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然又是一个袭人”的麝月,她们二人的口才究竟谁高谁低?

小白红楼 2024-02-12 09:07:22

在贾宝玉的身边,原本有四位贴身丫鬟:晴雯、袭人、茜雪、麝月,这四位丫鬟,合称“风花雪月”。只是,在“枫露茶”事件后,茜雪意外消失了。

而在晴雯、袭人、麝月这三位丫鬟之中,晴雯是贾母认可的,她的美貌、她的爽利、以及她拥有的出色的针线活,是她的本钱,也是她的底气。

而相对而言,麝月与袭人则不同,她们姿色不如晴雯,属于踏实肯干的类型。袭人自不必说,她心地纯良、会服侍人,先后服侍过贾母、史湘云、贾宝玉,在贾母众多的丫鬟之中,她算得上翘首。

而麝月呢?低调行事的她,也一度得到宝玉的好评:直言她公然又是一个袭人。

宝玉记着袭人,便回至房中,见袭人朦朦睡去。自己要睡,天气尚早。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

宝玉笑问道:“你怎不同他们顽去?”

麝月道:“没有钱。”

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

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

袭人卧病在床,众人四处玩乐,唯独麝月一人在房。在常人看来,如此情形之下的她,内心必定是不满的。然而,我们通过她与宝玉的一段对话,却能够体会出,她的留守,并非被人所迫,而是自愿为之。

而其出发点,是一颗理解他人的善心。她同情丫鬟们、婆子们一天的劳累,然而作为怡红院中众多丫鬟众多的一员,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从这,我们也无怪乎宝玉会给她一个“公然又是一个袭人”的标签了,因为她的涵养,她的大度,是可圈可点的。

只是,通过《红楼梦》前八十回的一个细节,我们似乎会发现,她不仅仅有着袭人会服侍、大度的一面,更难得的是,她有着犀利的口才。

比如袭人的母亲病逝,恰逢坠儿偷娶平儿的虾须镯,原本,按平儿与麝月商议的意思,是等袭人回来,才找一个借口将她打发走。只是不曾想,晴雯沉不住气,到底还是提前张扬了,将坠儿羞辱了一番,撵了出去。

晴雯并非怡红院里的首席丫鬟,因此,由她撵出坠儿,坠儿的母亲自然心生不服,于是,便前来与晴雯对质。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宋嬷嬷听了,只得出去唤了他母亲来,打点了他的东西,又来见晴雯等,说道:“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儿不好,你们教导他,怎么撵出去?也到底给我们留个脸儿。”

晴雯道:“你这话只等宝玉来问他,与我们无干。”

那媳妇冷笑道:“我有胆子问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听姑娘们的调停?他纵依了,姑娘们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说话,虽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们就使得,在我们就成了野人了。”

晴雯听说,亦发急红了脸,说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也撵出我去。”

晴雯原本没有撵走丫鬟的权力,也是因此,坠儿的母亲才会有这样一番说词。更关键的是,坠儿的母亲并不傻,她之所以敢如此理直气壮的前来说理,是因为她拿捏住了她们的心思:为了保住怡红院的名声,坠儿偷虾须镯的事她们不会四处张罗。

在这个时候,晴雯的弱点便暴露出来了,面对坠儿母亲的质问,她过于意气用事,妄想着用高音量来压制她,而这,显然是没有用的。

麝月在这样的局面下,仅说了这样一番话,便平息了这场风波。

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带了人出去,有话再说。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别说嫂子你,就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担待我们三分。

便是叫名字,从小儿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们也知道的,恐怕难养活,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为的是好养活。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何况我们!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老太太还说他呢,此是一件。

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

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

她的这番话,最大的特点,便是抓住了一个“理”字,这个理,便是贾府的规矩;就如同我们当下的《法律》一般,当今的律师为何如此吃香?关键就在于他们对法律条文一清二楚,任何人的行为,是否违法?他能从成文的《法律》之中,找出条文,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坠儿的母亲原是荣国府的三等婆子,以她的身份,连进入贾宝玉房间的资格都没有。这是麝月得以镇住她的关键;正如当下许多企业、公司一再强调的,任何情形下,都不得越级汇报一般,可见,“讲程序”、“走程序”,并非当下社会的现状,因为在封建社会,如此规矩显得更严格,因为它本身包含着整个社会次序下“三六九等”不同阶级地位的人。

相信通过这一节,我们都能体会出麝月的优秀一面了。那就是她在面对突发事件的沉着与冷静,以及对贾府众多规矩熟悉的得心用手。

而袭人呢?这个在麝月之上的首席大丫鬟,在口才这一方面又如何呢?她是否又真如王夫人给她的评价,属于“笨笨的”那一种呢?

