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单身妈妈

甜心妹妹 2024-06-14 16:45:14

时至今日,我还没有搞明白几件事情。

那颗伴随我多年的虎牙,以及我所遭遇的几个人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与他们所经历的种种事情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1

今天早上,来给我看病的医生,检查了下我的排尿管,又用听诊器听了听我的胸口,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命不久矣。从市精神病院出来的这半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两年前,我被查出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当时是挣脱着不愿意上救护车的,在儿子与医生的交谈中,我得知自己用黑笔涂满脸庞,像闹钟一样标注上时间标识,扭动自己的耳朵,说那是“闹钟”的发条。尔后,我在与几个小孩的打闹中摔倒在地,哭闹不止,被发现时满身泥土。

现在,我躺在家中,去医院已经于事无补,人之将死,如同熟透的瓜果,乃自然常理。我的儿子端着一碗肉汤,汤还没送到我嘴边,飘散出来的味道就令我作呕。半个月了,我水米难进,尤其腻油,我能感觉到身体在逐渐萎缩。

每天来探望我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是认识的,有些是不认识的,他们来的时候,总会捎带些牛奶或者水果之类的,放在我的床头,都是白瞎,我无福消受。我的儿子和儿媳还得招呼他们,给他们洗水果,递烟,又或者端瓜子给他们嗑。这还算好的,人多的时候,隔壁的屋子里吵吵嚷嚷,从声音来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打的打麻将,聊的聊电视,好不热闹,整个屋子乌烟瘴气。

不过无所谓了,在这弥留之际,我没什么遗憾,人生在世,苦过,甜过,什么滋味没尝过?七十载光阴恍如隔日,回想往事,各种画面浮现于脑海,历历在目。只是,我至今没有搞明白几件事情,就是关于我衣兜里的这颗虎牙,它伴随我许多年,在虎牙背后,我所遭遇的几个人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而所经历的种种事情又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你不愿意听我这个患有精神病的糟老头絮叨,对我所讲之事也持有怀疑态度,但不管我病得如何之重,当下,我比任何时刻都清醒。

我推开面前的肉汤,指着桌子上的茶杯,说给我来杯茶吧。儿子收回那碗热汤,去给我沏茶。我的口有些渴了,茶水咽下后,浑身舒畅。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这段时间以来,我总是不断地醒来,又不断地睡去,病痛随时折磨着我,疲累随时席卷全身。此刻,我眼前的人和灯渐渐模糊起来,人们像团黑色和黄色调和的光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进入了梦乡。

是的,我又梦到了那个现实生活中待过的地方,那是一条流经乌蒙山的溪流。

苍山抱翠,云雾缭绕,我披着蓑衣,拎着一只竹篓,顺着溪流跋涉而下。由于山势陡峭,溪流湍湍流经的地方,周遭散布着各种山石,不过为了寻找新鲜的河蟹,我必须挽起裤脚,在溪流里捕获它们。饥饿让我学会了许多平日里不会的技能,在蹚过一处水涧时,我看到了一个大汉躺在涧边的大石头上,他身上的蓑衣破烂不堪,脸盖在草帽之下,细雨淋湿全身。他的背上挎着一把长弓,腰间别着一只漆黑色的箭囊,看得出,箭囊外身斑驳,漆已掉,应该有些年成了。他只穿着齐膝长的短裤,两条腿膝盖以下的地方暴露在外,那双破旧的草鞋与宽大的脚板格外引入注目。两腿之间,一小股殷红色的血迹隐约可现,经雨水淋过后,晕开在石板上。

我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的草帽,这个人脸色惨白,口唇干裂,长得方头宽脸,苍髯如戟,像个猎人。我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一口气。我轻轻拍了拍他,不见反应,于是放下身上的竹篓,决定救他。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我才把他扛进我的木屋里。他的后背皮开肉绽,是一个很宽很大的洞。我走出木屋,在溪边挖了些野蒿,洗净,捣成泥,敷在他的后背上,这种在黔西北用于止血的草药随处可见。为了帮他养伤,我将一只风干在屋檐下的山鸡丢进锅里,熬成汤,一口一口喂给他。

