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贾府是怎样过年的？年味有多浓？第五十三回可见分晓。这一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详细讲述了贾府过年的准备事项，诸多礼节，怎样过年，可谓详尽。

宁国府祭宗祠，显示了“嫡长”的绝对地位。明朝遵从立嫡立长，清代则更为认可立贤。当然，这两种说法，各有利弊。宁国府和荣国府，在嫡长方面，都有硬伤。宁国府的贾敷，八九岁便死了。若非如此，贾敬、贾珍、贾蓉这祖孙三代，也不至于败家，更不会有“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的结局了。

荣国府的贾赦，身为荣国公贾源的孙子，贾代善和贾母的长子，袭一等将军的爵位，却难堪重任。若能立贤，将贾赦的爵位交给贾政，贾家不至于迅速衰败。宁荣二府的隐患，为日后抄家埋下了伏笔。

值此新春佳节，我们一起领略一下贾府的年味，看看他们书中的人物，怎样过年？细细数来，有三个答案。

这一年腊月，年关将近，王夫人与凤姐忙着置办年事。此时，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贾雨村补授了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朝政。这两个人都与贾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前者明升暗降，后者已经找到新的靠山，还是贾府的对立面，这些都为贾府日后的败落埋下伏笔。

贾府规矩虽多，但是分工明确，安排得井井有条。贾珍开了宗祠，让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此时，荣宁二府内外上下，皆是忙忙碌碌。

寻常百姓家，进了腊月，便开始为过年准备了，灌香肠、备年货，打扫卫生，买新衣服，准备压岁钱，祭祀祖先。《红楼梦》里的压岁钱，叫作押岁锞子，花样繁多，有梅花式的，有海棠式的，有笔锭如意式的，还有八宝联春样式的，赏心悦目。

宁府里，尤氏和贾蓉之妻正在打点送贾母的针线礼物，此时，一个丫头捧了一茶盘押岁锞子进来，说道，兴儿回奶奶，前儿那一包碎金子共是一百五十三两六钱七分，里头成色不等，共总倾了二百二十个锞子。尤氏看了看，让她把这个收起来，赶快交上银锞子来，丫鬟答应着出去。

每年，贾府都要进宫领春祭的恩赏。贾珍询问尤氏，知道她已派贾蓉去办此事。在贾珍看来，贾府不比那些世袭穷官儿家，指望着这银子上供过年。只是因为皇上的天恩，是一家人的念想。哪怕自己花一万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恩赏，又体面，又沾恩锡福。因此，不如早些领来，给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托祖宗的福。

尤氏连连答应。试想，倘若宁国府像先前一样富余，还会惦记春祭的恩尚吗？这点收入，在收入进项里应该是微不足道的一笔。如今，贾珍连这个都考虑在内，也从侧面证实了，如今的贾家，大不如从前了。

二人说话间，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原来，贾蓉去了这么久，因为今年换了地方领恩赏。原先在礼部关领，如今分在光禄寺库上，他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下来。贾蓉传话，光禄寺的官儿们都问贾珍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他。

贾珍心里清楚的很，这些人哪里是想他，分明是又到了年下，想他的东西，或者想他的戏酒了。宁荣二府，收支严重不平衡，常年处于亏损状态，后期宫里太监也时常来借银子，更是入不敷出了。

再说贾蓉拿回来的那个黄布口袋，只见上面印着“皇恩永锡”四个大字，还有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有一行小字，写着“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等贾珍吃过饭，换了靴帽，穿戴一新，让贾蓉捧着银子跟在后面，先去回过贾母王夫人，再去回贾赦邢夫人，然后才回家，取出银子。至此，装御赐恩尚的黄布口袋，使命完成，该去给老祖宗送信了。于是，贾珍命人将口袋扔到宗祠大炉内焚烧了。

至于正月吃年酒这样的琐事，贾珍也没落下，嘱咐贾蓉去问问凤姐，荣府正月里请吃年酒的日子拟定了没有？若是拟定了，叫书房里明白开了单子来，等宁府再请时，就不会重复了。前几年不留心重了几家，显得两宅跟送虚情怕费事一样。

