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小年儿的第二天，我就被73岁的父亲用拐杖打了一棍，看见父亲脸上的怨气，我笑了，“爸，你要没出气，不行再打我两下。”
“小兔崽子，我还管不了你了，谁让你去看你大舅的，是不是你妈？”父亲胸口上下起伏，一看是真的动了怒。
我急忙上前拍拍他的后背，“这都多大岁数了，咋还沾火就着呢，这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过不去呢？”
“你让我怎么过得去，他坑了我十几万呢，现在让他把钱还我，我就原谅他。”父亲用拐杖狠狠地敲打着地面。
老人这么激动，我其实很能理解父亲，毕竟自己被亲人坑了那么多钱，自己被骗了，还要上外面去借钱，把别人被骗的钱给堵上，这口气父亲憋了这么多年，就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叫裴小峰，今年48岁。
说起这事儿就有点儿话长了，我母亲有姐弟四人，我母亲是最小的，身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都祖居山东。
姐弟四人，也只有他大舅有理想，有抱负，十几岁就当了兵，又做了几年的知青，最后大舅就被安排到了黑龙江一个叫鹤岗的城市里。
那时候山东穷，姥爷家里五口人常年都填不饱肚子，好在当时国家有政策，我大舅当过知青，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可以来到他的安置地安家落户。
就这样我们全家都借了大舅的光从山东来到了黑龙江，那时候听母亲说，我的姥爷经常夸自己这个大儿子能干，让母亲姐弟几人都念着自己哥哥的好。
那时候正好赶上恢复高考，我大舅从小就爱学习，这下更来了兴趣，他脑子好使又爱学，很快就考上了，后来他就进入了一所小学当老师。
可我的母亲因为认识了乡下的父亲，两个人结婚以后就扎根在农村，靠种地养活我们兄妹四人，而我的大姨和二舅也离我们不太远，都是靠种地为生。
没出那件事儿时，我父亲和他们几个人关系都非常好，总是在闲暇时互相串门儿，每次大舅一来，我们几家都热情招待，简直就奉为上宾，父亲有什么大事儿也都喜欢让这个大舅哥给拿个主意，就算是夫妻吵架，只要是我大舅出面，我父亲也绝对会给面子。
可问题就出在我十几岁，父亲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在十里八村都出名，年年都是我父亲打的粮食最多，我父亲也能掌握好价格，每次卖的也都最贵。
我大姨和二舅看我父亲掌握了诀窍，他们每年打的粮食也都和父亲一起卖，那几年他们也都尝到了甜头，屯子里的人也都夸我父亲是个庄稼好把实，也有很多人愿意和我父亲一起卖。
他们兄妹几人过的最好的，其实还算是我家，虽然我大舅工作好，但他有两个儿子，我二哥踏实肯干，而我大哥整天倒腾东西，赚也没少赚，赔也没少赔，反正最后都是我大舅给兜的底儿，所以，那些年我大舅也没有攒下多少钱。
30年前，我大哥又看好了倒腾粮食的买卖，其实在那之前他已经干了一年，好像赚了点儿钱，后来他就想再干大点儿。
于是他就请我大舅出面，去和我父亲商量，想让他们把粮食卖给自己，同时保证给予最高价，之所以让我大舅出面，主要是由于他把资金都用在了别的地方，想要拖欠几天再给钱。
大舅看儿子去年也挣了钱，这几年儿子也稳重了不少，看儿子求自己也就心软答应了，可没成想，因为这件事儿让他变得众叛亲离。
大舅找到我父亲说了要收购黄豆的事儿，我父亲当然是一口答应，毕竟这些年大舅哥从来没有求过自己什么，但听说他还要收购别人家的豆子，还不是现钱儿时，我父亲就有些为难了，他可以相信自己大舅哥，但村民可不能相信。
那天我大哥也去了，也向我父亲信誓旦旦的保证，几天之内一定会把钱还上，看着我父亲没有松口，我母亲也上前游说，还说让我父亲想想办法帮帮他们。
我父亲当时头脑一热也就答应了，要是现在他绝对干不出这事儿来。
为了让村民能把豆子佘给我大哥，我父亲向村民做了保证，意思就是如果我大哥不还钱，他来还，因为当时他相信自己大舅哥，甚至在酒精的作用下也说了点儿敞亮话。
