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自始至终对黛玉的态度其实都不怎么样,从黛玉初进贾府开始,到八十回末尾,袭人几乎没有说过黛玉一句好话。不仅如此,袭人还总是有意无意的表露出对黛玉的厌恶和嫌弃。比如当着史湘云的面,称黛玉为“那一位”,还说的阴阳怪气:“不知怎么又惹恼了那一位,铰了两段”,还说黛玉不做针线,说的时候也是充满嫌弃:”她可不做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她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肯烦她做呢?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
黛玉的到来对袭人来说可能真不是什么好事,从黛玉一进贾府就惹贾宝玉摔玉,袭人可能就预感到,将来如果黛玉成为宝二奶奶,她的日子不好过。因此对黛玉总是处处设防,并且当着黛玉的面有意无意要宣示一下自己的主权,毕竟袭人可是贾母给贾宝玉的人,未来是要成为宝玉姨娘的人。
黛玉初进贾府的时候,袭人第一次来和黛玉说话,当时袭人的做法就非常令人不解。
是晚,宝玉李嬷嬷已睡了,他见里面黛玉和鹦哥犹未安息,他自卸了妆,悄悄进来,笑问:“姑娘怎么还不安息?”黛玉忙让:“姐姐请坐。”袭人在床沿上坐了。
在古代,人们的言行举止是有特定规矩的,尤其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最讲究礼仪规矩,座椅、位置都是有等级的。比如炕、椅子、脚踏等等,不同等级的人要坐不同的坐具,不能乱坐。比如林黛玉来拜见贾政的时候,王夫人让黛玉坐主位上,黛玉执意不肯,坐在了客椅上。再比如,平儿在探春和李纨等这些主子面前,是不敢平起平坐,要坐脚踏,即便主子允许了,也不能越矩,比如王熙凤让平儿和她坐一起吃饭,但平儿还是“屈一膝于炕沿之上,半身犹立于炕下,陪着凤姐吃了饭”。
袭人初见黛玉就和黛玉平起平坐,坐在床沿上,要知道,袭人可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她在贾府可是丫头中的模范标杆,因此袭人此举确实是有意为之,有向黛玉宣示主权的意思。然而袭人此举虽然不妥,但好歹袭人这趟是和黛玉来套近乎的,面子上还算友善。
但随着对黛玉越来越深的了解,袭人对黛玉的态度也越来越差。以至于称黛玉为“那一位”,甚至说黛玉的坏话。但袭人总体来说还是个有心机的人,对黛玉再不满,还是会忍耐,憋在心里不说。然而在紧要关头,袭人也会失态,会装不下去。可能袭人对黛玉的不满真的是积怨已久了,因此突然爆发的时候,摆烂的吃相真的很难看。
在紫鹃情试宝玉那一次,因为紫鹃一句玩笑话,贾宝玉险些丧命,怡红院乱作一团,尤其在李嬷嬷确定了贾宝玉“不中用”了之后,最着急的一个人就是袭人了。因为袭人下半生的幸福全在贾宝玉一人身上,倘或贾宝玉不中用了,袭人前半生的努力全白费了,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浮躁,急红了眼。在听说是紫鹃的话导致了贾宝玉这场病,袭人想都不想就跑到潇湘馆兴师问罪。
袭人听了,便忙到潇湘馆来,见紫鹃正服侍黛玉吃药,也顾不得什么,便走上来问紫鹃道:“你才和我们宝玉说了些什么?你瞧他去,你回老太太去,我也不管了”,说着,便坐在椅子上。
上面已经说了,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最讲究礼仪规矩,座次都是严格分明的,袭人这次进门就对紫鹃开始质问和发飙,而且直接坐在椅子上。很显然这次和第一次见林黛玉的时候那种平起平坐不一样,并不是处心积虑的做法,而是确实是气急了,这种气是积怨已久的发泄。
把赌气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说自己什么都不管了,并且直接坐在椅子上,很明显是来摆烂的。贾宝玉此时生死未卜,依当时的状况看,确实凶多吉少。袭人努力了这么多年,本来有贾母的支持,后来又有王夫人的肯定,还和贾宝玉有了夫妻之实,未来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只要贾宝玉未来的妻子不过分,袭人的下半生就有指望了。
但林黛玉和薛宝钗一前一后进来,在袭人全面的对比和分析下,薛宝钗肯定是完胜黛玉。也就是袭人常夸薛宝钗的,“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得怎么样,哭得怎么样呢”、“宝姑娘叫人敬重”、“真真有涵养,心底宽大”。倘若宝钗成为自己的领导,袭人日后的日子只会如鱼得水,更加顺利,而一旦林黛玉这个和袭人八字不合的人成为了她的领导,她以后可能就和香菱一样,有受不完的气了。
而这次又是因为林黛玉,贾宝玉居然得了相思病,几乎要丧命了,袭人这么多的委屈一股脑全出来了,而且未来确实难料,自己的努力真有可能白费了,因此袭人瘫坐在椅子上开始摆烂。不说客气话,不按规矩坐,也不顾及林黛玉的身体,把黛玉急的将药和血全喷了出来。
袭人这次摆烂很明显是对黛玉长期不满的发泄,也是积怨已久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