等贾蓉把请人吃年酒的日期单子拿过来后，贾珍看过，交给赖升去办着，嘱咐他别重了上头的日子。此时，大厅内小厮们忙着抬围屏，擦抹几案金银供器。为了新年，贾府上下忙起来。准备工作差不多齐全了，接下来，更忙活了。

通过乌进孝给宁国府送年例，我们能看出宁荣二府的经济状况。乌进孝管理的八九个庄子，是宁国府的主要来源。因此，即便今年雪大，雪深四五尺，再加上一暖一化，路上难走的很，乌进孝也不敢耽搁，着急赶路，就怕贾珍心焦，一心要赶在除夕前送来年例。

小时候看到这儿，就会想起地主收租，农民辛苦一年，大半收入都是别人的，就这样，地主还嫌弃太少。再说乌进孝，一路泥泞，一路颠簸，一直走了一个月零两天，终于在除夕之前赶到京城。给宁府送租的时间，也不过比好年景时晚了几天，却被贾珍抱怨，这个老砍头，今儿才来。这乌进孝是黑山村的庄头，人未至，禀帖和账单先到了，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只见红禀帖上写着：“门下庄头乌进孝叩请爷、奶奶万福金安，并公子小姐金安。新春大喜大福，荣贵平安，加官进禄，万事如意。”贾珍看后，笑着说庄家人有意思。在贾蓉的提醒下，认真看那单子：

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暹猪二十个，汤猪二十个，龙猪二十个，野猪二十个，家腊猪二十个，野羊二十个，青羊二十个，家汤羊二十个，家风羊二十个，鲟鳇鱼二个，各色杂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二百只，风鸡、鸭、鹅二百只，野鸡，兔子各二百对，熊掌二十对，鹿筋二十斤，海参五十斤，鹿舌五十条，牛舌五十条，蛏干二十斤，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二百斤，银霜炭上等选用一千斤，中等二千斤，柴炭三万斤，御田胭脂米二石，碧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粉粳五十斛，杂色粱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姐儿顽意：活鹿两对，活白兔四对，黑兔四对，活锦鸡两对，西洋鸭两对。

接下来，贾珍和乌进孝的对话，信息量很大。先是乌进孝回话，因为年景不好，欠收才这样。从三月到八月，阴雨连绵，竟没有一连晴过五日。九月里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一千三百里地，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所以才这样。

不食稼穑的贵族，自然体会不到农家的辛苦。贾珍不禁皱眉，原本他预算，这乌进孝送来的年例，不会少于五千两银子。如今八九个庄子，倒有两处报了旱涝，真真是又教别过年了。宁国府不好过，荣国府那边更难。乌进孝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这一点。他说：

“爷的这地方还算好呢！我兄弟离我那里只一百多里，谁知竟大差了。他现管着那府里八处庄地，比爷这边多着几倍，今年也只这些东西，不过多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

可见，荣国府的日子，更不好过。这些年，荣府那边添了许多花钱的事，比如，元妃省亲盖园子，那是不可避免要花的钱。可是，能添银子的产业却没增加，这两年赔了许多，当然只能向乌进孝这些人要了。

下面乌进孝和贾珍的对话，进一步印证了贾家经济困难。在乌进孝看来，贾家是皇亲国戚，府里虽添了事，有去有来，娘娘和万岁爷岂能不赏？贾蓉的几句玩笑话，说明皇上的赏赐，真不多。

贾蓉等忙笑道：“你们山坳海沿子上的人，哪里知道这道理。娘娘难道把皇上的库给了我们不成！他心里纵有这心，他也不能作主。岂有不赏之理，按时到节不过是些彩缎古董玩意儿。纵赏银子，不过一百两金子，才值了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二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银子来！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一回省亲，只怕就精穷了。”

接下来贾容的一番话，进一步证实荣国府的困难程度，简直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贾蓉又笑向贾珍道：“果真那府里穷了。前儿我听见凤姑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出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却不信，认为是凤姐故意的，还不至于穷到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分不清，作者这样写，很明确地告诉读者，宁荣二府的经济实力，今非昔比。

贾珍收到年利后，会怎样分配呢？慢慢看，就明白了。只见贾珍吩咐人取来方才收到的物品，也就是账单上所列之物，留出供祖的，将各样取了些，让贾蓉给荣府送去。然后自己留了家中所用的，剩下的按等例分配，一份一份的堆在月台下，然后命人将族中的子侄唤来，逐份分给他们。

