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便爱慕名扬京城的小侯爷,京城之中无人不晓。
可他却在定亲之日当着京中众人之面,退亲于我。
我成了笑话。
我被爱慕他的长姐百般折磨最后身亡。
重来一世,我又回到了被退亲这日。
1.
我本是京中贵女中最出名的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当今太后曾说我如此自容才华,百年难见。
圣上孝顺,于是我便被圣上封为嵘婳县主。
我从八岁那年便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嫁给定北侯府的小侯爷,谢池安。
我年幼,日日憧憬着未来夫婿的模样,也曾偷偷去看过他几回。
英姿飒爽的小侯爷着一袭红衣与三五好友把酒言欢,恣意非凡。
只一眼,便是万年。
他的有人也曾打趣过我,「呦,安丞相家的小县主,又来看阿池了?」
他也没有出言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羞红着脸语无伦次。
我天真的以为,他也对我有意。
我日日辛勤练习着成为侯夫人的礼仪,一日不曾松懈。
可当他将我二人的庚帖当着京中众人的面交还于我时,我只觉得,往日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无趣极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轻声问道「小侯爷可想好了?」
谢池安掷地有声道「池安无意于嵘婳县主,望县主成全。」
心口窒了一瞬。
就是这般,前世也是这般,他说无意于我,让我被京中人耻笑,一日从京中贵女跌落谷底,成了人人皆可取笑的过街老鼠。
还记得他曾对人说「小爷我不喜拘束,她这般样子的女子和我侯府无数女子一般无二,若是娶了她,小爷这辈子得多无趣。」
想到这,我轻笑道「小侯爷说的是,本县主也无意于侯爷,早有心仪之人,多谢小侯爷成全。」
说完,我不顾他眼中的错愕,拿着我的庚帖挥袖离去。
2.
我已多日未曾出门,但京中依然传的沸沸扬扬。
嵘婳县主因心仪之人退了小侯爷的亲闹的人尽皆知。
还有人称是小侯爷有了心上人,嵘婳县主无法接受随即退亲。
这世道就是这般,当女子被退亲,便是上不得台面,往日的荣光全都变作齑粉。
可若是男子被退亲,顶多是被当做饭后谈资而已。
我听着婢女小双嘟囔道「那个小侯爷说他不喜欢循规蹈矩的姑娘,说姑娘您无趣!那他是没见过咱姑娘骑马时的飒爽。」
是了,前世谢池安退婚的理由是我太过无趣,他的家宅中皆是这班无趣的女子,若是他日后也要娶一个这般的女子,怕是得拘束一生。
我笑了笑 「管他喜欢什么呢,我又不嫁给他。」
小双了然地点了点头。
用过午膳,下人来通报,长姐拜访。
说是大姐,其实也就是妾生的孩子,当年我母亲未曾有孕,她的丫鬟便爬上了爹爹的床,生下了丞相府的第一个孩子。
这对丞相府和母亲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嫡母未曾诞下嫡长女,妾却诞下了丞相府的第一个孩子。
我不喜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母亲背叛了我的母亲,更是因为,前世今生,都是她撺掇谢池安退亲,让我陷入被人耻笑的困境。
我摆了摆手,示意让她进来。
安枝谣进来便拉住我的手,温柔道「小婳,这些天你受苦了。」
我:?
她全然不顾我的疑惑的眼神,继续拉着我的手道「大姐知道,你被退亲了心里难受。但是也不能不出门闷在府里。」
我看着她柔美的脸,便想到前世被退婚后她诱骗我说小侯爷在后山等我,安排了人糟蹋了我。
就这样她也没放过我,将我投入蛇窟,冰凉的蛇爬满了我的身体,恶心害怕的感觉涌上心头。
可她不让我死,数十日,用药吊着我,直到我崩溃。
她站在我面前,用绣鞋碾着我的十指,红色的唇吐出的话语却如同蛇蝎「凭什么你就比我高贵,我是长女,可却处处不受待见,你不过有个嫡出的身份,就能处处压我一头。你不过是被太后夸了一句,便能被封为县主,而我,却永远遭人嫌弃。」
回过神来,我颤抖了一瞬,甩开了她的手。
「长姐怕是不知,退了亲的人是我。不是谢池安。我是圣上亲封的县主,何来受苦一说。长姐真是荒谬。」
我是安相的嫡女,也是圣上亲封的嵘婳县主,身份比他不知道尊贵了多少,如今重来一世,没必要再怕她。
安枝谣脸色僵了一瞬,随即又在脸上挂上了柔和的笑。「小婳说的是,是长姐失言了。」
我转身倚在黄梨美人榻上,捏了捏自己红色的丹蔻。
「自知失言,那便掌嘴吧。」
安枝谣有些不可置信,泫然若泣地着我。
小双立刻上前啪啪啪啪地给了她四巴掌,一边打一边说「我们家小姐是嫡女,是圣上亲封的县主,你一个妾生的,失了言还不自己掌嘴,等着我给你上菜吗?」
前世我敬她是长姐,从未端过嫡长女与县主的架子,才让她生出了我好拿捏的心思。
这一世,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虽出生不好,但极会拿捏人心,爹爹也很是喜欢这个女儿。
明明蛇蝎心肠,却要装出一副心怀天下的样子,每月十五为百姓施粥,也赢得了一个好名声。
而我要做的是,便是一步步打破她虚伪的面具,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3.