因为这事儿，父亲后悔了几十年，一直说喝酒耽误事儿，以至于后来把酒都戒了。
原本的好事儿变成了坏事儿，我大哥收了豆子，却迟迟见不到送钱来，村民们不干了，总是上我家来打听情况，我父亲总是安慰他们再等两天，还说不是有他呢。
其实父亲也着急，就打发母亲去问问情况，母亲一去才知道大哥家炸了锅，因为这事儿我大舅已经病倒好几天了。
原来我大哥被人骗了，那个朋友收走豆子之后，也说了几天再给钱，之后人就杳无音信，虽然报案了，一直也抓不到人。
我大哥不光欠着我父亲屯子里人的钱，听说还有别人的，大舅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就急忙让大儿子拿出全部积蓄去赌窟窿，可在巨大的窟窿面前，他们家的那点钱显得杯水车薪。
那时候大舅家里稍微值点儿钱的东西，早就已经被要账的搬跑了，到最后，他家里只剩下承重墙和几口人了。
母亲是哭着回到家了的，父亲听说此事，也是蒙了，后来不知怎么屯子里人也都知道自己被骗了，纷纷上我家讨要说法，因为当时是我父亲下的保证。
那时候我家里有两只大黄牛，都拉去抵债了，家里的锅碗瓢盆儿都被人拿走了，还不得以给村民立下了十几万的欠据。
我们家原本在屯子中是过得是最红火的人家，到后来却变成了最落魄的一家，那时候我家整天债主不断，为了保留住口粮，没办法，我父亲只能在家里挖了一个深深的地窖，就怕藏得不够严实。
而我大姨和老二舅那里也好不到哪里，他们最后虽然没有我家惨，但也差不多，好好的日子都过成了一地鸡毛。
原本非常和睦的四家人，因为这件事儿变得水火不容，那时候我母亲整天从中劝解父亲，“我大哥也是被别人骗的，他慢慢会还给咱们的。”每次母亲都是这样劝导我父亲。
自从那件事儿以后，我父亲也从来没给过妻子好脸色，“都是你那好大哥，我们家这辈子都毁在他手上了，以后在我面前不许提他，更不许和他来往。”
父亲不但这么和妻子说，也是这么交代我们的，我们当时小不太了解大人的恩怨，有一次因为想念大舅，我还偷偷跑去了他家，那次舅妈还给我蒸了白面馍馍。
后来父亲听说我去了，竟然用皮带抽我，直到把皮带都抽折了，他才住手，那次父亲也是把我打怕了，以至于后来，我再也没有偷偷跑去看大舅。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因为我们全家人的努力，那十几万的饥荒早就还完了，可父亲还在记我大舅的仇，这么多年，我母亲也只是偷偷给自己哥哥打过几次电话，她不敢去看，因为她了解自己丈夫的脾气，自己男人有高血压，她不想两个亲人出事。
有时候，我会看到母亲在背后偷偷掉眼泪，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念自己的哥哥了，尤其这两年听说大舅身体越来越不好，现在都要靠轮椅走动了，我母亲更是担心的不得了。
我那天我去看大舅，以前，大舅在我心中英姿挺拔，没成想现在满头白发，有人搀扶才能慢慢走两步，他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落下泪来，忙着打听我母亲和父亲的情况，一直问我母亲身体到底好不好。
“孩子啊，大舅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全家，我一直想跟你父亲道个歉，可无奈我的腿……”还没说完，大舅就泣不成声。
我连忙安慰“大舅，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父亲也已经不在怨你了，这不，他听说你病了，特意让我买一些东西来看看你。”为了安慰大舅，我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好孩子，你父亲怨我也是应该的！”说完，他急忙让舅妈拿来他的包，他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他用颤颤巍巍的手递给我，“你把这张卡交给你父亲，其实我早就想给他了，我儿子欠下的账，我来替他还。”说完大舅就泣不成声。
我双手接过卡，在大舅的瞩目下我踹进了兜里，我知道，如果我不收下，大舅到死都不会闭眼的。