很快，荣国府的回礼也到了。除了送来许多供祖之物，还有送给贾珍的东西。贾珍看着收拾完备供器，靸着鞋，悠闲自得，看各子弟们来领取年物。这些年例，都是分给族中没有收入来源，闲着无事的小叔叔兄弟们的，所以对于前来领东西的贾芹，贾珍不同意了。因为贾芹如今在荣府管事，在家庙里管和尚道士们，每月都有分例，而且和尚的分例银子也经过他的手，岂有不揩油的？

接下来，贾珍数落贾芹的话，也暗示了贾家败落的根源。贾府的继承人，一代不如一代，称王称霸、不求上进也就算了，还夜夜赌钱，哪里是兴家之本？

贾珍冷笑道：“你还支吾我。你在家庙里干的事，打谅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里自然是爷了，没人敢违拗你。你手里又有了钱，离着我们又远，你就为王称霸起来，夜夜招聚匪类赌钱，养老婆小子。这会子花的这个形像，你还敢领东西来？领不成东西，领一顿驮水棍去才罢。等过了年，我必和你琏二叔说，换回你来。”

乌进孝除夕给宁国府送来的，过年必备的活物居多，急需的银子，却不够数。贾府这样的袭爵人家，如今也是硬撑门面罢了。身为一家之主的贾珍，不管其人品如何，但是对于整个家族的责任心，还是足够了。

大小事情，他想的周到，照顾贫寒本家，还算公正。单这一点，就比贾芹之流强出不少。一个大家族的败落，往往是从内部开始，贾府也不例外。年例分完，接下来该是祭祠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宁荣两府都已准备妥当，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以及内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清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腊月三十这天，贾母带着有诰封之人，按品级穿朝服，先坐八人大轿，带领着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完毕后回来，到宁国府暖阁下轿。

没有跟随入朝之人，都在宁府门前排班伺侯，然后引入宗祠。除夕祭宗祠，场面博大，作者让宝琴作为旁观者，款款叙说，先说院宇匾对，再讲报厦匾对，后叙正堂匾对，由外而内，层层递进，字字惊艳。

宁国府宗祠原是宁府西边的另一个院子，作者通过宝琴，娓娓道来，先讲外景，再说祭祀过程。牌匾和对联的题写人，多为御笔，记载了贾府曾经的辉煌。黑油栅栏内有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这副长联，也是衍圣公书写，衍圣公是孔子嫡长子孙的世袭封号。宗祠院内，白石甬路，两边是苍松翠柏。月台上摆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

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星辉辅弼，是先皇御笔。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也是御笔。五间正殿前悬挂着一块闹龙填青匾，写道：慎终追远。旁边一副对联，写道：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这些都是御笔。

接下来，是宗祠内部的场景，这里的描写很有意思，贵族之家祭祀的规矩之多，可见一斑。文中以槛和仪门为界，槛外为男眷，槛内为女眷，是男女分界处；仪门外为仆，仪门内为主，是主仆分界处。

宗祠里边香烛辉煌，锦幛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只见贾府人分昭穆排班立定：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珍献爵，贾琏贾琮献帛，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焚帛奠酒，礼毕，乐止，退出。

古代的祭祀仪式中，献帛和献爵是非常重要的仪式。在古代，帛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礼品，用于祭祀时，常在上面写上祭文，以表达敬意，祈求祝福。献爵即敬酒。文中献帛献爵者，主祭陪祭者，捧香者，展毯者，各司其职，分工明确。贾府除夕祭祀，可谓隆重。

男眷任务完成，众女眷在贾母带领下，隆重登场。只见正堂上影前高挂锦幔，彩屏张护，香烛辉煌。上面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这一日，最辛苦的莫过于贾荇贾芷和贾蓉。

贾蓉为槛边传蔬人，贾荇贾芷为仪门传蔬人。从内仪门，直到正堂廊下，男眷挨次列站。槛外是贾敬贾赦，槛内是各女眷。众家人小厮皆在仪门之外。每一道菜先传至仪门，贾荇贾芷等便接了，按次传至阶上贾敬手中。

