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一辈子的兄弟叫长庚,娶个媳妇是我们村小寡妇。
结婚之后被管的那个严,出门喝酒吃饭都得请示汇报。
我们笑他气管炎,弄得他当时也挺没面子,有次觉得撑不住要反抗,谁知道却被弄得满脸花,从那以后小寡妇说东不敢往西,让他撵狗不敢打鸡,成了我们这些哥们中的五好男人。
随着年岁增长,小寡妇对他的管束也放开了些,允许他跟我们经常聚一下,我们就问长庚是怎么落到母夜叉手中的,长庚喝了点酒泪流满面,指着左手说都怪这玩意儿,一失手成千古恨。
说起来还要说到我们这帮人,我们哥几个都是六十年代人,但回忆起童年来也没觉得有多苦,小时候就是疯玩瞎闹,虽然没吃过啥好吃的、没穿过啥漂亮衣服,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受罪。
长庚是我们哥几个之中唯一的单亲家庭孩子,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从那之后他爹也没有再娶,而是艰难的把他拉扯长大,童年时期他确实比我们这些人要吃苦多一些。
经常穿着破旧衣服、脸都没正经洗过,走到哪里都是一身的酸味,头发乱糟糟的,经常生虱子,本来我们是不愿意跟他玩的,可他性格很活泼,总能想出来别人想不出来的玩法,加上人也实在,慢慢的就成了我们之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他小时候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了,经常赖在我们几个家里,这家吃一顿那家吃一顿,有时候家里父母会嫌烦,让我们不要带他来了,但他吃饭也不白吃,每次吃过饭都会帮着干一些活,有时候送来一捆柴、有时候送一篓子猪草,所以也没有让我们的父母那么生厌,对他还是不错的。
就比如我娘,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孩子受苦,不知道给他洗了多少次头、剪了多少次头发,所以他对我娘一直很尊敬,到现在我大部分时间在城里,有个啥事都是他帮着照应,隔三差五会送只鸡或者送块肉过去,我娘不收的话他还不高兴。
我们的成长就是玩,除了玩没别的事,一帮人啥事情都干过,什么上树掏鸟、下河抓鱼都是基本操作,钓青蛙去烤、抓蚂蚱去烤,偷红薯去烤、偷人家的鸡还是去烤。
等到再大一些干的那些事就更不要提了, 听新婚夫妻的墙根,扒寡妇墙头看洗澡。
有些不好意思的是,长庚后来娶那个媳妇的墙根我们几个都听过。
说起长庚媳妇,比我们这些人都要大,名字叫做刘军花。
刘军花是隔壁台上生产大队的,79年嫁给我们村李志刚。
俩人结婚时候我们都去帮忙蹭喜酒,那时候村里谁家结婚都要过去帮忙,不为别的就为了蹭顿酒喝,李志刚娶刘军花的时候我们十七八岁,正是爱吃爱玩的时候,忙没帮上多少却没少吃,李志刚他娘还嘀咕,说一帮半大小子活没干多少,把酒席置办的菜和烟酒却糟践完了。
到了晚上闹洞房,我们也是百般花样,就是为了报复李志刚他娘的小气,等到闹得刘军花都受不了了才离开,可并没有走,而是偷摸藏到他家后窗户外面,待到二半夜消停了才各自回家。
第二天我们见到新媳妇刘军花就开玩笑,喊嫂子还疼不疼?嫂子你的声音真好听之类的,羞得刘军花一溜烟跑回了家,还让李志刚娘把我们臭骂一顿,说我们几个小兔崽子不干人事。
刘军花和李志刚当时感情挺好的,俩人出门都是一块,弄得我们这些年轻人羡慕不已。
第二年的时候刘军花添了孩子,是个姑娘取名叫金玲,李志刚的娘态度就有了些变化,私下出来聊天都是说咋不是个男孩,反正重男轻女的嘴脸一览无遗。
李志刚本来工作还不错,在公社木料厂打零工,一个月也能挣十几二十块。
算是那时候比较不错的收入了,一般社员辛苦一年也就挣个百八十就算不错。
可有次我们喝酒回来,听到他家传出哭声,一打听才知道李志刚在木料厂受了重伤。
