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宗收徒大会上,我收了一名天赋绝佳的女弟子。
我送她千载难逢的灵宝,为她炼制万金难求的丹药,替她承受七十二道天雷,甚至为她舍弃机遇断了仙缘。
可她始终对我冷淡疏离,从无笑脸。
“师父,我不笑,是因为我这人天生不爱笑。”
直到她将我骗至断仙涯,抽去我一身灵骨,笑吟吟的捧到我师弟面前时,我才发现。
原来她中意的人,一直都是我的师弟。
1.
被逆徒谢妍抽去灵骨死去的下一秒,我回到了十年前选徒弟的时候。
身上灵骨一寸寸抽离的痛感记忆犹新,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却正对上面前跪着的谢妍的双眼。
她的眼里有怨恨,有厌恶,也有不屑。
唯独没有敬佩和渴望。
瞧见她眼底深处的狠毒,我便知道她也同我一样回到了这里。
我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身旁的陈长老就愁眉苦脸起来。
“凝光真人,这孩子身上背了十几条人命,若真是收进了门内……”
我一愣,回想起往事。
当年我见谢妍天赋极佳,一心想要收进门里,连带着也就让人摆平了她身上的麻烦。
可后来她非但不感激,反而将这件事怪罪于我,怨我太早解决了这些东西,让我的师弟凝华真人没有施展的机会。
我扬起一抹笑,嘲讽道:“是啊,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收进来也怕有朝一日反咬我们一口。”
“拉下去,往后不得在参加仙门收徒仪式。”
谢妍眼里充满了震惊,方才的势在必得转为不甘。
有人将他拉下去,她极力挣脱开,在我脚边跪下,楚楚可怜道:“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我从容起身,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抬脚就往大殿里面走。
身后的谢妍不甘心的追上来,身后有人压住她就要带下去。
“且慢。”
吵嚷间一声清朗的男声传来,是坐在最角落的师弟凝华。
“师兄,不过十六岁便能以一敌百端掉仇家的老巢,这样的天赋摆在面前,师兄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摸了摸指间的扳指,没错过谢妍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然后笑着开口:“既然师弟觉得她天赋高,那这孩子便交给你来教导如何?”
“当年师父最疼你,给你的传承也最多,这样好的苗子,不放在你那里都是暴殄天物。”
架的太高,凝华就算再不愿,也不好当众推了这差事。
看着被点了穴带走的谢妍和一脸淡漠的凝华,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转身朝着掌管外门事务的陈长老询问道:“陈叔,山上可曾有姬姓弟子?”
陈长老思忖片刻,领过来一个清瘦俏丽的女孩。
“你可愿跟着我?当我的徒弟?”
姬玉还愣在原地,陈长老没忍住恨铁不成钢道:“还不快叩见你师父?”
就这样,这一世我收了姬玉为徒,谢妍则如愿成了凝华的徒弟。
2.
收徒的第二天,我带着姬玉到各峰面见其他师兄师姐。
我对收徒一事不热衷,周围的师兄弟早就桃李满天下的时候,我膝下也不过只有一个谢妍。
因此前世我对谢妍极尽宠爱,才让她恃宠而骄。
各峰见我收了徒弟都高兴极了。
纷纷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贺礼送给姬玉,叮嘱她好好修炼。
唯独到了凝华的青黛峰,他不仅将我们晾在大堂里一个时辰,还明里暗里嘲讽姬玉天赋不如谢妍。
“师弟可小心一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孩子能为了年少时的仇恨灭人满门,未来保不准会不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情哦。”
凝华跟我斗惯了,如今这般也不过只是淡淡喝口茶,一旁的谢妍却脸色苍白。
她明白我说的都是事实,刚才的嚣张气焰不复存在,如今跟个鹌鹑似的躲在一边不说话。
“师弟没什么表示的么?”
