半辈子。
终于要熬出头，可女儿还未出阁，又遇见邺国公起义，他迭迭叫苦。
如今他再发号施令也没人搭理。
皇帝又远在东都洛阳，所以府尹大人这下什么都没了，只剩老命一条。
他惜命得很，很快跑来献出粮仓以降，我和独孤当然高兴，欣然接受，也答应绝不找他的麻烦。
独孤承诺给我的剑仍没有着落，我拿着颜昭书房里的冷剑，却迟迟不肯放回。
颜昭对我动心他不说，任我和独孤藕断丝连他也不拦，这真是要成全我和表哥…
那一纸和离书字字真挚、笔笔入情，若非真的喜爱，他是不会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的…
“一别两宽，一生喜乐”
颜昭，我好像错怪你了。
当晚我就生了高热，夜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却又偏偏连梦不断，而梦到的就是那个蒙着面具的隋军。
他跪在泰方关口的城墙下，被父亲的义兵们万剑穿心…
我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因为他胸口有一剑，就是我刺穿的。
我讨厌他，可冷剑刺穿他的时候，我却如此感同身受，悲伤难耐。
我死死抓住一旁的手不放开，那手冰凉，握在我燥热的手心里格外舒服。
“夫人，你…”
我隐约听见有声音飘过来，才知道那是梦，渐渐停了眼泪。
“剑！剑！小蛮，快把剑给我拿来！”
泪还未干，我似又想到了什么，惊坐大叫起来。
直到剑柄放在我手心，我才终于平静下来，安心睡去。
剑我不会还了，颜昭也不会死了。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就去了颜昭的书房。
他的屋子清冷、芬芳，我倒是感觉好受了不少。
翻看他的字迹时，我又发现砚台底下有一沓厚厚的纸，下面的隐隐泛黄，上面的还新一些，但纸边磨损严重，纸屑都能看见。
我拿出来看，却是几个稚嫩的大字——“韶韶喜食记”，一旁粘了一朵嫩黄的干桂花。
翻开来看，哪里是喜食记，还有我的各种小癖好，我讨厌什么、喜欢什么，他都一字一句写下来了…
有张泛黄的纸张是这样写的：
大隋十五年四月初五，惠风和畅，天朗气清。于丝竹园初遇韶韶，豆蔻之年，天真烂漫，我心欢喜…
原来我十二岁就识得颜昭了。
足足十五页纸，记录的都是我，从初识到结发。
这些没有说出口的情和爱，就像那把冷剑，一笔一笔划破我的皮肤，忍痛落泪。
看着宣纸上泛开的泪花，我赶紧抹了泪，从书房出去了。
“小蛮，拿我的剑来”
小蛮闻声跑来。
“您的剑？”
“嗯。对了，那个颜昭…”，我顿了顿。
“隋军方面，没有什么大消息吧，比如死伤多少…”
“没说…倒是独孤将军今天带兵晨练的时候讲了，说国公大人不日就要打回长安了，到时夫人也好有的依靠了”
“嗯”，我回道。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起码现在颜昭还是安全的。
我急着要那把剑，可小蛮迟迟没有动作。
“诶…夫人，你的那把什么剑…在哪儿呢？”
7.
快要入冬了，我和府里的家奴一齐为战士们做着冬衣。
真是好笑，入府多年，我竟没有为颜昭做过一件事，如果他在就好了，这件丑衣服就给他穿…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独孤这些日子不在，只留一支精壮给我，应付前来讨伐的隋军。
阿贵也是忠诚，自愿留下保护我的安全。
正想着他，阿贵就急急忙忙跑来了。
“夫人，外面的人来了，是洛阳那边的，说是蒲国公那边派人来接你回东都了…”
颜昭的父亲来接我了？
可独孤不在，没有一个可靠的，我是万万不可离开颜府的。
“开门，迎客！”
我学着表哥的样子喊道，就算没有胜算，气势也不能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