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很多骚客咏士因为仕途失意,便开始寄情山水、钟意林泉,他们忘俗念、濯尘机,表达出世之言、 抒写忘机之语,似乎要与烟火人生断绝来往,其实其内心却难以忘记人世间的烦忧和痛楚。
不过江山胜迹如良药,明月清风亦可人,既能疗治心灵创伤,也可慰藉悲愁。才子们情之所至、笔意所指,观照幽微、传达体悟,也令人赞赏不已。下面分享温庭筠很罕见的两首七律,充满理趣,言外之意无不透露人世的艰难。
和友人伤歌姬
晚唐 • 温庭筠
月缺花残莫怆然,花须终发月终圆。
更能何事销芳念,亦有浓华委逝川。
一曲艳歌留婉转,九原春草妒婵娟。
王孙莫学多情客,自古多情损少年。
温庭筠是著名的花间派词人,他的很多作品风格绮丽、辞藻浓艳,笔端的美人也是风情万种,令人印象深刻。诗人经常流连于秦楼楚馆,体验过聚散两难的感受,所以当友人为歌姬的逝去而悲痛时,诗人便耐心地劝慰对方。
诗人劝说朋友不必过度伤心,月缺花残,此乃尘世里无法避免之事。鲜花凋谢,来年还会重发;月亮残缺,过段时日还能再圆。诗人非常理解友人的心情,虽然一时间没有谁能阻止友人伤悼歌姬之念,但是就像落花随波漂逝,亦是常有之事,不独美人消亡。
歌姬虽然撒手人寰,不过她的美妙歌声却不绝于耳,她的娇美容颜也会被墓旁的青草嫉妒。诗人又劝告友人不要效仿那些多情客,自古以来多情之人哀伤过度,不仅会损毁健康,也对亡人毫无益处。
作者为了劝慰好友,首先采用了起兴手法,就像月缺花残,虽然令人感慨,但是生活还要继续,不能总是沉浸于悲伤之中。何况花谢可以重发、月缺还会再圆,朋友也将重新遇见心仪之人。
诗人将美人去世比作“浓华委逝川”,非常贴切,由于友人一时间无法“销芳念(指怀念佳人的念头)”,所以诗人在进一步夸赞了美人的歌喉和容颜之后,又劝说对方不要成为多情客,否则既会自伤,又对不住九泉之下的逝者。
人生苦短,正如唐代诗人李峤所言,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如果整日为落花悲伤、因流水慨叹,就会对生活失去信心,令人萎靡不振,所以诗人希望朋友一定要振作精神。
中唐诗人刘禹锡也曾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时间会冲淡心中的伤痕和悲痛,只有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摆脱尘世中各种羁绊,才能开启新生活、走向新世界,从而也让人生的境界得到升华。
西江贻钓叟骞生
晴江如镜月如钩,泛滟苍茫送客愁。
夜泪潜生竹枝曲,春潮遥上木兰舟。
事随云去身难到,梦逐烟销水自流。
昨日欢娱竟何在,一枝梅谢楚江头。
温庭筠因为仕途受阻,经常四处飘零,他结交广泛,朋友遍天下,大家也都非常钦佩飞卿的学识和文采。诗人有一次经过楚江,认识了钓叟骞生,彼此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可惜诗人为了生计,不得不辞别好友,心中甚感凄凉,于是赋诗抒怀。
残月如钩、天色未亮,即将远行的诗人就将与钓叟骞生离别。天气晴朗、水清似镜,江面上显得一派浩渺苍茫,既为送别的场景增添了几分悲凉,又令人感到黯然神伤。夜间吟唱的一曲竹枝歌,让诗人泪流满面;春潮翻滚,不断地涌向木兰舟,似乎是在催促诗人抓紧时间赶路。
往事如云、早已消散,游子却深受羁绊,无法追随前贤的脚步。前欢似梦、朦胧缥缈,也与茫茫雾霭一起迷失在晨曦之中。昨日的欢庆气氛难以重现,诗人感觉自己就像落梅一般,从此将随波漂流、悲戚无比。
与前一首诗感慨人世短暂不同,这首诗描述了欢聚时光如此易逝,以至于让诗人感到失魂落魄,甚至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开篇连续采用两个比喻,江如镜、月如钩,展现出一幅美好的画面;水波粼粼、江面苍茫,也衬托出送别场景的凄楚。“事随云去、梦逐烟销”,传达出一种深沉的人生慨叹,也刻画出诗人才不经用、无以为家的惆怅之情。
结尾以景结情,作者将自己比作一枝渺小的寒梅,又和广阔的楚江形成对比,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彰显出诗人正处于孤寂飘零的困境,从而让整首诗悲凉的气氛达到高峰,更令人感受到行走于人世间竟是如此艰难!
月缺花残且随缘,花能再发月又圆。往事已过莫留念,暂将年华托逝川。欢歌盛筵终还散,千古日月照江山。成者莫兴败休怨,且将杯酒酬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