我从怀里掏出一件法器丢给谢妍,这是上一世我专门给她搜罗的,如今也用不到了,干脆断个干净。
凝华看我掏出了上品的法器,也不好再装不知道,只好装模作样的掏出一枚中品仙丹递给姬玉。
“三师叔给我这么贵重的法器,那姬师妹怎么办?”谢妍紧紧盯着我。
我摸上姬玉的发顶,朝着谢妍笑道:“我的徒弟,自然要用最好的。这样法器,也就没见过世面的才会当成个宝。”
我意有所指,师弟凝华被气得不轻。
又说了一顿谢妍的天赋异禀,想刺激我。
相比起他的气愤,一旁的谢妍倒显得安静。
回到凝光峰上,我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眼看着姬玉还不走,我出声询问道:“可还有事情?”
姬玉抿了唇,在地上叩首:“恕弟子擅自揣测师尊的意思……师尊是不是和四师叔不和?”
我承认的坦荡,正色问道:“你可是瞩意凝华作你的师尊?”
姬玉慌张极了,连忙否认:“弟子不敢!身为师尊的弟子,理应知道师尊的喜好,师尊不喜四师叔,那弟子也会同他们少来往!”
我心里感叹,上辈子直到死也没能享受过这般承欢膝下的感觉,人活一辈子不就为了这些事吗?
这辈子值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扶起她安慰道:“总之你以后对上他们不要客气就是了,反正你凝华师叔也不喜欢我,我们彼此彼此。”
“你还小,当务之急是要把正事做好,为师会为你准备洗髓的丹药,到时候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
姬玉站起来比我还要高一头,无辜的眼神看起来可怜极了,俏面微红:“师尊……我不小了。”
“好好好,师尊知道你不小了,去吧,师尊要休息会了。”
3.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将手头上有的都给了姬玉,谢妍有的没有的,她都有了。
没办法,她太乖巧听话了。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像幼时我养过的一条小狗一样,让人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师尊,谢师姐又来了。”
姬玉放下冰莲汤,闷声道:“这个月她都来第三次了,好烦人。”
我淡淡的抬眼:“不必理会,今日是你洗髓的日子吧?真的决定了吗?”
“洗髓之痛非常人可以承受。”
姬玉点了点头,然而她刚走进浴池中央,谢妍就不顾结界冲了进来。
她嘴角的殷红显眼,但我仍旧毫不客气赶人:“出去。”
谢妍只是倔强的看着我。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我随手一挥。
如今的谢妍尚不如上一辈子强大,一下便被我打出门外。
对上姬玉可怜兮兮的眼睛,我安抚好她,转身出了门。
谢妍跪在地上拉住我的衣角,一抬头,竟是红了眼眶。
“凝光,这本该是你给我的。”
她将“我”字咬的极重。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不动声色的从她手里抽出我的衣袖。
“你初来山上,是我炼制灵丹替你补去先天不足;你渡劫身上背负的人命让你遭受劫雷七十二道,是我为你挡去;你重伤垂死,是我向神医宗求来灵药治好的。”
“可你呢?那年山火蔓延,仅仅是我早凝华师弟一步抢救出百姓,你便同我置气,说我抢了凝华师弟的功劳;你问我讨要神器沉浮,究竟是提升自己修为还是献给凝华师弟?你重伤濒死,恢复好后第一句就是怪我不救凝光。”
“谢妍,我不欠你。”
“你扪心自问,上一世不就是仗着我对你的信任和关爱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吗?”
谢妍的脸色一瞬苍白。
她嗫嚅着嘴想要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凝华师弟温柔的呼唤:“阿妍?”
我毫不留恋的转身:“回去吧,你要的答案,早就在你心里了。”
最终谢妍苍白着脸被凝华拉走。
我回到房间后没着急着帮姬玉洗髓,而是笑盈盈夸赞道:“干得不错。”
谢妍心虚,来找我肯定也不会告诉凝华。
那么凝华会突然过来,只能是有人告诉她谢妍在这里。
作揖道歉的姬玉被我扶起,笑着蹭上我的手:“我就是看不惯她成天想缠着师父,明明我才是师父的弟子。”
我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开始吧。”
4.
姬玉的洗髓过程很成功。
天时地利人和。
洗髓之后她也没有懈怠,每日除了来找我吃饭之外,其余时间都在练剑和学习。
我知道她是在为几日后的仙门大比做准备,也没打扰她。
仙门比拼的前几日,我将姬玉叫过来,询问道:“过几日便是仙门比试了,你可有想法?”
