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围城，城里仅剩下的十几名人类，躲进了生物制药公司的大楼。
我和妻子的学生王允都被丧尸咬到了。
妻子把剩下的唯一一份血清，毫不犹豫地注射给了王允。
她的理由是，我是个战士，身体好。而王允整天呆在实验室里，身体比较弱。
可这是丧尸病毒啊，跟身体好坏有关系吗？
救援的飞机来了，我因为身上有伤口，没有注射血清，救援人员不肯让我登机。
妻子带着王允率先上了飞机，她看着被拦在机舱外的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等等，下一趟救援飞机，我会给他们带上血清。”
妻子走了没多久，制药公司的大门就被丧尸撞碎了。
我在和丧尸的搏斗中，意识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我也变成了丧尸。
1、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病毒发作而死，还是被后面涌进来的丧尸咬死的。
三个月前，我去营救被丧尸围困的妻子。
我们营救小队五个人奋战了三天三夜，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
我带着救出来的十几个人，被困在生物制药公司的大楼里。
其中有我的妻子宋熙，她是这家生物制药公司的科研专家。
还有跟着她做实验的学生王允，比她小十岁。
我和王允在躲避丧尸的时候，都被丧尸抓伤了。
宋熙拿出仅剩的一支血清，迅速打进了王允的身体。
我腿上被抓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王允只是胳膊上有一条指甲的划痕。
我心里虽有不适，但我是一名抗击丧尸的战士，保护民众是我的职责。
我没说什么，坐在地上，拿出应急包，给伤口止血。
一起逃出来的其他人，有些不满，为我打抱不平。
“宋教授，秦岩为了保护我们，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不把血清给他？”
“是啊，宋教授。是这年轻人自己擅自开门，才受伤的。”
“他差点把我们大家害死，要不是有秦岩拼死护着我们，我们全都完蛋。”
“我也同意，血清应该给秦岩，凭什么给这个小白脸。”
……
王允看大家越说越难听，怕引起众愤，鼻子一耸，眼泪就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掉了下来。
他抓着我妻子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说：“宋老师，是不是我抢了秦大哥的血清？都是我的错，我死就死了，秦大哥还能保护别人。我该把血清让给秦大哥才对。”
宋熙拍了拍他的手，身子往前站了站，把王允挡在身后，对大家解释。
“秦岩是战士，他身体素质好。这种伤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说不定身体里已经产生了抗体。”
她回头温柔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允，又说：“小允第一次被丧尸抓伤，他平时只呆在实验室，体质弱。他很危险，所以他应该第一时间注射血清。”
虽然我早已做好把血清让给王允的觉悟，可妻子这番话，着实让我愣了一会儿。
宋熙是研究丧尸血清的核心人物，对病毒的变异情况最清楚。
她曾经亲口告诉我，病毒的变异跟体质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昏暗的光线里，我看见妻子和王允，两个人的影子紧紧重叠在一起，好像他们才是关系最亲密的人。
我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隐隐作痛。
为什么？我们只是分开了半年而已，我以前以为她专心科研，情商低，不会照顾人。
如今看来，她不是不会照顾别人，只是不会照顾我而已。
我知道现在大家心里压力都很大，不能在这个时候产生矛盾。
于是我强压下内心的痛苦，出声安抚了大家的情绪。
接下来就是绝望的等待，等待基地的救援队来救我们。
王允注射了血清，有些发烧。
他就整日整夜地靠在宋熙肩膀上，她温柔地哄着他。
甚至把自己分到的食物和水，都给了王允。
我腿上伤得太重，伤口的边缘已经由紫色，变成了黑色。
我站不起来了，只能靠墙坐着。
可比伤口还疼的，是我看着妻子对王允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
在最后的时刻，终于有救援队来营救我们了。
可他们看了看我的伤口，不肯让我上飞机。
我知道这是规定，没有注射血清的伤员，不准营救。
我也怕自己在飞机上突然尸变，没有坚持要上飞机。
救援人员知道宋熙是我妻子，跟她解释：“宋教授，不好意思。按规定您丈夫在没有注射血清的情况下，不能上飞机。”
宋熙正在安顿刚上飞机的王允，她转头看了我一眼，又急匆匆转回去。
“我们先走。王允一直不舒服，我得赶紧带他去做检查。”
“那您丈夫……”
王允探出头，“宋老师，要不我们带上秦大哥吧。要是他万一在飞机上尸变了，我们救援队也有武器的。”
宋熙摇了摇头，“你需要尽快做检查。不用担心他，等回了基地，我会想办法。”
在宋熙的催促下，众人上了飞机。
螺旋桨的轰鸣声，在楼顶吹出一个巨大的圈，而我孤零零地坐在圈的外面。
我无法想象，曾经因为我把她从丧尸堆里救出来，而嫁给我的宋熙。
仅仅半年的时间，就变心了？又或者，她从来没爱过我，仅仅是感激吗？
他们走了没几天，丧尸们就撞破了楼顶的门。
尖锐的牙齿和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身体，肌肉撕裂的剧痛袭来，一波又一波。
大脑被疼痛占据，渐渐我失去了知觉，也失去了意识。
我的灵魂从身体里飘出来，低头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身体，正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
2、
我的灵魂在空荡荡的城市里四处飘荡，这里是丧尸病毒最开始爆发的地方。
半年前生物制药公司派宋熙带着一个研究小队，来这里研究病毒的起因。
