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血异于常人,有疗愈之效,
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能够嫁给镇国将军陈瞻为妻。
可成亲三年,他仍嫌我至极,
因念他给了我容身之处,我屡次放血,为他疗伤,
可他嫌恶我到,宁愿死也不愿喝我的血。
那日,他摔碎药碗,大吼着让我滚,
我第一次对他不再百依百顺,冷着脸说道。
【那你去死吧。】
(一)
我本不配嫁给陈瞻的,只因陈瞻的父亲知晓我的血可疗愈之后,
便上门向我父亲提了亲。
正是这一次提亲,才让我从沈府里逃了出来,
沈府是小门小户商贾之家,靠经商为生。
但沈家的老爷,也就是我在生身父亲,是个唯利是图的奸诈之人,
我是他的第十四个小妾所生的女儿。
自我出生,大夫就说我有异能。
那便是我的血能疗愈伤口,
经过我父亲种种的实验,更加确凿了这个异能,
沈老爷大喜,断定我以后嫁人,定能有许多丰厚的聘礼回来。
自那之后,他便日日都派人来给我送许多补品和吃食,将我喂的肥胖不已。
一日,他吃醉了酒,闯进母亲的房中,看到了我便胡言乱语:
【怎么瘦了!是不是你这个见人偷吃了妍儿的吃食?】
【你这个见人!】
【瘦了的话血也少了!还有谁要!】
【你这个见人!怎么如此不安分!】
...
沈老爷狂怒着,拿起椅子就往我母亲身上砸,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宣泄得到了极佳的快感,
自那之后,他找来了一把巨大的称。
他日日都为我上称,
只要我瘦了一点,他便通通都宣泄在我母亲身上。
我不想母亲挨打,所以不敢反抗,
只得狠狠的逼着自己进食。
十二岁时,他不许我去学堂,也不允我读书认字。
后来。
他将母亲打的双耳失聪,鼻子出血之时,才生出了一点点的不安。
母亲不顾额上还流着血,借此百般恳求,
他这才允了我跟着一位大夫学医。
我十六岁时,他便迫不及待放出我的血有疗愈功能的消息。
许多从军之人开始上门求娶我。
求亲者一个接着一个的上门来,可他每每都谈不到半刻,便请人出去了。
原因很简单,那些人给的聘礼太少。
直到镇国大将军牧业,为自己的儿子求亲。
他开的聘礼相当的厚重,几车几车的珠宝往沈府里送,
还有整整一盒的黄金。
父亲看到这些宝物,顿时双眼发亮,便满口同意了。
我被稀里糊涂的塞进了镇国大将军的府里,
就像一件商品一样,任人买卖。
(二)
陈瞻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挑剔地扫一眼了过来。
而后,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嫌恶。
【爹,你带这样的女子来府里是做何?】
陈瞻没好气的问。
【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她会医术,还蕴有异能。】
陈老将军笑着答道。
【是么,什么异能?】
陈瞻仍是不以为然。
【她的血可疗愈伤口。】
陈老将军斩钉截铁的对着陈瞻说道,语气不容反驳。
【所以我决定将她嫁与你为妻,择日便成亲!】
陈瞻不可置信地瞧我一眼,整个人犹如遭了晴天霹雳。
他一把将脚边的桌子踹翻,摔门而去。
只丢下了两个字:
【荒唐!】
(三)
陈瞻生得俊朗。
他嫌我的模样,只站在身侧都衬得他难堪。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陈瞻终归是拗不过陈老将军。
甚至这桩婚事,是陈老将军以死相逼的。
母亲逝世的早,牧业又当爹又当娘的将陈瞻拉扯长大,
他孝顺这个相依为命的父亲.,才终究妥协娶了我。
不出所料的。
我与陈瞻的洞房花烛夜,只有我一人
【小姐...公子他...他去了书房。】
我的贴身丫鬟阿玲站在屋外,欲言又止。
【知道了。】
我叹了叹口气,自己将盖头掀开。
早就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了,
我走到梳妆桌前,拿起铜镜,照了照。
这么小的镜子,得将它拿远些才能将我的脸全部照到,
我放下镜子,垂着头,收拾了一番便上了榻,
长夜难眠。
今后,还不知道我将面对何种处境。
(三)
第二日一早,我便去给陈老将军奉茶。
他瞧着我是一个人来的,心中也有数,也不便多言。
【你既入了牧府,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儿媳妇。
从今以后,你想吃什么,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陈瞻那小子。】
我垂着眸子,心中思虑万千。
我终于也有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了吗?
