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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献帝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定益州，成都府库被士兵一阵抢掠，以致军 用不足，刘备为此忧心不已。左将军西曹掾刘巴此时提出，应发行直百钱，以此平抑物价，然后施行公卖制度，即可解决问题。刘备依此施行，数月之间，府库得以充实。

电视剧《三国演义》刘巴剧照

刘巴，字子初，零陵烝阳（今湖南邵东）人。

刘巴出身官宦之家，其祖父刘曜曾任汉苍梧（治广信，即今广西梧州）太守，父亲刘祥任江夏（治西陵，即今湖北武汉）太守、荡寇将军。说起来，刘巴父子还与荆州牧刘表有恩怨。

原来，汉灵帝在中平六年（189年）驾崩后，并州牧董卓借大将军何进与宦官争权之机，带兵进入雒阳，废少帝刘辩改立陈留王刘协，是为汉献帝。董卓把持朝政后，横行暴虐，恣意妄为，激起天下诸侯起兵共讨。长沙（治临湘，即今湖南长沙）太守孙坚起兵响应，军至荆州，孙坚却以接到诏命为由逼杀与自己有怨的荆州刺史王睿（又作王叡），以不供应军粮为名斩杀南阳（治宛城，即今河南南阳）太守张咨。

刘祥所在江夏郡，在孙坚的长沙郡和张咨的南阳郡中间。在孙坚杀张咨事件中，刘祥因与孙坚同心，因此受到南阳士民的怨恨。后来，南阳人起兵攻入江夏，刘祥应战，兵败被杀。王睿被杀后，刘表继任荆州刺史，后更官拜荆州牧（参见）。他也因刘祥和孙坚同心而对其心生厌恶，因此将少年刘巴拘押在狱，想把他杀了。

刘巴这人，年轻时就很有名气。刘表也是个文化人，杀人还要讲证据。但你想刘巴一个公子哥儿，能有什么可以定死罪的把柄让人抓住？于是刘表就玩了一把小聪明，让刘祥过去的亲信到狱中找到刘巴说：“刘州牧（刘表）想要杀你，你不如跟我一块逃吧？”——刘巴如果逃狱，刘表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他给咔嚓了。

荆州七郡位置图

不过刘巴倒是少年老成，这位父亲大人的亲信前后来了几次，他都一概不应。这人就把这情况告诉了刘表，刘表没办法，只好放了刘巴。

后来，刘巴到十八岁，郡中相继辟其代任户曹史、主记、主簿，刘表也多次征荐，并举其为茂才，但刘巴仍是一概不应。荆州别驾刘先的外甥周不疑，是位天才少年，刘先想让他跟着刘巴就学，刘巴又不同意。

附带说一句，王睿的侄子，是晋太保王祥，就是“二十四孝”中卧冰求鲤那位。周不疑之聪慧，曹操认为与其爱子曹冲相当。曹冲夭折后，曹操对周不疑深有忌惮，认为曹丕此后难以驾驭，因此派人将其刺杀。

刘巴屡不应 召，难不成他要做隐士？当然不是，他心中自有仰慕的明主：曹操。

献帝建安十三年（208年），废三公、自领丞相的曹操南征刘表。这时，刘表却去世，继任的刘琮举州投降。

当时驻于樊城（今湖北襄阳）的刘备听闻后，率众南走江陵（今湖北荆州），被曹军追上打散后又改走夏口（今湖北武汉）。时荆楚之士大多追随刘备南走（参见），刘巴却径直北上投奔曹操。曹操即任刘巴为掾属，让他到荆南招纳长沙、零陵、桂阳三郡。

但是形势的发展却急转直下。刘巴还未成行，当年冬，曹操即在赤壁败于孙刘联军。在曹操北撤时，想将荆南事宜委派他的另一迷弟、和刘巴有相似经历的桓阶（参见）。但桓阶认为他的才能不如刘巴，因此曹操继续让刘巴经理荆南三郡。刘巴当时对曹操说：“刘备现在荆州，怕是此事难以成功啊。”曹操道：“若刘备图荆南，孤将以大军在其后相攻也。”

刘巴是曹操的铁粉

曹操当时急着逃走，他这话明显就是在忽悠。但刘巴就是被曹操迷得不要不要的，他毅然南行。不过后来的发展果如刘巴所料，刘备不但将长沙、零陵、桂阳取到手中，把临近的武陵也据为己有。