因着退亲一事,我还是受了些影响。
往日有手帕之交的贵女们都有些避着我了,但我也不在乎。
我去了舅舅的赛马场,赛马散心。
舅舅是镇国大将军,战功赫赫。
我曾与他说过我对谢池安的情意,如今他知道我是受了委屈才退亲的,安慰我说「小婳儿,若是那臭小子敢从军,我一定好好折腾他。」
我心一暖,但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我在赛马场有一匹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马,它叫云朵。
今日云朵格外激动,让我也有了跑马的兴致,我骑着云朵痛痛快快地跑了几圈,大汗淋漓。
我突然想起了,前世这个时候,谢池安准备从军了。
前世我被退亲,有人造谣说是因为我贞洁早已不在,我没再出过门,但此时,我朝边境受到侵犯,舅舅带兵打仗,留下暗疾,后不久便身亡了。
谢池安心有报国之志,参了军,战胜归来,被封为了骠骑大将军。
舅舅是母亲去世后对我最好的人了,我不能让她有事。
我心中暗暗做下一个决定,无论成败与否,只求心安。
我许是幸运之人,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让我弥补遗憾。
我正要下马,便听到有人高声道「阿池!来这。」
纵然已经告诉我自己万万遍,要放下了,但是心口还是没由来地抽疼。
我远远地便看到谢池安,一袭红衣,恣意张扬。
与他擦肩而过时,他轻声说道「对不起,让你名声受损,但我没有心上人,也没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
我心口发酸,前世被一声声指着鼻子骂,被戳脊梁骨的日子又被勾起。
我只要出门,便一定会有人朝我扔鸡蛋菜叶,哪怕我是尊贵的县主,后来皇上更是直接撤去了我的封号,一朝县主,贬为庶人。
天家无情,恩赐来去皆只在一人。
娘亲去的早,这些委屈我都没办法向他人诉说,每次都是狼狈不堪,直到后来我再也不愿意出府。
想到这些,我眼眶便止不住地发酸,抬手压了压发酸的眼眶。
「小侯爷说这些怕是晚了,如今京城中谁人不知我如今名誉受损。无论你是否做过那些事,对我的伤害都一点不少,既然做过了,那便不要再假惺惺地道歉,无济于事。」
谢池安愣愣地看着我,最后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安枝婳,对不起。」
我转身便走,他没注意到我转身一瞬间滑落的泪。
我只是身份尊贵些,可我这些年得到的爱,不比安枝谣多,我站在院落中,看着爹爹心疼地抚摸着安枝谣肿起的脸,小双的力道最是不轻。
爹爹一抬头,便注意到了我,「婳儿,来给你长姐道歉,妹妹手掴姐姐,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安枝谣楚楚可怜地拉着爹的手,柔声道「爹爹,小婳肯定也不是故意的,这些天她也不好受,你说是不是?小婳。」
我紧握双拳,握紧又松开。
「不比爹爹宠妾灭妻,逼死正妻来的像话。」
爹爹脸色青紫「我真是太惯着你了,安枝婳,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出门了,扣你一年月钱,好好和管家嬷嬷学规矩。」
我反唇相讥「爹爹可从来没惯着我,那年大雪,阿娘高烧不退,我来求爹爹找医师替娘治病,爹爹可是一夜未见我。」
「七岁那年,阿娘病逝,我一人入宫,差点被宫中太监欺辱。」
「十岁那年,爹爹纵着长姐抢走阿娘留给我的簪子。」
…
我一字不落,但爹爹却恼羞成怒「够了!你个混账,像什么话。」
我勾唇笑了笑,爹爹上前给我我一巴掌,力道大的我半天没回过神,脑子都是木的。
果然是,他可以谁的爹爹,就不能是我的。
我过足了嘴瘾,却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管家嬷嬷会十足十的惩戒我。
但没关系,只要我还一日是县主,我便不怕。
这一路走来多少风雨都过来了,我不怕。
4.