再也不用被逼着进食,再也不用被当做畜生一般每日称量了吗?
我有些不敢相信。
闷着声音应了陈老将军的话。
回到屋中后,阿玲问我:
【小姐,早膳想吃些什么?】
我有些受宠若惊。
在沈府,还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句话。
【小姐您放心吧,沈老爷说了,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都得听您的调遣,
您再也不用过沈府那样的日子了。】
我愣了愣,随即开口说道:
【就吃些清淡的吧。】
【是。】
(四)
与陈瞻成婚一年后,沈府派人通知我,母亲病逝了。
我看着寄来的书信。
怨恨,愧疚,一起涌上心头。
本想站稳脚跟后,就接母亲过来享清福的,
母亲却这样病逝了。
可我的血能治病啊,
为什么这个所谓生父,连告诉我都不愿意呢?
我红了眼眶,将这纸攥得很紧。
信上,沈老爷特意嘱咐,要我与陈瞻一同回去。
擦去眼角的泪,我端着一盘糕点,叩响了陈瞻的书房门,
【进来。】
里头传来了陈瞻的声音。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瞻抬头见到是我,嫌恶地瞥过来。
【你来干什么?】
我将糕点放下,试探着说:
【母亲病逝了,父亲他,希望你同我一同回去看看。】
【你们沈府还真是奇葩,你不是会治病吗?怎么,你母亲还能病故?】
陈瞻背过身。
【我不去。】
【.....好。】
我自觉自讨没趣,只应了他一句,便转身离开书房。
成亲以来,我们远算不上相敬如宾。
有一日,他邀好友来府上。
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那妻子不错啊,将军府里里外外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是相貌上差了点,气质倒也算得上端庄。】
【可笑,相貌上差了一点?我的终身大事,可算是被她毁完了。】
他嗤笑一声。
【肥胖不堪,行事粗鄙,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我?只当是家里豢养的一只猫狗,眼不见,心不烦。】
陈瞻愤然说道,闷头喝了好几杯酒。
我端着菜站在外头,终归是没有进去。
那些话如刀一样刺进我的心。
但自小到大,沈家不也是如此看待我的么。
罢了。
我已经习惯了。
我仍然尽心尽力的打理着整个将军府,
不为别的,只为他们间接的给了我容身的一隅之地。
(五)
这日,我带着阿玲便回了沈府。
沈老爷领着他的小妾们站在门口迎我。
那阵势,好不浩大。
但在见到马车上只有我和阿玲下来之后,他的脸色一黑。
【不中用的东西,单你回来作甚?】
他没好气的开口。
【不是说了,要带我女婿来的吗。】
他来了我正好还能开口要点银子,这人呢?】
他气不打一处来,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后,又接着开口:
【怎么还瘦了啊?】
【那将军府真是不识贵贱,竟把你这个活的灵丹妙药给养瘦了,糟践啊!】
我一言不发,听着这些话语传到我的耳边。
【母亲,你准备如何安葬?】
我的声音发寒。
【还谈什么安葬?那将军女婿要来,我才为着体面,打点了府中上下,都花了我几十两银子去了。】
沈老爷语气很不耐烦。
【你那夫君又没来,哪来的钱安葬,见人一个,死了不就死了,我还给她倒贴钱?】
【丢去乱葬岗得了。】
我攥紧了手,示意阿玲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这钱给你,母亲交由我带走。】
他立即像是饿狼抢食一般,打开便迫不及待清点着。
顾不及望见我眼中的恨意,他冲我摆了摆手:
【那就随你带走吧,有钱什么都好说!】
我挑了个景色宜人的地方,将母亲好生安置了。
于我而言,母亲在,人生便尚有来处,
如今母亲已逝,我便只余归途。
我孤身一人,在她的墓前跪了一下午,
娘,你还未曾见过我的夫君。
他与我,不曾同心。
(六)
自那之后,我便整日待在府里修读医书。
三日后,牧府接到朝堂一纸诏书。
奉命领兵,前往边塞。
这个消息,还是由陈老将军转告我的。
我细致的为他们上下打点。
陈瞻的随身衣物,我更是收拾得一丝不苟,
临行之时,陈瞻看向整备好的行李,微微一愣。
他的视线落到我肥胖的面庞上。