刘巴难以完成任务，想南走交州，再经海路回去复命。当时刘备所署军师中郎将诸葛亮在临烝（今湖南衡阳），收长沙、零陵、桂阳三郡赋税以充军 用（参见）。刘巴也有意思，你走就走吧，还写封信给诸葛亮：“巴乘危历险，本想率三郡之民，以大义归于朝廷。然三郡吏民今趋于形势，已非巴所能劝动也。天数使然，巴将托命沧海，不复入荆州也。”

刘巴这话的意思是，我本来是想让这三郡归于朝廷的，但这三郡官民，迫于你主刘备的压力归了你们。我刘巴既然这事搞不成，我就退归沧海，不理世事了。

诸葛亮却对刘巴一向敬重，他见刘巴信后即复信道：“我主刘公，雄才伟略，今据荆州，荆州之民莫不归心。此概天意，足下又能到哪里去呢？”

刘巴再回信道：“巴受命而来，事有不成，当回去复命。此亦天理使然，足下又何必多言呢？”于是他南下交州交阯（又作交趾，治龙编，即将越南河内）。

刘备因此对刘巴深以为恨。

刘巴到交阯后，变姓为张，可能后来又入郡府，却与交阯太守士燮合不来。于是他又从与交阯相邻的牂牁郡进入蜀中。他到达益州郡（治滇池，即今云南昆明），被郡府拘押。

当时的益州有两个，一个是汉十三州的益州刺史部，其辖下还有一个益州郡，说起来这倒和现在的吉林省下边有个吉林市相似。刘巴被拘正在是益州郡。

交阯、牂牁位置图

益州郡当时地处蛮 夷杂居之地，太守见这人是个“黑户”，就想杀了他了事，亏得郡主簿说此人看起来非是常人，他才留得一命。这个主簿也是个人物，他又自请送刘巴到益州州治成都（今四川成都），交益州牧刘璋处理。

刘璋之父刘焉却与刘巴之父刘祥是旧识，刘璋见到刘巴非常高兴，即将他引入幕府，每有大事都相咨询。

但命运有时就是拿人开玩笑——刘巴一向厌恶的刘备来益州了。

建安十六年（211年），刘璋想派军议校尉法 正引刘备入益州，为他作北部抵抗汉中张鲁的屏藩（参见）。这时刘巴站出来道：“刘备，枭雄也。让他进入益州，必定为祸蜀中，使君千万不要啊。”

但刘璋这时铁了心要请同宗刘备入蜀，此前主簿黄权、从事赵累都劝他不要纳刘备，他都不听，这时他当然还听不进去（参见）。

刘备到涪城（今四川绵阳），刘璋前往会面，双方欢宴百日。这时刘巴又对刘璋说：“若刘备北去汉中，则如放虎归山，必致祸患啊。”刘璋还是不听，刘巴因此闭门谢客，称疾不出。

建安十七年（212年），北行至葭萌（在今四川广元）却长期驻军不前、收邀民心的刘备与刘璋闹反，转而南下攻刘璋。

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兵围成都，听闻刘巴在城中，他专门下了道令：“有伤害到刘巴的，诛三族。”刘璋出降后，刘巴向刘备称罪认错，刘备却并不怪罪。加之诸葛亮多次向刘备称荐刘巴“运筹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远矣，若论提鼓振士气，正应与这样的人相交”，刘备因此任刘巴为左将军西曹掾，负责人才选荐。

诸葛亮称：运筹策于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远矣

刘巴“运筹策于帷幄之中”史书未见有大的作为，但他确实有一件事可以大书特书。

且说刘备当初带庞统、黄忠、魏延万余人入蜀，后来随着收编益州降兵，及诸葛亮再带张飞、赵云入蜀，围成都时兵力大概有三万多。这时成都“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人”，因此作为客军的刘备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刘备这时对手下军士下了道流 氓命令：“如果入得成都，成都府库物品，任你们所取，孤绝 不干涉。”

但形势的发展却出乎人意料，马超投靠刘备，刘璋又不愿祸及百姓，因此后刘璋选择出城投降。刘备进入成都后，兵士们都抛下武 器，挤进仓库抢宝贝，以致刘备军 用一时不足，他为此忧心不已。

这时刘巴出手了，他对刘备说：“这也容易，可以发行直百钱，以此平衡物价。然后施行公卖制度，即可解决此问题。”刘备依此施行，果然数月之间，府库得以充实。

刘巴的这一政策，其实是一种掠夺民众财富的超发货币行为。说起来当初董卓迁献帝于长安（今陕西西安）时，也干过类似的“坏五铢，铸小钱”之事。但两者又有所不同，董卓只是一味地薅百姓羊毛，刘巴则是结合公卖配给制，快速平抑物价，而后进行政 府干预，进而稳定市场。因此造成的后果也完全不同，董卓行小钱后，“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自是后钱货不行”。刘巴行直百钱，则是“数月之间，府库充实”（参见）。

