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笼罩了整个村庄,初冬的傍晚,寒气透过薄薄的棉衣钻入骨缝。抬眼望去,村子上空飘着几缕炊烟,与远处的山影融为一体。
老屋的堂前,我正准备收拾晾晒的衣服,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前。她穿着厚重的棉衣,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几分忐忑。我愣住了,手中的衣服掉在地上——竟然是儿媳刘芳。
她一言不发,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瞬间涌出:“妈,我回来了,我错了……求您原谅我。”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全身僵硬得像被冻住了。十多年了,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
儿子去世,她不告而别,把年幼的孙子孙女留给我,独自承担起这沉重的责任。而现在,她竟然回来了。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往事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邻居们听到动静,纷纷围了过来,议论声此起彼伏:“刘芳回来了?这么多年不见人影,现在回来是想做什么?”
有人低声嘀咕:“当年她可是一走了之啊,张秀珍这十几年可不容易。”
我站在那里,心如乱麻,眼前的儿媳变得模糊不清。我一生中经历了太多苦难,但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承受得住。
我生于1951年,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长大。从小家里条件不好,父母靠务农为生,我是家里的长女,兄弟姐妹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十三岁那年我辍学了,跟着父母一起下地干活。那时候,农村的日子本就不容易,没什么选择余地。
1971年,我和丈夫李国良结了婚。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勤劳肯干,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对我很好。我们结婚后,日子虽然清贫,但也算过得安稳。
村里人都说我们是苦中有乐,我也总觉得,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日子再难也有盼头。
女儿李丽、儿子李栋出生后,我们的生活更忙碌了。为了让孩子们将来有出息,我和丈夫拼命干活,省吃俭用攒钱供他们上学。
儿女们很有出息,学习刻苦,女儿考上了大专,儿子虽然学习成绩比姐姐差一点,但好歹也是高中毕业,在那个年代,这已经不算差的了。
2000年,儿子娶了媳妇刘芳。刘芳是镇上的姑娘,长得漂亮,人也勤快。
起初,我对她挺满意的,觉得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婚后不久,孙子李浩和孙女李婷相继出生,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一家人和和美美。
然而,2004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儿子在外打工时发生意外,不幸去世。
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噩耗,心如刀割。可还没等我从丧子之痛中缓过神来,刘芳却突然离开了。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悄悄收拾了几件衣服,一走了之。
我四处打听,甚至去她娘家找过,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抛下了年幼的孩子,也抛下了这个破碎的家。
当时,村里人都在议论纷纷,有人说她可能是承受不了丧夫之痛,有人说她是嫌弃日子苦,想另谋出路。
我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我很清楚,无论她走了多久,我都不能丢下孙子孙女。
我和丈夫咬紧牙关,决心把两个孩子抚养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头发渐渐白了,背也渐渐弯了,但我从来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这两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
那些年,生活的艰辛比我想象的还要沉重。丈夫李国良年纪大了,身体也每况愈下,但他仍旧在田间地头干活,尽力帮我分担。
我则在县里的小工厂打零工,白天上班,晚上回来还要照顾孙子孙女。孩子们渐渐懂事,知道家里的困难,从小就很乖巧。
孙子李浩和孙女李婷都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我省吃俭用,尽可能给他们最好的教育。
村里的亲友也时常搭把手,女儿李丽虽然在外地工作,也会时不时寄钱回来,帮我减轻负担。
但即便如此,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
尤其是看到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伴,而我的孙子孙女只能靠我这个年迈的奶奶,我心里总是酸涩无比。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坐在床边,想起儿子的离去和儿媳的背叛。
我恨过刘芳,怨过她的无情无义,但更多的,还是对孙子孙女的心疼。他们太小了,还没来得及体会父母的爱,就被迫接受了生活的残酷。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我哪天撑不下去了,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但每当我看到他们懂事的模样,听到他们喊我“奶奶”,我又觉得自己不能倒下,无论如何,我都要撑下去。
孩子们渐渐长大,他们努力学习,得到了应有的报答。孙子率先考上了大学,当我看到孙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喜极而泣。
而三年前,孙女985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时,我亲自去拜祭了儿子,告诉儿子这个好消息。孙子孙女有出息了,他们以后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了,儿子在九泉之下该安心了。
现在,孙子已经大学毕业,在去年成家立业,小孙女还在读书,平日里经常回来看我,对我十分孝敬。
可我从没想到,刘芳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堂前的冷风吹动了我的围巾,我站在那里,望着跪在地上的刘芳,心中百感交集。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声音哽咽:“妈,我知道我当年不该丢下孩子不管……可我实在是扛不住了。现在,我回来了,想好好给您养老。”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一样敲击着我的心。这些年,我从未想过她会回来,更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回来,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说要给我养老,可我怎么能轻易相信她?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心中万千思绪翻涌。往事一幕幕浮现,儿子的死、她的离去、我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这些苦难都历历在目。
我不是没有恨过她,但这些年过去了,恨意早已淡去,留下的只是深深的疲倦和疑惑。
旁边的邻居们窃窃私语,有人低声说:“她现在回来,是真的想赎罪吗?这么多年都去哪儿了?”
有人摇头叹息:“张秀珍可真不容易,这事儿还得看她怎么处理。”
刘芳依旧跪在地上,眼泪模糊了她的脸。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我知道,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一场艰难的抉择。
我低头看着她,声音沙哑:“刘芳,当年你走的时候,孩子们还那么小……你知道这十几年我怎么过来的吗?你说你要给我养老,但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悔意:“妈,我知道我错了……我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漂泊,心里一直想着孩子们,也想着您。我知道我没资格要求您原谅我,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
我看着她,内心挣扎不已。亲情的羁绊和现实的残酷交织在一起,让我一时难以做出决定。
时间仿佛停滞了,四周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我和刘芳之间的对峙。我知道,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无论她如何解释,这些年我所承受的痛苦和艰辛都不会因为她的回归而消失。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我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坚定:“刘芳,这些年你不在,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孩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我不需要你来给我养老了。”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嘴唇颤抖着,却没再说什么。
我转过身,抹了抹快要涌出的泪水,心中充满复杂的情绪。我已经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些失去的岁月,那些曾经的亲情,都已经被时间冲刷得无影无踪。
她站起身,默默离开了老屋。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却没有一丝轻松。
有些感情,终究无法挽回。至于刘芳与孙子孙女的关系,我不干涉,孩子们愿意接受她,我尊重,不愿意,我也没办法。