那天，大舅妈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大舅高兴，还喝了一小杯，舅妈当时也落下泪来，说几十年了，你大舅第一次这么高兴。
看着大舅，舅妈如此激动，我真恨自己没有早点儿来，没有早一点儿解开两个老人心中的结。
虽然那天我挨了父亲的打骂，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原原本本的把那天发生的情况和父亲说了一下，并把那张卡交给了他，当父亲听说大舅现在只能靠轮椅生活时，眼圈儿也有些微微泛红，因为这些年他以为自己的大舅哥活的很好。
之后父亲就拿着卡进入了房间，下午时，父亲让母亲做点儿下酒菜，他要我和我喝一杯。
父亲已经戒酒几十年，我知道父亲的心结打开了，那天父亲喝了不少，在酒桌上也大骂我大舅的不是，又聊到了当年受苦的时候，曾经受到大舅的照顾，还说如果没有他，我妹妹估计当年就会被饿死了。
说到动情处，父亲也落下泪了，从兜里掏出那张卡，递给我，“你大舅身体不好，咱不要他的钱。”
我当时心里一惊，难道父亲还没有原谅我大舅，“爸，你就收着吧，不然我大舅心里不好过。”
“你大舅现在身体不好，这些钱应该留给他养老，他现在就你二哥一个儿子，我不是有你们兄妹四人吗，放心吧，那件事儿已经翻片儿了，你大哥已经为这事儿付出了代价。”父亲一脸平静的说着。
我看着母亲在一旁偷偷的抹着眼泪，笑着接过了卡说，“爸，不如让我妈把这张卡还给大舅吧。”我用试探的语气问着父亲。
父亲看了看妻子，我母亲正用焦急眼神等待我父亲的回答，“明天我和你妈一起去看你大舅，我当面还给他吧！
看到父亲如此态度，我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父亲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能如此，我真是意外。我站起身来抱住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安慰方式吧。
等我们都平复好心情之后，父亲又给我倒了一杯酒，我当时真的是受宠若惊，“你坐一下，孩子这杯酒你受得起，如果不是你，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许会带到棺材板儿里，我们也都会死不瞑目，我得谢谢你！”之后父亲就一饮而尽，在父亲的注视下，我喝下了那杯酒，我忽然感觉那杯酒又香又辣，辣的我根本止不住眼泪。
我以为，第二天酒醒父亲会忘了昨天说的话，可天刚蒙蒙亮，父亲就起来了，还叫母亲早早做饭，说吃完饭儿多买点儿东西去看大舅。
那天我特意把兄弟姐妹们都叫了回来，全家人开了好几辆车去了大舅家，在超市里，父亲给大我大舅挑了很多补品，到最后还是我说车子都装不下了，父亲才停手。
三个老人一见面，刚开始都相顾无言，只是大舅和母亲不住的流泪，父亲则迁起我母亲的手，一起把大舅推进了屋里。
这个年，我们两家人是在一起过的，几个老人总是说着说着哭了，哭着哭着笑了，家里的茶水沏了一壶又一壶，而他们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而我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们笑了，我们小辈儿也看着开心。
有时候我真庆幸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其实亲人之间有些事情，说开了就好，金钱有价，亲情无价。我们不要老想着别人的不好，要多想想别人的好处才行。
父亲把银行卡还给了我大舅，我大舅推辞不过，后来他又叫我到他家去，非要把卡再交给我，我要是不接，伤了大舅的心，接了就伤了父亲的心，你们说说，这卡我是接还是不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每个人的心啊？
整理：暖阳，素材：裴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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