最终,眼底闪过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嫌恶。
我目送他们远行。
手心里,还攥着为陈瞻求来的平安符。
【阿玲,替我去把这个收起来吧。】
我叹了口气。
【用不上了。】
自他们离开后,将军府里除了下人,便是只有我居住了。
整日也算是清净。
后来过了四五个月,有人匆匆赶到府上,半夜扣响将军府的府门,
我披着外衣忙去开门。
来人是昔日陈瞻的好友。
【牧老将军殒命沙场,此事圣上派我来知会一声,还请夫人节哀,。】
他斟酌着语句,缓缓说道。
我心头一震:
【那,我夫君呢?我夫君何在?】
【牧将军仍在疆场,请夫人放心,战事平定后便会回京。】
我揪紧了身上的外衣,在阿玲的搀扶下进了屋。
几夜无眠。
牧老将军的棺椁,不日便运送回来。
我强打精神,维持着牧家的体面,操持葬礼。
葬礼上的来客对我议论纷纷。
【唉,幸亏牧家还有这么个儿媳为他操办后事。】
【可不是嘛,这姑娘模样体态是差了点,可办起事来真叫人放心。】
【是陈瞻那小子不知福了。】
...陈瞻。
我的心中惴惴不安。
夫妻一场,我终归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半月后,陈瞻回来了。
他是被人抬进来的。
陈瞻身受重伤,胸口还余了一截箭身出来。
我又惊又慌,蹲在他身旁,正欲伸手为他把脉,
几乎是霎时,他就打掉了我的手:
【你别碰我......】
他气息微弱,却仍嫌恶的冲我吼道。
【去请太医。】
我对阿玲吩咐道。
太医匆忙赶来之后,为他把着脉。
他面露难色,而后连连摇头。
【那支箭上有西域的奇毒,若是寻不到解药,恐怕,牧将军时日无多。】
陈瞻正欲强撑着起身,却因此牵动了伤,猛地咳出一口血。
鲜红中带着黑紫。
我拉着太医走到外面,放低了声音说:
【现下解药无处可寻,不知我的血,可否一试?】
太医也知道我身上的传闻,他点了点头。
【现在也只能一试了。】
我拿出匕首,对着手腕之处,毫不犹豫割下一刀。
血流了整整一碗。
我端了进去,递到他嘴边,
缓缓开口唤了一句:
【将军。】
【这是何物?】
【是我的血。也许就能解了此毒,可一试。】
【恶心死了,还不快拿走!】
陈瞻一把推开我,连带着打翻了碗。
血溅了一地。
【你我素来不和,见我沦落至此,只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又何故惺惺作态?】
【一介粗鄙的肥胖妇人,本将军还轮不到你来施舍,滚开!】
看着他扯着伤闹腾的样子,我垂眸,和太医一起走了出去。
【将我血放在补药里,让他服下吧。】
【夫人,您.....】
太医还想说些什么,我已经拿起刀,在旧伤上再度割下。
他是因护国而受的重伤。
医者,自当仁心。
何况,娘教过我做人何谓道德,何谓仁义。
我看着血淌下,注满一碗。
陈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一连数日,陈瞻都服下了掺有我血液的补药。
太医也为他拔了箭,他的伤势稳定下来。
我回到屋中,唤阿玲备好纸笔,写下了一封和离书。
拿着它走进了陈瞻的屋中,不及我出声。
陈瞻便抢先,语气洋洋自得的开口。
【如何?什么异能不异能的,本将军自能康复,怎会要你一个丑妇的污血来救。】
丑妇。
污血。
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自知丑陋粗鄙,夫君嫌我容貌,体态,皆不堪入眼。】
我将和离书递过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他夫君了。
【如今,老将军已逝,与我的婚约,您委实不必再遵守。】
他有些意外,扶着胸口的伤坐起身。
【你倒有自知之明了,既主动提出和离,也免于我遭他人口舌,我成全你就是了。】
他咬破指头,毫不犹豫的将指纹印上。
又唤来小厮拿了笔墨,急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一把将和离书丢在我的身上。
我看着和离书,定定的看着他。
【口口声声说,死也不会接受我的施舍。可若不是那补药里掺了我的血,只怕将军当日便毒发而亡了。】
【你既日日服用我的血才活下去,却恬不知耻,与我说出这话。】
【那你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