猎人是在三天后醒来的,他躺在木床上,环视着屋内,我正坐在炭火前抽着旱烟。他说,兄长,感谢你搭救我。我说,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应该的。他说,兄长高姓大名。我说,免贵姓夏,叫我大军哥就行,你呢。他说,我叫秦宇,赤水河北岸的鱼山寨人,来这打猎,没想到进山后遇到野猪,箭头没擦毒液,射出去的箭没打死野猪不说,还让野猪给拱了,不知道逃了多少路,才逃到河边,实在又疼又累,躺下后就醒不来了,这命是老哥你捡回来的。我说,兄弟言重了,谁没遇到点事的时候,我先做饭去。猎人用手撑着身体,要起床,他试了试,勉强站了起来,问我在这山里干啥,咋一个人搭间木屋。我说,有人偷木材,村里派我来看守山林,每月给点伙食费。他说,那挺不容易的。我说,粮食管吃,就是孤独,有时候没趣了,就下河摸点鱼啊蟹啊啥的,打打牙祭,寻点乐子。他说,等伤好后,我要好好报答你。我说,不用。

升了火,我淘了两碗米,洗了几棵野菜,就着点腌肉,一股脑放在砂锅里煮。火苗随风晃动,木架子结实,立在我们面前,砂锅吊在架子上,煮得咕噜咕噜地响。饭好后,我说,兄弟喝酒不。他说,整点嘛。我说,没有包谷烧,只有自家酿的米酒,不过这三伏天气,正是恶的时候,倘若真吃上几碗,估计会醉。他说,不怕,醉了好,再说了,我酒量不差。我进了木屋,在床底下搬出一坛米酒,揭盖,给他盛上。俩人在风中吃的晚饭,夜幕渐渐四合。

两周后,猎人的伤势基本痊愈,他摘下脖子上的一只挂坠递给我,说身上没什么值当的东西,这玩意戴了许多年,别人送的,说是虎牙,兴许能值点小钱。我说,兄弟,使不得。他说,哥,瞧不上是不。我说,既然你喊我声哥,就不用那么见外,况且是人家送你的,我不能收。他说,你还是收下吧,缘分一场,那人也是被我救过,所以赠了这坠子,以后你要是过赤水河,路过我家门口,记得进屋喝碗水,我家就在雨山寨,寨子不大,姓秦的就一户,好找。我说,行,你这么说,我收下了,以后你到了普宜镇也来找我,踩山坪村。他说,好勒,我记着呢。

我把猎人赠的虎牙攥在手里,白皙透亮,圆润滑腻。后来,这颗虎牙我在身上戴了三年,直到有一天,家中遭遇变故,为了避开厄运,我才把它送了出去。

2

屋里拉了窗帘,看不到外面,天很黑,没有开灯,风也挺大,呼呼呼的,我就是被风声吵醒的。现在,屋里的人群已经散去,自从尿结石发作以来,我的下身就疼痛不已,

为了帮助我排尿,医生给接了一根排尿管。

有想尿的感觉,我用了用力,一小股热流淌进管子里,我能感觉到输尿管因为阻塞引起的胀痛,但我还是忍住声音,没呻吟出来。借着炉火漏出的微光,我看到守在我身边的儿子,自从我进精神病院后,他似乎比以前对我好些,这或许是出于内疚,毕竟在进精神病院之前,我所遭遇的孤独与隔阂,是前所未有的。

屋子里响起了儿子睡觉的鼾声,我不想让他知道我醒来,这段时间也挺折磨他的。想到他憔悴的面容,我就想起1997年的春天,那年真是各种不顺,我的妻子病逝,两个孙子又先后染上肺炎,经镇卫生院治疗无效后拖成肺结核。当时医疗条件落后,这病棘手,可以说希望微渺,全家人陷入悲痛,缺钱是一回事,主要是怕两个孩子不能长大成人。生活上影响也挺大,平日里我们吃饭的碗筷都和孩子的隔开,街坊邻居对我们家也是避而远之,肺结核,在农村俗称干痨,挺骇人的病。我能理解大伙心情,不埋怨,尽力寻医医治,为了帮补家用,我辞去了林场看守山林的活,回到镇上,在一个建筑工地砌砖,工资每天现结。

有天晚上,我儿子和儿媳把两个娃从县里医院带回来,说是没救了,想想咋料理后事吧。我气不打一处来,这世上就他妈没能治好这病的法子了?儿子儿媳说,医院也没辙,药也用了,就是不见效。我说,死马当活马医吧,不行就灌汤药。我们连夜带着俩娃去了赤水河岸边的一处农家,找了个土医生,那土医生开了些中药,说是哪也别去,就在他家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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