却被丧尸们围困在这里，基地派出了我们五人救援小队，也全都死在这里。
我的灵魂慢慢游荡了整个城市，这里除了丧尸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像我这样的灵魂。
最后我不知不觉飘回了基地，回到了宋熙身边。
她正在病床边坐着，床上躺着熟睡的王允。
王允轻哼一声，翻了个身，她给他掖了掖掀起的被角。
曾经我出任务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一个多月，宋熙都没从实验室回来看我一眼。
我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宋熙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她身上的使命比我重要。
可王允呢？她一回基地，不就应该去实验室吗？
为什么她有时间照顾王允？
我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也不想再想。
墙上的日历显示，离我变成丧尸的那天，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
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把我的视线又拉回病房，那是我的战友承钊。
承钊一进门就冲着宋熙大声质问：
“宋大教授，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陪床。秦岩呢？秦岩找到了吗！”
王允被他的喊声惊醒，从病床上坐起来，似乎是被承钊吓到了，神色紧张，紧紧拉着宋熙的衣袖。
宋熙皱了皱眉，“救援队不是已经出发了？他对付丧尸，经验丰富，不会有事的。”
“他是个人！又不是机器！他腿上受了重伤，你好意思把他一个人扔在丧尸堆里？当初秦岩为了救你，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我知道宋熙最不喜欢别人提我救她这件事，她总觉得这是在要挟她。
我想上去拽住承钊，让他不要再说了，可我的手像空气一样，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是的，我死了，现在我根本碰触不到他们。
宋熙果然有些恼了，声音冷冰冰的，“我只能等着，你想让我怎样？像他那样冲进丧尸群里去？”
王允松开了宋熙的衣袖，低头咬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道：“老师，要不您还是去问问吧。我虽然对血清有些排斥，但秦大哥的命更重要。”
宋熙的声音马上温柔起来，“小允，这跟你没关系，排斥反应可大可小，你不要胡思乱想，多休息。”
承钊一向是直脾气，心里藏不住事儿。
他担心我，看到这俩人还在这里和风细雨，心里肯定又急又气。
王允还在跟宋熙撒娇，承钊上前一步，一把就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
“怎么跟你没关系！我听说就是你抢了秦岩的血清！要不然他也不会上不了救援队的飞机！”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到底受了多重的伤？非得抢秦岩的血清！”
王允被承钊拽下床，顺势一倒，瘫在地上，整个人好像要晕过去了一样，胳膊吊着，头垂下去。
“承钊！你放开他！”宋熙看了，冲着承钊大喊一声。
她眉头紧皱，脸上愤怒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
宋熙跟我在一起时，情绪稳定，只知道做实验，不会特别生气，也不会特别高兴。
也许，她只是对我没有感情呢？
我看着她愤怒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些羡慕王允。
承钊脾气很倔，他气不过，拽着王允，就是不肯松手。
下一刻，宋熙竟然冲上去，想强行掰开承钊抓着王允的手。
门外的安保队听到动静冲了进来，基地的全部医疗都是由宋熙所在的生物制药公司提供的。
宋熙在公司的级别很高，医院的安保人员都听她的。
她一指承钊，大声道：“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快把他拉出去！”
几个安保队员马上冲上来，承钊被抓住四肢，抬出了病房。
他嘴里还嚷嚷着，一直在说宋熙忘恩负义。
宋熙揉了揉额头，手指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
“秦岩，帮我按按……”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按摩，宋熙有头痛的毛病，每次她头痛的时候，都来找我帮她按摩。
可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了，我的手悬在半空中，良久都没有放下。
宋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喊错了，愣了一下。
“老师，都怪我。我身体太弱了。要是我能像秦大哥那么强壮，就好了。”
王允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撑起自己的身体，想爬回病床上，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宋熙忙过去，伸手挽起了王允的胳膊。
她把王允扶到床上躺好，又给他盖好被子。
宋熙好像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我看她翻到我的电话，正要拨号。
王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声音哽咽：“老师，我也想像秦大哥那样，保护你。”
宋熙放下手机，轻声安慰他：“你就是你自己，不要羡慕别人。每个人的使命不同，我们做的，同样是在救人。”
“嗯。”王允点点头，眼泪还在眼圈里打转，他抓着宋熙的手腕不肯放：“老师，你不要走。我害怕。”
宋熙只好又坐回病床边，帮他盖上被子，轻声哄道：“别怕，我在呢。”