下面,我们同样用一个细节,来探讨一下真实的袭人,这便是:她与王夫人的经典对话。

贾宝玉因为琪官与金钏儿之事遭受到贾政的棍棒教育,在贾母与王夫人的帮助下得以脱困。随后,他被抬进了怡红院。

不久后,王夫人特意派来一位婆子,传呼让怡红院中的一个丫鬟前去回话。注意了,这里并没有特指哪一个丫鬟。

可是,袭人听了,想了想,却做出了亲自前去的准备。其实袭人在此时的决定,与麝月所处的处境是相似的,因为给予她们的时间都不多。

在这段时间里,袭人想了什么?对于这一点,我们在她与王夫人的对话中,能够揣摩出来。

袭人在安排好怡红院里的工作后,来到王夫人这里,自然,此时此刻,王夫人最有可能也最常见的问题就是询问有关贾宝玉的情形:诸如如今他的状态怎么样?吃喝方面有什么问题?得知宝玉喜欢喝玫瑰露,她赶着又拿出了两瓶。

按说,这一段简单的询问也就结束了,然而事实究竟怎样呢?我们来看原文。

袭人答应着,方要走时,王夫人又叫:“站着,我想起一句话来问你。”袭人忙又回来。

王夫人的突然询问是临时决定?还是早有打算?其实在这里,就反应出了袭人的应变能力。当她听见婆子传话,让丫鬟去王夫人处汇报工作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一点。

王夫人叫住袭人,问了什么呢?

王夫人见房内无人,便问道:“我恍惚听见,宝玉今儿挨打是环儿在老爷跟前说了什么话。你可听见这个了?你要听见,告诉我听听,我也不吵出来教人知道是你说的。”

贾宝玉被打,是否与贾环的告状有关?这是毋庸置疑的,众人心知肚明。贾政对贾宝玉的怒意,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淫辱母婢”这四个字,对于一向注重门风的荣国府而言,无疑是件不光彩的事,更重要的是,还因此闹出了一条人命。

只是,对于王夫人这个问题,袭人如实回答了吗?并没有。

袭人道:“我到没听见这话,只听说为二爷霸占着戏子,人家来和老爷要,为这个打的。”

袭人为何没有如实回答王夫人的提问?我们可以试着去推测这一点,若她证实了这一点,将会发生什么?

第一种可能,袭人因此得罪赵姨娘。这是容易理解的,因为此时房内的丫鬟虽然不在,但谁知道,外面是否有人?是否有人在偷听?

第二种可能,袭人在回答这个问题后,王夫人会重新看待这个问题:有关贾宝玉的作风问题。既然他,在王夫人房间里能做出“淫辱母俾”的事,那么,他在怡红院又该如何呢?

然而我们都知道,袭人从《红楼梦》第六回,便与贾宝玉偷试了云雨。试想,若此时前来的并非袭人,而是晴雯,能保证她不会借此机会,将这件事告知王夫人吗?

因此,袭人亲自前来,就是她在思考的过程中,想到了这一点,而为了避免这样的危机,她才特意选择亲自前来。

不仅如此,她接下来的话,更是改变了她作为一个丫鬟的立场。

袭人道:“别的缘故实在不知道了。我今儿大胆在太太跟前说句不知好歹的话。论理……”说了半截忙又咽住。

王夫人道:“你只管说。”

袭人笑道:“太太别生气,我就说了。”

王夫人道:“我有什么生气的,你只管说来。”

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不知将来做出什么事来呢。”

袭人的这番话,其实是一个很微妙的决定,因为从丫鬟的角度而言,她的如此言行,显然是不正确的。一个丫鬟,做好她的本职工作就够了,她既没有义务,也没有资格,来谈论主子的是非。

