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官员张齐贤，出身贫寒，对人宽大仁恕，为政很有名声，后任参知政事，拜宰相，对北宋初期政治、军事、外交各方面都作出了很大贡献。

他任江南转运使的第二年，虔州（今天的赣州）出现了一个叫刘法定的盗贼，他和他的七个兄弟都擅长使用弓弩，他则是这群盗贼的头目，手下约有一百人，经常抢劫剪径剽悍不法。州郡因为总是捉拿不到他们而感到非常头痛，就将此事上报朝廷。

宋太宗就命令东西两路都巡检使联手剿灭他们，刘法定这伙盗贼团因此而瓦解藏匿起来。当时翟美是东路巡检，石义是西路巡检，官军在与刘法定团伙的战斗中也损失了不少人，却仍然没有抓获他们。

张齐贤找到了刘法定的同乡徐满，他年轻时与刘法定关系很好。徐满身体强壮，力大无穷，一天能跑数百里，曾经是走卒散从官，但因为犯错被遣返回乡。

张齐贤就请来徐满助力，赦免他以前的罪，派徐满去招降刘法定，承诺赦免他们的死罪，并给予徐满厢镇（将领）的职务。

不到一个月，徐满就带着刘法定兄弟八人回来投降，希望能够洗清自己的罪名。张齐贤再次派徐满带着信去安慰他们，并约定在十天后先到虔州露面，到时他们见面。

当时同巡检的殿直武官康怀琪年轻勇敢，对于长时间无法捕获刘法定兄弟中的任何一人都感到很羞耻，而转运使张齐贤仅用片纸短信就招降了他们，让他们全部来投降，脸上实在挂不住。

康怀琪就与知州尹玘、通判李宿密谋要杀掉他们，只有护戎韩宗祐不同意。

康怀琪与尹玘绕过张齐贤，秘密地火速上奏朝廷，说：“刘法定盗贼兄弟胆大包天，他们的旧同伙潜伏在山谷中，如果发生水旱灾害，他们可能会聚集起来再次作乱，成为州郡的祸害。我们请求用严厉的法律处死他们。”

朝廷不知就里，批准了他们的请求。刘法定兄弟八人被大铁钉活活钉在集市上，把他们慢慢折磨而死。

几天后，康怀琪经过行刑集市，刘法定等人见了就大声骂道：“官府招降我们，转运使承诺我们不死。康怀琪和知州尹玘却密谋陷害我们，让我们兄弟同遭不幸，我们在地府一定会控告你，绝不会放过你的罪行！”

康怀琪大怒，命令左右用铁锤砸碎他们的手和脚，于是八人很快就死了，尸体被丢弃在野外。

不到半年，张齐贤从京城处理完公事返回，乘船逆流而上到达虔州，康怀琪乘船三十多里来迎接他。当张齐贤见到康怀琪时，他连续拜了几十次，一个劲地反复说：“我有罪，我有罪！”

这让张齐贤不明所以，他从洪州（南昌）暂时离开去京城，然后返回江南，来回只有四五个月，所以并不知道刘法定的死讯。一听到康怀琪如此恳切地认罪，他非常惊讶，慢慢地问他：“先坐下，你刚才一再认罪，是怎么回事？”

康怀琪又站起来，脸色像死灰一样，既害怕又颤抖，只是说：“我有罪，我有罪。”张齐贤越来越感到惊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于是转而谈论其他事情。

不久，郡守和州里的官员都到了，催促船夫快速将船拉到州府。到达驿站后，其他官员都散去了。张齐贤还没来得及解开腰带，康怀琪仍在独自等他，还没来得及和他交谈，他又一再地说：“我有罪。”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东西附着一样。

他离开后，张齐贤叫来驿站的官员和州里的使者询问，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都说：“康巡检平时不是这样的，难道是被刘法定兄弟的冤魂所驱使？不然，为什么会如此恐惧地认罪？”

张齐贤于是问刘法定等人现在在哪里？他们就把康怀琪与尹玘密谋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一剧变让他感到茫然，叹息了很久。

张齐贤在虔州待了几天，打算去大庾县（今江西大余县）处理一些公事。在申时和酉时之间，郡守和康怀琪一同在座，张齐贤告诉他们要出发的原因，并请他们不要出门。

等到天黑上马，尹玘等人送张齐贤到城门，只有康怀琪先告辞退下。张齐贤在外面等城门锁好，上马向南而去，走了三十多里，却听到有人在后面骑马追赶，命令左右去侦查，他们回来就说：“是康巡检。”

不久，康怀琪到了，张齐贤问他：“你刚才已经告辞了，现在为什么又远道而来？”他说：“我想送你到大庾县。”于是同人骑马同行。

第二天，他们到达大庾县的驿站。驿站的大厅东西两边各有一间房，张齐贤住在左边，康怀琪住在右边。晚上，张齐贤叫他一起吃饭，饭后走了几百步，他的语气和平时一样，也没有其他的话。

天快黑的时候，他告辞退下。张齐贤也感到疲倦，于是脱衣服上床睡觉，迷迷糊糊地好像在梦中，有一个故人已经十多年没见了，他再三告别，泪流满面，突然就不见了。

张齐贤醒来后感到很奇怪，突然听到有人急切地叫他的左右，原来是康怀琪的虞侯，他说：“康巡检突然生病了，痛苦地想要离开这里。”

张齐贤赶紧跑到康怀琪那里，他抱着膝盖呻吟说：“我的腿痛得要裂开，已经让人准备了小船，需要顺流回虔州求医。”不久，几个人扶着他上了船。

张齐贤拄着拐杖跟着他，康怀琪回头看着张齐贤，悲伤地和他告别，此时张齐贤猛地打了个寒战，这和他刚才梦中的情景非常相似，心里顿时觉得不好，恐怕有意外发生。

又过了几天，张齐贤乘船离开大庾县，到达虔州，刚到就急忙询问：“康巡检病情怎么样了？”他们说：“他已经死了两天了！”

不久，供奉韩景祐来了，详细地说了康怀琪临死前的情形：他的头向后折，下巴向上指，而头发在缠在脖子上，呼吸非常粗重，需要两三个人从后面用力推他的头，才能勉强抬起来，而他嘴里只是反复地说：“我有罪，我有罪。”

送汤水到他嘴边，又好像有人在旁边挥手拍击，全都泼洒在地上，他虽然非常饥渴，但一滴水也喝不着，只是空着器皿退下。除了认罪之外，直到死他都没有说其他的话。

不到一年，尹玘也死了。通判李宿，本来不同意他们的计划，但后来也签了字，后来也因为心脏生病，不能再管理百姓和市场税收，最终落下残疾，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真是奇怪！刘法定等人本来以杀人抢劫为业，杀害了很多人，他们的罪行已经很深了。他们因为作为首犯而出来自首，却又遭到了不公正的死亡，他们的魂灵还如此有灵，更何况那些无辜被杀的人呢？

张齐贤把这些奇异的事情记录下来，以此警示世人。韩景祐尊重承诺，不乱杀生，是个有学问有见识的人，现在国家多次委以他重任，详细地记录了这件事，以示警戒。

－－出宋《洛阳搢绅旧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