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为什么厌恶尤二姐?秋桐的挑唆,是一个原因;尤二姐不堪的从前,也是一个原因;误信尤二姐嫉妒,也是一个原因。然而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就是王熙凤容不下尤二姐。
《红楼梦》中,贾母是最睿智、最清醒、最有大局观念的。她当然不反对侍妾制度,也不坚决反对男子的出轨。否则在凤姐为鲍二家的撒泼时,她不会说那段“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儿似的,那里保的住不这么着。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的妙论了——接下来安排“明儿我叫他来替你赔不是”,前面却说了这么一段话,是维护王熙凤,可维护中也有敲打。
但是,贾琏婚前的两个屋里人,“他来了没半年,都寻出不是来,都打发出去了”,贾母也并没有反对。以贾母的权威,只要她反对,王熙凤一定不能那么轻易得逞。毕竟那是几年的前的事了,当时贾母还没那么老,王熙凤还只是个根基未稳的新媳妇。
不反对侍妾制度,却允许、至少是默许王熙凤撵走侍妾,当然是贾母衡量过了,王熙凤更重要,比侍妾制度还重要。
为什么王熙凤更重要?第一,她出身、相貌、才干都是一等一的,完全配得过贾琏。
第二,她能干、也愿意干,事实上成为荣国府的管理中枢。要知道邢夫人愚犟,王夫人愚钝,李纨“尚德不尚才”,荣国府再找不出一个能主持中馈的人才。
第三,她虽然嫉妒,但面子还是要的。证据就是“强逼着平姑娘作了房里人”,虽然只是挂名的,到底也是房里人,没让贾琏成为“一夫一妻”的笑话,在那个时代。
贾母对王熙凤,并不是一味纵容。老太太也有底线:“我知道他是最有礼的,再不会冲撞人。他日后要得罪了你,我自然也作主,叫你降伏就是了。”如果王熙凤做出没“礼”的、“冲撞人”、“得罪”人的事,贾母也会公平公正,不会帮亲不帮理。
那么,在尤二姐的事情上,王熙凤是“有礼”还是“没礼”呢?
侍妾制度是通行的,可娶什么样的妾,并没有一定的标准。美貌温柔之外,贞节当然是加分项,可最重要的是正妻的态度:如果正妻喜欢、能接受,这侍妾哪怕是名伶名妓,也没关系(贾赦买嫣红,花了好几百两银子,显然不是普通的小家碧玉,而是女伶雏妓之类);如果正妻不喜欢、不能接受,那这侍妾再好,也没用!
尤二姐固然是美貌温柔的,但曾婚前失贞,更重要的是王熙凤不喜欢。只要王熙凤不喜欢,哪怕不是失贞,而是再小的错误、鸡蛋里挑出来的骨头,那也“不如送给他去,那里寻不出好人来”了。
什么?贾琏没儿子?嘿,子嗣当然是很重要的,可是很紧迫吗,在这个时候?王熙凤还没得“血山崩”,还有生儿子的可能呢。就算王熙凤不能生,也不是非尤二姐不可吧?撵了尤二姐,再纳个别的妾,不也一样能生儿子吗?
等到过几年、王熙凤自己意识到子嗣问题的严重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