管家嬷嬷来的时候我不怕,我是个没实权的县主,但我有这个名号就足够唬住人了。
我只是这样想的,但我没想到,安枝谣会带了一条蛇,看到那条白体红睛的蛇,我便忍不住颤抖,忍住几乎要吐出来的举动,「长姐还是喜欢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果然上不得台面的人就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看到这条蛇,我从心底涌出无法抑制的恐惧感,好似看到前世无数的蛇爬满了我的身体。
安枝谣笑了笑「小婳,爹爹要我来教教你规矩。」
她红色的丹蔻抚摸着蛇头,蛇猩红的信子嘶嘶地吐。
当她让丫鬟压住我的胳膊时,我怒声道「我是县主,你今日敢动我,我明日便会进宫。」
安枝谣笑了笑「小县主,你要进宫告状呀,可是,是爹爹让我教你规矩的呀,你告状难不成还能告爹爹吗。」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算盘。
我有些绝望了,闭住双眼,却也止不住颤抖。
一想到那条蛇马上就要爬到我的身体上,我就想吐,我抖到开始打着冷战。
「住手!」
是他。
我睁开眼,看到他穿着一袭红衣,朝我走来,和往常无数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我们不再是擦肩而过。
他朗声道「安大小姐,论身份来说,你是庶女,县主是嫡女,你该懂尊卑贵贱。更遑论你只是个庶人,县主有天家身份,纵使安丞相命你管教妹妹你也不该答应,更别说用这等阴毒手段,若有下次,此事我会禀报皇上,你好自为之。」
我不知何时已是瘫在地上,安枝谣脸色铁青,随后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谢池安轻轻地扶起我,「让你受委屈了。」
五个字,足以让我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女子会有如此阴私,我只见过看不过眼的打一架,然后此事便过去了。」
他闷声道。
「你怎么来了。」
「上次有人告诉我,你在府里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我退了亲,你只怕是更加艰难,我便找人盯着你,以此知道你的近况。」
明明不爱我,却还是愿意保护我,心太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谢谢你。」
5.
我知道这一世会陆陆续续发生一些事,比如贵妃会滑胎,边境会受到侵扰,舅舅会受伤,还有就是谢池安和长姐会订婚,然后不久后长姐就会骗我去后山。
我有时在想,我是否有改变这些事的能力呢,历史是否会因为我一个渺小的如尘埃一般的人而改变。
但不论是否能改变,我都要试试。
我女扮男装混进军队的时候,谁都没发现。
对外我只说,为了母亲去宁远寺礼佛三月。
军中人豪爽,只觉得我是个矮个瘦弱的男子,便教我杀敌护己的轻巧法子。
我也与不少人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我好像理解了舅舅说的那句,同上过战场的人,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再见到谢池安是在舅舅遇刺那日,我不知道舅舅什么时候会遇刺,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只能在暗中跟着舅舅。
最终替舅舅挡下了那把刀,很疼,感觉身体都要被劈开了,血都要流干了。
舅舅发现是我,双眼通红「婳儿,婳儿。」
他不住地唤我,但我真的好困,好困好困。
我看到了阿娘在向我招手,我好想阿娘啊,她来带我回家了。
我开心地跑过去要拉住她的手,可是突然她就消失了。
我醒了。
睁眼我便和谢池安对视,气氛有些微妙。
「安小姐,那个,军中此行军医都不在身侧,我略懂医术,只好冒犯了姑娘。」
伤口在背上,横亘在整个背面,我趴在床上和他对视「你给我脱的衣服?」
「是。」
他耳尖红了起来。
他是个善良又拧巴的人,身上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
「多谢你了,不用你负责,这是军中,不谈儿女私情。」
「可是…」
「没有可是。」
他看上去有点闷闷的。
舅舅来看过我一次,他双眼通红地对我说「婳儿,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下去见你娘。你娘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可我就只有舅舅这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