因贾蓉为长房长孙，因此和女眷一起，留在在槛内。贾敬捧菜至，传于贾蓉，贾蓉便传于他妻子，后传于凤姐尤氏等人，以此类推，直到传至供桌前，方传于王夫人，再由王夫人传给贾母，贾母方捧放在桌上。供桌之西是邢夫人，东向立，和贾母一同供放贡品。直到将菜饭汤点酒茶传完，贾蓉才退出下阶，归入贾芹阶位之首。

一切准备就绪，贾母拈香下拜，众人一齐跪下。贾母身后跪下之人，贾敬为首的从文旁诸人，以贾珍为首的从玉者诸人，再有以贾蓉为首的从草头者诸人，按照左昭右穆，男东女西的位次排列整齐。

此时，宗祠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的无一隙空地。如此盛大的场面，参与祭祀的人如此多，却鸦雀无声，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珮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一时礼毕，贾敬贾赦等人退出，至荣府专候与贾母行礼。

像贾府这样的贵族人家，其繁文缛节之多，至此领教。若非亲身经历，怎能叙述得如此详尽？正因曹家经历了重大变故，曹雪芹才能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创作《红楼梦》这样深刻的著作。怎样行礼，怎样过年呢？我们一起看下文描述。

祭完宗祠，尤氏请贾母上座休息。只见地上铺满红毡，当地放着像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设有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

连贾母的坐褥都是大白狐皮做成，贾府的豪奢，真是超乎我们的想象，也为其日后的败落埋下伏笔。贾母坐下后，和贾母一辈的两三个妯娌，坐在两边，上边铺了皮褥。邢夫人等人坐在横头排插之后小炕上，铺的也是皮褥。宝琴等姊妹则坐在椅子上。那十二张雕漆椅，在地下两面相对，清一色的灰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

从大白狐皮到皮褥，再到灰鼠小褥，坐褥的级别逐渐降低，贾府的讲究和规矩，可见一斑。此时，尤氏用茶盘亲自捧茶递给贾母，蓉妻捧与众老祖母，尤氏又捧茶给邢夫人等人，然后蓉妻捧茶与众姐妹。奉茶的顺序也是长幼有别，有条不紊。

凤姐和李纨等人只在地下伺侯，可见，精明能干如凤姐，也要亲力亲为，劳神费心，豪门贵族的媳妇不好当，上要侍奉公婆，下要照顾小姑。如此比较，新时代的媳妇可是幸福多了。饮完茶，邢夫人等人先起身，侍奉贾母。贾母吃茶，与老妯娌闲话了两三句，便命看轿。凤姐连忙走过去，挽起贾母。尤氏笑道：“已经预备下老太太的晚饭。每年都不肯赏些体面用过晚饭过去，果然我们就不及凤丫头不成？”

这里，尤氏客气挽留贾母，吃过晚饭再回去。贾母知道尤氏忙得不可开交，便婉拒了她的好意，让她和往年一样，送过去就行了。凤姐搀着贾母，笑着催促：老祖宗快走，咱们家去吃饭。贾母跟尤氏说：“你这里供着祖宗，忙的什么似的，那里搁得住我闹。况且每年我不吃，你们也要送去的。不如还送了去，我吃不了留着明儿再吃，岂不多吃些。”

贾母一番话，惹得众人都笑了。贾母为人处事、说话方式，堪称一绝。有这样的婆婆，真是贾府众媳妇的福气。试问，有多少人为婆媳关系困扰？若天下婆婆都向贾母学习一下，家庭矛盾会少很多。

贾母临走前，再三嘱咐尤氏，“好生派妥当人夜里看香火，不是大意得的。”古代，对于香火传承看得极重，贾府也不例外。所以，贾母才会让找一个可靠的人，防止夜里打瞌睡，断了香火。

很多古代的传统习俗，传承至今，比如除夕祭祖。生活，一半是回忆，一半是继续。当亲人离世，那些过往的时光，温暖的回忆，封存在脑海，慰藉我们的心灵，抚平我们的伤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那些回忆，便成了继续前行的动力。

再读红楼，看到除夕祭祠这一段文字，触景生情，让我想起很多年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照片记录了那些温馨的瞬间。如今，那些疼爱我的亲人，一个个变成照片，摆放在桌上。儿子点上香，香烟缭绕，在房间里弥漫。