不知道咋回事干活时候趴到了电锯上,半边身子都被剌开了,在医院待了好多天都是半死不活的,到最后人家厂里赔的钱都造进去了还不够,李志刚他娘就做主把他给拉回家了。
李志刚家还有三个兄弟,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半大小子,李志刚娘就寻思不能再治下去了,再治下去说不定全家人都得被拖累,就请了个算命的来看,算命的是啥人?那是看眼色说话的,一句话你儿子这是被家里女人妨的 ,没啥希望了,早早分开不然都得被牵连。
李志刚娘就做了个到现在都被全村人指脊梁骨的事情,那就是强硬的跟李志刚和刘军花这家人分开了家,李志刚没隔多少天就死了,刘军花就走了寡妇,跟李志刚他娘和那些兄弟也做了仇。
把伤重的亲儿子赶出门,这是我们村独一份,也是几十年来头次听说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忍。
李志刚死后刘军花就带着孩子过,包产到户实施后种着地还到处找零活,许多人都说刘军花是好样的女人,换作一般女人早就撑不住回娘家或者再嫁了。
刘军花倒不是不想回娘家,是娘家那边的情况也很复杂。
她家里有两个弟弟,都在那几年娶了媳妇,家里情况也不算好。
想回去弟妹不乐意,多一口人毕竟就多一些压力,根本不支持她回去。
想再嫁也没那么容易,虽然李志刚的死跟她没多大关系,但李志刚的亲娘却没少说她坏话,啥精怪附身、啥天煞孤星,反正就是命毒,不然他们家李志刚也不会年轻轻就死了。
刘军花只能咬着牙带孩子过,因为年轻长相也不难看,自然免不了有人打她主意。
我们几个还算好,就是爱玩爱闹,可有些人却实在是坏,就比如前街头的孙平贵。
孙平贵是个老光棍,比我们大十好几岁,又懒又馋又不要脸那种,经常大晚上不睡觉各处溜达,偷鸡摸狗占便宜啥事都干,堪称我们村一大毒瘤。
见到刘军花没人护着,自然是起了歪心思,有次我们正在二顺家喝酒,当时已经挺晚了,就听到刘军花的呼救声,当时喝了点酒脑子一热就冲了出去,正好看到孙平贵纠缠刘军花。
一群年轻人就不知道什么是怕,拉着孙平贵出来就打,打完之后还觉得不解气就把孙平贵衣服扒光捆在树上继续回去喝酒,不说还想不起来,扒孙平贵衣服就是长庚那家伙出的损招。
第二天孙平贵家人找来,我们几个往那一横说他骚扰妇女,我们都是证人,要不咱们找公家说去?孙平贵家人知道他是啥东西,只能认倒霉把孙平贵给带回了家。
孙平贵还不服气,喊叫着要弄死我们,当天晚上我们就把他家窗户给砸了。
刘军花来向我们道谢,我们也不愿意离他那么近,那会儿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妨碍不妨碍正经人,只有长庚对他和声细气的,让她有事找我们,刘军花走了我们还收拾了他一顿,说他多管闲事。
转眼八三年过去,我们哥几个都二十多岁了,我也娶了媳妇,二顺、二狗等也都在家里人的操持下连续结了婚,长庚因为家里的原因还是单身一个,许多人私下都说他可能要打光棍。
他家确实条件不好,再加上他爹也不是太出头露面的人,普通人家的姑娘都不会选他。
一年后我有了孩子,是个大姑娘,我挺高兴的,我们家里也没太大重男轻女的想法。
我没事就抱着闺女出去显摆,每次长庚见到都会有些羡慕,每次喝酒也是酸味很重。
但我们也没办法,这婚姻大事不是我们这些做哥们的能帮他操持的。
没过多久我们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抱着刘军花家的闺女逗着玩。
当时还奇怪是咋回事,问他也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我们当时也没在意,过了一段再喝酒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我们说他要娶媳妇了,当时我们都目瞪口呆,问他要娶的是谁?
