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生病时,王夫人把大观园的管理工作交给了探春、李纨和薛宝钗三人暂管。表面上看似是三人一起管,但实际上真正出力的人只有探春。五十六回的回目标题就是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可以说,探春管家时,大事小情都处理得非常到位,而且当家当得非常好,更甚者连王熙凤屋里的事都驳回了两三件。但是在玫瑰露和茯苓霜的案子上,林之孝家的首先报告给了李纨,李纨推给探春,探春思虑了半日最后又推到王熙凤这里了。
那时李纨正因兰哥儿病了,不理事务,只命去见探春。探春已归房。人回进去,丫鬟们都在院内纳凉,探春在内盥沐,只有待书回进去。半日,出来说:“姑娘知道了,叫你们找平儿回二奶奶去。”林之孝家的只得领出来。到凤姐儿那边,先找着了平儿,平儿进去回了凤姐。
对于玫瑰露和茯苓霜这个案子,这几个管家人就好像踢皮球一样,最后还是让生病的王熙凤担下来了。李纨这个人就不说了,寡妇当家,不愿意出头情有可原。但探春如此想做出成绩的人,为什么也不愿意管这个案子呢?
这个案子比较复杂,我们先简单梳理一下。大致经过就是厨娘柳嫂子以前在梨香院当差,和戏子芳官结下了良好的友谊。芳官分到怡红院之后,答应把柳嫂子的女儿柳五儿也弄进怡红院当差。并且把贾宝玉的玫瑰露送给了五儿。
柳嫂子拿着玫瑰露做人情送给她娘家嫂子,换回了茯苓霜。五儿就拿换回来的茯苓霜送给芳官做回礼。不想王夫人近来屋里正好丢了玫瑰露,五儿就被林之孝家的当盗贼给抓起来了。
那么这个案子的几个疑点就出来了。第一,林之孝家的怀疑五儿是盗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司棋的丫头莲花的举报。莲花说她在厨房见了玫瑰露瓶子,并且带着人从厨房搜出了玫瑰露。那么莲花怎么会知道柳嫂子有玫瑰露,并且连在哪都知道?
莲花儿带着,取出露瓶。恐还有偷的别物,又细细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
另一个疑点,书里说了,林之孝夫妇非常低调,号称一个天聋,一个地哑。这对夫妻都是贾府的管家,做事能低调到如此地步,按理说是非常谨慎的人。但是在玫瑰露的问题上,林之孝家的却非常鲁莽。五儿辩白,她连听都不听直接就去上报了。
林之孝家的便说:“不管你方官圆官,现有了赃证,我只呈报了,凭你主子前辩去。”
然后我们再回到这个案子上。这个案子看似乱哄哄,园子里拉帮结派,互相勾结打压,但折射出来的却是大观园最真实的生态环境。柳家的逢迎芳官,怠慢司棋,结果遭司棋这一方拱火陷害,林之孝家的又不分青红皂白,把玫瑰露当作王夫人屋里的失窃物,咬定五儿是盗贼。
柳家母女的遭遇看似只碰巧遇上了王夫人屋里失窃,而失窃的东西又倒霉碰巧和自己得到的东西一样。但大观园如此复杂的一个人情网,柳家母女的这番倒霉遭遇绝对不能单纯用巧合来定义。这是几方利益权衡和博弈的结果。这也是探春不愿意接手这个案子的原因。
第一:王夫人屋里不可能会失窃,只可能是监守自盗。在贾母掰谎那一次,书里明确写了,跟主子们的丫头婆子有一大堆。比如怡红院做例子,贾宝玉屋里,一等丫头就四个,晴雯之类的都算是二等,小红坠儿等,这类三等丫头甚至都没有见过贾宝玉。这些丫头们加起来就差不多要二十多个了,再加上婆子小厮们。可以说一个主子屋里最起码得有二三十个人服侍。
王夫人比贾宝玉又高一层,王夫人屋里的人只可能比贾宝玉多,不可能比贾宝玉屋里少。这样一个乌泱泱的大组织,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绝对没有秘密可言。而外人如果想进来偷东西,那简直可以用无缝可钻来形容。
所以王夫人屋里失窃,不可能是外面人,外人进来连方向都搞不清楚,怎么会知道这种贵重的物品放在哪里呢?只可能是监守自盗,守着这个东西的人偷的。王夫人屋里失窃,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连晴雯都说:“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去了”。林之孝家如此精明的一个人难道能不知道吗?探春李纨难道能不知道吗?
之所以不愿意管,就是因为这事怎么管都不行。如果秉公执法,大公无私的查,查出来是王夫人屋里人偷的,那王夫人脸面何在?就像虾须镯的事一样,明明是偷盗,王熙凤就要用一个俏皮的故事遮掩过去,因为贾府这样的诗礼之家,光天化日出现盗窃是多么有损家族名誉的事。即便最后查出来是宝玉屋里坠儿偷的,平儿和麝月也是商量,找个别的借口把坠儿赶走。
王夫人的面子比宝玉还大,她屋里出现盗窃的事,而且大概率还是最贴身的一个丫头干的,王夫人的脸面怎么办?如果不查,事已经出来了,总得有个交代。所以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第二,探春半日才给回复,让去找王熙凤,正是她衡量利弊的结果。林之孝家的如此老练一个人,晴雯能想到的,她自然能想到。平时干活这么谨慎,这次却连五儿的辩白都不听,就直接上报领导。分明是有意为之。
书里说了,“林之孝家的正因这些事没主儿,每日凤姐儿使平儿催逼他”。平儿逼她交差,而这差她又交不了,天缘凑巧,五儿这事刚好撞上了,又赶巧莲花与柳家有愁,一直火上浇油。林之孝家的就顺理成章用五儿来交差了。并且是不由分说,因为她心里清楚,五儿一旦解释清楚了,她就又交不了差了。
那么关于莲花如何知道柳家有这个露,还知道放在哪里。大概率就是因为玫瑰露太扎眼了,又是玻璃瓶,太金贵。任谁都得多看两眼,无心的看过也就过去了,而跟柳家有矛盾的莲花,看过就记下来了。
探春在屋里思考了半日,就是衡量出,这案子不能接,接了横竖都得得罪王夫人。所以她推给王熙凤,因为王熙凤管家多年,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不论怎么做都还有一丝回旋的余地。而她和王夫人之间本就靠着官方的母女名分在维系,没有一点血缘上的亲近。有事肯定会闹的生分,这是探春最在乎的。因此她思考半日,还是推给了王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