“弟子的想法……等到那日师尊便知道了。”
姬玉朝我眨巴了两下眼睛,便奔出门练剑去了。
仙门比拼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而我也终于知道了姬玉那日所说的是什么。
擂台上,两个年轻挺拔的身姿相立而战,正是姬玉和谢妍。
姬玉率先出手,狠厉决绝的招式跟她平时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场下惊呼一片。
与姬玉的从容不一样,谢妍这边反而显得弱势。
她被姬玉的进攻逼的连连后退,就连身上也多了好几处伤口。
见场上局势不妙,凝华朝我投过来一个眼神,抬手轻挽,状似不经意间翻手,被我笑吟吟打断。
“凝华,小辈们比拼,咱们这些人就不要掺手了吧?”
被发现,凝华也不慌乱,他将耳边发丝请别而后,施施然笑道:“那是自然,免得有人说咱们以大欺小。”
我将目光收回,场上的局势比刚才更不容易,比分立决高下,谢妍被打的用剑撑在地上,下一秒仿佛就要晕过去。
然而就在姬玉想要将谢妍踹下台的下一秒,谢妍动了。
她趁着姬玉抬脚的间隙,朝着她的命门攻去。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一惊,一时间场上惊呼一片,我也替姬玉捏了把汗。
毕竟,谢妍这白眼狼连弑师都干得出来。
几息之后场上的乌烟散尽,局势重新归于宁静,擂台上的场面也暴露在众人面前。
姬玉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而谢妍早被踹下台,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不住的吐血。
我盯过去,刚好对上姬玉含笑的眼眸,她嘴角拉出一丝血线,却笑得灿烂。
凝华慌慌张张的跑过去扶起谢妍,怒骂道:“师兄!这便是你教导的弟子吗?在擂台上对同门下死手?”
我闻言冷笑,随手摘下颈上的项链用灵力催动,天空展开一层巨大的画布,上面赫然放着擂台上的场景回放。
画面定格在谢妍装弱诱导姬玉靠近,我厉声道:“我还要问问师弟。”
“万剑宗何时教导弟子用这样的阴招!”
凝华的脸色一瞬苍白,谢妍挣扎着起身,替凝华辩解,但真相如何我不管,无论如何违背了门规,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身后凝华还在苍白的辩解着,我已快步走到姬玉身边,探上她的脉搏才知道,刚才谢妍的那一击到底有多重。
不敢再拖,我拉了姬玉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要走,谢妍却突然踉跄两步跑过来拽住我的手:“凝光,你不能带走她。”
我淡漠的转身,随手拍出重重的一掌,目光对上她和凝华:“第一,直呼前辈名讳,据我所知需要反省三日?”
“第二,姬玉是我的徒弟,我为何不能带走她?”
谢妍站在原地没动,只是一遍遍说着“你不能带走她。”
有人前来将她押走,我回头,正对上凝华带着怨恨的眸子,我不在乎的挑了挑眉,随后施施然带着姬玉回了山上。
“师父,我做的好不好?”
一边给她喂灵丹,一边为她输灵力,我轻叹一声,故意使了些力气,姬玉就痛的不再说话。
谢妍是下了狠手的,她这一击最起码断了姬玉两根肋骨,内脏还要等我具体看过再说。
看着她痛苦的一声不哼,我心下一软,安慰道:“你做的很好。”
“只是为师不希望你受伤,名次不能说明什么,仅仅能说明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剑,看你这样勤奋,为师自然高兴。”
姬玉扯了嘴角:“我早就想同谢师姐切磋,我看谢师姐也有此意,这次刚好分个高下,让大家看看谁的师父才是最厉害的。”
我顺着她的话接下去:“这下好了,大家见我厉害都想拜我为师,过不久你就要有新的师妹师弟咯。”
姬玉突然不说话了,一直到我看着她包扎好将要离开时,她却牵住我的衣袖,可怜道:“师尊……我还不想有师弟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