他那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逼问之下才告诉我们娶刘军花,当时一下子就冷场了。
我们也不知道该说啥,问他咋回事,他说觉得刘军花挺不错,他也很喜欢金玲。
做兄弟不掺和家务事,这是我们的一贯主张,只能对他的决定表示祝福。
他的婚礼很简单,没有那么多人,也没几个亲戚,就摆了五六桌完事。
刘军花抱着孩子挎着包袱就跟他过了日子,为此还被李志刚他娘堵着门子骂,急的长庚拎着粪叉子要弄死那老女人,好在被我们给拦住了,不然长庚真敢给她出溜几个窟窿眼儿。
过上了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我们也挺为长庚感到高兴地,唯一不满就是叫不出来喝酒了,刘军花看着没脾气,其实管他管的很严,长庚从结婚后天天都是卖命干活,叫都不敢出门。
我们当时就觉得这不行啊,被媳妇管成这样还是男人?再说也担心刘军花有别的心思,让长庚卖命挣钱,供她和孩子花,孩子还不是长庚的,担心是刘军花骗他。
但这话也没法说,直到一年多后刘军花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我们心里也安稳了,既然生了儿子那肯定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再说刘军花嫁给长庚后也是天天干活,对长庚爹也是挺好的。
只是不让出来喝酒这件事我们还是颇有微词,每次见到长庚就要臊摆他,说他是真听媳妇的话,每次弄得长庚都是罚酒赔不是,可该不出来还是叫不出来。
几年之后跟媳妇吵架长庚跑出来喝酒我们才知道他俩咋走到一起的。
说起来也不复杂,长庚这小子对刘军花一直都存着些爱慕的心思。
从李志刚结婚时候他就觉得刘军花不错,等到李志刚死了看刘军花受苦他也是同情的不行,可他毕竟知道自家事,也没敢去招惹刘军花,偶尔会偷摸帮助下刘军花。
比如说农忙时候偷着帮刘军花把玉米掰了、耕地的时候帮着把地头翻了,有时候也会偷着送点东西过去,或者买几块糖给刘军花家闺女金玲吃,这一切他以为做的隐蔽,其实刘军花都知道。
等到看我们结了婚有了娃,长庚也是羡慕,可他也知道自己娶媳妇实在是太困难了。
就还是惦记刘军花,刘军花也知道他的心思,有次家里盖猪圈就叫了他去帮忙。
俩人一个和泥一个砌墙,长庚看着刘军花弯腰撅起的屁股一个没忍住,手爪子就伸了过去,刘军花白了他一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啥心思,摸了就不能当没事,娶俺吧,当俺男人,俺给你一个家,然后砌到一半的猪圈扔下,长庚跟火烧尾巴一样抱着刘军花就进了屋。
剩下的就是结婚、生孩子、过日子,刘军花是个心气比较强的女人,总是跟长庚说咱们底子薄,只有比别人都肯干才能过得不比别人差,从那之后俩人就拼了命地干活挣钱。
刘军花一直不喜欢我们这些人,觉得我们这帮子就是二流子,天天不干正事的啃老族。
自然不愿意让长庚跟我们多打交道,长庚虽然不乐意,可还是听他的少出来。
就算出来也是偷着来,回去该被收拾再说,也是费了不少苦心维系我们之间的关系。
长庚给我们讲完,我们一帮人其实还蛮触动的,没有埋怨长庚,还劝他回去给媳妇认错。
谁家两口子不吵架?我们哪个都偷偷跟媳妇干过仗,但都是床头打床尾和,大不了晚上多费点力气就哄回来了,长庚这家伙还说一失手成千古恨,气得我们都想揍他一顿。
后来长庚喝多了,刘军花亲自来找,扶着长庚消失在夜色中,我们坐在一起没有继续喝酒,而是说起了长庚,娶了刘军花也是他的福气,人家对他确实是一心一意的。
不过从那次之后刘军花就不怎么限制长庚出来找我们喝酒了,或许她也觉得男人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圈子,而我们也都慢慢成熟,开始将家和事业当做重心,纷纷找门路出来做小买卖。
好几次打算让长庚也出来,可他都拒绝了,说在村里挺好的,起码能够守着家人。
他还是拼命挣钱,日子也慢慢过了起来,还把金玲培养成了大学生。
一家人小日子过得挺幸福的,我们看在眼里也是为他感到高兴。
如今我们都上了岁数,都是六十来岁的人,但还是分散在各地,想要聚一次也很难,每次回去都是到长庚那里,喝点酒聊聊这些年大家的生活。
长庚这些年在家也帮着照顾我们各自的家人,每次我们回去家里的老父母对长庚都是夸赞,说我们认的这个兄弟不差,比我们这些当儿子的还要孝顺。
我娘走之前还特意叫来长庚两口子说了会话,让我们兄弟关系一辈子不要断。
转眼就是一辈子,苦也好、乐也好,艰辛也好、欢快也好,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收获。
如今这个岁数也没其他的念想,就想着孩子们好,兄弟们好,能安安稳稳过余生。
有时候想想还真羡慕长庚,两口子绑在一起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安安稳稳在农村过了一辈子,虽然平淡却也平淡幸福。
等到孩子不用管了,一定带着媳妇回家好好跟他们处。
这辈子还是要落叶归根,家永远是割舍不掉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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