以现代经济学来说，刘巴的这一政策，其实就是宏观经济调控。如果以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的相似货币理论来看，刘巴比他早了一千七百年。

刘巴还博学多识，他还与诸葛亮、法 正、李严、伊籍组成《蜀科》拟定五人组，从而奠定了蜀汉政 权的法律基础。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刘备在沔阳（今陕西勉县）称汉中王，以刘巴为尚书。次年，尚书令法 正去世，刘巴又接任尚书令。先主章武元年（221年），刘备称帝，诸文告策命，皆出自刘巴。

刘巴继法正后为尚书令

可惜的是，章武二年（222年），刘巴即去世。

刘巴虽然蕞终做了刘备的尚书令，但通篇《三国志·刘巴传》看下来，满满的都是刘巴对刘备嫌弃，这种嫌弃甚至波及刘巴对刘备属下的关系。

《刘巴传》中引用蕞多的《零陵先贤传》记载，张飞有一次曾借宿刘巴家。张飞“爱敬君子”，也就是说，他对士大夫阶 层是非常敬重的，但刘巴却懒得和张飞说一句话，因此惹得张飞十分恼怒。诸葛亮就对刘巴说：“张飞虽是武人，但对足下十分敬慕。主公如今正聚合文武，成就大业。足下虽然性情高洁，也应该稍微降低一下身份，不用和张将军如此生分吧？”刘巴却直接一句话噎得诸葛亮无话可说：“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我为什么要和个兵痞共语呢？”

刘备听到这话后，也愤恨地说：“我要安 定天下，刘巴专要乱我。他在益州，不过是想北归曹操，假道于此而已，他可不是为了的事业！”不过刘备毕竟英雄一世，他很快又自我开解道：“刘子初才智冠绝天下，只有我可用他，要不是我，其他是怕是不行啊。”对其使用如故。只是这种使用，怎么看起来，都是一种强扭的瓜。

那么问题来了，刘备这样上杆子去讨好刘巴，刘巴为什么对刘备这么嫌弃呢？我想大概有三个原因。

一是和汉末士大夫阶 层的理念有关。两汉经儒学熏陶，士人忠君爱民的思想已深入人心。但汉末士人忠君观念又有点特殊，他们可以容忍汉室被权臣当政搞得摇摇欲坠，却容不下别人去另立中 央。这也是荀彧可以容忍曹操把权，曹操却不能晋位魏公的原因。在这一观念下，名义上拥戴汉室的曹操就是正义，而刘备、孙权，和袁术一样都是篡 逆。出身河东裴氏的裴潜，评价刘备“使居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是这个道理（参见）。

二是和刘巴的个性有关。刘巴这人，在荆州不睦于刘表，在交州不和于士燮，在益州看不上刘备。这种人，你可以说叫清高孤介，比如张昭和孙权论及刘巴看不起张飞的事，孙权就说：“如果刘子初随世沉浮，为了交好刘备而巴结张飞，那他还怎么称得上高士呢？”但也可以说是情 商堪忧，就此事张昭就认为刘巴性狭难容人，属气度不足。

刘巴有可能因厌恶刘表而厌恶刘备

三是和刘巴的“童年阴影”有关。前述刘祥被杀、刘巴被拘时，虽然不知道刘巴的年龄，但从后边的“年十八，郡署户曹史、主记、主簿”来看，当时刘巴明显还未成年。刘巴“少知名”，必然聪慧，聪慧必早熟。早熟的刘巴从小就经历父亲被害、亲信出 卖的种种经历，因此有可能对刘表，以及后来依附刘表的刘备内心深处的高度不信任。

我一直觉得，刘巴就是季汉的贾诩。二人都非新主旧臣，因此都隐藏锋芒。贾诩“自以非太祖旧臣，而策谋深长，惧见猜疑，阖门自守，退无私交，男女嫁娶，不结高门”，刘巴则“自以归附非素，惧见猜嫌，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只是刘巴的人格比贾诩高得多，他“躬履清俭，不治产业”，连曹魏的陈群都甚为敬重。

刘备一直追慕刘巴，刘巴却心中只有曹操。但曹操明显只是在PUA刘巴，这三 角关 系咋这么苦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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