大冷的冬天，屋里不知何时飞来一只飞蛾，四处徘徊，也不怕人，一会落到儿子的肩膀上，一会落到苹果上。难道是去世的亲人来看我们？我宁愿相信，人的灵魂永存，会在另外一个时空，更好地活着。

我们终究都要死去，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死亡便开始了倒计时。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和亲人团聚。只是，孤单前行的日子里，多心疼一下自己，多关爱一下自己。

再说红楼，贾母从屋里走出来，到暖阁前上了轿，尤氏也跟随邢夫人等人同至荣府。贾母的轿子出了大门，走到大街上。接下来描述的街上场景，从侧面说明了贾府祭祀场面之宏大。只见街上，东一边合面设列着宁国府的仪仗执事乐器，西一边合面设列着荣国府的仪仗执事乐器。寻常百姓，来往行人，全都屏退，绕道而行。

荣府内也是大门正厅直开到底，贾母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暖阁下轿，而是过了大厅，转弯向西，在贾母这边正厅上下轿。正室之内，也已收拾妥当。只见锦裀绣屏，焕然一新。地上的火盆里，焚着松柏香，百合草，芳香四溢。

接下来，便是宁国府和荣国府众人给贾母行李，派发压岁钱等热闹场景了。读来身临其境，我也和书中人物一起，热热闹闹过了一个新年。这时，贾母归坐。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又起身，要去迎接，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便回来，归正坐。

和贾母一个辈分的老妯娌行礼完毕，贾敬贾赦等领诸子弟进来。贾母笑道：“一年价难为你们，不行礼罢。”当然，这只是贾母的客套话，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爷爷奶奶对孙子们说的说，一边笑着不让孩子们磕头，一边又很受用儿孙满堂，争相行礼的热闹。

贾母说着，只见一面男一起，女一起，一起一起俱行过了礼。左右两旁设下交椅，然后又按长幼挨次归坐受礼。男眷和女眷行礼完毕，接下来便是工作人员登场了。仍是按照男女，级别，依次行礼，井然有序：两府男妇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

行礼完毕，开始发福利了。像贾府这样的贵族人家，平时便宽待下人，年终奖估计也少不了。前面已讲，单是金锞子的数量，就有220个，更不用说银锞子了。其数量虽未明说，此处留白，给了读者想象的空间。之后，散押岁钱、荷包、金银锞，摆上合欢宴。坐次按照男东女西归坐，随后，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等美食逐一登场，令人目不暇接。

在古代，人们常在除夕饮屠苏酒，以避疫驱邪。大家饮下屠苏酒，喝了合欢汤，用过吉祥果，如意糕，贾母起身进内间更衣，众人才各自散去，各忙各的去了。

除夕晚上，贾府各处佛堂灶王前焚香上供，王夫人正房院内设着天地纸马香供。正门上也挑着大明角灯，两溜高照，各处皆有路灯。文中的高照，就是灯笼。试想，两溜整齐的红灯笼，真是又气派、又亮堂。

过新年，穿新衣。贾府上下人等，一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一夜人声嘈杂，欢笑不断，更有爆竹起火，络绎不绝。细细品来，书中的年味，可比现代浓厚多了。第二天五鼓时分，也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贾母带领众人，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贾母带着女眷，进宫拜年，顺便看望一下元春，也算骨肉团圆了。

贾母等人领宴回来，又到宁府祭过列祖，方回来受礼。诸事完毕，贾母才换衣歇息。这一番流程走完，真够累人的。因此，贾母谢客，所有前来贺节来的亲友，一概不见。只和薛姨妈李婶二人聊天，或者同宝玉，宝琴，宝钗，黛玉等姊妹赶围棋抹牌作戏。

老太太活得真是通透，该做的事，事无巨细，该放弃的，毫不含糊，真是有大智慧之人。想想，等我们老到贾母这个年纪，有如此待人处事方式，会少多少烦恼？贾母清闲了，王夫人和凤姐可没这么幸运了。

王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凤姐作为她的亲侄女，又协理家务，哪有一刻清闲的时候？两个人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那边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一连忙了七八日才完了。

追随曹雪芹的文字，一路读下来，认真盘点以上三个方面，可见，贾家过年，很累人。行不完的礼，吃不完的年酒，一直忙到元宵节，才算消停。

忙归忙，《红楼梦》里贾府的年味，够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