但是,巧就巧在,这句话说到了王夫人的心中。作为当家主母,如此的话,从一个丫鬟的口中说出,带给她的,不仅仅是震惊,更多的,是刮目相看。当然,能形成如此局面的,也是需要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这个丫鬟平日的作风要端正。

而恰好,袭人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是贾母,还是薛姨妈母女,还是凤姐等人,对她都赞不绝口。

在这样的口碑之下,她用如此口吻与王夫人谈论贾宝玉,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而在改变了丫鬟身份后,她再一次抛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雷,建议王夫人找个借口,将贾宝玉搬离大观园。

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就好了。”

王夫人听了,吃一大惊,忙拉了袭人的手问道:“宝玉难道和谁作怪了不成?”

说实话,在袭人与王夫人的整番对话中,毫无疑问,这是其最具有艺术魅力、最关键的一幕。

正如我们前面所说,也正如宝玉被打的本质原因一般,此时此刻的王夫人,最在意的,便是宝玉的作风问题。

由宝玉调戏她的金钏儿,会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在怡红院里的所作所为,会试着去了解贾宝玉与怡红院中众多丫鬟的日常生活,这个了解,很有可能是全方面的,从婆子到丫鬟,逐一突破,如此一来,袭人与宝玉云雨之事,只怕是难以掩饰了。

但是现在,袭人主动提出这个问题,她成功的引起了王夫人的注意。有关贾宝玉的个人作风问题,却从袭人口中提出,从主观上而言,她理应由此排除袭人的嫌疑。也正如随后袭人所说的:

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生不如。

由此一番话,可谓将王夫人对她的疑虑,全部打消了;由此一番话,相信即便再有人站出来指责她与宝玉的云雨之事,王夫人也未必会信。

当然,袭人使出的最高的招数,还是这一点,当王夫人询问她,为何要将贾宝玉搬出来,她所说的:

袭人连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像一家子的事。

袭人的高明之处在于,她将宝玉的个人作风问题,从丫鬟上升到了小姐。而在她提出的“林黛玉、薛宝钗”这两个人中,也是大有深意的。

因为王夫人认可宝钗、抵触黛玉,这是众人所知的共识。林黛玉从母亲去世后,便来到了荣国府,与宝玉一块儿长大,二人的关系比他人亲密,是再正常不过的;而薛宝钗,十三岁才进荣国府,在荣国府中,她更是一贯保持着端庄沉稳的做派。

只是这一点,由袭人提出,却大有意味。因为袭人是贾母身边的丫鬟,按说,她是无论如何,也应该支持林黛玉的。

因此,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在袭人与王夫人的这番对话中,揭露了她这三个方面的突出优点。

1、会揣测主子的想法。王夫人让婆子来传话,袭人选择主动前去,就是她想到了这次的汇报不会有这么简单。

2、会审时度势,避重就轻。

当王夫人询问袭人,有关宝玉被打的原因时,她否定了贾环这一点,却肯定了戏子。如此一来,既避免了她自身卷入嫡庶之争的可能,也为接下来她的表演,打下了基础。

3、提出将贾宝玉搬离大观园。

贾宝玉居住在大观园,是贵妃元春的口谕。在这样的情形下,袭人竟然向王夫人提出这样的意见,这是让人感到震惊的。

而她的这一建议,也让王夫人清晰地感受到了,在“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中,她所选择的立场。

因此,通过这一次谈话,袭人不仅解决了她日夜担忧的“与宝玉云雨之事被揭发的后果而带来的恐惧”,更重要的是,她向王夫人表明了态度,让她在追求姨娘之位的道路上,看到了新的希望。

小结:

从以上这两个细节我们可以看出,袭人的口才,绝非她自称的“笨笨的”。麝月的言语犀利,充其量是她对贾府众多规矩的熟悉,以及融会贯通的利用;而袭人的言语犀利,则表现在她能揣摩主子的心意,她能站在主子的面前“颠倒黑白”而心不跳脸不红(明明她是第一个引诱宝玉的,却将祸水推到了林黛玉身上);更难得的是,她仅用了几句话,就取得了王夫人的信任,就表明了她的立场。

因此,袭人与麝月二人口才的能力,自然高下立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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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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