这是我从丧尸堆里把宋熙扒出来的时候，对着全身颤抖的她，说过的话。
如今，却从宋熙嘴里说出来，而且是在安慰别人。
我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也这么会安慰人。
我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只觉得喘不过气。
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我的名字，渐渐暗了下去，最后完全变黑，锁屏。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转身想走。
可宋熙又拿起手机，对王允说：“老师还有些事要处理，一会儿再来看你。”
说完站起来，转身走出了病房。
我不由自主跟在她身后出去了。
只见她走到外面走廊上，又拿出手机，翻到我的电话，拨了出去。
我的手机是基地统一配置的特制手机。
配有定位器，防水防摔，还是一台微型记录仪，一般不会坏。
但手机没坏，我却变成丧尸了，怎么会接电话呢。
宋熙连续拨打的几次，都是无人接听。
她正要往外走，王允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宋老师，我突然头痛得厉害。血清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翻了个白眼，刚才还弱不禁风的样子，床都上不去，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出病房了吗？
然而一向细心的宋熙，却没注意到，转身又回到病房。
我不想再跟进去了，飘出了医院，回了我在基地的家。
这里是我和宋熙结婚的时候，基地分配给我们的套房。
基地的套房都一模一样，是只有二十几平的一室一厅。
我还记得拿到套房钥匙的时候，我很开心。
因为这里是我和宋熙的小家，从此我不再是孤零零战斗的一个人，我有家了。
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一切都没变，却又感觉一切都变了。
如今再看到各处摆放的我和宋熙的合照，突然觉得很刺眼。
床上没有生活的痕迹，回来这些天，宋熙一直都住在医院吧。
我心中酸涩，却无处可诉。
窗外的直升机轰鸣，我飘到窗口，看到战友承钊登上了飞机。
我在胸前举起双手，默默为他祈祷，就像每次我出任务时，他送我一样。
3、
我不记得我在屋子里呆了多久，有天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宋熙！我还是条件反射走向门口，以前我每天都是这么等宋熙回来，不管她回来多晚。
门被推开了，却是宋熙扶着王允。
“小允，小心。门口有台阶。”
宋熙一边扶着他，一边轻声提醒。
啪，屋里灯亮了，王允被宋熙扶着，坐到客厅的小沙发上。
为什么？这是我们的小家，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我最近感觉我的戾气越来越重了，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围着王允疯狂的转。
我就是觉得不爽，看见他在我们的小家，我心里一股怒火，怎么也压不住。
王允抱着双臂，打了个冷颤，扫视了一圈屋内，看到桌子上摆的我和宋熙的照片。
他皱了皱眉，转脸又挤出一个笑容，问宋熙：
“宋老师，秦大哥还没找到吗？我每天都在担心他。”
宋熙正在小厨房里忙活，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神。
接着传来乒乒乓乓碗碟摔碎的声音。
我飘去厨房，看见宋熙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
她甚至找不到簸箕和扫帚，用手在一块一块的捏那些碎片。
因为以前，家里所有的家务，我都包了，我从来没觉得累，只是觉得做这些事很幸福。
王允坐在沙发上动都没动，却很关切地问：“宋老师？没事吧。要不要我帮忙？”
宋熙忙说不用，清理好碎瓷片，又在厨房里开了一圈柜子，到处找东西。
里面全都是我存的干货，都是宋熙喜欢吃的，有木耳、腐竹、豆皮……
自从丧尸围城以后，我就喜欢在家里囤很多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宋熙打开了冰箱，冰箱里也是塞得满满的。
里面还是我最后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囤的一些宋熙爱吃的蔬菜，都蔫了。
冷冻室里还有宋熙最喜欢吃的虾滑，是我买的新鲜的虾，亲手做的。
新鲜的虾很难弄到，我那时候还让承钊专门替我留意，有碰到新鲜的虾，就帮我买下来。
宋熙看着满满一冰箱的东西，发了会儿呆。
冰箱里不停地往外冒着寒气，她好像并没有感觉。
“嗯……这什么东西？都有味道了，一股腥气，我最讨厌虾了。”
王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宋熙身后，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没什么。”宋熙关上冰箱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冰箱的寒气影响，她的声音有些冰冷。
“宋老师，不用那么麻烦。煮个面条就行了，我很好养的。”
王允似乎察觉到不对劲，马上夹起了声音，乖巧地说。
“面条？”宋熙又开始开关柜子。
面条就在左手边最上面柜子的下面一格，我眼神落到放面条的地方。
“不好意思啊，小允。平时都是秦岩做饭，我找不到面条。”宋熙并没有感到抱歉，只是若有所思。
“只要是老师做的，就是最好吃的。小允以后也要学做饭，做给老师吃。”王允马上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王允的声音，就有一种想扇他的冲动。
那副装出来的天真无邪的嘴脸，掩盖了他内心的利己主义，真的让人想暴揍他。
最后宋熙只是煮了包方便面给王允，王允一边嗦着面条，一边夸着宋熙。
“宋老师，手艺真棒。这是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